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凉凉的笔
“但也没有到无动于衷的地步。”
“喜欢一朵花，未必要把它摘下。”
“喜欢一朵花，可以将它摘下，然后放在花瓶里。”
“……”
“多与凡人接触是好事，夕，但我并不希望我的朋友因此忘了自己，我们必须始终牢记，他们与我们是不同的。”
“……”
在黎离去后，夕懒得与没话找话的烛九阴争辩。
她只是突然发现，原来这个总是向自己强调凡人力量的朋友……
才是最瞧不起凡人的存在。
第四百三十六章 好女怕缠蛇 大雾
就在黎和嵯峨停止谈话不久，嵯峨却突然发现，时间重新恢复了流动。
空气中弥漫的灰尘下落至地面，儿童嬉戏打闹的声音传遍大街小巷，天空的白云恢复流动。与此同时，嵯峨感觉自己如承受千钧之重，动弹不得。
这方世界在排斥她。
“别担心，看来那位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了。”
看到表情骤变的嵯峨，同样感到画中世界重新恢复流动的黎柔声安慰道：
“也不用担心在这处画卷停留太久，你刚进入这处画卷不过初夏，而现在也仅仅是秋分。”
“……多谢施主为小僧指点迷津，小僧确实担忧在此地懈怠太久惹故人责骂。”
嵯峨闻之松了一口气，然后如同被拂去的污迹一般，消失在这片天地间，同时还留下了一句话。
“若是有缘，他日相见之时，小僧还想与施主分享一些奇闻异事。”
“……他日相见？”
黎看着桌上空着的茶杯，还有尚流余温的凳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画中人，哪又什么缘分呢？
纵使已经产生了自我的意识，甚至能够干涉现实，但她终究是一位寄托作者惋惜之情的一个需要依托于画卷存在的作品罢了。
听着茶馆外重新热闹的声音，品着上好的茶叶，身为画中人的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但随即，有像突然想到什么一样，对着窗外的天空露出了微笑。
‘夕，你终于下定决心迈出去了……’
画中人拥有着名为黎全部的记忆，包括临终前的那一场谈话。
……
“夕？你怎么来了……”
“你好像一点都不吃惊。”
“活到这把岁数，吃惊的情况，就少多啦……咳咳，不过和你说这个，还是小巫见大巫咯。不过烛九阴先生呢？”
“……他在门外，他不想看见你。”
“我明白，那位并不在意我，想必他此次前来，仅仅只是为了陪你吧。”
“……”
“我们……有多少年没见过了？”
“记不得了，几十年吧。”
“……二位仙人竟然还记得我。”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在我的画里，度过了你这一生？”
“不会的。”
“你很自信嘛。”
“夕，你和那位救过我，而我在你的画里生活过那么长的时间，我分得清……这是我和你打的赌，赌我有朝一日一眼就能勘破你的画，你的天地，还有你。”
“……你当真觉得你当日赌赢了？”
“哈哈，你让了我，那我当然赢了。”
“……”
“不过那日分别之后，你和那位再也没来见过我呀，我以为我再也没有机会……和你们说上话了。”
“你想让我把烛九阴叫进来么？”
“……不了，我也没必要在走之前还惹人讨厌。”
“他不会在意的。”
“……是啊。”
曾经与烛九阴和夕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黎当然明白，那位是不会在意的。
那位仙人眼中只有面前这位同为仙人的女子。
“但是临终前，我还是更想要听一些真心话。”
“……”
“这么长时间，我经常回忆起那段日子。那座凉亭……远离了天灾、饥荒、难民的，普通的凉亭。就像做梦一样……咳咳。”
“我以为，你会是个不错的画家，但你却一生没有执笔，岂不是枉费了我一番教诲？”
“画家，画家，画之大家，见过你之后，谁还能自称画家？”
“那你也不应该如此普通，我至少让你在我的画里体验了世间百态，让你掌握了在凡俗中生存下去截然不同的本领。在我与他的设想中，你理应考取功名，入住豪宅；传授农学，坐拥良田；广收门徒，开办武馆……你理应生活得更加精彩一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平凡。”
“那我可让你们失望了。”
“谁知道呢。说不定……甘于重归平凡的你，才是让我意外的那个。”
“那他呢？”
“他不在乎。”
“是啊，他不在乎……时隔多年再见，我人老珠黄，走完一生，你呢，却还是那个你。他，也依然是那个他。”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其实还有蛮多想说的，比如那位为什么明明保持年轻的容貌，却非要戴上故作老成的胡子；像你们这样的存在多吗？你们会不会感觉孤单……还有，你们是怎么诞生的？是否和我们这些凡人一样，也是需要结合然后孕育？”
“……你的话太多了。”
“抱歉，我很老啦，夕，病魔折磨了我许多年……也许对于你们这样的存在，几十年不过是须臾，可对我们这些凡人而言，这却足够让我们从朝气蓬勃变成如今奄奄一息的样子。”
“……”
“你和他救了我，你们给了我活下去的机会......现在在我弥留之际，你也来了。”
夕静静地看着黎，不再言语。
但黎依旧有气无力地诉说着模模糊糊的言语。
“我很欣慰，夕，看看你……还是这副模样。”
“现在我倒想问问你……你看着认识的那些人一个个死去，你会感到寂寞吗？”
夕微微动偠容，但很快又重新恢复平静，只是轻声地回答道：
“说什么胡话呢。”
“那你会怎么想？”
“……偶尔会惋惜。偶尔也会感慨。”
得到夕的答案，年迈的黎想要放声大笑，但无奈气短，终究只能露出一丝微笑。
即使这微笑远远不能够表达出她此时此刻的喜悦。
“你啊……总算肯说实话了。”
“不过没关系，有着他陪伴着你，终归是有一个伴儿……可是你不能够老是让别人主动，偶尔你也要给他一点回馈。”
“总是吊着别人，总是等待别人主动来触碰你，那么即使有再大的热情，热忱之心也会慢慢冷却下来。”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察觉到话题的不对劲，夕果断出言打断道，然后略显紧张地转头望了望屋外。
烛九阴正在拿着糖葫芦串挑逗那些墨魉，那些墨魉就像抢飞盘的小狗一样，围在了烛九阴的周围。
看到烛九阴丝毫没有注意到屋内的谈话后，夕松了一口气……不对。
她为什么要松了一口气？
她心虚什么？
而看到夕那鲜少有波动的脸出现如此丰富的表情，黎摆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看来，纵使是仙人，也斩不断情丝……夕，我觉得你要好好把握住机会。毕竟我这辈子就只见过你们二位仙人，想必存在肯定是相当稀少的吧？”
“……那凭什么不是他把握住机会？”
也许觉得对一位将死之人应该宽容一些，或者不知道出什么心理，夕竟然出奇地没有反驳黎的话语，反而顺着黎的话语继续道。
“……夕，我觉得那位已经很能把握机会了。”
黎坦言道。
过去的那段日子，黎能够很明显地察觉到，在三人游历的时候，基本都是烛九阴顺着夕来。
夕想要去吃那个酒楼，他们三人就去哪个酒楼。
夕突然灵感大爆发，想要对着某个景色认真观摩，烛九阴要么是来吓唬自己，要么是呆愣愣地望向天空。
烛九阴根本不在乎一路上的景色，他只是在顺着夕的意愿。
这还不叫把握机会？
而察觉到黎的疑惑，夕才想起，面前这位老人其实并不了解烛九阴。
从黎的视角来看，烛九阴就像是黏在夕的旁边一样，全心全意地为夕付出……这不是追求，这是什么？
可在更了解烛九阴的夕眼中，这不是这样的。
烛九阴只是自己那位朋友的一部分，而且夕能够百分百的确定，黑蛇并不是她的同族。
更何况，是烛九阴每次都死皮赖脸地粘着她，而不是夕主动要求的。
夕可不需要别人陪。
再说了，夕可一直都很清楚，身为碎片之一，倘若【岁】苏醒……那么她就如同被戳破的泡泡一般，彻底消失于这片天地之中，并且不留一丝痕迹。
所以夕每次都很想要把烛九阴踹开，但碍于这条赖皮蛇的脸皮实在是太厚，只要夕不是真正的发脾气，就会一直赖在她身边……害得她都快习惯了。
“你不懂。”
听着夕硬邦邦的回答，以及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抗拒之意，黎便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
有些事情，还是只能靠自己。
这个道理，对于仙人而言，应该也是适用的吧？
黎望向窗外，看到那位依旧专心致志挑逗墨魉的年轻龙族男子。
至少……
对于寿命长久的仙人而言，有着彼此的存在，想必也不会那么孤单吧？
‘不过啊，终究还是内心有点放不下夕……虽然也许只是我杞人忧天。’
怀揣着对友人的担心，在去世前，黎近乎恳求地对夕询问道：
“夕啊……你能够帮我画一下婆山镇吗？”
在夕的画卷中生活了那么久，黎自然明白画中人是什么原理。
黎希望在自己去世后，以自己为原型的画中人能够帮到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