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灾信使 第60章

　　宴青都还没说话，商心泪就说道：“你先过去，我会跟上的。”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被抓住也不怕，我可是商家四小姐，皇室不敢对我怎么样。”

　　倘若没有后半句，宴青可能撒腿就跑了，可他是一个敏感的人，敏感到恰好能听懂少女话语里的赎罪之意，却又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仔细想想，商心泪这种走一步晃三步，爬个两米的墙都要他帮忙，又怎么在他逃跑时帮忙对付侍卫？

　　宴青直接将商心泪的右手架在颈后，左手扶住她的腰，带着她跑向广场正中央。

　　“你……”

　　“闭嘴吧你，你以为我是为了谁才来到这里的？”宴青压着声音吼道，“有力气说话还不如跑快一点！”

　　商心泪一怔，耷拉着脑袋，轻声说道：“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你直接背起我不就得了……”

　　“下次遇到这种情况我就丢掉你了，我可不需要给我带来两次麻烦的队友。”

第102章 皇室秘库

　　两人一路来到广场正中央的雕纹处，宴青微微有些迟疑。

　　虽然知道秘库就在正下面，但怎么进去来着？

　　“你还真没研究过秘库啊。”商心泪忍不住笑了：“那你还真不能扔掉我。”

　　她抽出飞圈，飞圈在雕纹上来回跳跃，分别击中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图案所在的地砖，随着四圣兽地砖微微下沉，雕纹中央的太阳发出一声清脆的震动，许多灰尘从缝隙里震出来，然后太阳沿着中轴旋转，露出两个半月形的入口。

　　宴青从洞口往里面看，发现里面居然有灯光，大概是秘境出产的长明灯，照亮了近乎深渊的垂直通道。

　　“怎么下去？”

　　“通道墙壁上有可以攀爬的把手，可以爬到侧门……”商心泪说着说着就愣住了。

　　宴青疑惑道：“侧门？但这里是中间门啊。”

　　“所以这里是直接跳下去的。”商心泪望着他：“反正是主城，摔下去又不会死，他们只做好了从里面爬上去的路。外面的机关只能打开中门，里面的机关只能打开侧门。”

　　因为不会摔死，所以直接跳下去。

　　宴青拍了拍脑袋，他没在主城生活过，还真没这种思维逻辑。不对，这不是主城思维，而是强者思维——信使有防御信物，根本不怕坠落伤害。像他刚才都从二十丈的宫墙跳下来了，现在跳个三十多丈难道还能摔死吗？

　　这时候有一队侍卫从远处宫门走出来，似乎要沿着边缘穿过中央广场，有可能会看到他们，宴青便说道：“我先下去，你等下记得关门。”

　　“嗯。”

　　宴青抓住半月形洞口边沿就要往下跳，但他此时瞄到一动不动的商心泪，顿时意识到什么：“你的防御信物呢？”

　　“……被郁离居士一击打碎了。”商心泪从怀里拿出一个碎掉的玉佩，她作为二转信使还没资格使用护心镜：“我下不去了。”

　　没有主城保护，没有防御信物，她跳下去就是用血肉之身对抗大地，只有血肉模糊粉身碎骨一种可能。筑基信使就是如此强大，即便能挡住对方的随机一击，也不等于能全身而退。

　　宴青沉默下来，他低头拿起路边的石子高高抛起，似乎在发泄怨气。

　　商心泪其实已经做好心理准备，逃是逃不了的，但她未必就要以‘盗贼赤蛇’的身份被捕，完全可以假装成来皇宫看热闹和寻找父亲。责罚是难免的，但总好过——

　　“我跳下去后，你如果相信我，就跳下来让我接住你。”

　　商心泪愕然看向宴青，然而宴青根本没有跟她解释的打算，纵身跳入半月形洞口，在五个呼吸后平稳落地。

　　侍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们灯笼的光快要照过来了，商心泪必须立刻做出决断，是关闭入口回归商心泪的身份，还是作为盗贼赤蛇跳下去？商心泪一定会被惩罚，但赤蛇可能会摔成一滩血泥。

　　将生死压在一个陌生人身上，没有比这更加愚蠢的赌博，她心想。

　　“嗯？”

　　侍卫猛地转过头灯笼，看向中央广场的方向。

　　“怎么了？”

　　“没，可能是风声吧。”

　　在侍卫对话的时候，商心泪正在凝滞的空气中跌出一道涟漪，衣袂翻飞如蝶，发丝与风缠成弦。她不是第一次从高处落下，但这是她第一次在没有防御信物的保护下冲向大地。她紧闭着眼睛，不敢面对即将到来的命运回响，或许是她人生中最刺耳的一次嘲笑，作为她愚蠢的注脚。

　　一秒，两秒，三秒……从江十学到这个等同于一个呼吸的时间单位后，她也开始习惯用读秒来描述非常短的时间了。

　　“你还要装睡到什么时候？”

　　商心泪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宴青的黄犬面具，面具后面的眼睛满是鄙视，就像是看见一个装幼稚的大姑娘。

　　“我……怎么什么声音都没有？”商心泪惊喜发现自己什么伤都没有，甚至没感觉受到任何冲击，仿佛她不是从三十多丈的地方跳下来，而是翻开窗户跳入宴青的怀抱。

　　“少见多怪。”宴青面色平静，心里暗爽不已。

　　他既然敢夸口接住商心泪，自然是早有准备。

　　「山岳护心镜」

　　「品阶：三转珍贵」

　　「耐久：81/100」

　　「装备条件：15点气血，15点神魂」

　　「效果·七重镜：激活本效果后，你将被七重镜面守护，镜面防御为0，生命值与镜面数量线性相关。每有一重镜面，镜面生命值增加200，七重镜面全在时单面镜生命值为1400，只剩一重镜面时单面镜生命值为200。激活和补充镜面需要消耗12点/面，所有镜面碎裂后冷却五秒方能再次激活。」

　　「效果·山岳镜：被七重镜面守护时，你承受的一切非信物动能归零，你无法被撼动，也无法撼动别人。」

　　「评价：镜子背后写着四个字‘不动如山’。」

　　宴青用血器素材强化的第一件信物，就是他手上最实用的防御信物护心镜。之前的护心镜好是好，但需要70点灵力才能激活，宴青在三转之前都不可能满足这个条件。

　　强化之后，山岳护心镜每面镜的灵力值上升到12点，但换来的是翻倍的镜面生命值，以及不再需要一次性激活所有镜面。宴青可以慢慢激活七重镜面，以一转实力，享受三转珍稀信物的防御，所以刚才才能挡住筑基信使的随手一击。

　　至于第二个权能山岳镜，他一开始以为只是个添头，虽然能免疫动能伤害，但不包括信物造成的，这等于免疫了个寂寞。直到他从二十丈高的宫墙跳下来，发现自己居然无声落地，才意识到这个权能的玄妙之处。

　　当然，光是这样宴青也不敢让商心泪赌命，他在跳下来之前，还做了最后的测试：抛投石子。他用手背接住石子，结果发现石子落在他的手背上就立刻停下来，一动不动。

　　以石子不规则的轮廓，垂直落地必定会产生碰撞弹跳，更何况他的手背也不是平的，有倾斜角度。这个现象只能说明石子触碰他的瞬间，动能就全部被山岳镜权能吸收了。

　　商心泪，也不过是大一点、高一点、重一点的石子。

　　当然，如果真的有万一，宴青也不是没准备——丙子椒林的覆天可以恢复一切伤势，只要商心泪还有一口气，就能靠传奇信物救活。有他自己在下面垫着，再加上商心泪二转层次的气血，怎么都有一次抢救的机会。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宴青觉得自己实在太大胆了，居然这就敢让别人赌上生命相信自己。

　　而更大胆的，自然是赌上性命的商心泪。

　　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两人对视一眼，感觉自己和对方都有点白痴。宴青过去架起她的手继续扶着她，这次商心泪没有推辞，半个身子都挨着宴青，简直将他当成拐杖。宴青心想这个女人居然这么不客气，看来是得寸进尺的性格，看来以后要少点来往。

　　秘库大门颇为奇特，通体由黄金打造，两侧门框是两头五爪金龙，它们用爪子抓住了两个灵玉做成的球，看上去极尽奢华金光闪闪。不过宴青清楚，在这个世界金银真的只是作为建筑材料和装饰品以及凡人用的小额下级货币，这门真正珍贵的是那四个灵玉球。

　　两人一起推开大门，跟大门不一样，秘库里面并没有多么奢华，反而更像是一个展示厅。除了堆在角落的书架、宝箱、艺术品，秘库占地最多也是最有价值的，莫过于里面的六十四个琉璃台座，每个台座上都放着信物、秘籍或者同等价值的宝物。

　　大概是宝物吸引住他们的视线，以至于他们没有听见秘库大门自动关上的轻微声音。

　　宴青立刻抛下商心泪，过去研究怎么打开琉璃台座。最前面的台座上就放着一本《超解》的秘法书，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武器的秘法，但拿到就是赚到。

　　然而琉璃台座没那么好打开，沙盘里也没显示台座的运行机制，宴青先是尝试刀砍，发现连台座的边角都砍不掉，只好静下心研究如何打开。他很快注意到台座下面有一个绿松石板，绿松石板上有八个图片，以及有一行他非常熟悉的文字——「请点击所有含有‘信物’的图」。

　　宴青眨眨眼睛，他都还没动手，绿松石板就变幻了，文字也变成「请点击所有含有‘妖魔’的图」。

　　他这次来得及点了两张图，但绿松石板在两秒后又再次变幻。他总算是看出来了，绿松石板的变化时间极快，他根本没有足够观察和判断的时间！

　　他喵的，梁国哪来这种东西，我穿越了还得接受这种人机验证的折磨？

第103章 秘库交谈

　　“赤蛇，你看看这个——”

　　宴青转过头，发现商心泪并没有调查琉璃台座，而是蹲在角落服用补血丹。刚才她路上已经吃过一颗，但效果不佳，毕竟现实里的人不像游戏角色有血条，补血丹很有用，但没有那么立竿见影，她得等补血丹逐步修复她被筑基信使打出来的内伤。

　　她摘下了盗贼之家为她配置的赤蛇围脖，没有扯开面罩，但面罩完全贴合她的面部轮廓，勾勒出精致的下颌。

　　虽然早就在游戏里见过她的真容，但或许是那块1080P的屏幕分辨率不够高，又或许是隔着屏幕就是不如亲眼所见，宴青居然隔着面罩也被这头又疯狂又麻烦的小赤蛇惊艳了一下。她仿佛就像是从游戏CG走出来的女盗贼，肌肤胜雪，五官精致，即便她现在脸色病恹恹的，眼梢里满是疲惫，也令人感到一股脆弱的美，不禁令人感叹造物主是否太过钟爱于她。

　　但还是不如我捏出来的江十好看，宴青心里比较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审美应该比造物主略胜一筹。

　　“你伤得很重吗？”宴青问道，“连站都站不起来？”

　　虽然用来治疗有点浪费，但如果商心泪真得重伤难以自理，他还是会借出丙子椒林让她放个大招。

　　“只是要……休息一下，郁离居士打人还是蛮疼的。”商心泪抬头看了他一眼，故作轻松地说道：“不用管我，等你搜刮完，我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宴青不说话，只是居高临下盯着她。数秒后商心泪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抬手挡住脸偏过头说道：“虽然你知道我是谁，但你也不用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吧？”

　　“随便你。”宴青平静说道：“你喜欢闷在心里就闷在心里。”

　　商心泪一怔，下意识想反驳两句，可宴青已经转身走回琉璃台座前，说不管她，就真的不管她了，连一次回头都没有。她还是第一次认识宴青这种人，明明只在盗贼之家见过面，私底下也没说过几句话，但对方却总是能敏锐捕捉到她的心思，仿佛他们已经在其他地方认识了很久，久到商心泪连欺骗自己都会被他识破。

　　秘库里恢复平静，只剩下宴青点击绿松石板产生的提示音，以及他越来越急躁的低声暗骂。他选了个看起来验证时间最长的石板也只有两秒左右，两秒内阅读题目并完成人机验证虽然有难度，但并非不可完成，宴青不一会儿就熟练起来，但他无论再怎么快，都还是赶不上绿松石板转题的速度。

　　尝试十几次后，宴青终于在一次差点就成功的失败里绷不住了，握紧拳头状若疯狂，无数怒火与诅咒化为一声野兽般的无能怒吼。

　　听到背后传来噗嗤一声轻笑，宴青恶狠狠转过头，但只看见低头盯着地面的商心泪，可她微微颤抖的双肩彻底出卖了她——居然还在笑。

　　怎么可以只有自己一个被这种报复社会的人机验证折磨，宴青像是看不惯工人休息的包工头一样过去催促道：“休息够了没？赶紧起来开柜子！”

　　“我累了——”

　　“我可没见过会有老鼠掉进米缸里还累的。”

　　商心泪沉默下来，似乎是编不出像样的理由搪塞。

　　宴青不是看不出她有心事，她说是‘不要管我’，但听上去简直跟‘快来管管我’没两样。只是宴青又不是她爹她哥，没有安慰她的理由，这种行为也与他一贯的人设不符，更重要是……他不仅不擅长安慰别人，甚至不擅长跟别人吵架，只有用键盘喷人他才能舌战莲花一个打其他九个。

　　片刻寂静后，宴青准备回去继续征服人机验证，这时候商心泪终于说话了：“我不能拿这里的东西。”

　　“为什么？连皇帝都敢刺杀，却不能拿他的东西？你的道德标准真是难以捉摸。”

　　“正因为我刺杀皇帝失败，所以我才没资格拿。”商心泪缓缓说道：“皇帝遇刺，江京夜乱，即便这些事不是我父亲的错，但最后都会由他承担责任，毕竟皇帝尚未亲政，而他是宰执江南的丞相。”

　　真的不是你父亲的错吗……宴青瞥了她一眼，按捺住自己吐槽的欲望。

　　“如果我成功刺杀皇帝，我父亲能继续执政大梁，这些问题都不再是问题，他的威望足以压下一切魑魅魍魉，皇室会继续依赖他，世家望族会继续团结在他的麾下，商家会继续欣欣向荣。在下一任皇帝亲政之前，我大哥、三哥必定担任军镇要职，商家可以平稳落地，将权力交回给邵氏皇族。”

　　“千宫雨也会通过新君登基的大赦重获自由，她不会知道商家的龌龊，有充足时间布置的父亲也没必要非要将她绑上战车。她大概会和我成为一辈子的好朋友，因为她笨笨的又很可爱，我可以轻而易举就能掌握她，就像养宠物一样将她养在掌心。”

　　“但我失败了。”

　　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但里面蕴含的情绪已经急转直下。商心泪紧紧抱住自己双腿，脑袋埋在胸前，仿佛想将自己藏到没人能看见的地方。

　　“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我父亲作为丞相会被追责，商家会被连累，小雨依然不能走出水月轩。我以前总是厌恶父亲的自作主张独裁专断，但我连父亲都不如。”她闷声说道：“我非但未能帮助他们走上更好的路，反而还给家族添了麻烦。”

　　“以前我看不起那些到处挥霍享受的贵族子弟，但到头来我也不过是一个眼高手低自以为是的纨绔罢了……甚至还不如他们。他们玩再多女人花再多钱，都没我一晚上对家族造的麻烦大。”

　　宴青听得都忍不住点头了，商心泪这个自我反省确实很有道理，俗话说得好，不怕富二代吃喝玩乐，就怕富二代创业。觉得自己比父辈更有才能，是贵族子弟最危险的幻觉。

　　当然，如果商心泪成功就不是这个说法了。按照宴青对商心泪的理解，她应该确信皇帝身边的护卫力量绝对不包括筑基信使，毕竟她经常进出皇宫，是公主的朋友，平常也会夜游江南，郁离居士的出现对她来说确实是无法预测的黑天鹅事件。

　　若是没有郁离居士，哪怕皇帝被喂到二转有防御信物，在有心算无心之下商心泪至少有七成把握秒破他的防御，甚至更有可能发生的是皇帝根本没有防御信物——皇宫可是江南城的核心，他一辈子都活在没有人能伤害自己的花园里，他有什么必要保护自己呢？

　　可世事就是这样，只论成败。这也是贵族子弟和寒门庶子的不同，后者再怎么努力也赔掉自己，而前者如果太努力，有可能会将整个家族都压上赌桌。

　　“所以我不能拿秘库的东西，秘库多丢一件东西，父亲和商家就多一分压力。”商心泪的声音平静而又苦闷，令人想到阴天的雨：“我知道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弥补，自欺欺人的赎罪，明明还是我带你进来的。”

　　说到这里她苦笑一声，自嘲道：“但我就是没法心安理得继续再给家族添麻烦。当然，我不会也没资格限制你的行动，你随意就好，不用理会我。”

　　其实在开口之后商心泪就开始后悔，有很多事是不能说给别人听的，暴露自己的软弱非但不会被同情，反而会引来厌恶。

　　大多数人只想欣赏花朵，并不想看花朵下面丑陋的根。

　　更何况宴青还不是普通人，他是盗贼之家的队友，在未来还会继续合作，被他了解乃至掌握自己的性格，简直就像是将自己的锁链交给他来掌控一样危险。将心事说与他听，就像是将生死托付给他一样愚蠢……而这两件蠢事她都做了。

　　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沉着冷静，仅仅因为对方救过自己，仅仅因为对方说‘我是为你而来’，她就无条件相信他了。

第104章 狼狐伏丞相

　　旁边传来响动，商心泪侧头看见宴青在她旁边坐下来。不等她说话，宴青就先一步问道：“然后呢？”

　　“什么然后？”商心泪有些哭笑不得，你把我当成说书人了？

　　“皇室会因为今晚的事将你家抄家灭族吗？”

　　“怎么可能，商家可是七大世家，最多就是加快父亲的卸任。”

　　“既然如此，那你打算怎么弥补自己的过错？”

　　商心泪微微一怔，沉默片刻后说道：“从今以后我会听从父亲的安排，不再自作主张。”

　　宴青撑着下巴：“还有呢？这不就是你应该做的吗？这可不算补偿，只是小孩子闯祸之后的撒娇罢了。”

　　“你别说得那么轻松！”商心泪忍不住大声反驳道：“现在的局面是光靠我就能弥补的吗？如果有我能做的事我早就去做了！”

　　“你真的全力以赴了？用尽你的聪明才智？试过你能想到的所有方法？”宴青语气平静，但听着怎么都有点阴阳怪气：“刺杀皇帝就是你唯一的答案？比跟父亲正面对峙更加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