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凉凉的笔
‘我了解祂，但我更了解你，大哥。’
‘你太拘泥于那些琐碎的事物，而无法观望全局，二十年前如此，而如今……你也依旧没有丝毫改变。’
‘你自然不必在身陷岁与大炎之间的泥沼，但我呢？我的兄弟姐妹呢？’
‘你终究不是人，那些人也从来没有将你视作他们的一员。’
‘玉门城的英雄，可以是出身草莽的豪杰，也可以是天资卓然的长生种，但唯独不能是巨兽的化身。’
‘与你一同征战几十年的战友不信任你，被你教导出无数人才的朝廷依旧忌惮你，你甚至几百年后就将化作一片尘土……当然，也许对于我们这些时日无多的碎片来说勉强算一笔划算的交易。’
‘但即便我已经从你身上学会了你的办法，我也绝不会采纳。’
‘倘若连我都从碎片中将自己分割出去，也许令还能够尝试打破束缚，但那些更不成熟的弟弟妹妹怎么办？’
‘倘若连我都割舍与祂的联系，那么我又应该如何才能够再遇见【颉】，我那已经消失的妹妹？’
‘被束缚于牢中之时，我整天整夜都在跟自己对弈，无时无刻不再思索破局之法……最终，我悟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很简单……’
‘我成【岁】不就是了？’
……
我其实知道，在兄弟姐妹当中，我其实是最不讨喜的那个。
虽然我们自诞生之初，有过一段混沌无序的日子，但很快，这场无休止的争斗便让我们感到无聊。
左手打右手谁能胜利？自己掠夺自己又能够让总量产生什么变化？
所以我们开始尝试用一些更简单，更有趣的方法处理我们之间的纷争，例如从那些凡人身上学到的“游戏”。
哦，我还记得，石头剪刀布，总归还是我赢得次数最多。
毕竟稍微用一点心，就很容易能够摸清祂们的习惯。
待到【颉】为我们每个人取了一个名字后，我们便以兄弟姐妹相称，但实际上，我们并非真的亲如兄弟姐妹。
有的人并没有放下当初的芥蒂，有的人在对待大炎起了分歧，还有的人对岁的屈辱感同身受……倘若不是大哥和我一直从中周转，我毫不怀疑大炎又得死几个老东西才能够缓和我们互相的征伐。
彼时这片大地尚没有如今繁华，天地为釜，可我们只觉得煎熬，却不知身在釜中，免不得自相为敌……没有意义的厮杀，忘记持续了多久，大家或奔走，或沉睡，剩下醒着的，终于是戚戚然，生了困惑。
如何找到问题的答案，这就看个人了。
作画、下棋、种稼、铸剑、赋诗，互不相扰，自得其乐，答案便在各自的乐趣里
那种互相之间的争斗对我们而言自然毫无意义，但即便我们只是庞然巨物的十二分之一，举手投足间也能够轻松地毁掉房屋，田舍，以及他们脆弱的生命。
纵使这并非我们的本意。
……
可我好像并不讨我那些弟弟妹妹的喜欢。
除了【朔】，【令】，【颉】这三个愿意和我玩到一块，其他的弟弟妹妹只要看到沾染我气息的器怅，就开始慌乱地寻找我的分身，甚至还会去找身为大哥的【朔】告状。
我自然清楚为何，我喜欢吓唬他们，看着他们在自己的心魔面前瑟瑟发抖，看他们在我精心伪装的岁相面前慌了心神……这真的很有趣。
我挺喜欢陪弟弟妹妹玩游戏，只可惜他们不领情，而大哥也不理解。
但难道非要像大哥一样总是唠唠叨叨，企图将自己的行事准则推广到弟弟妹妹身上，才算得上兄长吗？
邀请他们玩玩游戏，难道不也是一个增进感情的好办法吗？
唉，不过，我也没必要热脸贴冷屁股，自讨没趣。
既然他们厌烦我这个二哥……那我就少找他们好了。
反正最近，我对围棋，还是有一些兴趣的。
……
我其实不是一个很会下棋的人。
我学棋很慢，几百年前，我一甲子内，能输上几百几千盘。后来一甲子内，我少输了一些，再过一甲子，不过输百盘左右。
如此一来，直到某个时候，再无人赢得了我。
我开始觉得下棋有点无聊了。
棋盘上纵横十九道，但终归是有穷尽，而在算力方面，这世间几乎无人能够匹敌我。
就算让那些国手一起上，也不过是无聊的消遣。
他们是无法在围棋方面打败我，也许他们的算力相加可以勉强触摸到我的边缘，可算力从来都不是这样算的。
因为他们的算力会在讨论中彼此消磨，互相扯后腿的同时，他们的错误也会不断相加。
也许确实会观察全面，但可惜，在下臭棋这一方面也很全面。
毕竟他们终归不是一条心的。
……
既然下棋能够给我带来的乐趣，也就仅仅剩下从棋局中了解对手的心思，那么我还不如去找我的弟弟妹妹玩。
我不想找大哥，他太没意思了，总是为了大炎而奔走，他就这么想要融入人间么？
但可惜，除了他，大妹和三妹，还是没有人愿意理我。
大妹对诗词有兴趣，好像对酒的兴趣也很大，总是流连于江南，欣赏人世之美。
三妹则还是捣鼓着所谓的文字，而且还和小十一大吵了一架……哦，虽然还得怪我，毕竟谁让我在那场聚会上多嘴提出了字画同源呢？
呃……
看来弟弟妹妹不喜欢我，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但没关系。
我喜欢兄弟姐妹就好了。
……
嘿！我发现了什么？！
一向胆小怕事，画地为牢的小十一竟然还能够独自交朋友？
这实在是太让人吃惊了，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将这个消息分享给三妹。
……还是算了吧，再怎么说，应该给小十一留下一点隐私。
自从上次装作夕的岁相去吓唬她，我们兄妹之间的关系已经有一点点紧张，如果她又知道我在暗地偷窥她的生活，还把她的私事告诉颉……她难免会翻脸。
不过她应该知道的，毕竟……
我几乎在所有的兄弟姐妹身边都藏有我的棋子。
大哥总是沉迷于帮那些羸弱的生命去忙前忙后，做一些微不足道的事……那么我们这一个个不让人省心的兄弟姐妹怎么办？
大炎可对我们依旧忌惮不已，而且那些蠢蠢欲动的小手段……呵！真当我们兄弟姐妹好欺负？
虽然其中几个确实很好欺负。
不过，大哥沉迷于为朝廷做事，而大妹天天醉生梦死……
唉！果然，还得靠我这个二哥啊！
……
但是，我终究还是不放心。
我原本以为那个朋友不过是小十一欣赏的一位凡人……这很正常，毕竟就连性格最跳脱，最无法无天的年偶尔也会被人心中璀璨的部分所吸引。
可我发现我错了。
这个自称烛九阴的龙族男子……他在画画方面以凡人的目光而言确实不错，但根本不可能入得了夕的眼。
至于性格方面……这个吊儿郎当，喜欢顶嘴，流里流气，打扮如同街道上不入流的江湖骗子到底在哪里展现人性的光辉，值得夕去欣赏？
不懂，不懂。
难道，这么多年过去，夕的喜好改变了这么多？
……
还好还好，我去拜访夕的时候，还能够看到那张臭脸——虽然也仅仅只能够见到画出来的一张臭脸，但至少没有闭门不见，已经足够幸运了。
夕还是老样子，不喜欢交际，画地为牢，忌讳太多，胆小怕事。
不过，我侧旁敲击的时候，她突然变得很紧张，警告我不要多事，否则就去找大哥告状。
然后很快她自己给自己画的小宠物就把我丢出去了。
一向胆小怕事的小十一竟然这么硬气，还敢反过来威胁我……看来，她真的不想那个朋友被兄弟姐妹知道。
很好，小十一。
你成功勾起了我对那个龙族男子的好奇心。
……
我有点后悔了，不，应该换种说法。
我宁愿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压根不在乎小十一交了什么朋友。
我打着赔礼道歉的幌子，偷偷地在夕的画卷中落下一子，企图近距离地观察二人……但我看到了什么？
夕竟然手把手教那个男人画画！
虽然脸绷得紧紧的，而且依旧是一副阴沉的模样……但是，她竟然愿意手把手教那个龙族男子画画！
而那个龙族男子反而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一点不自然的感觉都没有！
恐怕即便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向来与小十一不对付的颉，她都不会相信。
我一开始并不愿意往那方面想，毕竟像我们这样的存在，怎么可能有那方面的感情呢？
可随着我观察的愈发深入，我渐渐地品味出二人之间的不对劲。
不对劲，真的有九分甚至十分的不对劲。
夕竟然会允许有人在她的画卷基础上勾画涂抹，会容忍有人在她画画时的叽叽喳喳，会邀请别人一同欣赏自己的画作……甚至，她竟然会和对方喝酒！
我们小聚的时候，夕可是滴酒未沾，但没想到宴会之外，她竟然会和外人一起喝酒！
难道外人要比我们兄弟姐妹更亲密吗？！
最让我感到不安的是，那个自诞生之初就没有安心入睡过的妹妹，竟然还会在喝完酒，那个男人还没有离开的时候，小憩一会。
也许是因为她依旧没有忘记我们最初的争斗，或者是因为看见我们这些兄弟姐妹就会想起一些她避之不及却又不得不面对的事情……总之，我从来没有见到我这胆小的妹妹如此的安心。
小十一很相信他。
甚至在某些方面，她信任这个男人胜于信任兄弟姐妹。
这实在是太让我感到不安了。
……
当然，我并不是一个喜欢窥探兄弟姐妹隐私的兄长。
如果这样做的是令，我绝对不会反对，毕竟大妹虽然天天醉生梦死，但是岁月对她没有意义，她大可以一梦千年，在梦里超脱时间与空间，去获得足够成熟的阅历。
可我放心不下小十一。
她太避世，也太单纯了，她的画仅仅是把她自身的所见所闻记录在笔墨之中，或者将内心的美好幻想埋藏于画卷……她还不够成熟。
她以为只要不她不犯人，那么人必然不会犯她。
但怎么可能呢？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就算你安分守己，大炎也会想方设法地折腾我们，确保他们依旧占据主导地位。
我有理由怀疑那位龙族男子是大炎使出的新手段。
竟然用美男计，而且我这愚蠢幼稚的妹妹还傻乎乎的上套了！
我感觉有点不安，因为好像有点不认识我的这个妹妹了。
不，甚至不仅仅是夕……我对其他兄弟姐妹的变化，也感到一丝淡淡的恐惧。
他们变得都太像人了。
而人心，可没有那些道德家鼓吹的那样纯粹。
但是没关系。
我会帮你们挡下那些明枪暗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