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凉凉的笔
“是啊,宗师,您想要啥土特产,可以跟俺们说,俺们不收您的钱!”
面容严肃的重岳看见热情的酒客有些无奈,但他并未忘记此行的目标,几乎一瞬间就找出了与人群中格格不入的睚。
即便【朔】已经化身为名叫重岳的人,他依旧能够从睚身上感受到巨兽的气息。
“抱歉,掌柜,我有公务在身,可能要借用你的酒楼一用。”
“今天给各位带来的损失,可以去宗师府申报。”
重岳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依旧坐在桌子上品着花茶的睚,而酒客也意识到了气氛的不对劲,纷纷酒醒,连忙站起身来和掌柜与伙计一同离开。
他们在玉门生活多年,熟悉重岳的为人处世,自然对其十分信服。
虽然也有一些武德比较充沛的酒客跃跃欲试,打算拔刀相助,可看到重岳严阵以待的架势,也明白了此时最好先撤,避免给这位受人敬爱,所向披靡的宗师添麻烦。
“……姑娘,不知你找我有何贵干?”
重岳皱着眉头,认真观察着睚。
能够看出,对方并非刚刚从沉眠中苏醒,对人类社会一无所知的巨兽,而是已经苏醒有一段日子……从对方能够穿着人类服饰,而且懂得用茶杯品茶之类的举动能够看出来。
只是估计苏醒,或是认知人类社会也不太久。
因为重岳能够认出睚是一位女子,可躯干却不够协调,双肩魁梧得更像是一个男子。
代理人的躯体,巨兽可以随意揉捏,所以重岳估计对方对此并不熟练。
而睚也在观察着重岳。
“……为什么?”
“什么?”
重岳暗暗戒备起来。
虽然他已经派人封锁了这片区域,但过去身为巨兽的他知道,面前这个女子究竟有多么的棘手。他内心甚至有些庆幸,还好面前的只是巨兽的代理人。
但即便是巨兽的代理人,在不清楚是敌是友的情况下,也最好先稳住对方,即使对方很可能就是偷窃自己剑的真凶。
此时的重岳依旧不认为是仇白偷走了那把剑,原因无他。
因为五年内,仇白若是真的想要杀他,机会实在是太多了……至少看起来很多。
重岳并不蠢,恰恰相反,他很会看人,所以会在仇白向自己索命的时候反过来将其收做徒弟。
一方面,仇白的复仇在重岳看来,实在是太过于羸弱,更像是在追寻自我毁灭。
另一方面便是,重岳看出了仇白在剑术方面的天赋以及迷惘,起了爱才之心。
仇白其实只需要有人拉她一把,给她点时间,找到属于她自己的答案。
重岳几乎快要做到了。
但可惜,肆意衍生的恶神,还是要比重岳,更早一步。
……
“你为何要换上这样一副羸弱的躯体,为什么甘愿被那帮蝼蚁驱使,为他们驻守在此地百年……你为什么,那样在乎这些渺小如尘埃的生命?”
“身为他的十二分之一,却舍本逐末,变成了这幅样子……你已经忘记自己原本是什么。”
睚已经察觉到了,对面甚至已经不再是【岁】的十二分之一。
充其量,只是一个寿命悠久的长生种罢了。
“……阁下认识他?”
重岳在睚的对面坐下,皱起眉头,语气有些沉重,同时提高了戒备。
而睚自然理解为什么重岳这么严肃。
千年之前的那场兵戈,在岁的背叛以及大炎举全国之力的围剿下,有的巨兽就此陨落,但更多的巨兽则负伤奔走,离开了大炎这片土地。
那么面前这位巨兽代理人,还是很明显认识岁的一位,在岁即将苏醒的节骨眼回到大炎这片土地……又怎么可能会抱着善意呢?
“不必过于紧张,重岳……那些凡人是这样的称呼你的?”
“你也不用担心这些蝼蚁的生命安危,我自然还是懂得,千年前参加那场围猎的蝼蚁和他们,并不是同一批,我不会迁怒与他们……我们何时真正地在意这些迭代迅速的生命?”
睚并不会因为过去的那场围猎,就迁怒于现在的人类。
生命为了自己的生存而反抗,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在睚眼中,这些脆弱生命的先祖为了更安全,更稳定,更舒适的生活环境,不必担心庞然大物漫不经心的一脚便夺去他们的一切,发动围猎虽然愚蠢,但并不可耻。
最让祂愤怒的也并不是当初大炎的围猎,而是岁的背叛!
祂为什么要带领那些羸弱卑贱的生命,去惊扰、挑唆、围逐、驱杀自己的……同类?
睚不懂。
就如同祂也看不懂面前这个主动化身为凡人的碎片。
“……希望阁下说到做到。”
重岳其实已经信了七八分。
毕竟过去身为碎片,重岳自然知道巨兽有多么的棘手,如果对方真的想要报复大炎,伤害百姓,那么闹出的动静绝不会小,更没有必要与自己见面。
而既然对方想要谈,那就先谈。
重岳自然不会怕面前一位巨兽代理人,可他脚下这座城市承载着的万千百姓会怕。
“你的问题,我给不了答案……我理解不了你的愤怒,正如你理解不了我的行为。”
重岳犹豫了片刻,还是接过了睚递给他的花茶,但也仅仅只是举着半空,并未送到嘴边。
“对你来说,也许你脚下这座宏伟的移动城市,都不过是抬眼间掠过的浮云……但这对于人类而言,却是呕心沥血打造的居所,是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的理由,是百姓们赖以生存的保障。”
看到睚依旧一副漠然的样子,自知也是在对牛弹琴的重岳也止住了话头。
人与人之间都未必能够做到多少共情,更别提还是凡人与巨兽。
面前这个巨兽代理人只是来找自己谈话,而没有找大炎的麻烦,便已经足够了。
重岳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小小地抿了一口手中的花茶,感受花香弥漫于口腔之中。
“只是不知,阁下用信邀我此,究竟有何打算?”
面对重岳直白的疑问,睚犹豫了片刻。
说实话,其实她不是很懂交涉,过去和同族一起嬉戏的时候,人类的语言也尚未有如今这样普遍。
在祂眼中人类所谓的语言,就如同人看待蚂蚁的信息素一样。
祂知道人类也在沟通,但没必要理解。
谁会在乎蚂蚁的感受?
除了岁这个愚蠢的家伙!
但自己此次前来是来讨要剑的,而对方和岁一样,不像个正经巨兽……不,甚至比岁更过分!
他竟然舍弃巨兽的身份,主动化做凡人。
那么就最好用人类礼仪的那一套……在那个不知道来路的存在依旧盯着自己的现在,大动干戈很危险。
于是,睚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盯着重岳的双眼,相当认真且礼貌地说道:
“既然你已经彻底与他分离,而且还设下了比武送剑这个戏码,那么……”
“请你现在,便把你十二分之一的爹托付给我。”
第四百五十二章 睚:重岳,你还说自己不是他的儿子!
就在睚和重岳交涉之际,两个老练的偷窥狂正各凭本事地关注酒楼中的情况。
“哇塞!怎么会有你这样喜欢偷窥兄弟姐妹隐私的家伙,我真为交了你这样的朋友而感到可耻!”
“那你与我结交,不正是代表着我们两人臭味相投吗?”
“呕!别把冰清玉洁的我和污秽不堪的你相比,玩计谋的心都脏。”
“黑蛇,倘若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也在小十一所居住的灰齐山附近藏有你的分身……”
“我那是关心朋友,急公好义,害怕大炎对我的朋友行不轨之事!”
“那我难道不能是关心我的兄弟姐妹……好了,黑蛇,我已经不想再探查你脸皮的极限,你碎碎念念的精力确实是如今的我所难以匹敌的,我们就这样静静地观察他们,你不要再嘟嘟囔囔好不好?”
“什么?难道你以为我在你耳边嘟嘟囔囔是因为我对你把一捆的我吊起来而怀恨在心吗?我是在锻炼你啊!”
“好好好,抱歉……我现在给你们解绑,好吧?”
“这还差不多。”
“但黑蛇,我很好奇,明明就算我把在我身边出现的你都捆起来,对于你而言应该也都是极小的一部分,被束缚的感觉应该不是很大……”
“你什么意思?再少的黑蛇也是黑蛇!你不能剥夺任何一条黑蛇的天性!”
“呃……”
“啧啧啧!才区区一百八十一份就坚持不住了,你需要锻炼……还好,在这方面,我可是专家。如果你诚心诚意地向你的朋友请教,那我也不是不能大发慈悲的给你分享一些小技巧。”
“……寄巧?”
“虽然发音一样,但我还是能够察觉到你和我说的绝对不是一个词语……话说,你把那只巨兽唤醒后,难道就没有好好地教导祂关于如今人类社会的常识?”
“教了。”
“结果这幅样子?哪有这样说话,直接向别人讨要十二分之一的爹?”
“但她不听。”
“……行。”
……
与此同时,在那个仅剩下二人的酒楼中,睚的一席话直接让重岳愣了半拍。
“?”
爹?
什么爹?
他缓和了好一会,才神色复杂地说道:
“……你是在说那把剑吧?”
“是的。”
睚认真地说道。
在睚看来,既然面前这个碎片放弃主动放弃了巨兽的身份和力量,那么那把剑对他而言就是无用之物,否则也没有必要设置什么比武赠剑。
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不可以直接给自己?
毕竟擂台比武在睚的眼中,就像是斗蛐蛐,虽然自己上肯定能够轻松乱杀,但是亲自上场真的很掉价。
按死蚂蚁有什么好骄傲的?纵使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睚并没有动用本体,而是操控着代理人这幅相对羸弱的躯体……但她可从来没有忘记自己原本的样子。
至于为什么称呼那把剑为对方的十二分之一的爹……这不是为了方便和对方沟通吗?
在睚眼中,重岳已经舍本逐末,忘记了最初的样子,甚至舍弃了巨兽的部分……那么自然不能够将其再视作岁的十二分之一,而是一个从岁的身上诞生的一个生灵。
既然现在对方人模人样,那就勉强用人类的方式沟通吧。
按照人类的视角来看,应该就是所谓的子嗣。
至于为什么用爹,而不是娘……
巨兽实际上是没有父母这个概念的,祂们从混沌中苏醒,虽然有年龄先后,但从来没有哪个巨兽进行过繁衍行为,无论是有性繁衍,还是无性繁衍……至少睚是没有见识过的。
巨兽不懂生命的更迭,也不需要。
将岁比做对方的父亲,是因为这样睚暂时还没有从人类的语言当中找到二者关系的描述,而父亲这个词语在人类社会的含义往往和强大,权威,还有霸道相挂钩。
睚觉得自己已经很大度与仁慈了。
虽然对方是岁的十二分之一,可同样,当初那场征伐,估计对方还没有混沌痴愚中觉醒,只是浑浑噩噩呆在岁的体内……所以睚不会因为对方是岁的十二分之一而迁怒于重岳,就如同祂对破坏现在的大炎也毫无兴趣。
那个饱受争议的真龙也早就死了,参加征伐的蝼蚁要么在那场浩荡的战争中就被同族与岁对抗的余波波及,不小心被根本毫不在乎的同族,甚至岁分裂的那些化身踩成肉泥,要么当时侥幸存活到征伐结束,如今也早就化作一杯黄土。
纵使当初的确有一些突出的人类个体让睚也感到棘手,但当时巨兽们最大的敌人,还是那个一分十二道化身多线开战也能够轻易镇压同族,那个最古老,最巍峨,最强大的巨兽——【岁】。
倘若没有【岁】,人类的反抗,对于庞然大物而言也就相当于人类被虫子咬了一口。
巨兽和巨兽之间的差距也是很大的,就如同人与人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