作者：青散人
......
狂风呼啸着从天穹上吹过。
变化还在不断地产生，赫柏环视四周，她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历史是如何沿着自己规划的方向而行进。
她看见克里特岛上的米诺斯王宫建立，又被来自迈锡尼的英雄们征服。
她看见迈锡尼的英雄们是如何高呼宙斯的名义，将克里特占领，又如何为雅典娜创造阿提南的别名。
她看见这些英雄们创造史诗，诸神如是降下奇迹，而在其中最为伟大者，要数名为海格力斯的男人——他在完成十二试炼之后踏入烈火，饮下青春灵露而得以升入荒原，跻身诸神之列。
她看见迈锡尼在特洛伊如何大施报复，如何将能够掠夺的财富一并带走。她看见这些英雄们是如何在雅典娜的神庙中，对祂的女祭司大施暴行；又是如何对特洛伊的民众们举起屠刀......
她看见在漫漫长夜中，侥幸免于身死的雷穆斯是如何逃脱；等到他在雅典娜的指引下，建立亚特兰蒂斯之后，又是如何对迈锡尼还施彼身......
赫柏看见柏拉图是如何在他的著作中，追寻亚特兰蒂斯的痕迹；看见希罗多德是如何踏遍地中海沿岸，以记述几百年前那些辉煌的过去；看见盲眼诗人是如何弹奏着竖琴，吟唱那些关于诸城邦与诸英雄的史诗。
随后她看见亚历山大大帝正向着东方远征，在他猝然死去的帝国版图上，七丘之城开始崛起，罗马的世代到来了。
这些都是曾为赫柏构造，现为真实的历史，而在那之后，历史开始沿着惯性发展。
希腊并没能继承罗马的威权，在反复的战争和侵略之下，这里被许多势力轮番统治，直到第四史的十九世纪，它才从新月旗下独立出来。此后又历经长达百年的反复，最终以独立国家的姿态存世。
而这么做的代价，是他们放弃了希腊的名字，以米诺斯之名为世人所知。
这也是诸执政之间拉锯和妥协的代价。
诸执政能够在面对厄里斯时同仇敌忾，可如果厄里斯退却，祂们也不会容许守门人一家做大。
当太阳升起时，米诺斯官方的考古部门负责人员才姗姗来迟。
这些人数量不多，因此在看到乌泱泱的一片阿尔比恩人之后，登时被吓了一跳，险些就要起冲突。
好在赫柏及时出现，拿出米诺斯官方批准的许可证。
别问这东西合不合法，赫柏是在闭环历史的过程中，用幻术顺手捏出来的，当历史被成功闭环，这份许可证也就变成了真实。
还未等他们开口，赫柏便很不客气地批评他们：“我早就已经把这里的照片、视频和文字记录做成台账发给了你们，为什么现在才来？”
米诺斯人面面相觑。在这个世界，哪怕希腊更名为米诺斯，也同样没能避免政府破产的命运。
过高的福利不仅拖垮了政府，还滋养出国民好逸恶劳的恶劣性格。
“好吧，女士，您说什么就是什么。”米诺斯人耸了耸肩膀，“现在能让我们看看您到底挖出来了什么东西吗？”
话虽如此，当这些漫不经心的米诺斯人看见被开凿出来的宫殿、泥板和仓库时，也是如遭雷击。
更不要说赫柏正在旁边，满怀恶意地指着泥板翻译：“瞧，上面记载了雅典娜和阿提南的原初形象，而这里就是你们信仰和血脉发源的源头，你们的国名就源自于这座神话时代的王宫呢。”
赫柏满意地看着这些腿抖如筛糠的米诺斯人，拍了拍手转身离去。
她已经通知了震旦的有关部门，届时双方将对克里特和迈锡尼遗址进行联合挖掘。
当然按照现代的法律规定，他们不会将考古所得全都带回本国，而是会就地建立博物馆，持续性地进行发掘。
——现在已经是文明社会了，大家当强盗的手段都变得更加高明。
自然，米诺斯本国也会在这个过程中参与进来，但能够占据多少......这些就不是赫柏所需要担心的事了。
她只带走了那尊已经完全被修复的持蛇女神像，在当天就以最快速度回到了布兰库格。
......
赫柏的伪装在踏入噤声书局的大门后解除，她跨坐着木杖一路飞到了三楼，翻窗而入，落在小祥的床前。
她在操弄历史时，那些漫不经心的淡然；在影响世界局势时，那股泰山崩于前色不变的镇定；在算计厄里斯时，那份无有遗漏的自信......在看见床上那个小小的、蜷缩在被子中的身体时不复存在。
那双深绿色的眼瞳中不自觉地涌上忧虑的情绪来，她无声地在房间中走了两步。
在很久之前，赫柏就已经制定了这个计划。当然彼时的她，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厄里斯，只是习惯性地抓一个替死鬼而已。
赫柏重新在小祥的床头坐下来，自嘲地笑了笑。
无论如何，她都是自己选定的图书管理员，是自己将她安排到了这条道路上。
“你敬爱着我，我也将爱护你。”赫柏低声说道。
阴丸和阳丸从她的身侧飞出，原本制定的法术列表被赫柏抹去。
【太平文疏·阳·骨肉全】
【太平文疏·阳·金光讳】
【太平文疏·阴·沧浪身】
赫柏掣出白鹿杖，令其悬于半空，左手凌空书写圣文字，右手轻轻打起令人觉得亢奋的响指，同时口中低吟镇痛咒。
原本处于死亡线上的丰川祥子，顷刻之间被赫柏的十方会诊拉回。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就完全痊愈了。
用游戏术语打个比方。
厄里斯的那一击相当于带有固定伤害的即死判定，而丰川祥子虽然在三重保护的情况下免于即死，但依然结结实实吃下厄里斯的伤害，血条几近被清空。
现在赫柏的治疗，相当于为她增加了数值可观的临时生命。
从总体上来看，丰川祥子甚至较之先前更加健康、更为强壮......但倘若临时生命消退，她还是会重新回到当下的状态。
“所以你现在是既健康，又不健康。”赫柏对丰川祥子目前的状态下了定论。
小祥只是静静地倚靠在床头，没有对赫柏的话语产生任何强烈的反应。
她慢慢地伸出手，按在赫柏的掌心里。
赫柏犹豫了一下，握住丰川祥子的手掌。
“妈妈。”
“？”赫柏的眼角略微抽搐。
“妈妈。”
丰川祥子看着赫柏的深绿色眼睛，虚弱却坚定地吐出词汇。
好吧，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赫柏脸上浮现出牵强而无可奈何的笑容。
“妈妈，不要用这种笑对着我，好么？”
丰川祥子突然伸手，赫柏下意识地想要闪开，但最终没有动，而是任由小祥伸手按在自己的嘴角。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并不用力，但赫柏的嘴角却毫不费力地垂了下去。
赫柏俯下身，听见丰川祥子脆弱的声音在自己耳畔响起：“其实您一直是想要我，替您去死的，对吧？”
是的，这就是平时她对丰川祥子真实的态度，既不靠近，也不疏远。
用一点点的温柔，就能让少女的心在异乡变软，直到对方奋不顾身地为自己去做某事。
所以当对方牺牲的时候，就不会有什么牵挂的心绪。
所以赫柏自知自己绝对不应被称为“母亲”......莫德雷德是如此，丰川祥子亦是如此。
她既能对她们施以所谓的温柔，亦能在必要的时候将她们、将自己也作为筹码放上赌桌。
但爱是最不该被冠以筹码的东西，能够被数值衡量的爱，如何能被称为爱？
更不要说，祥子向自己索求的，还是诸爱之中被称为母爱的高尚事物。
赫柏伸手，按住丰川祥子的手掌，视线与她相接。
“小祥，你不该称我为母亲。”赫柏沉声说道，“你该恨我。”
“为什么？”丰川祥子说道，“因为你在丰川家快要破产的时候，收拢了所有的债务？因为你在我最孤独的时候，让我有勇气抛下了所有的过去？因为你亲手带着我推开了这扇通往真实世界的门？因为你带着我在布兰库格的海上兜风？因为你将我塑造成如今的我？”
“我的价值在你眼中尤为明亮。”丰川祥子笑起来，她的眼泪顺着脸颊的曲线淌下，“从我亲生母亲去世之后，谁也没有对我抱有这种期许了。”
“我所面对的黑暗，你同样在面对着。我所感受到的绝望，你同样感受着。”
丰川祥子抹了抹泪水。
“我知道的呀，你一定面对着更危险的敌人......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能够帮得上你的忙，那就再好不过了。”
“那么，我有帮上你的忙吗？”
“你确实帮助我许多。”赫柏沉沉颔首。
“那你能叫我的名字吗？”丰川祥子隐含期待。
“好吧，祥子。”
赫柏犹豫了一会，轻声喊道。
246 大会召开（刷新后阅读）
“人呢？”
“睡了。”
噤声书局三楼的长廊内，响起赫柏和妖妃的对话。
“你是不是应该对我解释些什么？”摩根凝视着赫柏的眼睛，“比如，秘史，嗯？”
一想起自己此前兴致勃勃和赫柏科普有关秘史的常识，摩根就感到微恼。
“难道说……”
赫柏一手托下巴，眉头微挑，面上浮现恍然大悟神色。
“是因为我的缘故，导致整个欧洲的历史得以上溯至第一史，而希腊则不再失落，然后藉此继续往前，将迈锡尼和克里特也证明完毕，如此贯通了上下四千年。尽管冒着很大风险，但惊险地完成了不世之功业吗？”
赫柏说的一点没错。
但世事往往就是这样，如果她藏藏掖掖，以摩根多疑的才智必然会顺藤摸瓜，把她之前的行径全都联系在一起。
可当赫柏把真话刻意摆在摩根眼前时，妖妃就开始自我怀疑了：真相当真是如同赫柏所说的那样吗？
不过妖妃可没有这么好糊弄，她的目光落在赫柏的眉眼间：“但这一次的历史变化，和你有关对吧？”
赫柏依然没有正面承认，她只是微微地笑着。
这笑容让摩根有些恼火，但也有些高兴。
——赫柏确实没有对自己隐瞒事实。
至于这一次影响历史，致其发生变化......那又怎么样呢？
妖妃不无感慨地捏着赫柏的脸，心想哪怕过了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这种叫人心疼、又让人仰慕的个性。
——不惜以身入局，也要为阿尔比恩开辟未来。
在妖妃的眼中，赫柏一定是被前面几次历史变化刺激到了，以至于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
所以她才会不顾代价地推动考古，将整个欧洲的历史源头上溯。
真正改变历史的必然另有其人，而她本人则作为幕后的推手，藉此规避改变历史的后果。
当看到妖妃眉宇间浮现出隐隐的怜惜时，赫柏就知道这次信任危机，已经安然度过了。
毕竟自己在她的眼中，所作所为均是符合“梅林”的风格。
“但是我不允许你再这样了。”摩根将赫柏抵在墙上，眼角微微泛红，“黄昏能够认识到秘史，不代表能触碰秘史，更不代表能够改变秘史......等等，你挨了绝罚？”
本来打算对赫柏做些什么的摩根，立刻松开手，将她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
正打算见招拆招的赫柏瞬间失重，她茫然地眨了眨深绿色的双眼，亚麻色的长发从摩根的臂弯里淌下来。
妖妃将赫柏带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不容拒绝地替她除去鞋袜和外衣，然后给她塞进深紫色的厚重被子里。
紧接着，摩根一把扯散了自己束起的长发。
不见她如何动作，床边，窗台，柜台，地面上均亮起白色的朦胧烛光。
原本就有着浓重神秘氛围的紫色房间内，此刻更是被浓烈的影响填满。
“这，这是在干什么？”
赫柏眨了眨眼睛：“我要夸夸你吗？”
“你受了绝罚。”摩根的声音异常柔和，“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帮你稳定象征、维持住你的功业......”
“我没事。”赫柏哭笑不得，“无非就是不能乱用功业罢了。”
她在现世除了救摩根那一回，什么时候用过黄昏功业？
功业属于是杀手锏，平时也就图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