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濡湿小镰刀
“噗！”
维吉尔打了个响鼻，咧开马嘴龇了龇牙。
叶一一轻轻点头，开口道:“找个干净点的马厩，多准备点肉食即可。”
“肉食？”
中年人忽然愣住了。
给马准备肉食？
“就这么办吧。”意鸸[冷叄鸸|淋齐司菱〣-梦〨"
哈尔维尔也颔首道。
维吉尔身为龙马，吃肉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至于中年人的疑惑，他才不会开口解释。
更何况那也没有解释的必要，面对魔法师的古怪要求，傻子才会刨根问底。
而晶岩酒馆的管事自然不是傻子，所以他不会问两个魔法师为什么要三间上房，也不会问为什么要给马准备肉食。
他只是满面笑容的重重点头，便吩咐下人去准备房间，随后亲自领着两位魔法师和一个满脸畏缩的仆从走入店内。
晶岩酒馆的一楼大厅相比叶一一以前见过的酒馆，其实并无太大的区别。
面色通红，满身酒气的佣兵们在酒桌上大声吵闹，唾沫飞舞，吹着牛皮，时不时传来阵阵肆意的哄笑声。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和麦芽的香气，混合着汗臭和栗子味的熏香，最终变成了一种名为市井人烟的味道。
叶一一并不讨厌这种场景，反而觉得这很热闹，很有这个时代的特色。
而哈尔维尔走南闯北，什么场面没见过。
因此知晓老魔法师兴趣的中年男人并未安排二楼的雅座，而是在一楼大厅的角落安排了位置。
相比之下，八十八却感觉无所适从。
他缩着身子，耳旁传来的吵闹声嚷得他头晕，他不敢抬头，因为这热闹的场景让他觉得恐惧。
这热闹与繁华与他格格不入，仿佛是另一个他无权踏足的世界。
他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也不该站在这里。
回想一路走来看到的街道和场景，他忽然想到了那间很多奴隶挤在一起，又脏又臭的漏风窝棚。
他想起了与老鼠与蟑螂为伴的日子，瘫倒在潮湿脏乱的稻草上，用手抓挠着从皮肤深处长出的结晶，直至血液沿着皮肤流下，将稻草浸透，引来老鼠的啃噬。
在那一眼看不到尽头的，连绝望都不复存在的寂寥深夜里，他透过漏风的窝棚望着天空中的永月，就像是一座死寂的结晶雕像。
于是他像是雕像那般僵硬且麻木地入座，低头看着干净的盘子和刀叉，看着刀叉上模糊的侍者身影，耳旁传来侍者困惑地询问声。
“尊敬的阁下，请问你想吃些什么？”
八十八没有回答，因为他并不知道这句话是在问他。
奴隶哪有选择的权利呢，他们是其他人的所有物，自然是给什么就吃什么。
而他那身为矿商的主人，为了能让他们有力气干活，会在粗麦粉熬制的糊糊中，添加一些奇怪的菜叶和根茎。
那样的食物与美味无缘，和泔水相比也相差不远，但对奴隶来说却很珍贵。
因为那能填饱肚子，免受饥饿的侵袭。
侍者似乎也知晓了这一点，不再询问，转身消失在了吵闹和喧嚣声中，似乎是去为他准备那样的食物了吧。
八十八听着脚步声远去，呆呆地想到，接着思绪又飘散到更远的地方。
在矿场，每天供给的糊糊是有限的，为了吃饱，强壮的奴隶会去抢夺瘦弱的奴隶的糊糊。
但如果不吃饱的话，就会没力气干活，从而遭受看守的鞭打。
被鞭打，就意味着受伤。
而受伤，往往就意味着死亡。
没有奴隶想死，因此当奴隶们因为抢夺那点分量有限的糊糊而扭打在一起时，管事和护卫便会像看斗兽的观众一样大笑起来。
八十八一开始也不想死，也为了吃饱去抢过其他奴隶的糊糊。
但仿佛就是为了惩罚他一样，他抢的食物越多，体表的结晶便也越生越多。
到了后来，他的行动能力受限，再也没有能力去抢夺食物了。
但即便如此，长满了全身的结晶依然摧毁了他的肉体。
很快，他彻底失去了工作的能力，被看守们运出镇子像垃圾一样丢弃在了路边。
这样一来，作为奴隶的一生应该就要结束了吧。
就这么死去的话，倒也算是一个奴隶该有的死法呢。
当八十八瘫倒在草丛中等死时，他心中忽然这么想。
可就在那时，他忽然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吃吧，八十八。”
随着奇异的香味钻入鼻腔，一块他难以用语言形容其外表的巨大肉排，突兀地闯入了八十八的感官。
他呆呆望着身前的肉排，无意识地咽了口唾沫，紧接着便从口腔中分泌出了大量涎液。
这是幻觉吗？
八十八闻着那诱人的香味，却始终不敢动。
他生怕自己动了，那食物就会消失，像泡沫一样消失在阳光下，消失在他眼前。
直到他听见那个声音再次开口说。
“吃吧，八十八。”
八十八猛然抬起头来，看到一个有着一头璀璨金发的男人坐在身旁，正用一种柔和的目光看着自己。
“吃吧，八十八。”
那个被他称为英雄大人的男人说。
“我知道的，你很久没有吃饱过了对吧，所以没关系，吃吧，吃不饱的话，我这份也给你。”
说着，他把自己面前的那块肉排也推了过来。
八十八呆呆地看着这一份肉排，又看了看英雄大人柔和的表情，呆愣了好久，才颤颤巍巍地开口说:
“英雄大人，我真的……能吃饱吗？”
“当然可以，我会想办法让你们吃饱的。”
叶一一说着，忽然露出了灿烂如阳光般的微笑。
“毕竟，你都叫我英雄大人了嘛。”
“……”
八十八嘴唇颤抖地垂下头来，望着盘中那大块的肉排，缓缓伸出手来，丝毫不顾那滚烫的温度，直接将其抓了起来。
“咕噜……”
他咽了口唾沫，将肉排拿到嘴边，小口小口地啃了一口。
随后一发不可收拾。
望着如野兽般疯狂撕咬着肉排的八十八，哈尔维尔不由放下刀叉，扭头看向双手抱胸，指间夹着着隐匿短杖，似乎是在闭目养神的叶一一。
接着又抬起头来，瞧了眼大厅中被八十八的动静吸引了目光的众佣兵，忽然眯起双眼，重重“哼”了一声。
“咳咳！咳咳！！”
众佣兵纷纷咳嗽起来，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那般收回了目光，接着没过多久，大厅里又响起了热切的喧闹声。
见此情形，哈尔维尔才终于收回目光，凑到了叶一一身边，低声问道。
“大师？”
叶一一缓缓睁眼，古井无波的目光从悬浮在八十八脑袋上方的白色幽魂挪开，朝面露关切的哈尔维尔望来。
“怎么了？”
“您真的不用吃点什么吗？”
哈尔维尔担忧地问。
“我吃不下。”
叶一一摇着头收回目光，望着漂浮在八十八头顶处的游离思绪缓缓变淡消失，接着摇了摇头。
“刚才吃糊糊吃饱了。”
“糊糊？”
老魔法师愣住了，“那是什么？”
“一种用少量粗麦粉兑水制成的食物，很难吃，几乎无法下咽，但如果在其中加些受魔力侵蚀的植物根茎的话，会很管饱，但也会加快魔力侵蚀和结晶化速度。”
叶一一解释说。
“啊？”
哈尔维尔愣了一愣。
这种食物，怎么听起来像是喂猪的？
等会，魔力侵蚀？
他瞧了眼狼吞虎咽的八十八，又瞧了眼叶一一指尖夹着的隐匿短杖，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于是他悄悄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询问。
“大师，你刚才是不是……通过魔法察觉到了什么？”
“不错，我其实有一种能够入梦和了解思绪的魔法。”
“在刚才，我深入到八十八思绪中，切身体验了一回做奴隶是什么感觉。”
叶一一拨弄着肩头的屎壳郎，垂眸叹息道。
“我说哈尔维尔，假如我想让火雀花王国废除奴隶制，需要做些什么？”
“废除奴隶制……”
老魔法师微微沉吟，随后摇了摇头。
“这需要做的可就多了，火雀花的政体构成很复杂，看似是政教合一，但实际上却是领另児}傘私爸覇<肆逡主分封制，这还是上个王朝遗留下来的问题……”
“说简单些吧。”
叶一一低声说。
“简单些……”
老魔法师紧皱着眉头，捏着胡子想了想，忽然双眼一亮道:
“简单来说，火雀花国内最大的奴隶主是分封贵族集团。”
“火雀修道院因为教义和发展的问题，主张向王国联盟靠拢，并不提倡使用奴隶。”
“所以最简单的办法，便是将火雀花王国内的分封贵族集团彻底剿灭，奴隶主没了，奴隶制自然会随之消解。”
“这样么，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叶一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又紧紧皱起眉头。
“可惜我时间上来不及……”
“咕噜……”
不远处，正领着一位大腹便便的富商走来的中年男人，悄然停住脚步，咽下了一口唾沫。
我刚才听见了什么？
剿灭火雀花的分封贵族集团？
这是我能听的事情吗？
接着他忽然注意到那位颇受哈尔维尔大师尊重的年轻魔法师，突然抬起头来望向了他。
中年人浑身一颤，连忙堆砌笑脸，领着紧盯着狼吞虎咽的八十八的商人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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