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起个笔名真难
与普通女子不同,王异的眼中,可不只有宅院里的那点事情,她清楚的知道李暹对当今的天下意味着什么,李暹的生死,早已不是他一人之事,更不是所谓的恩仇能够说得清的。
李暹不是董卓,他无疑是当今天下能够结束这乱世的最热门的人选,他的生死早已与这天下,与无数士族的利益捆绑在了一起。
一个董卓死了,关中大地都生灵涂炭,凉州更是十室九空,如果李暹死了,那对整个天下来说,都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只要是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大概能够知道会引发什么样严重的后果。
本就已经满地疮痍的汉室江山,是否还能经历这样一次严重的打击,谁也不清楚。
如今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让刘阐隐姓埋名,平平淡淡的过完此生,为刘璋留下一条血脉,也算是对得起刘璋了。
赵昂摇了摇头,沉着脸,冷冷的道:“夫人心中的顾虑,我懂,但先主于我们一家有救命之恩,主公于我有知遇之恩,要我怎能对他们一家的惨死视而不见。”
“道理人人都懂,我也知道李暹对当今这天下意味着什么,但这些道理却无法说服我。”
“没了李暹,这天下会如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身为人臣,当为主尽忠,对自己有恩之人,更当以义待之。”
“生而为人,若不知忠义二字,与禽兽又有何区别。”
“夫人不必再言,我意已决。”
赵昂不是不知什么家国大义,但这种借口却无法说服他,让他不去为刘璋复仇。
况且,即便是论大义,也轮不到李暹,李暹充其量也就是个乱臣贼子,这天下,依旧是大汉的天下,是刘氏的天下。
杀了李暹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那是后话,至少有一点赵昂很清楚,杀了李暹不仅能为主公复仇,更能为汉室除去一大祸害。
他对什么匡扶汉室没什么兴趣,但并不妨碍他高举匡扶汉室的大旗,行为主复仇之事。
“你......”
王异顿感一阵头痛,无奈的长叹一声,道:“那你打算如何为刘璋复仇,难不成你指望县衙那数十个衙役去帮你和李暹的大军拼杀?”
“恕妾之言,若是让外人知道你藏匿了刘璋之子,怕是连县衙那几十个衙役,也会去李暹那告发你。”
“仅凭你一人之力,要如何替刘璋复仇?”
赵昂冷笑一声,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幽幽的道:“我已派人去了交州,向士夑借兵,便以刘阐的名义,向士夑承诺,此番借兵只为报父仇,只要他肯出兵相助,待将李暹赶出益州之后,愿领益州百姓,向士夑称臣。”
王异苦笑道:“士夑此人可没那个胆量,据妾所知,士夑可是年年都派人奉送贡品至长安,夫君不会天真的以为士夑是看在天子的面子上,才向长安纳贡的吧。”
无论是现在的李暹也好,亦或是当初的董卓,无论谁在位,交州从来没有断过朝贡,哪怕是道路阻绝,士夑都没有放弃过进贡的职责。
这就是一个一心想要安居一方,当个土皇帝的货色,指望他引兵助刘阐攻打李暹,夺回益州,简直是痴人说梦。
别说士夑根本就不是有那种雄心壮志的人,就是有,如今益州也尽数归于李暹,臣民皆服,可以说是李暹还没拿下益州之时,就已经把益州给消化了,根本不存在刚刚夺地,人心不稳的问题。
凭着益州的地利,以及李暹麾下那兵强马壮的近二十万大军,士夑拿什么来将李暹赶出益州,别到时候李暹没赶走,自己还交代在了这,甚至连交州都给弄丢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士夑的为人,显然没有那个勇气和魄力。
赵昂脸上带着阴森的笑容,道:“单单只靠士夑肯定没那个能力,我还派人联系上了真腊和掸国,有这两国相助,我就不信那士夑不心动。”
“你......竟然勾结蛮夷?”王异脸色煞白,娇躯轻颤,不可置信的看着赵昂,眼前的这个人,此时看起来是如此的陌生。
她知道自家夫君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这也是她最看重和仰慕的一点,本以为自家的这位夫君也就暗中劫了刘阐,只要能够让他认清形势,未必不能有一个完美的结果。
可赵昂的这一番话,却让她心中那点侥幸心理荡然一空,李暹对待外族心狠手辣,几乎不把外族当人看的事情天下谁人不知,与外族牵扯到一起的雍闿、高定等人的下场就在眼前。
勾连外族,这事要是传了出去,别说是赵昂了,怕是赵氏一门没人能够幸存。
王异不仅身体发寒,如坠冰窟,她甚至已经看到了赵家满门男丁尽数被诛,而她和女儿也将被赐予将士为妾,亦或是送入那什么教坊。
虽然不知道李暹新弄出的这个什么教坊是用来做什么的,但却不难猜,这个教坊只收适龄的女性,单就这一点,王异能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的吗,无非就是供人取乐的类似于青楼之类的地方。
本章完
“要怪就只能怪他李暹做事不留余地。”
赵昂阴沉着脸,咬着牙道:“如果不是他李暹将俘虏的那些蛮将尽数诛杀,将那七万多的俘虏尽数充作劳役,又怎么可能给我这种机会。”
“本来我也已经劝说小公子放下心中的仇恨,隐姓埋名重新开始,可那李暹怕是做梦也没想到,他杀的那些蛮将之中,有不少却是出自真腊和掸国两国的贵族。”
“那些人本想着在孟获攻打永昌之时,跟着捞点好处,却没想到不仅把命交代在了这,就连数万族兵也全都成了俘虏,并且永远都不可能回去了。”
“这要那些以族群为生的蛮夷,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
“如果只是死了一两个族中子弟还好说,可那些兵马却是那些族群在国中地位的依仗,他们又怎能不想尽办法逼迫他们的王,出兵要回那些俘虏。”
“要怪,就只能怪他李暹自己猖狂过了头,自己捅出了这么个篓子,跟我可没有什么关系。”
赵昂脸上带着冷笑,本来他也确实已经放弃了为刘璋复仇的打算,即便他再怎么想为旧主复仇,实力摆在那,实力悬殊太大,他根本无力做什么。
他能做的,也就只有想办法为刘璋保下最后一丝的血脉。
可没想到的是,李暹在剿灭了孟获之后,竟然自己作死,不问缘由,把俘虏的所有蛮将一律处死,七万多的俘虏,也不问问那些人的来路,就全给罚做劳役。
他自己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就算没有他赵昂,真腊和掸国这两个以众多族群贵族组成的国家,也不可能就这么忍气吞声的吃了这个哑巴亏。
就算真腊王和掸王两人有意息事宁人,国中的那些利益剧团也不会允许,那些贵族的家底可都被李暹扣下了,那可是人家的命根,数万俘虏,那是多少个贵族的家底,这比挖了他们祖坟还严重,他们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既然有真腊和掸国两国的力量可以利用,干嘛不利用,再想办法带上士夑,击败李暹也不是没有可能。
指望真腊和掸国,以及那个出兵可能性不大的士夑就想要击败李暹?王异身体一晃,眼前金星飞舞,只觉耳中空空洞洞,声音忽远忽近,眼前一白,整个人便倒了下去。
失去意识之前,王异脑海中浮现的唯一念头就是......李暹要是真这么好对付那就好了。
失去李暹对于天下来说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已经不重要了,王异只知道,自家是完蛋了......
............
句町县外数里,山崖下,立着一个残破的神庙,木门残缺,青苔遍地,半边的屋顶已经倒塌,似乎已经废弃了许久,庙内供奉着一座不知名的神像,长着颗牛脑袋,青面獠牙,奇形怪状,似是一座年代颇为久远的山神庙。
一身劲装的王佐大马金刀的坐在一块青石上,看着手底下人送上来的查到的一些关于赵昂的情报,面色铁青。
“好家伙,这赵昂平日里人模狗样的,甚至在句町百姓的口中,也是备受赞赏,没想到暗地里却是这么个货色。”
“买通狱卒,劫了刘璋之子刘阐,暗中与掸国和真腊人来往密切,甚至还有来自交州的人秘密登门拜访。”
“一个小小的县令,能耐还挺大,这小小的句町县衙,还挺热闹的嘛。”
“本以为你是个为人刚正的好官,没想到,你隐藏的还挺深,若不是大王有先见之明,连我都差点被你给蒙骗了过去。”
王佐将手中的帛书握的吱吱作响,锦衣卫被称之为秦王的耳目,甚至在天下之后之间也备受赞誉,称锦衣卫无所不在,无所不晓,好嘛,居然差点在这小小的句町县栽跟头。
即便他不属于负责监察百官的北镇抚司,但这并不妨碍这是在打他的脸。
益州刚定,北镇抚司的势力还没有延伸到这里,这里的一切暂时自然都还归南镇抚司管,本以为一个小小的县令,有着他折腾,顶多也不过就是贪丨污受贿,为祸一方。
这种事情完全不归南镇抚司管,他们就算是现在不知道,疏漏了,日后也会有北镇抚司接盘,无非就是让他再多活一段时间。
可这位县令还真是人干的事他一点都不干,你老老实实的欺男霸女,贪丨污受贿,祸害一方不是挺好的嘛,你不仅勾结其他诸侯,甚至连异国都跟你有所往来,你还真是个人才。
李暹设立南镇抚司之初,富裕他们的权利就是对外,赵昂不仅勾结其他势力,连他国势力都有所牵扯,王佐身为南镇抚司的千户,就是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不管都难。
这连栽赃陷害都不用了,甚至还莫名其妙捡了个大功,这还真是......
秦王果然是天命之人,天神下凡,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王佐暗暗心惊的同时,愈发的觉得这位秦王深不可测,锦衣卫中如果有哪个不开眼的想要蒙骗秦王,那可真是自寻死路。
本以为秦王的意思是要他们锦衣卫伪造出一些赵昂勾结异族的证据,除掉赵昂。
现在看来,秦王的那句益州各郡有不少人都和蛮夷或多或少有些牵扯,还特意点名赵昂,或许是在暗暗责备他们锦衣卫办事不利。
赵昂这么大的一个祸害,搞出的这么大的动静锦衣卫都不知道,如果不是他王佐误解了秦王的意思,在打算给赵昂伪造出一些勾结蛮夷证据的途中,阴差阳错把这事给捅了出来,真等到事发,后果可不是他王佐能承担的。
想到此处,王佐不仅感到背后一阵嗖嗖的冷汗,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咬着牙阴森森的道:“给我盯紧这个赵昂,若是有什么错漏,你们也不用回来见我了。”
“诺!”
几名衣衫褴褛,穿着与普通百姓无异的壮汉抱拳一礼,干净利落的退了出去。
本章完
交州治所,龙编
士夑从其子士廞口中得知,赵昂不仅欲借兵为旧主复仇,更联络了真腊和掸国两国,共同起兵讨伐李暹,为是否出兵之事,召集了麾下众臣于州牧府商议。
众臣礼毕,士夑微微点了点头,抬眼望向四方,目光最终落到了士廞的身上。
“士廞,那赵昂是与你联络的,就由你来与众臣说说此事吧。”
士家是豪族儒生,算是书香门第,其先祖为鲁国汶阳人,为躲避新莽末年的动乱而移居交州,经过六世到士燮的父亲士赐,士氏成了当地的豪族。
士夑本人没什么野心,比起做一州的刺史,他其实更适合去做一个大儒,士燮性格宽厚有器量,热爱学术,治学精微,尤其喜爱儒学研究,重视儒学传播,比起治理一方,他倒是更喜欢没事跟一堆大儒交流学术,著书立传。
然而他个人的喜好却没什么用处,身为一方之主,还是在偏僻的岭南,没有外界威胁的世外桃源之地,平日里他依着他的喜好去做事也就罢了,真有了某种机会,做什么样的决定,却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他没有野心不假,但他的儿子,他麾下的文武,以及掌控交州各地实权的士家的兄弟,不代表没有野心。
交州几乎所有郡的太守都是士家的人,士家强力掌管着一州之政,因辖地偏在万丨里之外,又因士夑为政开明,在他的治理之下,交州居民富庶,堪称世外桃源,士家在交州的威望,即便是曾经开辟了南越这块土地的南越王赵佗,也难以企及。
士家之人出入时鸣钟响磬,备具威仪,笳箫鼓吹,车骑满道,常有几十位沙门夹在车马群中焚香,他们的妻妾都乘坐配有盖帷的小车,子弟都有兵士骑马跟在身后,当时他们的尊贵显赫,震服各少数民族。
是否出兵,还得让众人商议一番,最好商议出的结果是不出兵,那就省事了。
依士夑的意思,那肯定是不出兵,去凑什么热闹,老老实实的呆在交州不是挺好的嘛,没事找什么麻烦。
“是父亲......”
士廞拱手一礼,转过身面向朝臣,掷地有声的高声道:“李暹那狗贼不仅诛了益州牧刘璋以及高定、雍闿等益州臣子满门的男丁,更是公然纵容士卒淫辱朝廷重臣的妻女。”
“南中各族首领无辜被杀,七万多的南人被李暹那厮抓去做了劳役。”
“诸位应该很清楚这些人的下场,李暹那厮做这种事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就说通往西域的那条驰道,那其中埋了多少条无辜的性命,是多少具累累白骨堆砌而成,简直触目惊心。”
“如此丧尽天良,祸国殃民的国贼,比之董卓更甚。”
“此贼所犯下的罪行,数不胜数,罄竹难书,骇人听闻。”
“今真腊、掸国,皆意出兵讨伐此贼,句町县令赵昂,也愿配合我等里应外合,为国除贼。”
“益州牧刘璋之子刘阐承诺,只要我们愿意出兵助其报父仇,剿灭此贼,他便率益州文武,归顺于我们。”
“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士廞话音刚落,以士壹为首的士氏宗亲皆纷纷响应,主张即可起兵,配合真腊和掸国,夺取益州,为国除贼。
士夑之弟,偏将军士壹出列道:“士廞说的是,李暹此贼欺凌天子,荼毒天下,天下百姓无不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我等虽安居一隅,但我等却仍为汉臣,又岂能坐视那李暹祸害苍生。”
“替天行道,为天下苍生除去此恶贼,我等有志之士当义不容辞。”
“臣以为,当即日起兵,讨伐李贼。”
有了士氏一族的带头,大堂内一时间议论纷纷,主战派纷纷出列附和,一时间气氛热闹之极,只有少数一些人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主战派之所以赞成出兵,哪里是为了什么为国除贼,他们无非是想着借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夺取益州,逼着自家这位无心天下的主公争夺天下,他们也好跟在后面谋取利益。
士夑又怎能不知道这些人心中的想法,并没有答话,而是左右望了一眼,目光投到了左手位置文官一列中为首的一名老者的身上。
“士壹之言想必你们也都听到了,不知袁卿之意如何?”士夑微笑着看着这老者,笑道。
被士夑称做袁卿的老者本名袁徽,因战乱避难交州的大儒,平日里,士夑经常与这些大儒坐而论道,著书立传,袁徽这样的大儒在喜好儒学的士夑心目中,地位还是很高的。
袁徽本不欲掺和此事,正因他无心出仕,不想掺和世间之事,才来到了堪称世外桃源的交州,若不是与士夑有着相同的爱好,志同道合,意气相投,他也不会站在这里。
见无法躲过去,袁徽便缓缓的站了出来,先是向士夑恭敬一礼,随后转过身,冲着士壹和士廞拱手行了一个文人礼,而后缓缓的开口道。
“据在下所知,李暹此人虽暴虐却非无道,其却爱民如子的名声,天下皆知。”
“刘璋等人满门皆惨死于李暹之手,却有其事,然纵容士卒淫辱朝臣妻妾之事,却有不实。”
“据在下所知,李暹只是将刘璋等人的妻妾赐予将士为妾,此举虽枉顾礼法,却也没到纵容士卒淫辱朝臣妻妾的地步。”
“李暹以蛮夷俘虏为劳役,却是有损天道,但在大汉境内,却深受百姓爱戴,远没到惹得天怒人怨的地步。”
“在下还听闻李暹深受益州士族和百姓的拥戴,益州本就占据地利,在李暹占据地利与人和的情况之下贸然出兵,在在下看来,实属不智。”
“在下以为,不若作壁上观,以待时变,以免惹祸上身,还请主公三思。”
袁徽知道士氏一族的人心中所想,虽然他也看不上李暹,但一码归一码,李暹没有做过的事情就是没有做过,他这种大儒,最是看不惯别人信口抹黑他人。
况且这些人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和利益,竟然编制出一些没有的东西,这不是在扰乱视听,影响主公的判断吗。
益州本就占着地利,要是在让士夑误以为李暹在益州不得人心,贸然出兵,其后果难以想象。
为了让士夑出兵,士氏一族的这些人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就连士廞也试图来蒙蔽士夑,士夑有子如此,袁徽不免暗叹一声。
交州这片世外桃源,早晚会毁在这些人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