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凉凉的笔
虽然那位能够用墨水化作万物的仙人会每天会为自己画上一日三餐,但可能是因为自己的思想境界达不到仙人那样的高度,即使那些食物品尝起来和正常的食物一模一样,甚至同样能够填饱肚子……
但女孩始终感觉心里瘆得慌。
二位仙人会前往当地有名的菜馆,并且把所有的招牌菜全部点了一遍。
女孩是一个非常善于观察的孩子,她能够察觉到,那位叫做夕的仙人以及叫做烛九阴的仙人之间亲密的关系。
女人大多会先品尝每一份菜肴,然后再专心吃自己觉得美味的菜肴。
而男人则口味一点都不挑,胃口极好,会将女子和女孩剩下的饭菜全部一扫而光。
每当他们下馆子的时候,女孩都有一种错觉。
仿佛她重新找到了一个【家】。
……
“话说小家伙,我们好像还没问你叫什么呢?”
“……不想用自己的名字?好吧,毕竟被抛弃的过往确实让人难受。”
“这样吧,就由我来给你取一个名字,就叫你凤傲天如何?”
“黎?拜托,夕,你取名字也太单调了吧,一个单字多无聊……事先声明一下,我没有暗讽你一家人的意思。”
“真的~”
“喂,小家伙,你是听我的还是听她的?”
“凤傲天!威武霸气,朗朗上口……呃,不喜欢?”
“真是个没品味的小家伙……”
……
很快,随着岁月的流逝,伫立在女子旁边研墨的身影一天天成长,跟随在男子身后背包裹的跟班一天天长大。
黎从孩子,变成少女,然后成年。
她愈发的成熟,无论是身体还是思想。
可岁月却并没有在男子和女子的身上留下任何一丝痕迹。
女人美丽的容貌依旧风华绝代,而男人的下巴依旧贴着意义不明的假胡须。
虽然黎觉得,是个人都能够看出男人是一个故作老成的年轻人……不对,男人好像真得很老。
果然仙人的思维是常人无法踹度的。
……
但黎也渐渐地感觉到自己与那二位仙人的格格不入。
能够墨再生墨的仙人真的需要一位研墨的书童吗?
能够移山倒海的仙人真的需要一位拎东西的跟班吗?
凡人……真的能够一直呆在仙人身边吗?
于是在一天晚上,黎向二人袒露了自己的心声。
她想要离开了。
男人并未同意。
他斥责黎的忘恩负义,为黎展现芸芸众生的苦难,告诉她如今的生活是多少人梦寐以求都得不到的东西。
不畏天灾,不惧山贼,不虑温饱……甚至还能够得到仙人的指点,见证凡夫俗子一辈子都无法见到的景色。
若是能讨二人的欢心,长生也并非遥不可及的事情。
无法承担妖魔的血肉没有关系,黑蛇可以将黎的灵魂,意志,情绪,记忆都完整得抽出来,然后赋予在夕的画卷之中,成为一名真正的画中人。
即便夕的画卷同样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磨损,但也要比凡人羸弱的躯体好上太多了。
此时尚未遇见巫王的黑蛇,其实还是比较轻视凡人的。
祂当然知道凡人团结起来的力量,可凡人团结起来的力量,从来不是一个凡人的力量。
他们为集体的力量而欢呼,但却很少有人能够清楚,离开了集体,这些凡人在庞然巨物的眼中什么都不是。
纵使是大炎的那些老天师,在黑蛇眼中,不过是一些濒临油尽灯枯的生命回光返照般的垂死挣扎。
黑蛇不愿意招惹他们,就像人不愿意招惹疯狗,但并不意味着黑蛇畏惧他们。
利用源石来延长自己的寿命又如何?终究不过是让自己须臾的寿命稍微延长一些罢了。
此时的黎在黑蛇眼中,不过是祂与夕一起养的小宠物。
宠物是没有资格离开主人身边的。
……
第一次被拒绝了,黎有些失望,但其实也没有多少负面情绪。
因为她的确知晓外面世界的可怕,同样也明白,跟随在两位仙人身边又是这片大地上多少人求而不得的生活。
她的内心并未升起一丝对男人的反感,因为她觉得,男人是为了她好。
而女人也一言不发。
也许……女人也不希望被视作半个徒弟的黎,离开自己。
……
但时间再度流逝,黎格格不入的感觉也愈发严重。
她已经逐渐明白,男人从未将自己放在眼里,他的眼中永远都只有那位女子。
那位女子虽然想要教导自己画画,可黎也清楚,她一辈子都无法达到仙人的高度。
纵使过了那么多年,她依旧无法习惯仙人们清冷的生活,跨度极长的时间观念,所以她再次询问自己是否能够离开。
这次,男人不再说话,只是望向女子。
而女子并未拒绝,只是和这个被自己和男子一手带大的小家伙打一个赌。
“如果能够看破我的画卷,那么你便可以离开。”
闻此,男人露出了微笑。
在他看来,黎显然无法看破女子的画卷。
那么女子肯定是不希望黎的离开。
……
于是,黎进入了画卷中。
她从一片农田当中,随着耕耘的农民,习得了耕种的技巧。
她从大街小巷当中,望着来往应和的商贩,习得了说话以及贩卖的技巧。
她从无名武馆当中,拜武馆的宗师为师,习得了能够保护自己的一生本领。
她学到了很多很多,学到了近乎要迷失自己。
但还好。
她出来了。
画中数十年的光阴,却不过是外界的一瞬。
这场赌约……她赢了。
即便黎清楚,那是因为女人最开始,就已经选择了认输。
……
“……那位先生真的很体贴啊。”
听完黎的故事,纵使已经明白面前的不是本人,只是画卷主人留下的一个纪念,嵯峨依然忍不住感慨道。
她自然能够听出,这个故事中,那位女子所谓的偻赌约,不过是害怕远离俗世太久的女孩忘记如何在这个世道生存下去。
仙人当然可以不在乎凡俗的规矩,但是凡人不行。
嵯峨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
“那么先生旁边的男子……”
嵯峨对黎口中的另一位仙人非常好奇。
因为在黎的故事中,虽然那位仙人疯疯癫癫,并且喜欢胡言乱语,但在嵯峨的看法中,对黎的关心,却并不比另一位教其书画的仙人差。
生火做饭,读书写字,还会讲一些有趣的故事……那么这样一位关心黎的仙人,难道在黎离开后,一点离别的馈赠都没有吗?
而对此,黎则露出苦笑。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而嵯峨见此,察觉到黎的谈兴已尽,便也闭上了嘴巴。
她隐隐约约觉得对方描述的一男一女中好像有点熟悉……哦,对了!
主持爷爷好像曾经跟她讲过关于他们的事情。
……
当时的住持比嵯峨如今还要年轻些许,只是个小沙弥,正逢节度使南巡,官道不通,只好泛舟渡江。
行到江中,千帆竞发,却能远远眺望到一叶孤舟,沿江而下,仿佛不属于这生机勃勃的景象。
小沙弥一时好奇,就跟了上去。
那叶孤舟不紧不慢,不急不缓。小沙弥只隔船见了孤舟上的二人一眼,好似登天岳前望天顶,云缭雾绕。一时间竟是惊慌失措,险些落水,一呼一吸间,却又被无形之力救起。
那位女子风华绝代,一言不发;而那位男子则打扮随和,相当健谈。
他们带着小沙弥一路沿江而下,直到吠山渡下船,往灰齐山方向走。
小沙弥为报答救命之恩,一路为二人生柴做饭,背行囊,砍荆棘,披星戴月。
女子和男子似乎从不需要睡眠,而小沙弥每晚睡去,都会梦见一段从未见过的往事。醒来之后,却又沉沉忘记,若有若无。
如此反复数次,小沙弥也陷入了长久的思考,但想起过去曾经听过许多关于大炎奇人的故事,便觉得自己此次大炎之行,可能是遇到了传说中的仙人。
“仙人好像与凡人也没有什么不同。”
倘若不是二人散发的气场,能够和男子正常交流的小沙弥觉得,除了睡眠,饮食需求,还有二人恐怖的力量,但好像在思维方面,差异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
凡人之中,也有人能够力拔千斤,呼风唤雨,也有人资质平平,只能够干一些简单的体力活。
有天师懂得延缓寿命的秘术,也有身患恶疾的病人脆弱得如同一张薄纸。
可无论力量,财富,权势差异得再大,他们也都是凡人。
那么仙与凡之间的差异,到底在哪呢?
直到某天,三人来到一处山川秀丽之地,女子有感而发,驻足眺望,一望就是几个时辰。
而男子则闭目打坐,同样也是几个时辰。
小沙弥问女子在做什么,她说,在画一幅拙山尽起图。
可小沙弥没有看见女子手中拿着任何一张纸与墨笔。
小沙弥问男子在做什么,他说,在感死物与生物的界限。
可小沙弥除了感觉眼前的景色非常美丽之外,什么都没有感受到。
小沙弥忍不住打了个盹,等到赫然惊醒,却发现自己仍在苦潭江上的扁舟之内。根本没有什么吠山渡,也没有那二位鸳鸯仙似的男女。
唯独眼前多出了一幅绘卷,脑中多出了一套佛经。
……
“夕,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放任她的离开,凭借她自己,是不可能走出你用心营造的画卷。”
“……但她走出来了。”
“得了吧夕,你指望着一个我们随手捡来的小可怜虫有多高的天赋以及多强大的意志?不要再找借口……你是故意放她走的。”
“……”
“但为什么,明明你很喜欢她啊?你不是跟我说过,想要将她收做徒弟吗?你为什么要放任她离开?”
“……你想多了,我虽然对她画画的天赋有些在意,但也没有到想要强行将她留在我身边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