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凉凉的笔
他注视着面前这刚刚认识才过了一天，但却感觉莫名熟悉与亲近的青年，袒露了自己的心声。
他们之间拥有面向对方才能诉说的言语。
黑键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意识到接下来白垩所说的事情应该关乎二人之间的隐秘，于是对周围释放了静音法术——确保二人之间的谈话不会被偷听。
白垩酝酿了一会，缓缓说道：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自己的体质有些不寻常。”
“有的感染者和我相处时间长了，病情就会变糟……因为这个，我和爷爷一起被赶出了当时的住所，开始在村庄之间流浪。”
“但我一直以为，不是所有的感染者都会被我影响，而且，只要相处的时间不长就不碍事……这是爷爷告诉我的。”
白垩苦涩地笑了笑。
“但爷爷的病终于越来越重，我的第一个幻想破灭了。”
……
听完白垩的话语，黑键面露难色，张了张嘴，但终究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吐出。
他看着面前这位和自己年龄相仿，生活轨迹却完全不同的青年，感到有些羞愧。
他感到自己过去所说的那些愤慨，和对方经历的那些相比，不过是无病呻吟罢了。
乌提卡伯爵，他以为自己像个花瓶一样端坐在乌提卡，受一些嘲讽和侮辱，就是最大的耻辱了。
他向往高塔外的自由，可那真有他自己想象的那样美好么？
以前他常在那幻想地面上的生活有多幸福。
可看着面前的白垩，以及路途上的芸芸众生后，他才明白……
塔上的乌提卡伯爵被剥夺的只有自由。
而大地上的更多人，他们除了自由，一无所有。
……
面对黑键的沉默，欲言又止，以及眼神中的怜悯，白垩却摇了摇头。
“不，黑键，我向你诉说这些，并不是为了得到你的怜悯，也绝非为了反驳你过去受到的苦难。”
“我不否认，尘世之音给我们带来了数不清的痛苦。”
“我不否认，受尽侮辱和轻蔑的伯爵生涯实属不幸。”
“我不否认，我朝不保夕的流浪经历的确可称悲惨。”
“但黑键……”
白垩直视着黑键有些躲闪的双眼。
“但我不同意……我决不同意，用这些词，定义我的人生。”
第三百五十八章 黑蛇:我不只是你的母亲,还是你的兄弟啊!
“……话说，黑键，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呢。就算是小时候，你好像都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毕竟当时沉重压抑的氛围，哪还允许两个孩童互相聊天？
在白垩讲述完自己和爷爷颠沛流离的前半生后，他的脸上重新露出淡淡的微笑。
那并非是强颜欢笑，而是白垩发自内心地认为他真的很幸运。
至少，他还有一个爱他的爷爷……无论对方的身份如何，过去的照顾以及朝夕相处是做不了假的。
白垩是个聪慧的人，恢复记忆后，他当然意识到，自己一个即便是当年实验的漏网之鱼，但是女皇们怎么可能真的放心自己自由地行走在这片大地上？
可那又如何？
即便自己的爷爷真的是女皇的密探，那又如何？
他们二人也相依为命了十几年，甚至爷爷即使明知道呆在自己身边会让源石病加剧恶化，也一直没有抛弃自己。
……
“我不想用和那个人一样的姓氏，就如同你现在叫做白垩一样……从此以后我就叫黑键好了。”
看着乐观的白垩，黑键松了一口气。
于是他也将自己近些年来的经历告诉了白垩。
虽然黑键刻意淡化先前自身所厌恶的那些人和事，因为他觉得在过着颠沛流离生活的白垩面前，被软禁在高塔中的乌提卡伯爵所遭受的烦恼好像并不值得大谈特谈。
但白垩并不就因此觉得对方过得生活就比自己容易。
纵使黑键轻描淡写，敏感的白垩也能够察觉到对方生活中的一些具体细节……殷勤笑脸背后的利刃；美酒美食蕴含的陷阱；赞美献媚伪装的厌恶。
白垩的日子虽然过得很苦，但大多数情况下，他付出善意，也会有所回报……善良的村民会给予他食物，偶遇的萨科塔也传授他教大提琴的技艺，而相依为命的爷爷更是对他不离不弃。
可是黑键呢？
无论他反抗亦或是顺从，抗拒又或是接受，他都只能在狭小的高塔中面对方方面面的恶意与冷漠。
在格特鲁德到来之前之前，年幼的乌提卡伯爵只能过这种生活。
他的双眼被蒙蔽，耳朵被堵上……他对高塔之外一切事物的认知都仅仅局限于书本以及零星破碎的记忆。
在格特鲁德的介入下，乌提卡伯爵的限制确实减少，但依旧存在。
毕竟再怎么说，他也是巫王的血亲。
……
白垩安静地聆听完黑键的话语，不作评价。
就如同他不用悲惨定义自己的人生一样，白垩也绝不会轻易就对他人的生活下定义。
不过嘛……
‘他是不是提到格特鲁德女士提了好多次？’
白垩也知道格特鲁德女士。
毕竟自从和爷爷搬到夕照区以后，白垩肯定要和邻里街坊接触……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总结了一些规律。
好像只有他呆在同一个地方足够久，体内的尘世之音才会影响到周围的感染者。
而夕照区的居民大多数对格特鲁德女士赞不绝口，歌颂维谢海姆领主的小曲更是在大街小巷都能听见。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对方一面，但结合黑键的讲述，一个饱满的人物形象便从白垩脑海中渐渐浮现。
先是最广为人知的【女士】【佩洛】【伯爵】【身材高挑】【美丽】……
然后是鲜有人知的【失眠】【乌提卡伯爵监护人】【工作狂】【夕照区庇护者】……
最后……
白垩感到有些头昏脑涨。
一些莫名其妙，根本没有来源渠道的信息在自己的脑海中一一浮现，并且关于格特鲁德的形象越来越精致和完整。
【巫王作品收藏家】【弑亲者】【莱塔尼亚古典源石技艺研究者】……
他感到脑海中的信息正在不断增加不断组合，一道道来源未知的逻辑链正在为他对格特鲁德形象的推测做支撑。
可……他为什么能够这么肯定？明明那些特征不很明显缺乏论据支撑。
也绝不是那些酒馆与巷子里传来的歌谣给予他的印象。
不，还有，还有更重要的信息他没有‘推测’出来。
白垩脑海中的格特鲁德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外在如同濒临破碎的容器一般布满了裂纹。
透过裂纹，能够看出散发诡异气息的不知名漆黑物质在那些裂缝中，跃跃欲试地准备喷涌而出。
‘嘶……嘶……嘶……’
在白垩眼中，那些漆黑的物质，与其说像墨水，却更好似是某种黑色的生命体。
由密密麻麻，好像黑色蠕虫组成的生命体。
而格特鲁德……
只是一个早就被掏空的容器罢了。
……
“……你身体不舒服吗？”
黑键有些慌乱。
因为在他面前，他的兄弟，那坚强乐观的青年突然皱起眉头，双手抱头趴在桌上，面容扭曲，好像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于是他赶忙撤去沉默法术，并掏出联络器尝试联系医院……可当对面一听说白垩的症状以及这里是夕照区，就开始搪塞。
毕竟夕照区可是感染者聚集区啊！
谁也无法肯定，那究竟是不是一个濒临爆炸的感染者。
问询在场人员也是没有用的……既然对方向医院打电话，那无疑是想要医院救助，所以无法确保对方话语的真实性。
面对接待人员的拒绝，黑键强忍着怒气，冷声道：
“你的意思是，你要对一位贵族的朋友见死不救？”
“……请问您是哪一位？”
一听到贵族，对面的声音明显变得有一些迟疑。
而一秒过后，一道声音明显和最开始不同，更显沉稳的接待人员滴水不漏地回答。
“请您原谅我们先前的失礼，尊敬的先生，我们这就派本医院最专业的医护人员以及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去接病人。”
但随即，对面又有所保留地说道：
“当然，也请您谅解，毕竟高庭区和夕照区之间的交通有些繁琐，而且……”
黑键已经有些听不下去了。
类似的措辞他听过太多太多了……当他在被软禁在高塔中，那些仆人和代理人拒绝他提出的任何要求也差不多运用类似的语气。
但黑键并不是一个不懂变通之人。看着神色越来越痛苦的白垩，听着对面诚恳中暗藏敷衍的语气，黑键的怒火正在以一种不合理的速度不断攀升。
‘该死该死该死！’
‘如果他有半点损失……’
幻听重新纠缠在黑键的耳边，并且伴随着剧烈的疼痛。
看着抱头的白垩，黑键仿佛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
‘是尘世之音……’
他疼痛得跌倒在地，手中的联络器也摔了出去。
而在闭上眼睛之前，他好像看到一个橙色头发的埃拉菲亚男子正慌忙地向白垩与自己走来。
第三百五十九章 无理取闹的甲方:难办?那就不要办了!
看着昏倒的黑键和白垩，车尔尼感到自己最近有九分，甚至十分的倒霉。
先是往日只看成果的金主突然开始插手于音乐会的具体安排……而且态度不容置疑。
“难办？那就不要办了。”
先前格特鲁德冰冷的话语就如同一颗石头，重重地压在车尔尼的心上。
那无理取闹的女人根本不在意车尔尼为了请那些贵族和眼高于顶的评论家过来付出怎样的代价……她一定要白垩和黑键成为音乐会的焦点，一定要让他们站在C位出场。
‘（莱塔尼亚粗口）非要在这时候给他们镀金吗？’
车尔尼在内心咒骂着格特鲁德，但却无可奈何。
他能够活到现在完全是因为格特鲁德舍得给他买药，而夕照厅这座建筑的所有权也在对方手中……他之所以抗拒，是因为身为音乐家的矜持不允许有两个混子出现在自己的音乐会，糟蹋自己的作品。
不过，也并非没有办法。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车尔尼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并且在心里安慰自己，至少那两个青年还算有基础……只要在耐心打磨，也未必不能够得着他的标准。
但因为先前自己的拒绝说得太过绝对，现在去邀请，他抹不下这个面子……所以他就穿着便服，在咖啡馆的另一处等着，另寻时机。
可这一等，就等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