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灰白之裔
她们都有默契,控制自己的力量,以桂堂东察觉不到的程度进行战斗,因而,她们的交战距离极速拉近,变成近身格斗,不然的话,任何中远距离的功法对轰,都会留下难以遮掩的光污染。
南轻絮看她们说打就打,而且拳拳到肉上演女子格斗的时候,看的她人都傻了——多新鲜,金丹境的女修还玩拳术腿法与关节技。
两人扭打在一起,南轻絮想帮忙,她踏出一步,两位真传刺拳与鞭腿掀起的风浪,就让她护体功法外放的护盾出现蛛网状的破裂,她吓的又把脚缩了回去。
这时候,冬白雪从她们身边路过,奇怪的看了她们一眼,在校门口的保卫处登记后,以访客的身份进入学校。
“你们不要再打了!”南轻絮说。
然而,“老阿姨”与“小妹妹”有些仇恨需要结算,她们专注眼前的对手,视南轻絮如无物,所以,南轻絮目视冬白雪走进学校,只好拿出通讯符箓和桂堂东联络。
桂堂东得到情报时,寒风涌入窗口,纯白的身影飞入房间,他放下符箓,站起来说道:“真意外,我还以为会专心修炼。不过来者是客,请坐,我为你泡杯茶。”
“不必如此麻烦。”
冬白雪说道:“我只是来看看令你着迷的东西。”
冬白雪的表情……好吧,她从始至终都是一个表情,想要推测出什么不亚于痴人说梦,但在修道的理念上,冬白雪是隐世而独善其身,桂堂东却和主流的修道者一样,属于入世者,且他在入世者中都是极端的积极。
他们的理念背道而驰,注定冬白雪对他的评价不好,所以他不再多问,而是做了个“自便”的手势。
“为何,那些东西会比修道本身,更让你着迷?”冬白雪问。
“因为做这些,让我念头通达。”
“念头通达?入世者的念头不可能通达,世人总是欲壑难填。”
桂堂东解释道:“那是因为他们没有实现自我价值,甚至没意识到自我价值的存在。
在我看来,人的需求分为五层:生存,安全,社交,尊重与自我价值的实现,通常这需求是由下到上一步步实现的。
这应该不难理解:人首要考虑自己是否能吃饱穿暖,然后考虑第二天太阳是否升起。能够活下去,又不至于死掉的话——比如你和我,现在就在沟通,了解彼此的想法。
尊重的需求更加简单,如果此刻我用激烈的言辞侮辱你,恐怕心性淡漠如冬道友,也会感觉不快吧,这便是你潜意识里对尊严的渴求。
最后,则是自我实现,在这个世界,能思考我要活出怎样人生的人,恐怕至少是八大门派的内门弟子起步……不,许多职务晋升无望,且这辈子不可能飞升的内门元婴修士与化神修士,也活的十分迷茫。
正因为没有自我价值的认知,所以他们才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试一试,在你眼中自然表现的十分贪婪……且丑恶。
然而,那些拥有自我价值认知的人,他们的欲望是有限的,他们全部的规划与热情,全都留给他们想要实现的自我价值,当自我价值实现,他们便别无他求。
冬道友毕生追求飞升,视其他如无物,这是一种自我价值的实现;我渴望的……我渴望的东西也是自我价值的实现。”
冬白雪轻轻摇头,显然不认同桂堂东的说法。
“你是个好对手,但你不是个好修道者。”她说。
夏虫不可语冰也,这既是冬白雪对桂堂东的看法,也是桂堂东对冬白雪的看法。在冬白雪看来,一位很有希望飞升的修士,不去追求飞升,反而眷恋在这世间的生活,是很没出息的志愿。
在桂堂东的看来,所谓的隐世无非是机缘好处我全吃,脏活累活你来干。他们的逍遥自在,他们的一尘不染,他们的仙气,建立在社会里别的人为之牺牲的基础上,是极端的自私自利,是在逃避社会责任。
只占便宜而不承担责任,是人常有的想法,然而,这种想法无论如何都不能美化成仙气,都不该成为骄傲,并以此为依据贬低在社会里战斗的人。
所以,他回答:“正因为我是修道者,才知道我们是被社会里无数人供养起来的,而作为回报,我们应该帮助他们,照顾他们。”
“修道是自己的事。”
“然而。我们在金丹境以下大量进食,以补足我们身体底蕴的特定食物,我们所用的法宝,身上穿的衣服,储物戒里装的符箓,门派里的每一个建筑……
如果细分下去,烹制食物的食材需要有人种植,铸造法宝的材料需要有人挖掘矿石,冶炼金属,符箓离不开人工细心的绘制,而建筑下到一砖一瓦的烧制,上到雕梁画栋的设计图……有很多人间接的为我们服务。
修士们的晋升境界与最终的飞升,本质是吃掉资源而提升自我,而资源需要有人去生产,才能供养脱产的我们搞修道,犹如凡人的家庭供养读书人。
因为他们的存在,我们才能在这里大谈自我价值的实现,如果事事我们亲手而为,哪来的逍遥,哪来的自在,哪来的仙气,甚至我们无法专注飞升。
四时宫分四坛,春坛救治受伤患病者,夏坛负责指导规划凡人的人口生育,秋坛负责剔除旗下凡人中的瑕疵品,而冬坛呢?
我很长一段时间里,无法理解冬坛如何管理凡人,但后来与你交手后我明白了,冬坛是那些终结了自己人类身份,也终结了自己人类认同情感的最存粹的修道者。”
冬白雪挑了挑眉毛,桂堂东又说道:“可后来,我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四时即四季,春夏秋冬对人类皆有意义,不可能春夏秋管理凡人,而冬独善其身。”
“……”
“你们门派内部的事务,想来也不会告诉我,但以你管理过凡人为前提,你可曾知道,凡人的生命是多么脆弱。”
桂堂东掏出一纸符箓贴在桌子上,临淄的等比例模型从桌面升起,散发着灰色的光芒。
“这是你所游览的城市,我查阅城市的历史,发现这块地区曾出现许多灾难:干旱,洪涝,雪灾,雷暴……修士们过度使用灵气,而导致部分地区灵气浓度骤然下降时,常引发以上的灾难,而这些灾难又会引发兵灾,瘟疫与饥荒。
每一次灾难都在人间留下炼狱般的光景,这样的光景不止一次在大地出现,最近是在徐国,正道修士们不知第几次取得了伟大辉煌的胜利,挫败一小撮人引发的动荡,而在胜利背后,是凡人们在承受痛苦。
我们拥有力量,应该保护供养自己的人,改善他们的生活,奴役、歧视与压迫不该理直气壮,好似公理一样成为社会的主要认知……我们都有曾是凡人的时候,凡人是我们的同胞,他们和我们同为人类,我们不能因为掌握知识,身具力量,就把他们开除人籍。”
“这是你的‘自我实现’,也是你入世的理由,并且你陶醉其中。”冬白雪冷淡的回答,“从修道理念的角度,我鄙夷你;从实力的角度,我敬重你。
入世之人,在取得荣耀之时也取得诅咒,白家是典型的入世者,白英华的父亲,元婴境修士白家康,依靠战争发家,攫取了自己成长的资源,他被认为是白家下一位飞升者。
战争成就了白家康,最后也毁灭了白家康。他在生涯最后一场战争里一败涂地,自己筹备的化神晋升被打断,被门派囚禁在某处思过,而他的儿子踏上入世的道路,让看起来完蛋的白家守住了夸父之位。
白英华重复了白家康的悲剧,他引入的外力成就了他的逆袭,而外力最终让他暴死后,白家被一股股无法驾驭的力量分裂,甚至他暴死的真相都变得扑朔迷离——
有太多的人,有太多的理由去杀他……这就是入世的代价,它给予你什么,就会夺走你什么,而当你爬到自我实现的高度时,你只要输一次,就会万劫不复。
桂道友,白英华的下场就是你的明天。”
第二十九章 拒绝同路
冬白雪自然不可能和桂堂东说那么多话,她学着桂堂东,掏出一个符箓贴在桌子上,符箓膨胀为一个Q版双马尾的小冬白雪,把本体的所思所想说出来。
小冬白雪比本体更加活泛,她叉着腰叹气,看桂堂东仿佛在看一头撞在树上的猪。
“白英华入世至少是为了自己,而你呢,竟为别人要去落得如此下场,你的修道之心修到小狗身上去了吗?”小冬白雪问。
“或许吧,但我的良心还在身上,且我拥有力量,所以我必须这样做。”
桂堂东伸手邀请道:“冬道友,要不要加入我的事业?”
冬白雪的本体与小冬白雪同步向一侧微微歪头,观赏修士迷惑行为。
桂堂东进一步解释道:“成年人的三观,硬的就像鸭子的嘴,而真传们的三观,硬的就像放了半年的法棍面包。
咱们三观不同,我没想说服你们,而是搞清楚你们对我的事业的看法……不出所料,你们觉得我会死在这件事上。
正好,冬道友讨厌我,所以加入这项你认为会导致我死的事业,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
“不是玩笑……”冬白雪回答,“你疯了。”
“老实说,现有的修道界对我是一种折磨,而那些自以为了解我,为了我好而企图把我和这个世界完全同化的人,折磨的我最深。
可我怎么去讲出实话,去伤害爱我的人。所以这番话,我只能对你,一个不爱我,我也不爱的人说,因为就算你说出去,大家都知道你讨厌我,所以没人会信。
我作为凡人活了十五年,我一无所知,念想只有考中秀才当个小官,平平淡淡度过一生,后来我成为修道者,一开始美的冒泡,做梦都是笑歪的嘴脸,心想未来的自己御剑飞行,和什么一生之敌打到大道都磨灭。
可我为什么遇到的修道界是这个样子?直到我超越我的师姐,成为门派真传,我才看清这修道界的真相:它并不美好,也不自由,它是一个人吃人的社会,并且,胃口极佳的八大门派粉饰了吃人的行径,让它变成了社会运转的一项常理。
最初那几年,心情低落的我想过自杀,因为我竟然成了黑恶势力里的重要一员,成了既得利益者里的既得利益者,而且,这八极天峰是我无法反抗的强大存在,它代表的不是一个人,一个小组织,而是修道界现有的秩序。
后来,我渐渐觉得,反正都是要死的,为什么不让我的死更有价值一些呢?如果我能带着我看不爽的秩序一起走,那我在棺材里嘴脸都是笑歪的,但我认为我不是反社会分子或者反人类分子,因为我有想过要建设更美好的未来。
在你们看来,或许我是疯了,但疯子一个好处,那就是无所畏惧,藐视常理——例如现在,我在邀请一个敌视我的人加入我的事业。”
小冬白雪双臂交叉,拼命摇头,她的双马尾荡漾的好似拨浪鼓,而冬白雪本体发话:“我拒绝。”
桂堂东苦笑道:“啊,看起来我过于坦诚,让你意识到让我活着,才是对我最大的折磨。”
“和那没有关系,只是你看起来公私不分,加入你的事业,等于加入你的后宫,我拒绝。”
???
这回轮到桂堂东迷惑了,冬白雪站起来来到窗前,示意桂堂东过来,她的手具现秋坛功法,在窗前轻轻一抹,围墙暂时从桂堂东的视野里消失,取而代之,则是以拳脚互殴的楚清秋与历晴川,还有旁边看傻眼的南轻絮。
“就是这样咯。”
小冬白雪跳上本体的肩膀,对桂堂东摊手:“如果你能助我更快修行,早日飞升,我倒乐得和你结成道侣,也不介意你的道侣都有谁。
但是,我没从你的后宫里看到对我的修道大业有帮助的地方,反而和这些悍妇互殴会浪费我的时间。
你的后宫通过互殴加深感情,也是你对这个世界的反抗?”
桂堂东辩解:“才不是!我也不想变成这样的!”
“我知道,越有修为越有主见,越有主见越容易碰撞。”
小冬白雪说,“不止你的事业,就连你的后宫,和白英华引入外力帮助自己一样。等你压制不住她们的时候,和暴死没什么区别,女修们普遍修习了双修功法,你会被吸干的。”
其实不用“女修们”,阴阳玄聘功完全运转的历晴川,就足以把同境界的桂堂东吸干,所以开后宫且发生实质行为的最安全的时间段,是桂堂东平均领先后宫一个境界的时候。
“至于我本人,”冬白雪本体开口,“我没有讨厌你到要你死的程度,只是,如果你成为主流,我这样的隐世者,就要被你强行拉出来入世,去承担所谓的社会责任。”
“没错。”
“所以,我们是敌人。”
富有节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胡玄冬抱着书本把门打开,冬白雪看了她一眼,伸手点了肩膀上的小冬白雪一下,Q版小人化作符箓,回到她手掌里,她从窗口飞离学校。
胡玄冬好奇的看着冬白雪的背影,然后看向桂堂东:“空气里满是令人不快的干冷,她至少在这里待了五分钟。”
“五到十分钟之间。”
“她来这里做什么?”
“评估我的事业,我的理念,结论的话,你看她的态度也知道了。你呢,你可有收获?”
“有些心得,我们去参观其他地方吧。”
桂堂东无视了楚清秋与历晴川,他这时候出现,只会让她们更尴尬。所以,桂堂东带着胡玄冬参观本地‘衙门’的办公楼,由他的机要秘书蔡少芬介绍具体情况。
苏禄还活着的时候,行政也是她抓的,胡玄冬不懂这块,但她是个勤勉的学生,当即拿出速记笔快速记录。将近中午的时候,胡玄冬的笔记本上浓缩了临淄城运转的经验。
“要不要尝尝凡人的伙食,民以食为天,饮食是民生里的重中之重。”桂堂东说。
胡玄冬不假思索的回答:“好啊,和你在一起,怎样都可以。”
蔡少芬自觉离开,留给情侣你侬我侬的空间。在机要秘书打开秘书处办公室大门的瞬间,里边一群人看到胡玄冬抓着桂堂东的手,从蔡少芬身后大大方方的走过。
第三十章 饴糖
桂堂东的秘书处名义上只是协助桂堂东本人工作的公务员,而实际上,他们皆是被桂堂东招募的人才精英,在秘书处通过锻炼,证明自己的能力和操守,了解领地的运作后,便被调入职能部门任职。
剩下的,则被桂堂东当做幕僚用。因而,他们是临淄与桂堂东利益捆绑最深的人,也最操心桂堂东的事。
桂堂东的婚姻是八大门派修士婚配话题里,常年占据榜首的话题,演化出无的同人cp。
因为阳炎府真传夺取了上次齐地冠军联赛的冠军,从这三年多的表现来看,除了打造出新法宝的冬白雪,没有哪位真传具备一对一击败桂堂东的可能性,所以1002年举行的新一届齐地冠军联赛,桂堂东约摸可以提前开香槟,庆祝自己蝉联齐地第一人的称号。
因为是第一人,所以他的婚姻就变成一张非常好打的牌,向内,他和历晴川的婚姻可以把阳炎府的凝聚力推到史无前例的高度,向外,任何一个门派都愿意促成和天才修士的联姻。
所以,门派内部的凝聚力和对外联姻的价值孰大孰小,就看阳炎府掌门和十二长老的判断了。
只是,最近桂堂东表现出自由恋爱的趋势,而自由恋爱,是八大门派底层修士和散修才拥有的权利,稍微有一些权势的修士,都会将自己的婚姻置换成利益,这便是修士们的婚恋现状。
所以这段时间,秘书处年长的、已经结婚生子的修士,对桂堂东的情感问题可能引发的负面影响的讨论多些,而那些尚未婚配的年轻修士,则更倾向于哪位女修攻陷桂堂东的心。
“蔡哥!”
等桂堂东和胡玄冬过去之后,秘书处七嘴八舌的问道:“他们俩是怎么一回事?”
蔡少霞拿起文件拍了拍旁边捣蛋包的头:“好好工作,少关系心这些。阳炎府的另一位真传在这里,天齐派、兵甲门、月华苑与四时宫的真传也在这里,无论她们结果怎样,都不是我们能议论的。”
“这不是日升渡那支舰队招来的嘛,”有人不满的嘟囔道,“自从他们来了之后,我们的工作就增加了两倍!他们待在港口,人不出来,也不发表公告,外面真真假假的消息传的满天飞,招来各种各样的人来这里看热闹。”
“这不是好事吗?这意味着旧城的监狱又要多关一批人了。”
说到这里大家都笑了,虽然一开始很别扭,但秘书处的修士们通过实践,发觉监狱里的修士们是各种意义上的好用,而且,违法修士在监狱里像牛马一样工作,对于他们这些守法的修士也是一种精神奖励。
过去,他们只能躲着这些恶人,小心翼翼的维持生计,但现在,借助桂堂东的力量,他们却能观赏恶人们的窘迫,这着实出了口恶气。
“再有几天就好了。”蔡少霞说,“大人和我交代,这几天三倍工资,且忙完这一阵后,他会给每个人亲自指点功法。”
这下,秘书处打工人们的怨气平息了。
桂堂东和胡玄冬激活混淆符箓,把两人伪装成纯良路人在街上漫步,胡玄冬什么都想尝一尝,桂堂东便每样都买一点,胡玄冬吃着牛角酥,当她得知让点心酥脆的关键是加入猪油时不觉惊讶。
桂堂东则咬着饴糖,他咬住一头,使劲拉拽另一头,饴糖在他手中扯成长长的丝状。
胡玄冬偏头,亲吻桂堂东的嘴唇,顺带品尝他嘴里饴糖的味道。几秒后,两人唇分,她评价道:“似乎不太甜。”
“是这样的,它的甜度和你咀嚼馒头后品尝到的甜度差不多,遑论你刚吃了点心,那里边加了从甜菜里榨出的糖。”
“啊,我好像在你记忆里看到过这种饴糖。”
“是的,即便我家有能力供养一个脱产的书生,但吃糖果这种事,仍然是一种奢侈的享受。饴糖是劳动人民想出来的朴素的低配糖果,所以我如果书读的很好,我家便会买一点回来给我解馋。
人只要馋急了,饴糖也能吃出满满的幸福感,而咬住它拉丝,更是一种必要的仪式。有时候,我会和认识的孩子比谁拉的丝更长,如果赢了能高兴好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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