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灰白之裔
“嗯。”
“好,既然你有基础常识,我就可以讲了:刘桃枝是在我们那个时代的传奇人物,他出身兵甲门,却叛门而出,杀死了兵甲门派来追杀他的元婴修士,尽夺对方的力量。
此后,他便作为佣兵活动,时而受雇于魔门,时而受雇于八大门派,有名有姓的元婴修士,死在他谋杀下的高达七人……在抑制私斗的齐地,能杀掉七个元婴修士,可谓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八大门派容忍他,是因为他们有一些肮脏事需要刘桃枝做,而当刘桃枝恶贯满盈,其存在让底层修士们质疑社会公信力时,八大门派就会毁灭刘桃枝,让正义再次战胜邪恶。
刘桃枝也意识到这一点,为了活命,他投靠了当时已知唯一具备让人改换身份的门派,也就是阴山盟。”
桂堂东想起少廪君的性转,他点点头。元静仪接着说道:“阴山盟呢,大概是信不过他,或许有别的主意,所以打发他去三山中的任意一座接受考验,他去了,出来时与一位阴山盟女修陆令萱的半身融合。
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阴山盟接纳了他,并把他与另一位女修分别算作独立的个体,刘桃枝苍老又强大,所以他花了一百多年的功夫晋升为阴山盟的长老,而他融合的那位女修则年轻又弱小,他也是她的传功师父。
玉环真人与她的爱徒勒花天最为强势,而刘桃枝与陆令萱次之,玉环真人陨落,勒花天受到牵连失去真传之位,接手他们遗留之位的可不是这对奇异的组合。”
“刘桃枝对我很不友善啊。”桂堂东说。
“我不知道,”元静仪回答,“你又祸害谁家的小姑娘,被人记恨了。”
“我哪有啊。”
桂堂东想了想,他唯二能和阴山盟扯上关系的便是玉环真人与勒花天,或许,刘桃枝喜欢过玉环真人,或者他是勒花天的太阳,而连带着受到刘桃枝的猜忌。
桂堂东的袖子被扯了扯,他低头,元静仪仰视着他,眼神明亮,表情坚定:“我会保护你的……无论如何。”
不知为何,元静仪的承诺总给桂堂东毛骨悚然的感觉,但是,他面对他靠山的好意能说什么呢?
这时,他感受到另一股视线,于是向下张望,胡玄冬对船上的他摆了摆手,而在她旁边,一位身着盔甲。戴着铁面具,身背马朔的修士。
“慕容恪,兵甲门最为优秀的指挥官,其内政能力也不错,称得上文武全才。”元静仪说。
“元长老认识?”
“不熟。”
桂堂东忽然想起来:“各方来的长老,都是一辈人,对吗?”
“对。”
“那按照你们的晋升速度算,你们应该参加了十到十五届齐地冠军联赛,你们的成绩怎么排?”桂堂东问。
“……”元静仪伸了个懒腰,“好累啊,我们回去找小晴吧。”
桂堂东于是懂了,他宽容的看着对方,元静仪给了他一脚,那脚的速度控制在桂堂东刚好能躲开的程度。
在那边,白西幽与历晴川的对话刚结束,白西幽看到桂堂东,向前踏出一步,元静仪却扯了扯桂堂东的袖子:“给我弄杯奶茶,我口渴了。”
与此同时她斜睨白西幽,投来凌厉的视线,仿佛一头护崽的母狮,白西幽苦笑着告退,她最后又看了桂堂东一眼。
元静仪第一件事是检测历晴川,她的检测夹杂着她欢乐的笑声与历晴川害羞的声音。桂堂东稍微等了一会儿,才端着奶茶进来。
“她说了什么?”桂堂东问。
“无非是为她接受衣家姐妹招揽做辩护,另外据她说,她是衣以娟的私生女,明天她就会公布这一点,以确立自己的正统性。”
历晴川调整了一下呼吸:“她说,她没有修炼过采补功法,所以你们的房事不会影响你的先天元阳。为了她在门派的地位,她可以展示诚意换取你的籽种。”
“我不准!”
这声否决来自历晴川身边,两位阳炎府真传诧异的看向元静仪,后者说道:“谁知道这是不是衣家姐妹害人的借口。”
“我看,白西幽未必是一条心,她说她和衣以娟没有母爱,只是相互利用。不过嘛,衣以娟利用白西幽做什么,就不好说了。”
历晴川看着桂堂东,粉色的眼瞳满是认真,她这么猜,并不完全是因为醋意。元静仪原本和桂堂东不熟,却突然认真的保护桂堂东,其中必有缘由。
他转移话题:“贾道善呢?”
“白西幽说他是白英华的私生子,却不是衣家姐妹生的。另外,她亲自把江纤尘送回去,江纤尘让她转达,说她会赔钱的。”
“赔钱,赔什么钱?”
桂堂东莫名其妙,他衣服太多,如果一天穿一身,约摸半年才能轮换一遍,所以他还没发现自己的衣服少了好几套的事。
“如果是真的,衣家姐妹可能不是拿白西幽当一次性道具使用。”元静仪叹息道,“让我想想票型,如果要变票的话,我们得和地梁宗一起变票,才有可能让白西仁在第一轮交手里占据上风。”
“第一轮?”
“哦对,你们都没经历过类似的事。我简单说明一下,明天的会议会以以下流程进行:
第一步,全体出席者宣读《诚信、友爱与团结宣言》,承诺自己是为齐地光明的未来,而以理智的态度决策事务;
第二步,白家继承的事被置于讨论,先确认两者的继承资格,再比较继承顺位,双方发表一轮演说后,由出席者点评,每个门派可以各问继承者候补一个问题,然后每个门派一票,若比成四比四,则柳比萨代表的西正教会的编外决策票被激活,但只能视作半票;
第一轮的票型只是为与会者展示阵营,然后,各个门派会分别拿出他们事先准备好的议题,支付人情,或者得到人情,时而联合,时而背叛。
在所有的议题得到解决,所有的算计被开发殆尽后,他们会重新投票,最终裁定这件事。”
桂堂东点点头:“白家的事占据一头一尾,看起来重要,不过是八大门派议题讨论与利益交换,用来炒热气氛的影子,以及结尾处的放松时间。”
“我们的议案是什么?”历晴川问。
“原来的我撕掉了……给我把通讯符箓放下,不许联络我师兄!小晴,我摁住他,你把他捆住!”
元静仪点住桂堂东,历晴川象征性的用枕巾捆住师弟,桂堂东无奈的说道:“别胡闹啊元长老,门派大事岂容儿戏?”
“你这样讲很没良心,”元静仪从储物戒里抽出一份文件,“我让手下的律法修士工作23小时,起草的一份草案,主题是禁止化神修士恶意利用灵魂破绽,干涉其他修士。”
“不止是外门的,也包括本门的。”元长老以密音补充道,“但是,我是例外的,我们俩的伤口是不可抗力。懂了吗,不许告诉别人……小晴也不行,这是仅有我们知道的秘密。
桂堂东看着元静仪,元静仪歪在历晴川身上,看着历晴川,只拿眼神偶尔瞟他。在历晴川的疑惑产生时,她桌子下的脚隐蔽的踢了踢他。
“23小时,”桂堂东找了个借口,“原来修士还能压榨到这等程度吗?”
历晴川不疑有他,笑着给了他一下:“你做个人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桂堂东的愧疚油然而生,他温柔的看向师姐,历晴川摆摆手:“恶心死啦,你的表情好像出轨回家后加倍补偿妻子的丈夫一样。”
“我觉得这份议案被通过的概率高些,也不必交换什么人情。”元静仪说,“毕竟,谁也不愿意自家的好苗子被阴一手。”
桂堂东有些犹豫:“可是,会不会显得太刻意了。阳炎府功法能净化诅咒,又能分辨谎言(仅限实力小于自己的对象),相对来说不怎么担心这个问题。
现在却由我们抛出来,会不会显得突兀,让其他门派嗅到什么,借机敲我们竹杠。”
“正好,有个现成的材料可以让我们利用……白英华之死,他身体上有四道不同的伤口真是太好了。这样,我们可以推给魔门化神修士做的,如果需要证据,我们事后可以补充许多。
我想,魔门很乐意背这个黑锅,袭杀八大门派金丹修士,是他们可以对内宣传的荣耀,他们内部有七个选帝侯,斗争激烈,任何筹码都不会放过。
由此,我来提案一个跨越正魔之分,统一约束化神修士行为的提案,魔门那边也会接受,因为八大门派这边的化神修士更多,如果大家约束自己的暴力,魔门的受益比正道大。
这也是以往,那些魔门会和八大门派协商某些框架,并一起维护运转的原因。”
“可以预见,兵甲门与日升渡会强力反对这个意见,把锅甩给魔门,日升渡与魔门紧张形势升级,连带兵甲门的那位北境守护也无法向极乐山以北的火之国(Azerbaijan)、米尼山(Armenia),与西正教会的附庸,尊奉圣徒圣乔治为庇护者的圣乔治之国(Georgia)出手。”
元静仪不屑的笑了一声:“想打仗得好处,不吐出一笔怎么行?”
历晴川想了想:“阴山盟大约也会反对吧,除此之外的四个门派,大约会持赞同意见……哎哟不对,天齐派也会反对。楚清秋那个笨蛋,到了化神境也未必凑得齐飞升材料。”
“四比四平,西正教会的半票是不是可以在这时候被激活了?”桂堂东问。
“没错。”
历晴川面色有些古怪:“总感觉有些奇怪,明明是我们自己的事务,却要靠泰西人来决定。”
“在很多时候,西正教会都被视为助力而不是敌人,因为在泰西七个大势力历里,他们是动机最单纯的:打钱,想尽办法给他们敬奉的异端之神琪琪打钱。”元静仪回答。
一提到琪琪,桂堂东头疼了:“那个异端之神貌似也盯上我了,我什么都没做,祂就拿走我一半的私房钱,并让我的伤口缩短十分之一。”
“琪琪的话,比我们捕捉的两头异域之神厉害一些,人在泰西,又没有野心,八大门派持续监测过,琪琪从信徒身上汲取,以及花在信徒身上的能量大致平衡,但信徒们敬奉的钱财被祂拿来养自己的情人了。
虽来自异域,但能产生真挚的爱情也没什么不好。你说对吧,小子。”元静仪意味深长的说。
桂堂东装傻:“是这样,长老,爱可以跨越一切。”
这时候,元静仪的储物戒有波纹荡漾,她掏出银色鱼符,丢给桂堂东,桂堂东摁住中间凹下去的圆圈,注入灵力,白西仁平静的声音从里边传来。
“桂道友?”
“你说。”
“白西幽找过你?”
桂堂东分享了这边的情报,白西仁回答:“我会保住自己的资格,也请桂道友争取到至少一位变票的盟友,若是我能度过此劫,得偿所愿,我定为桂道友送上丰厚回报。”
“先不着急,报酬我会要的。”桂堂东说,“四时宫与天齐派的议案是什么?”
“四时宫的议案是自由贸易,降低关税壁垒,保障商路安全的常规话题,而天齐派的提案则是统一单人飞行载具技术标准,以及在个别地区设置禁飞区。
西正教会的白城主教柳比萨有条件的支持我,他的条件是如果我成为白家家主,就要赦免白西狩,而白西狩会随他去白城,放弃所有的继承权,成为一名真正的教士。”
“那位主教对白西狩真是上心。”桂堂东感叹了一句,“你没被衣家姐妹盯上吗?”
“没有,她们只是宽慰我一番,说她们支持白西幽,但不会以势压人,逼我提前放弃继承权。但我不敢赌,所以我是来到临淄城,才敢联络你。”
白西仁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桂道友,我能相信你吗?”
第八十六章 集结
桂堂东没有回答,白西仁于是明白了,他干巴巴的笑了笑:“好吧,事在人为。”
“你们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核心仍然我与衣家姐妹,你与白西幽之间的攻防。”
枕在历晴川怀里的元静仪打了个哈欠:“哈~你看起来很有余裕呢。”
“如果你身处一个只要保护好自己,结局就是小赚,大赚和血赚之间选一个的时候,元长老也会如此轻松。”
“不哦,在这种前提下,你最渴望的是血赚,而当你达成不了这个目标的时候,痛苦就产生了。”
元静仪又打了个哈欠:“我距离上一次正经睡觉,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为了明天考虑,早点休息吧,剩下的工作我带来的人做就行了。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会有用来加班的。”
你还真好意思啊!
桂堂东虽说在让员工加班上,和元静仪有共同语言,但他秉承带头加班以身作则,以及可持续加班的原则,所以在临淄规定了不同境界的修士与凡人工作的最高时间。
守时是桂堂东原本世界一项最基本的原则,那是一个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而运转的越发精密的世界,以运筹学为指导的算法,会根据情况,为每个人规划出当前局面的最优解,因而,人们的生活每一秒都不曾浪费,充实的无以复加。
这里却是不一样的,首先,计时工具在凡世没有普及,导致凡人们对时间的概念普遍模糊,而低效的生产方式与缺乏目标的生活,又让凡人们在主观上缺乏对时间的紧张感。
他去外面进行社会调查的时候,发现农民们做农活磨磨蹭蹭,若是自耕农,甚至会因为莫名的理由在某一日不做农活,显得有些……自由?
城里的人们相对守时一些,但也只是相对而言,他们对时间误差的容忍以小时为单位,而对于桂堂东来说是无法容忍的。
修士们拥有精密的计时工具,日升渡的拳头商品便是它,只是,寿命越是悠久的修士,其时间观念却是散漫,大乘境修士迟到一两天是常有的事。所以,尽管大乘境是修士们飞升之前的最后一个境界,但维持齐地运转的却是化神修士。其中负责具体事务的中坚力量,是元婴修士,金丹境修士只是工具人。
在心里为元长老带来的工具人们说了声抱歉,桂堂东躺在一张床上,双手扣在小腹,闭上眼睛又睁开,心有所感的看向另一张床上,元静仪侧身看着他。在睡前她脱下短褂,如今雪白的臂膀露在外面。
元静仪半张脸藏在阴影中,背后的历晴川一缕发丝搭在她肩膀上,好似她突然变成了粉发。她安静的看着桂堂东,然后慢慢闭上眼睛,桂堂东摆正自己的头颅,看向天花板,也进入梦乡。
11月8日,当鸡鸣在黑暗里响起,从外地赶来的散修们便从临淄大大小小公营或者私营的旅馆里醒来,而有的人甚至是从民居里醒来,看着战战兢兢为“上仙”奉茶的民居主人。
每一次八大门派招开会议的时候,散修们都会自觉自己的命运或许会随着决议而改变,所以他们想第一时间知道会议的结果,有些则是情报贩子,所以他们汇聚于此,想要得到第一手消息,以便在命运的湍流里,驾驶一叶扁舟继续前行。
有城里三位金丹修士坐镇,散修们不敢造次,乖乖支付了溢价20倍的房费。他们的醒来让临淄城的民居一栋接一栋的点亮,从天空看去,临淄城仿佛一朵绽放的金盏花。
“如果八大门派允许散修代表进入会议,隔阂过小,散修们看到八大门派的市侩面目,而减少对八大门派的敬畏;
如果八大门派封锁消息,以通知式的方式告知散修组织如何行事,隔阂太大,散修们体会不到八大门派的威严,同样会失去敬畏。
因而,不允许散修进入会议,而是在会议结束后,由散修们自己争取从与会者那里得到消息……这适当的距离感是维持八大门派威严的一环。”
历晴川一边说,一边细致的为桂堂东梳理额发。她包裹在衣衫中的优美轮廓被地心引力拉扯,在桂堂东眼前摇晃。
如果被这东西砸中,我能发现万有引力吗?桂堂东想。
忽然之间,粗糙的感觉在脸颊上扩散,桂堂东偏头看去,元静仪正收回自己被白色蕾丝手套包裹的手指,嘟囔道:“你们好慢啊。”
“我想把师弟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就像小时候摆弄喂过的猫猫狗狗一样。”历晴川回答。
“师姐,我可没忘了你留在影音符箓里,那两只可怜的猫和狗浑身的毛发,被你用剪刀剪成杀马特,以至于它们看到镜子里的‘怪物’时一爪子拍了过去的影像。”
“还有那种事嘛,师弟真是有心人。”
历晴川俯下身来,笑嘻嘻的想要给桂堂东的脖颈种下草莓印,桂堂东躲开,历晴川跨过扶手,坐在他的大腿上,扒拉他,不依不饶要亲亲。桂堂东自然要向反方向躲开。
两人嘻嘻哈哈的打闹,桂堂东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师姐,被那粉色夺取了所有的关注,直到他歪着的脑袋贴到滑滑的,凉凉的布料,也感受到布料之下,小小的,平平的,香香的,却在随着呼吸的节拍微微起伏的软肉。
他有些僵硬的抬头,侧脸离开元静仪的小腹,元静仪面无表情,给桂堂东和历晴川一人一个脑瓜崩。历晴川捂着额头,看被打的更狠的桂堂东,不禁笑出声。
他们谁也没注意到,元静仪离开的时候手臂捂着小腹,红晕在脸颊上一闪而逝。
空港里的阳炎府修士同样忙碌着,他们和雇佣的散修团队沟通,确保礼仪的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现差池。同时,传送阵也在码头经过数次检查,确保它安全且无误,
早上7时3分到27分之间,八大门派的代表陆续出现在码头上,相互攀谈,在一片轻松祥和的场景外,空港的外围与临淄城进入最高警戒级别,平卢军在旧城的军营里整装待发,不过敌人是谁,士兵们很迷茫,军官们更加迷茫。
他们看向天空,答案就在这里,但凡人们与练气境的散修们看不到,而筑基境的散修们,也只是看见半透明的结界轮廓,而对结界内承载的东西一无所知。
阳炎府让雇来的散修,以最高规格的八佾舞于空港,作为对其余七大门派的欢迎与致敬。红毯从七大门派使团的集结地一直铺到传送阵前,那里临时起了一座高台,而在红毯四周,朵朵火苗漂浮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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