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凉凉的笔
而当他察觉那绝非自己的心声时，身体已经动弹不得了。
……
年迈沧桑的声音诉说着‘自己’的内心想法。
“这座蔓珠院中，恐怕已经没人记得大长老还不是大长老的样子……就连老朽自己，都已经忘了。”
“每一任的大长老，在接过上一任的衣钵之后，都会只成为大长老。”
“然后，大长老们都会发现——人们信仰的，并非耶拉冈德。”
“信仰是什么？”
在大长老心底深处响起的声音开始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信仰是懒惰，是逃避，是颓废！信仰是安定，信仰是停滞！”
“信仰丑恶！但即使如此，没有人能够摧毁信仰！”
那道声音又开始变得傲慢起来。
“谢拉格历经千年，三大家族之间隔阂渐深，却无人能够否定信仰，信仰是谢拉格之所以是谢拉格的根基！”
“信仰将谢拉格人统合在了一起，人们追求信仰，人们依赖信仰！”
“谢拉格由此存在了千年！”
“人们渴望安定，人们渴望停滞！”
“我不允许任何人动摇我心目中的雪山！”
……
大长老悚然一惊，他想要挣扎，但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而接下来，那道声音开始诉说他埋藏在心底深深的阴霾。
那是他过去所犯下的罪孽。
“我将毒药包装成经过蔓珠院赐福的圣药，哄骗阿克托斯亲手杀死自己最信赖的部下。”
“我联通其余两家合力向恩希欧迪斯施压，迫使希瓦艾什家交出他们的一切，停止那吵闹的工厂以及不洁的思想。”
“耶拉冈德已经显灵，祂将收回一切，谢拉格依旧能够在祂的庇护下像过往的千年一样……继续存在下去。”
大长老恍惚间，感觉自己好像并不在选圣祠，而是在冰天雪地之中，被雪境的群山包围。
轰隆！轰隆！
地动山摇般的震声，仿佛要震碎大长老的耳膜。
一个顶天立地的白毛巨人，毫不讲理地侵入他的视线中，几乎占据了他整个视野。
那个巨人和蔓珠院那描绘着山雪鬼之王的壁画，长得一模一样。
大长老就这么孤零零地坐在藤椅上，身体已经因为恐惧而动弹不得。
他已经无法保持独立的思考，甚至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一眨眼就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为什么传说中的山雪鬼之王能够突兀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冷冽的寒风，以及庞然巨物打来的压迫感，一切都显得那样真实。
面对从天而降，那仿佛能够轻易碾碎谢拉格最坚固的房子的脚掌，此时的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就是……神对我不洁的信仰所降下的惩罚吗？’
历代大长老，都是谢拉格中，最不信仰耶拉冈德的人。
……
“大长老，恩希欧迪斯又开始搞小动作了……在这种敏感的时候，他用传统的方式膜拜圣山，肯定别有企图。”
蔓珠院的另一位长老，推开选圣祠的大门，走进祠堂内。
而看到躺在藤椅上，仿佛死了一样，对呼唤毫无反应的大长老，他心头一紧。
“……大长老！”
他急忙冲到大长老面前，想要先确认这个蔓珠院主心骨的状况。
而当他刚打算伸手去探探大长老的鼻息时，大长老突然睁开眼睛，并呵斥道：
“慌什么！”
“大长老……您，您没事就好。”
那个刚刚来传递消息的长老松了一口气。
大长老慢悠悠地从藤椅上站起来。
“唉~本来只打算小憩一会，但没想到睡得那么久……真是不服老不行啊。”
大长老重新披上厚重的毛大衣，然后在那个更加年轻的长老搀扶下，慢悠悠地走向大门。
“哪里的话，有耶拉冈德大人的祝福，您一定能够活得一些的。”
“主要是最近实在有些无事可做……等到圣女再成长一些，解决掉恩希欧迪斯那个麻烦，也许我这个老家伙就可以好好地休息休息啦。”
在选圣祠的大门前，大长老不再接受搀扶。
身为蔓珠院的大长老，在外界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耶拉冈德的脸面，断然不能将虚弱不堪的一面展示给外界。
“哼！在退休之前，老朽会去教导他，去战胜他，让他明白，信仰面前，他的那些动作不值一提！”
“不愧是大长老！”
……
而就在这年轻的长老从身边那年迈的大长老身上看到当年意气风发的影子时，他却并没有察觉到……
大长老的眼，口，鼻，耳，一条条如同蠕虫大小的黑蛇正肆意进出。
实际上谢拉格的所有人。
那些从小到大聆听过《耶拉冈德镇压山雪鬼之王》传说的当地人……
都算得上和黑蛇产生不浅联系呢。
第三百零八章 银灰:打不过,怎么想都打不过吧?
“此时此刻？恩希欧迪斯，你不会是在说笑吧？”
“……”
“我不知道你在圣猎——同样也是你自己提出的权力交接的日子之前，为什么还要装模作样地行圣山之礼……但是请回吧，恩希欧迪斯。”
“……”
“还是说……你反悔了？”
“当然没有，圣女大人，我怎么敢在三族议会上，在耶拉冈德的注视下行欺骗之事呢？”
面对着公事公办，但言语和语气中都充满不小攻击性的恩雅，恩希欧迪斯依旧保持着谦卑的姿态。
耶拉冈德的代言人，值得恩希欧迪斯这么做。
“……”
看着面前，那熟悉又陌生的兄长，恩雅握紧了藏在袖口里的拳头。
她很想要一拳将恩希欧迪斯的脑袋锤到大殿的墙壁上……只要趁着现在恩希欧迪斯松懈，她能做得到这种事。
喀兰圣女选拔的受选者要经由天路，遵守三步一颔首五步一摇铃的准则，把试炼铃挂在铃架上。
而谢拉格的冰天雪地……是真的会吃人的。
即使耶拉冈德暗中的庇护，能够让风雪主动避开已经精疲力尽，丧失资格的候选者，让她们不至于丧失性命。
但是每任圣女可都是凭借自己的意志和强健的体魄，踩着能够吞没小腿的积雪，面对如同刀锋一样的寒风，一步一步走完漫长的天路。
换句话而言……
每任圣女，其实从某种程度而言，即使在没有圣铃的加持下，都拥有不俗的战斗能力。
……
恩希欧迪斯察觉到了恩雅的恶意，只是他不理解今天的恩雅怎么攻击性感觉要比以往高那么多。
感觉自己只要稍有纰漏，留给自己的妹妹能够借题发挥的余地，就会被圣铃砸脑袋……会流血的那种。
‘……但这不是意料之中的么？’
是啊。
当初亲手将自己的妹妹送到那宛若折磨一般的历练，让原本能够在家里喝热茶，织衣服，安稳度过后半生的她接受名为【圣女】枷锁的人，不正是恩希欧迪斯自己么？
……
看着面若寒霜的恩雅，恩希欧迪斯单膝跪地，表示臣服。
而恩雅面无表情地看着恩希欧迪斯。
她很了解自己的兄长……不是过去曾经陪伴她一起长大的哥哥。
而是不择手段的喀兰贸易总裁。
但她依旧吃惊与恩希欧迪斯接下来的话语。
难道他对耶拉冈德就一点敬畏都没有么？
难道他真的以为，凭借他从维多利亚学习到的知识和见识，就能够拥有和神灵谈话的资本？
……
“圣女大人，恕我冒昧，但能够麻烦您在耶拉冈德面前引荐一下我么？”
恩希欧迪斯低着头，并没有看见恩雅惊疑不定的表情，但也大概能够猜到对方此时的震惊。
是啊。
怎么会有不虔诚，打算忤逆的信徒在看见神灵的伟力后，敢于单独与神灵会面呢？
但其实鲜有人，或者说，除了已经对其读完心的黑蛇，就连他最信赖的部下，诺希斯都不会知晓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已经过了那个能够直率地诉说自己内心愿望的年纪，而他的立场也注定他不能够毫无保留地和另外两个家族以及蔓珠院交心。
其实恩希欧迪斯并没有那么痛恨蔓珠院，或是急于将信仰从这片土地上根除。
他也没有那么不满阿克托斯的排外，菈塔托丝的踌躇。
因为其余两大家族他们不知道外面正在发生什么，也就不可能与恩希欧迪斯有相同的看法。
如果时间充足，恩希欧迪斯不介意花上五年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去改变他们的想法，去用更温和的方法改变谢拉格。
但是——
谢拉格没有那么多时间。
即便或许称不上富饶，也一定会有邻国盯上这片不受天灾侵扰的土地。
哥伦比亚的开拓队已经接近谢拉格西边的山脉，卡西米尔也暂时卸去来自乌萨斯的威胁，而当维多利亚解决掉自身的麻烦，无论王冠最后落到谁手上，也很难说新任国王会不会通过征服一个国家来树立自己的威信。
那么谢拉格难道能够依旧风平浪静下去吗？
不可能！
即使谢拉格人已经习惯了信仰给他们带来千年的安宁，恩希欧迪斯也必须打破他们的美梦。
在他的设想中，谢拉格必须做出改变，它必须主动迈出脚步和外界接轨……而谁要是不接受，那么恩希欧迪斯就会剥夺他们的权利。
但一切恩希欧迪斯早已谋划好的计划，都在耶拉冈德上次显灵的时候，被毁了。
雪山之神已经显现了神迹，在祂面前，一切的斗争都显得那么可笑。
恩希欧迪斯的确是一个自傲的人，但绝不意味着他是一个看不清局势的傻子。
他的山雪鬼部队再怎么训练有素，或者维多利亚淘汰的制式装备对谢拉格而言再怎么先进……
也无法让雪境的风雪停止片刻，让天空中的乌云纷纷退去，让谢拉格恶劣的天气变得温顺。
在过去，恩希欧迪斯从未将耶拉冈德的意见作为考量……他甚至怀疑过耶拉冈德是否真的存在。
但是现在，恩希欧迪斯必须重视耶拉冈德本身的意愿，甚至从某种程度而言，耶拉冈德的意见才是最重要的。
比拥有谢拉格最多人口的阿克托斯，被称作诡计多端妖妇的菈塔托丝，蔓珠院名义上最高领导人的圣女，甚至恩希欧迪斯自己都要重要。
恩希欧迪斯原本能够战胜信仰，将谢拉格从愚昧落后的宗教手中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