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方闲人家
“这条街道和绿谷城有些深刻的联系，因为这里的居民便是失去家园流离失所的绿谷城难民。”
寒念灵语气平静的简述起街名的由来，“四散奔逃绿谷城难民大多数选择了向东的方向，彼时正是长明城的发展时期，鼓励移民的政策吸引了一半以上的绿谷城难民来到这里定居，而这里正是安置他们的住所，如果不是胡兰的话我恐怕也会来到这里成为他们的一员吧。”
原来是这样吗？原来寒念灵是来看望自己生活在长明城的同乡的啊。
寒念灵说完脚下也随即开始转向这条街道，相比之前她的步伐明显慢了许多。
在听完寒念灵的讲述之后柊静和零九对这里的观察不由得更上心了几分，街道的一侧还树立着一面木制的公告栏，写有‘绿谷街居民会’字样的木牌挂在公告栏的一侧。
而在公告栏的上面则粘贴有各种各样的纸质告示，有的是长明城政府的民生政策，有的是居民会的管理条例，也有居民个人的求助乃至字迹潦草的手写小广告。
这么多纸张贴满了公告能上的每一个角落，柊静粗略扫视了一番，这里的公告栏内容和普通居民区的公告人并无区别。
正当柊静准备转身离开跟上寒念灵的脚步时余光所瞥见的一丝异样让她不由得停下了转身的动作，在公告栏的右下角处一张被风掀起了一半的开锁手写广告露出了公告栏未被纸张遮挡的原本的部分。
在这背后的木板上似乎有被锋利的工具留下的刻痕，也许是公告栏在制作时的遗留，亦或是孩童处于玩耍心态的恶意破坏。
这本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发现，可柊静却被莫名的吸引了目光并不觉得伸手将那张广告彻底掀开，她也这才看清了刻痕的全貌，那些歪曲但深陷的刻痕并不属于之前的任何一项猜测，它们共同组成了两个不难辨认的字样——回家。
不只是这里一处，在公告栏未被纸页遮掩的夹缝部分也有相似的刻痕，即便不去将所有的纸张全部揭开，柊静仿佛也能看到这两个字密密麻麻遍及整个公告栏的画面。
刻痕深处的灰尘和沉淀的血污说明了它们已在这面木板上存在了不少的岁月，但柊静在用手指轻轻触碰时仍然能隐隐感受到这些刻痕上寄托了一种强烈的情绪。
回家吗？
胡兰的描述已让她知道绿谷城的居民曾有过一段其他城市基地居民所奢望的衣食无忧的幸福生活，那一场惨剧让他们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一切，因为曾经拥有过，所以今天的现状才会让人无比痛心。
柊静轻轻叹了口气，废土世界的残酷就是这样，在人类挣扎的历史上被摧毁的城市基地不只有绿谷城，包括她自己在内千千万万的人都因为家园的毁灭到沦为四处流浪的难民。
“寒姐姐来了！是寒姐姐。”
正当柊静陷入感慨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孩童稚嫩的惊呼声，稍一转头她便看到四个孩子正向着这边快步奔来，那个让她们如此欢呼雀跃的目标正是寒念灵本人。
这些孩子的年纪大小不一，最大不过六七岁的样子，不过看起来活力十足，一双双小短腿很快便奔到了寒念灵的面前。
寒念灵的脸上此时早已换上了一幅和蔼的笑容来迎接这些孩童们的到来:“这段时间里你们有乖乖听父母的话吗？”
“有！”
在一声兴致高昂的齐声回答之后孩子们立刻叽叽喳喳的热络了起来，整条街道因为这几个孩子的声音显得热闹的起来。
不一会儿街道两边便有一处民居的房门打开，一名出门张望的年轻妇人在看到街道边的寒念灵时眼睛一亮。
“念灵，你来了！”
当妇人扶着肚子移步出门时柊静这才发现那个她竟然是一名孕妇，膨胀的腹部已有差不多篮球的大小了。
看到这名妇人的肚子时寒念灵也愣了愣，在反应过来之后她赶忙上前搀扶。
“方姐，你这……”
“已经八个月了，还以为你下一次回来得等到孩子出生呢。”妇人抓着寒念灵的手笑着说道。
“那，孩子的父亲是……”
“本地人，是在工厂做汽修工作，日子还不错，对了，别说我啦说说你吧，你是准备什么时候考虑个人的问题啊？”
没想到对方一上来就抛给她一个这么棘手的问题，寒念灵只得苦笑着摇摇头应付道:“方姐别说笑了，我现在还年轻呢……”
“去年就这样应付，也不换一个新鲜一点的说法。”妇人嗔怪的白了寒念灵一眼并未在这个问题上做太多的纠缠，而是接着看向了靠近过来的柊静和零九两人，“这两个是？”
“我的……呃，学生。”
“真是漂亮的女娃娃，要我说可一点也不比那个叫若香的差。”不等寒念灵把话说完妇人便已经伸手自顾自的在两人的脸上捏了起来，“如果我有儿子的话真想挑一个当儿媳呀……”
“对了，这里的人似乎又少了，又搬走了些人吗？”在看到柊静和零九想她递来求助的目光后寒念灵连忙转移起对方的注意力。
“是啊，又搬走了，其实等下个月我们一家也要搬到其他居民小区去了，那里离医院比较近……”妇人一边收手一边看向街道四周，“还住在这里的人已经不多了，不过……”
“你想见的那个人还在，他也搬不到什么地方去，许多人搬走对他来说也是好事，能够清闲一点。”妇人轻轻地笑了一声，“好了，我不打搅你忙了，能常来看看就好了。”
“嗯。”
结束了与当地熟人寒暄几人继续向着目的地迈步。拐入一条位于街道右侧相对狭窄的小巷，居民住宅在这里显得更为拥挤，许多大门紧闭的房屋似乎有很久没有人居住过了。
这里真的还有人吗？
即便有听到刚才那名妇人的谈话柊静也不由得怀疑了起来，不过很快，巷道深处一处被昏暗光线所点亮的窗户打消了她心中的怀疑。
第七章 绿谷街的熟人（二）
从步入狭窄的巷道开始柊静便有种仿佛再次回到了初生城贫民区的错觉，相比外面的街道这些藏在深处的房屋更显凌乱和拥堵，老旧的木料与石料间的拼接感更加明显。
不规则的石板与泥土铺就了坑坑洼洼的路面，路边的排水渠沉淀了一层厚厚的黑色淤泥，在夏季高温的催发下散发出一股潮湿与霉腐的气息，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巷道中的光线更显昏暗，落寞萧瑟的氛围下看不到一点生人的气息。
这也是为何那扇被摇曳的火光所点亮的窗户在众人眼中如此显眼的缘故，即便没有明确的依据加以证明，柊静也隐隐感觉到那里正是寒念灵此行的目的。
果不其然，寒念灵前行的步伐在那扇窗户所在的房屋门前停下，驻足在门前的寒念灵却并没有立刻敲响房门，带着踌躇伸出的手就这样悬停在了半空中，那段指关节与门板间的短短数厘米似乎比从旅馆到这里的距离还要遥远。
寒念灵她……在紧张？
即便表情淡漠，但从这些外在的行为表现不难看出她此时所怀抱的情绪，这一发现让柊静颇为讶然，在她的印象中极少有看到寒念灵将紧张情绪表现得如此明显一面，在JD废城遇险时没有，在溪地城糟游牧民追杀时也没有。上一次看到还是购物楼事件，寒念灵从楼下闯过封锁线赶来带走她和零九时的脸上才会有所显露。
在这破败的房屋里居住着的到底是什么人？他和寒念灵又是怎样的关系？
疑惑间柊静也开始扫视起这处住所的周围，她很快便注意到在门前的地面与靠近窗户的墙脚边散落了不少大小不一的石块，从材质和形状来看并不像是从墙体或其他地剥离脱落的建筑材料一部分。
窗户是寻常的木质框架，其上的玻璃早已粉碎，只在边缘的位置还保留有一点残缺的部分，窗户的主人只好用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塑料膜和报纸来糊住，在塑料膜和窗户框架间的缝隙中也有不少的石块存在，这些石块显然不大可能是自己落到里面去的。
木质的门板上留有不少不规则的凹陷和白色粉末的痕迹，深入木纹的颜色只能随时间的流逝逐渐淡化而不会被彻底洗去。
正当柊静试图寻找更多发现时另一边的寒念灵似乎已经完成了心理建设，悬停已久的手背终于落在了门板上，几声沉闷的撞击声随之响起。
“谁啊？”
空气安静了数秒，房门背后传出了一声沙哑的回应，似乎是一个年长的男性的声
音。
“是我。”
寒念灵平静淡漠的语气仿佛刚才柊静对其紧张情绪的判断是一种错觉。
在她的声音落下之后空气重新归于平静，这一次的平静持续了更长时间，就在柊静以为这是房屋主人用沉默的方式来表达对她们一行的到来并不欢迎的态度之时房门背后终于再次传来了响动，接着是一阵渐渐靠近的脚步声，那鞋底与地面长长的摩擦声几乎是在不离开地面的拖行一般。
房门背后传来门闩拉动的声音，紧闭的门板也随之打开。
“你，你来了。”站在门口迎接的是一个看上去年纪挺大的男性，没有柊静想象中有大把花白的胡子头发不过脸上的老态却是一点不少，较为高大的身形夸张的伛偻到寒念灵也能平视的地步。身上的深色衣物有多处破旧并且沾染了许多污渍，这俨然是一副标准的孤寡老人的形象。
看到这里柊静也有了一定的推断，寒念灵来到这里的原因应该就是探望这名身为同乡且无依无靠的老人，可仍然有一些奇怪的地方让柊静困惑:这名老人并没有因为寒念灵的到来而有丝毫热情的表现，那双看向寒念灵的目光中带着一种难以读出的复杂情绪。
老人自然而然的注意到了寒念灵身边的柊静和零九，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多问什么而是直接让到了一边:“进，进来吧，不知道你要今天要过来……屋子里面还没怎么收拾，……”
明明自己才是房屋的主人，面对寒念灵的拜访却显得异常局促，这貌似已经不是客气的程度了。
“因为评级会议的事情临时过来的。”寒念灵直截了当的迈步进入屋内，柊静和零九也紧紧跟上，跨过门槛的瞬间涌入鼻腔的霉腐气息明显加重了几分，。
屋内的情形和这处住所的外表在简陋方面颇为一致，差不多仅有六七平米的室内面积竟然显得有些空旷，一进门便能看到一张低矮的座椅上铺满了陈旧的衣物，座椅前摆放着一个金属盆，其中是一堆早已燃尽多时的碳堆，里面靠墙的位置则是一堆棉花干草与布料铺成的……嗯，姑且应该可以称之为床吧。奇怪的是在屋内的墙角也有不少石块堆积在一起，是有什么其他的用途吗？
“评级会议？”老人脸上茫然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道，“哦对对对，是那个研究员的吧，我听人说过，你是要成博士了吧，住在这里的人都很高兴……寒中士有一个好女儿……”
“怎么还点着蜡烛？这里不是早已经通电了吗？”寒念灵似乎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她打断了老人的自语般的呢喃，将话题引向了屋内阴暗的照明问题。
“半年前就断了电，这也没什么……白天用不着，晚上睡觉更用不着……”老人伸手从椅子边书桌的抽屉中另取了一根蜡烛出来，“如果感觉太暗的话再点一根就是了。”
“断电？电费不是统一由居民会上缴的吗？”
“居民会啊……这里的人走了很多，居民会解散了，电费的话好像得由个人来出了……”老人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太懂这些，反正也用不着就是了，哦对了，坐，坐吧，我先把椅子收拾一下……”
“不必了，我不会呆太久，马上就要回去了。”寒念灵摇了摇头伸手从自己的衣兜里取出了一叠通用卷放在桌子上，“这些你拿好吧，下一次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过来。”
“这……”看着桌上的通用卷老人的脸上犹豫了一下，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嚅嗫的嘴唇就是无法开口，最终只能化为一声叹息，“那个……不好意思了……”
“如果你也想要搬出去的话我可以帮忙。”
“不，不用了，这里很适合我……人都走了也好，清净了许多……”老人一边低语一边偏转目光，他所看到方向正是墙角的那些石块。
这次探访的过程比柊静想象的要短暂许多，只是简单的聊上几句之后她们便踏上了返程，在那老人的家中呆的时间不过短短几分钟而已。
不论时间的长短，最让人在意的还是两人之间奇怪的氛围，寒念灵和那老人的关系显然不止有认识那么简单。
“想知道他是谁吗？”
走出绿谷街还没有多远，寒念灵的声音突然传入了她的耳中，柊静一抬头便发现对方正回头望着她。
“他是……绿谷城的军人？”
从进门开始柊静便注意到老人身上所披的大衣虽然陈旧但能看出似乎是军用款式，大衣的肩膀上有安放肩章的地方，又和长明城的有很大区别，因此柊静只能通过老人的家乡来历进行猜测。
“是的，他曾经是绿谷城的军人，一名少校守城官，同时也是我父亲的直属长官。”站定的寒念灵停止了前进，柊静和零九也默默倾听着。
“他也是一名逃兵，在城墙守卫战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刻抛弃了包括我父亲在内的战友们闯入军用车库，驾驶着一辆战车冲开阻拦和人群向南逃窜……”
逃兵？
柊静顿时间恍然大悟，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说那些石块……是当地的绿谷城居民对他行为掷去的愤怒吗？
第八章 程芳的目的
五点整……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熟悉的闹铃声于设定的时间点准确响起，向前伸出的手在其想铃声进入第二遍循环之前按下了闹铃顶部的按钮。
手中的钢笔在纸页上停顿了下来，渗出的墨汁慢慢在笔尖的停留处蔓延出一个圆形的墨点。
“已经这么晚了吗……”程芳一边抬头在闹铃上确认此刻的时间，一边喃喃自语着将手中的钢笔盖上笔盖放置到桌子上临时充做笔筒的玻璃杯中。
早知道这边的住宿环境和长明城招待所的不一样就多带点行李过来了。
不只是没有笔筒，这里还有太多不便的地方需要程芳去尽快适应，就比如房间的桌椅与他办公室的桌椅有着相当的差异，矮上不少的书桌和全木质的椅子让他的坐姿很是别扭。
在他全心全意投入工作的期间尚没有什么不适，不过现在他的腰背处已经泛起了明显的酸痛感，这可是他连续七天坐在车上都不曾体会到的感觉。
为缓解疼痛程芳站起来用力的延展了一下自己的前提，接着起身走到窗边掀开紧紧封闭的窗帘，昏暗的天色早已不复刚刚抵达长明城时那样明亮。
不过在长明城的中心城区那边嘈杂似乎丝毫未减，亮起的各色灯光反而显得比白天时更加热闹了几分，程芳并非是第一次来到长明城，只是这样的光景总是会让他忍不住感叹:这里果然是一处与初生城截然不同的地方。
好虽好，但自己终究不属于这里。
目光不由自主的从窗外的景象聚焦到自己在玻璃窗上隐约的倒影上去，脸上带有明显的疲倦之色，也许休息一下是最佳选择，但在哪之前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既然都已经这个点了那么是时候出发了。
想到这里程芳停止了对长明城那片繁华的凝望，立即转身回到自己的桌前将自己那些书写了一个下午的文件收入文件夹中，接着带上桌上的房门钥匙与通行证向屋外走去。
房间外的走廊已亮起了照明的灯光，他的房间位于三楼走廊的尽头，他的正对门就是罗仕的住处，其他房间则是安排那些护卫队员们。
和他不同，事实上这里的队员们在休息没多久拿到通行证之后便早早的离开前往中部城区那边玩乐去了，相比初生城长明城的娱乐可不是一般的丰富多彩，在护卫的任务结束之后他们迫切需要一次放松。
程芳自然能够理解这些护卫队员们的辛苦，这段漫长的长途旅程对于队伍中的任何一人而言都是一件极为辛苦的事情。
尤其是队伍中的那些护卫队员们，既要保障旅途过程中的安全问题，又要承担大部分的劳务工作，溪地城危机这二十余名精锐护卫队员发挥了重要作用，钳制了溪地城上百名士兵的围剿，并通过暗道对军政府大楼展开反攻。
接下来没有任务的几天便是对他们付出的最好回报。
当程芳踱步来到一楼楼梯口处时忽然听到从大堂的方向传来一阵欢快的歌舞的声音，似乎是挂在大堂墙壁上的显像管电视机被打开了。
而两个年轻人则东倒西歪的瘫坐在堂前的沙发上，目光百无聊赖的盯着电视所播放的节目，显然他们并不享受正在进行的娱乐方式。
“难得来一趟，你们两个不出去逛逛长明城吗？”
虽然这两个年轻人穿着各自的私服，但程芳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们两个都属于护卫队的成员，其中一位还给他担任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司机。
“程研究员？你还没走啊。”两个年轻的队员立刻端坐起身来，在听闻程芳的提问之后皆是苦笑着摇摇头又重新倒了下去，“抓阄的时候倒了霉呗，今天我们两个得负责留守这里。”
“长明城不是在这片街区安排了不少警力吗？安全问题的话……”
“不是这个原因。”一名队员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在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接着压低自己的声音回答道:“罗队长说了:在外面还是自己人靠得住。”
“知道，辛苦了。”程芳微微颔首表示理解，保持警戒从来都是必要之事，“对了，我这次外出有要事处理，如果没有能在零点宵禁前赶回来还麻烦两位向罗长官告知一下。”
再向两人交代了一句之后程芳便迈步走出了旅馆。
虽然来过长明城城不止一次，但是对于这里的地形程芳并没有多少认识，那几次的到访基本都是在忙于工作，以游客的视角独自游逛这座城市的经历更是屈指可数。
这一次也不例外，不过在事务结束之后他倒是有大把时间来认识一下这种自己既陌生又熟悉的城市。
一边左右环顾周围有什么地标性建筑一边低头确认了一眼手中关于长明城的布局地图，这种放在床头为游客提供路线的地图很是简略，路线规划也只限于主要的干道，但足够用来确认自己的所在方位了，再者他的目的地又不是什么藏在什么小巷里的只有本地人知晓的地道小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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