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但他不愿意进行无意义的苦修。
现在众友仙人就隐隐产生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或许……所谓的王仙、梵仙和矮仙之间,恐怕并没有那么大的分别!
但话又说回来,众友是吠陀时代成就的仙人,并没有对上个时代的记忆。
在他的认知中,梵仙依旧神圣。
而自己虽然已经跻身梵仙,恐怕根本没有多少人会认同。
“那么,我将以婆罗门的正法为表,以刹帝利的正法为骨。”众友仙人暗自下定决心,“以梵仙的身份,成为王仙乃至于矮仙们的导师......”
所以在接下来的火祭之中,众友仙人已经预备好要和那些梵仙们做过一场!
......
“坏了,极裕仙人,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迦叶波还没向各位仙人回报这个令人沮丧的消息,便接到了一个更加令人无言的通知。
这个时候迦叶波甚至产生了某种自我怀疑:为什么偏偏自己一去,众友就成功晋升了?
不行,这得找个背锅的。
迦叶波本能地看向不远处的极裕仙人,眼睛一亮。
行,就是你了。
自己惹出来的祸自己背嗷。
极裕仙人并不在意迦叶波的甩锅行为,说到底他作为当事人,是怎么也脱不开责任的。
“我已经在冥想中得到了启示。”极裕仙人脸色阴沉,“众友将在一周后举行盛大的火祭,而他邀请了许多刹帝利和婆罗门......”
“这是好事呀,极裕仙人。”迦叶波愣愣地说,“这不就代表着他要和我们讲和了吗?”
极裕仙人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迦叶波大仙,你未免有点太信任那个刹帝利了。”
另一位仙人从芭蕉树下站起来,他衣着褴褛简朴,灰色头发乱糟糟,看上去就像是一把久经风霜多年的扫帚。
见到他接口说话,无论是迦叶波还是极裕,都低头双手合十。
“礼赞敝衣仙人!”
“礼赞敝衣大仙!”
两位仙人恭恭敬敬地行礼,而衣着褴褛的敝衣仙人亦板着脸,向二位仙人还礼。
在一番属于婆罗门的繁琐礼节之后,敝衣仙人脸上终于浮现微笑。
“二位仙人,你们都是有道的苦修士,出身自高贵的婆罗门。而刹帝利遵守的正法,与我等并不相同。迦叶波大仙,你试图接纳众友,这是你仁慈的表现,但是众友毕竟是刹帝利成就,如何能与我等并列?”
这话说得......
迦叶波与极裕隐晦地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暗暗叫苦的眼神。
迦叶波是亲眼见到了众友玩命儿苦修的场景,极裕现在内心也早已后悔。
可偏生在场的仙人不止他们二位,譬如眼前这位敝衣仙人,就是仙人团体中的极品。
尽管真要论起诞生的时间,他比在场的众仙都要来得年轻。
......
赫柏此时也正通过大圆光,仔细观察着这位在模拟中给她下了诅咒,导致她中途暴毙的仙人。
在婆罗多神话之中,敝衣仙人的身份可谓极其特殊——他是湿婆心头的愤怒化生成人,一说又是名列七大仙的阿底利仙人之子。
这位脾气暴躁的超雄老登喜怒无常。他偶尔会降下赐福,大多数时候则是发出诅咒。
在前世,当赫柏翻看婆罗多的史诗和神话时,仙人们就像是路边野生的宝可梦一样到处乱爬,而在这些野生的仙人之中,敝衣仙人偏又是出场次数最多的那个。
每当剧情陷入僵局,或者需要重大转折的时候。
敝衣仙人就一句“老夫来也”闪亮登场,然后“勃然大怒”,“释放诅咒”......如是这般,史诗便继续进行下去。
那么在这里,敝衣仙人又会拥有怎样的起源呢?
赫柏右手托腮,眼瞳之中流露出好奇的神色。
菩提树下的少女双腿交叠,秀气的脚掌在云气中微微勾动着,像是两尾灵活的鱼儿。
迦摩在另一边做着沙冰,余光不时向着这边瞟来。
......
迦叶波是在场的众仙人之中,唯一一个敢在这时候抬起头的。
他当然也比其他仙人更清楚敝衣仙人的起源,甚至比其生父——阿底利仙人更清楚。
如果将奎隆比作一枚石子,那么他穿过祭火,步入荒原的行为便像是投石入水,而水面上绽开的水花和波纹,就是他飞升仪式所产生的“影响”。
后世天燧的绝罚,所针对的便是这种超过位阶的影响。
但在此刻没有绝罚,所以奎隆飞升的影响,自雪山净土直冲现世。
阿底利仙人的妻子正是受到了这一影响,才感孕生子。
各地神话之中,都具备这种感应生子的桥段。
——伴随着雅利安人信仰的诸王,逐一升格为荒原内受崇拜的众灵精魂,接下来这种感应生子的现象必然还会不断增加。
在阿底利仙人口中,这是湿婆赐福之子,是受祝福的象征;当然他实际是怎么想的,大家既不知道,也不想问。
作为彼时奎隆飞升仪式的主持者,迦叶波是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的。
“但是,敝衣仙人啊。”迦叶波沉声说道,“无论如何,众友都已经成仙。倘若他邀请我们前去......”
“不必担忧,迦叶波大仙。”敝衣仙人扬起手中的木杖,眉头微微蹙起,“我要先去会会他。”
迦叶波和极裕对视一眼,嘴角禁不住地上扬。
......
赫柏也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她双手一合,将这段录像用匿名账号,从雪山净土网线下行,直接发给了正在冥想的众友仙人。
......
一周后,在众友仙人小儿子的盛情邀请下,四方各国的君主前来观礼众友仙人的成道火祭。
这些人之中既有甘蔗族的君王,也有阿逾陀族的君主,其中不乏曾有在战场上兵戎相见的敌人。
但在此时,他们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行礼,然后安坐于座位上。
却见苦修林之中火光闪烁,各国君主面前,凭空出现了一位灰发灰须灰袍,左手持木杖,右手提水壶的仙人。
他赤着双脚站在地面上,但却没有沾染任何的泥泞,反而有细小的野花在他脚边盛放开来。
这就是众友!他真的成为了仙人!
一片沉寂之中,甘蔗王首先拜伏在地,以手托举起众友仙人的右足,放在自己的额头上。
“礼赞众友仙人!”
众君主一时震惊。
这是最高等级的礼节!
这么说吧。
以刹帝利君王的身份,就算是七大仙当面,也最多只是双手合十行礼而已。
——这是在干什么?就算众友真的成为了仙人,可你也不至于这么殷勤吧。
正在众君主腹诽期间,却见到众友仙人缓缓收回右足,浓密胡须下的嘴角微微翘起。
“好吧,甘蔗王!你的虔心打动了我!你是第一个前来顶礼我的人,所以我决定实现你的一个愿望!”
众友仙人的木杖轻轻顿地:“说吧,甘蔗王,你想要怎样的愿望?”
“礼赞上师!”披金戴银的甘蔗王跪在地上,“在十六国的君王之中,我是最年长的那一个,伴随着年岁见长,我的力气正在衰退,不能再拉得开强弓;我的体魄正在衰老,不能再驾驭四马的战车;我的头脑正在衰朽,不能再长时间地思考同一件事......”
甘蔗王双手合十,眼泪婆娑:“上师,上师......我害怕衰老,我害怕死亡啊!”
“我......我——”甘蔗王说到这里,泣不成声。
列国的诸王们亦同情地看着他。
他们也同样心有戚戚焉——谁不会畏惧衰老,害怕死亡?
甘蔗王的今日此时,就是他们的明天!
“很遗憾,甘蔗王。”众友仙人轻声说道,“世上没有永恒不灭的事物,即便是仙人,在荒废苦修后亦会凄惨地死去。”
“我知道,上师。”甘蔗王虔诚地再度拜伏下去,“所以我想要肉身进入净土,在那里再进行漫长的苦修。”
众友仙人眉头微挑,目光看向远处的雪山。
还未等到众友仙人做出回答,嘲笑声便从远处传来。
“嚯,这不是甘蔗王么?我记得,您似乎先是去请求我们的父亲——极裕大仙吧?”
一位英俊的青年在远处拄着一张大弓,向这边高声吆喝。
“对呀对呀。他被父亲赶出圣地之后,还不死心,竟然前来祈求我们。”另一位青年应和着,投来戏谑的目光。
“我原以为已经点破了您的痴心妄想。”最先开口的青年含笑,“怎么您竟然还是这样执迷不悟?”
“难道在您的眼中,这位新晋升的王仙,竟然比极裕大仙更具本事么?”
“甘蔗王,您太令我们失望了。”极裕仙人的长子高声说道,“竟然对同为刹帝利的王仙卑躬屈膝,你这种模样,如何能够称得上一位君主呢?既然如此,你就不要当君主了!”
这青年抬起手臂,竖起手指。
在众王惊骇欲绝的眼神中,他指向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甘蔗王。
“我,极裕仙人的儿子摩护陀耶,对甘蔗王发起诅咒!”
甘蔗王!甘蔗王!甘蔗王!
青年的指尖放出属于摩耶幻力的光辉。
天空之中骤然传来隐隐的轰鸣声。
“甘蔗王,你将失去属于刹帝利的种姓!你将变成比吠舍更为低贱的首陀罗!你将以贱民的血统度过余生!”
伴随着他的诅咒发出,甘蔗王身上的王冠瞬间消失,他身上的黄金饰品亦变成了腥臭的烂泥,那华美的王袍亦变得褴褛脏污。
甚至就连甘蔗王的皮肤,也变得灰黑恶臭。
他真的在诅咒下变成了一个贱民!
甘蔗王几乎要昏死过去,列王们的眼神逐渐从怜悯变得鄙夷。
他茫然四顾,然而出乎甘蔗王意料的是,一双宽大的手扶起了自己。
是众友仙人。
众友的眼中没有鄙夷,更没有厌恶,似乎在他眼中,甘蔗王依然是那位尊贵的君王。
“无妨,甘蔗王。”众友仙人平静开口,“将一位刹帝利擢升入净土,实在是太过容易。”
“现在这个程度,才正好显出我的手段。”
众友仙人露出了微笑,他木杖轻轻敲地。
在甘蔗王逐渐放大的瞳孔中,地面上陡然升起一堆祭火。
“住手,众友——”刚才发出诅咒的青年一个激灵,本能地大吼。
“住口!”众友仙人的眼神冰冷而愤怒。
不等青年反应,众友仙人已经掬水在手,向空中一泼!
“你们竟敢破坏我,一位梵仙的神圣火祭,这是违反正法的行为!”
“我,众友仙人,诅咒你们!”
我诅咒你们!我诅咒你们!我诅咒你们!
比先前还要更响亮数十倍的雷霆骤然在云中作响。
极裕的儿子们脸色被霹雳照得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