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正经相师
芙宁娜已经渐渐开始习惯被告的身份。
而且最初就设想过被人质问这点，所以她在心里反复练习过无数次了。
现场的人似乎渐渐被她说服。
那维莱特目光一转：“艾莉亚女士，你有什么要反驳的话吗？”
“我...”
艾莉亚有些慌张。
这时，陪同在她身后的一名中年男子恭敬道：“那维莱特大人，作为艾莉亚院长的秘书，请允许我替她发言。”
那维莱特点头：“可以。”
“是维尔特。”
“原来是他，这家伙居然被科学院雇佣了。”
维尔特，枫丹有名的律师。
此时他翻开手里的文件，声音平静道：“诸位，在对芙宁娜大人的罪行进行指控前，我需要公布一项数据...根据计算，欧庇克莱歌剧院的建造资金至少需要一百五十亿摩拉，而这仅仅是材料与人工的费用。”
“新的歌剧院位于伊黎耶岛，大家都知道那里的情况，那里山势险要，从枫丹廷出发绕内陆的话路途遥远不说危险性也无法保障，所以只能修水路，这又是一大笔开销。再加上占地清理与日常维护开销，最后的资金总数恐怕要超过三百亿。”
“三百亿摩拉？！”观众席上传来阵阵惊呼。
“真的假的？这么夸张吗？”
维尔特点头道：“这份报告来自于科学院的严格计算与核实，而且诸位要知道，这还是在没有考虑时间成本的情况下。艾莉亚院长并不否认水神大人建造歌剧院的初衷，它或许能为枫丹带来巨大改变，可至少现在不行，大家有没有想过这么多钱该往哪里来呢？恐怕到时候芙宁娜大人又该颁布新的律法，要求本不富裕的我们拿出额外钱财来了。”
“这...”
众人面面相觑。
三百亿摩拉，还不是一口价的。
建造总会有损耗，而且这种大工程里损耗会相当高，再加上时间成本跟某些不可预知的意外，维尔特即便不说，他们也能想象得到。
钱往哪里来？
自然不会是从贵族姥爷的口袋吧。
正义虽然很美好，但跟大多数人并不相关。
“至于那个所谓的能源提供。”维尔特翻开另一页资料，“大家应该清楚，任何技术的革新都不是短时间能完成的，单单是对接新能源的设备更换就是极其恐怖的数字。在这点上科学院有绝对的话语权，没人比他们清楚如何计算这里面的成本...嗯，如果是整个枫丹范围内的设备更换，花费可能超过了千亿。”
“千亿？！”
“不是一百多亿吗？怎么算来算去这么多了？”
“一千多亿摩拉啊，谁能拿出这么多钱？”
“不会又要我们掏钱吧？”
“我觉得...其实像现在这样也挺好。”
“是啊，有那维莱特大人在，审判也没出过问题吧。”
“没必要专门弄个什么裁定枢机出来，将正义交给机器去判定太不靠谱了，机器又不通人情。”
听着质疑声出现，艾莉亚得意道：“没错，我想说的就是这样，芙宁娜大人，您考虑的东西过于长远，您的智慧也过于惊世骇俗了，所以无法理解我们这些小小人类的难处吧？”
诶诶诶！居然要花这么多钱吗？...芙宁娜神色呆滞，也被这个数字吓到了，虽然直觉告诉她对方肯定是往里面灌了不少水，可她没有仔细去核算过这些啊。
要求一位水神既要擅长表演又要精通算术和土木，那简直太为难了叭！
...对了！莱德，他应该知道！
芙宁娜当即说：“我当然知道，别忘了莱德可是我的神使，他掌管枫丹财政，对这些再了解不过了，难道你们以为我最近这段时间跟他一起，就只是在喝茶闲聊吗？我可以很负责的说，你刚才说的肯定不对，否则身为后勤部的莱德早就提出来了。”
“莱德阁下么。”维尔特微微一笑，“很抱歉芙宁娜大人，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据我所知莱德大人等下会来...嗯，来提交关于撤回资金审批的报告。那维莱特大人，我想那份报告，应该足以证明我刚才阐述的问题了吧？”
那维莱特微微沉吟，看向露出错愕表情的芙宁娜，点头道：“若是报告中所述与你说的一致，确实可以。”
他的工作是判断指控是否成立，其他事情并非职责范围。
只要证据足够，他就会按照正常流程去做出审判。
只是那维莱特不相信作为水神的芙宁娜就这样败北，因为刚才的事情，所以他一时也有些拿捏不准芙宁娜现在是在表演，故意制造转折的戏剧性，还是真的感到惊讶。
说起来，他对人性的解读从来不是强项，或许正因如此才能当上最高审判官这个职位吧。
比起感性更重视甚至完全以理性的角度去看待问题。
“莱德...会撤回资金审批？”
被告席上。
芙宁娜呆呆的站在原地。
“是的芙宁娜大人。”艾莉亚呵呵一笑，“莱德亲自跟我说过，他会给予同意完全是出于您给的压力，但与我们交谈后还是做出了决定，比起神使的职责，让枫丹子民幸福才是行政官应该做的事啊。”
“...”
“芙宁娜大人，您是高高在上的神，我等无意冒犯，但身为贵族，眼看着子民陷入危机之下，这份使命感驱使着我们前进，如果您能同意取消歌剧院的建设，那这场审判我们也会考虑撤销诉讼。”
那维莱特平静道：“审判一旦开始，在结果出来之前不能停下。”
艾莉亚惋惜：“哎呀那可真是太遗憾了，芙宁娜大人，在那维莱特做出最后审判之前，你尽管可以来反驳我...虽然可能没有用处，对于这次的审判我真是感到万分抱歉。”
芙宁娜沉默不语。
整个剧场也安静得出奇。
大家都在观望，这一场历史性的审判，如果最终以神灵落败告终，那其结果本身就是充满戏剧性、让人无法想象的。
“啊~真是的。”
芙宁娜抬起头，头顶落下苍白的光线，她伸出手接住光，地上就多了一个影子。
“有光的地方，黑暗就会同行。”她仰着头说。
“什么？”艾莉亚皱眉。
芙宁娜没有回答，而是突然哼起了歌，不知道是什么曲调，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只是在巡游时路过孩童的歌谣吧。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聚光灯下，深蓝色的裙摆如浪涛般波动，就在小小的被告席上，水神大人闭着眼，一边哼着调子，一边跳动着舞步。
众人面面相觑，艾莉亚和维尔特露出不解的神色。
“她到底怎么了？”
“别着急，按照以前的情况来看，八成是虚张声势。”
两人小声交谈。
芙宁娜停了下来。
啊忘记歌谣后面是什么调子了...算了算了，这不重要，既然是舞台，总该将表演进行到底吧。
她睁开眼，接着刚才的话说：“但眼睛看到的黑暗，未必就是真正的黑暗。”
这是苏辰前不久对她说过的话。
从来没有绝对的光明，也没有绝对的黑暗，她见过阳光下孩童般的笑容，也见过潜伏在黑暗里嗜血的目光，也看过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绝望——水神呐，您为何沉默？...祈祷的声音从未落入她的信仰里，但她听过后就不会忘记了，那些真正疾苦的人，可没你们这群笨蛋穿得光鲜呢。
笨蛋笨蛋笨蛋，要我骂你们一万遍才能醒悟吗？
什么为了子民着想，分明就是为你们自己，自私鬼，吸血鬼，统统给我下梅洛彼得堡去吧！
砰！——
审判庭的大门推开。
众人回过头，看到的是从外面赶来的莱德大人。
“来了来了！”
“莱德大人终于来了！”
“是要给出最后的审判了吗？”
“不会吧，芙宁娜大人真的要输了？”
“总感觉不太对。”
议论声中，苏辰走到了审判庭正前面。
“莱德，你来了，快将报告交给那维莱特大人吧！”艾莉亚迫不及待道。
“好。”
姗姗来迟的苏辰微微点头，将手里的文件交给守卫，后者拿过去放在了那维莱特面前。
在众人注视之下，那维莱特将文件打开，仔细阅读了里面的每一段文字。
短暂的沉默后，那维莱特说道：“根据莱德阁下递交的资料，我将宣布...艾莉亚女士刚才对芙宁娜女士的指控并不成立。”
哗啦！~~
“怎么可能？！”艾莉亚惊讶道，“那维莱特大人，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我不会弄错。”那维莱特依旧平静，“莱德阁下刚才递交上来的，并非是撤销审批的报告，而是关于欧庇克莱歌剧院建设的可行性方案。里面有关于资金这一块的说明，我想他已经将这方面的工作细致到了极点，足以作为反驳维尔特先生的证据。”
“这不可能！”艾莉亚满脸愤怒，“莱德，这跟说好的不一样！你明明说过会撤销审批的！”
苏辰疑惑道：“艾莉亚女士，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作为芙宁娜大人这次审判的律师，不过是来晚了点，你也不能这么诽谤我啊。”
说着他看向那维莱特，“审判官大人，我能控告这女人吗？”
那维莱特嘴角微抽：“你既然是律师，自然知道这种情况是不构成诽谤的，如果你想控告艾莉亚女士，可以拿出相关的证明，我将为你开启下一场审判。”
“律师？！”
众人一惊。
“莱德大人居然是律师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我也没听说过，他不是后勤行政官吗？”
枫丹人说起来莱德，基本上就是后勤官，水神使者，每日下午三点喝茶怪等等，从来不会跟律师联想到一起。
“喏，免得有人说我冒充。”
苏辰掏出自己的律师证扬起来给所有人看，“高级资深律师莱德·克罗斯，所以我作为芙宁娜大人专聘的律师代表，有问题吗？”
剧场内格外安静。
“看来是没问题了。”苏辰点点头，将证件收起来，“那么接着刚才的话，那维莱特大人说的你们听到了吧？指控并不成立，艾莉亚小姐还有其他证据吗？我想是没有了，毕竟科学院自己就是个不干净的地方，那维莱特大人，作为芙宁娜大人的律师，我有义务提出控诉，对于这场审判中艾莉亚对她造成的诬告行为，判决三十年的监禁。”
“三十年？！”艾莉亚脸色一白。
“这不可能。”维尔特皱眉道，“根据枫丹律法第1254条，这种情况最高量刑不超过十五年，莱德阁下，我十分怀疑你作为律师的资格，以及刚才那些证据的真实性。”
“哦，那一条啊，已经改了。”苏辰微微一笑，“根据最新律法规定，对水神大人名誉造成严重损坏、诋毁、诬告水神大人的，最高将判处三十年监禁。”
“改了？”维尔特一愣，“这不可能！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昨天晚上，立法部全体通过表决，同意将这条律法更改，并且还更新了一系列新的律法内容，今天一早就实施了...怎么维尔特先生没看新闻吗？我建议你还是多关心点专业领域，少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艾莉亚瞳孔一缩：“莱德，你问我要立法权，原来是...”
“艾莉亚小姐，有些话可不能乱说啊，特别是在审判庭上。”苏辰嘴角一扬，“要只是三十年，你还有机会出来看到天上的太阳，要是变成六十年，恐怕就只有死在梅洛彼得堡了。”
“我...”
“莱德阁下！”维尔特咬牙道，“即便资金方面不如我们所说的那样，但这也不能否认建造歌剧院会对枫丹造成的影响吧？那么大的资金缺口，你要从哪里拿出来？”
“见鬼了，你一个臭律师，有什么资格管我的事？我要是拿不出钱，能做出那份可行性方案来吗？你当那维莱特大人是傻子？”
那维莱特：“...”
“当然，如果你觉得有问题，大可提出控诉，我不介意跟你再开一场审判，只要你有这个胆子。”苏辰不屑道，“但你有吗？”
维尔特脸色铁青，捏紧拳头气得浑身发抖。
但跟苏辰说的，他没胆子。
控诉不成立，艾莉亚的倒台已成必然，三十年，坟头草都长满了。
没了艾莉亚，面对手握大权的苏辰，他一个小小律师哪来的实力对抗？
砰！——
这时，审判庭的大门再次被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