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碗杜康
“但是现在，我们都已经那么深入地了解过彼此了，你该叫我什么？”
“塞奈特大人……”
哈比萨低下了头。
身经百战的他，此刻竟不敢去看那一双眼睛。
哈特谢普苏特塞奈特，这便是哈托尔卢努的妻子的名字，其中“哈特谢普苏特”意为“尊贵的女性”，“塞奈特”意为“智慧者”，只听名字就能知道，这个女人出身于一个显赫的祭司世家。
显赫的祭司世家，哈比萨虽然也曾经听过相关的传闻，但那也只是字面意义上的听到过这几个词。
而眼下，他才亲身体会到，所谓的显赫，到底意味着什么。
就好像现在这样，仅仅只是听到了他说自己识字，顺带大概看了一下他的读写水平，这个名为塞奈特的女人就直接将他带到了圣城里，准备让他也进入祭司的行列。
只要走个手续，签上名字，再领一身白袍，他就也是一名光荣的祭司了。
“我……”
看着手中那件象征着祭司圣洁的白袍，哈比萨怔怔无言，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知不觉间，甚至有泪水滴落在那崭新的白袍之上。
“哭什么？这点小事至于吗？”
名为塞奈特的女人转头看了过来。
“只不过是换身衣服而已，何必这么激动。”
只不过是换身衣服而已。
只不过是换身衣服……而已？
哈比萨可是还记得，自己年轻的时候，为了这一身衣服，到底都付出了多少，买不起莎草纸就用木棍在地上练字，读不到书就去神庙外面蹭祷言听……可即便他日夜不停的磨练自己，终究也还是没能成为一个光荣的祭司。
而在成为了农夫之后，这种事就更不敢想了，甚至哪怕在成为了战士之后，哈比萨也不敢想，自己会有成为祭司的这一天——不，甚至不是他不敢想，就连智慧如力士赛特卡，在布置计划的时候，也只是说尽力获得功绩，尽力去取得祭司们的信任。
至于成为祭司……
这种事，他们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但也就是这个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此刻却这么轻易就实现了，他甚至没有立下任何功勋，没有打出任何战绩——而决定他命运的，也不是什么功勋和战绩。
仅仅只是因为面前这个名为塞奈特的女人，送了封信出去。
“怎么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塞奈特的胳膊，却已经搭在了哈比萨的肩上。
“怎么不说话了？”
“我，我只是感动……”
深吸一口气，哈比萨努力整理着思绪，尽量做到不被看出破绽。
“我只是有些担心，这种事会不会让塞奈特大人有麻烦……”
“这种事能有什么麻烦？”
塞奈特凑到哈比萨的耳边，轻声说着。
“你走的是战争特批渠道，只要会读写，就能去前线当随军祭司……当然，你如果不去的话，那就要交一大笔罚金，这个数目足够买你几条命了。”
说到这里，塞奈特却开始在哈比萨耳边吹起来气。
“但是你的罚金，我已经帮你交过了，所以你哪也不用去，就陪在我身边就好……怎么样，我对你这么好，你是不是也应该表示一下？”
这么说着，塞奈特却已经开始抚摸起哈比萨的臂膀，她从未见过如此强壮有力的筋肉，这种生死之间杀出来的，如同猛兽一般的危险和凶猛，令她前所未有的沉迷。
至于哈比萨……
哈比萨表示自己都快要疯了。
他完全感受不到那近在咫尺的诱惑，他只知道，自己眼下听到的看到的，实在是过于震撼。
甚至比神明可以杀这件事，都要令他更为震撼。
脑海中对于世界的认知正在逐渐崩塌，过往的人生突然就变得一片混沌。
他的努力，他的奋斗，他的拼搏，他的人生，乃至于他的一切。
在这一刻，好像突然就变得毫无意义。
“我……到底在为什么而努力？”
完全没有在意身旁的女人，哈比萨只是怔怔地盯着怀中的白袍。
“一直以来，我到底是在为了什么拼命？”
这一次就不再是身体上了，就连他的脑子，都像是被一万头狮子碾过去一样。
此刻的哈比萨，大脑已经彻底停摆，他只能任由塞奈特轻车熟路的除去他身上的衣服，随后为他换上这一身崭新的白袍。
“这就像个样子了。”
看着身穿白袍的哈比萨，塞奈特满意地点了点头。
“既然要留在我身边，那总得有个像样的身份才行……来，走几步，我看看合不合身。”
哈比萨下意识地迈动着步子，整个人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僵硬。
可即便这样，他那身经百战所锻炼出来的挺拔身形，也完美的撑起了这件宽大的袍服，再加上那因为自身实力带来的威势，以及脸上隐隐残留着的几分困惑……这副正在思考神明与世间万物的样子，简直比任何祭司，都更像祭司。
“真不错，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比那个只知道找情人的老东西强多了。”
看着哈比萨的新造型，塞奈特呵呵地笑了起来。
“正好中午有个酒会，你跟我一起去。”
“……好。”
哈比萨只是机械性地点着头。
此刻的哈比萨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就连脑海中也是一片模糊，他此刻宁可自己连人都不是，做人实在是太累了。
哪怕做个绿皮怪物都比做人要好一点，至少在蛇神的治下，那些绿皮怪物只需要安居乐业，完全不需要思考这些……
“对了！蛇神！”
也就是这个时候，哈比萨猛地恢复了意识。
是了，蛇神，他想起来了，他身上还有着任务的，他还要继续探查那些太阳神祭司的隐秘。
“这可是个艰巨的任务，我还要继续潜伏下去……”
哈比萨这样想着。
只是哈比萨没想到的是，即便是这个任务，也远没有他想的那么艰巨。
第163章 蛇神危险了
和那些普通百姓不同，祭司们的酒会一般在中午，至于原因，自然是因为晚上没有太阳。
正午日光最为耀眼的时候，也是最为神圣的时候，太阳神的祭司们往往会选择在这个时候举办宴会，用来表示对宾客们的尊重。
再者说，对于祭司们来说，是中午还是晚上，差别其实也没多大，一些晚上能做的事情，白天也一样能做，甚至在少了夜幕的遮蔽之后，彼此之间反而多了几分坦诚。
就好像，现在这样。
位于圣城赫里奥波利斯的一处隐秘宅邸中，哈比萨呆愣地看着那些高谈阔论的祭司们，那些关于战事的情报，粮草和补给的配置，战士们的调配，乃至于种种本就不该说的隐秘，此刻竟如同闲聊家常一般，被那些祭司们随口说了出来。
“他们……难道就一点保密的想法都没有吗？”
哈比萨不禁深吸一口气。
不过想想也正常，毕竟能够进来这座宅邸的，都是信奉太阳神的祭司，他们彼此之间都是自己人，压根就没有任何保密的必要。
只是那些内容，实在是……
“还要再继续压低战士们的口粮配给，因为成本太高了？”
回想起在前线上吃的那些肉汤炖豆子配面饼，哈比萨一时间有些瞠目结舌。
都已经只吃这种东西了，居然还要继续压缩成本……难道他们就不怕战士们打不赢吗？
出乎哈比萨的意料，这些祭司们还真不怕。
“毕竟那些神术战士完全不重要。”
席间，一个身形干瘦的祭司，低声跟他身边的同伴说着。
“那些神术战士，不过是批量制造出来的消耗品而已，战争主祭都已经明说了，不指望用他们来打赢那条古蛇……所以没必要对他们太上心，只需要维持着他们饿不死就好。”
神术战士，消耗品。
哈比萨直到现在才知道，他们这些在前面拼命的太阳神战士，在这些祭司们的口中，居然是被这么称呼的。
但除了震惊之外，哈比萨也敏锐的捕捉到了那些话语中的关键词。
“战争主祭吗……果然没想着靠我们来打赢战争？”
哈比萨不禁想起了力士赛特卡的判断，很显然，赛特卡的预判又一次精准的猜中。
只不过就在哈比萨准备继续听下去的时候，塞奈特却已经走过来挽住了他的手臂。
很显然，塞奈特对这些战事方面的讨论完全不关心，她这次过来，只是为了对她的朋友们炫耀自己新得到的宠物而已。
至于那个宠物，自然就是一身白袍的哈比萨。
面对着塞奈特那些朋友们的目光，哈比萨只觉得自己像是那些耍猴戏的人带着的猴子，就算身上套着神圣的白袍，也仍旧跟未着寸缕一般令他难堪。
不过好在眼下被观赏的也不止是哈比萨一个，哈比萨甚至都能算是稍微好一点的那个——至少穿着祭司白袍的他，还被塞奈特挽在身旁，因此还能跟其他几个祭司们一起在桌上吃饭。
而在不远处，可是还有连上桌吃饭都没资格的。
那是塞奈特的朋友们带来的侍卫，此刻这些侍卫们正在比武，虽然用的只是不能见血的木质训练器械，但那激烈的打斗，仍旧看得人血脉贲张。
“只是表演。”
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哈比萨就已经断定，这些侍卫压根就不是真打。
毕竟他自己就是在战场上下来的，生死之间更是打滚了不知多少回，所以他很清楚，真正交锋，不过是生死一瞬——更何况交战的双方可是还用着兵刃，孰强孰弱，几乎是片刻之间就能分出胜负，又哪里用得着打这么久。
“不过……嗯？”
也就是这个时候，哈比萨却突然在那些正在等待上场的侍卫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只看那膀大腰圆的身形，还有那扛着双手大斧的姿态，不是力士赛特卡，又能是谁？
“这……”
也就在他这边看到力士赛特卡的时候，力士赛特卡也明显发现了他。
视线交错之际，两人的视线之中，满是不可置信。
“怎么了，认识那个侍卫？”
哈比萨的身边，塞奈特也发现了他那短暂的呆愣。
“以前见过？”
“以前见过。”
眼见得已经被发现，哈比萨倒也不避讳，只是含糊过去。
“你也知道，我以前……”
“不谈以前。”
塞奈特伸出手指，按住了哈比萨即将张开的嘴。
“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们只需要谈以后……以前的事情你已经不需要想了，你也不用再想什么战场上的事情了，你只需要待在我身边就好，反正前线上少了谁都无所谓。”
“可是……”
犹豫了片刻，哈比萨还是开口了。
“真没问题吗？如果那蛇……蛇魔真的打过来，一切不就全都完了？”
深吸一口气，哈比萨努力做出一副忠诚的姿态。
“虽然我也很想待在你的身边，但是眼下这个情况，我还是更想保护你的安全。”
“你有这份心就好。”
看着哈比萨那副生涩的样子，塞奈特呵呵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