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的野望
修女的侧脸稚气未脱,展现出充满着青春的稚嫩与干净。
格蕾丝愿用一朵未经污染的百合花去形容此刻的她。
只不过比起经不起风雨的花朵,这具娇弱的身体里蕴含着大多数人所没有的坚定与善良。
阿芙洛对自己释放的善意,最后的结果会如耶稣一样,被钉在绞刑架上。
在没有利益纠葛的情况下,格蕾丝其实不太希望她遭受这些。
信仰与世界在眼前崩塌的痛苦,是常人难以忍受的。
但背叛耶稣的犹大绝对不会是自己,所以没什么好怜悯的,自己会对她负责的。
或许,成为深入她的内心成为精神导师也不错?
格蕾丝放下了思虑,她从忏悔室的桌架上将那本《女神纪史》拿起来,粗略地翻看着,像是闲谈一般开始了自己的回合:
“阿芙洛小姐,你觉得现在的教会正常吗?”
在经历了一段安静的白噪声后,忏悔室里终于响起了皇女殿下通透而清冷的声音。
阿芙洛闻声,随即放下了手臂。
她不再破罐子破摔,而是微微垂下了眉毛,用足够严肃的神情对待。
身为修女,在信仰上她总是用一百分的精神去对待。
“正常……是什么意思?”
阿芙洛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反驳着,
“难道现在的教会有什么不正常的吗?”
难道正常吗?
格蕾丝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信仰的本质应该像是孩子依赖父亲的庇护,是一种对于安全感的需求。
但宗教成为一个自下而上的利益组织结构后,就完全变了味道。
格蕾丝无法理解如此寒冷的冬日里,居然有人能够忍受彻骨的刺痛,将自己的一切献于缥缈的女神大人。
但她打算以此为立威点,格蕾丝抬头直视那双写满疑惑的眼睛,问道,
“就是有感而发,为什么那么多人哪怕挨饿也愿意把钱捐给教会呢?”
显然,阿芙洛对于信仰十分虔诚。
警戒的神经在一瞬间绷直,阿芙洛的眼神坚定而锐利,未曾感受到一点动摇。
“教会的钱基本上都是用于修缮教堂、女神像,以及救济贫困的信徒。人从哭着诞生之时便背负了罪孽,需要赎罪,是否要用捐赠赎罪或者向女神献出一切,这是他们个人的选择。”
这世界上有信奉女神的人,也自然有诋毁女神的人。
阿芙洛相信本心,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相信那些人的付出。
在教会里,面对成百上千的流寇三人独守教堂的骑士,也有只身前往瘟疫灾区的修女与神父。
她们的选择,是让自己信仰更加坚定的存在。
“选择?”——也算是选择吧?
格蕾丝轻声重复着这个词,含有深意地轻轻一笑,又问道,
“那赎罪券呢?”
阿芙洛瞥了一眼皇女殿下,她并非信徒,所以无法理解,因此她的眼里只有对于他人信仰的亵渎。
“人的财富生带不来死带不走,赎罪券并不是针对贫苦之人,而是给那些拥有信仰却没有时间的富人。”
“而且教廷也会拿着这些去救济穷苦的人。”
——是,这也是教堂开放赎罪券的意义,将富有信徒的钱赈济给贫困的人们。
逼仄的忏悔室大约三个平米左右,从外观上看像是由红木密封的精致鸟笼。
在赎罪者一侧的墙壁上,精致雕刻着一副光明女神薇尔丝浮雕,浮雕上的女神紧闭着眼双手合十,以一种悲天悯人的姿态将她福音撒向大地。
阿芙洛将目光移至女神的浮雕上,她仿照着女神的姿态,双手合十。
忏悔室内微微燃起的煤油灯勾勒起明灭的光影,将修女的脸颊照得无比清晰与虔诚。
此刻,她的身上凝聚难以描述的圣洁与神性。
她轻声叹了一口气,轻灵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回荡,
“你有没有陷入过自责和痛苦的时刻?无论怎么样去弥补,无论怎么样去悔改,有些事情就是改变不了最终的结局?”
“每天在教堂我听说过太多太多他人的故事,在这里烂赌成性的赌徒、盗窃成瘾的盗贼,都能够得到心灵上的安慰,最后走向美好的结局。”
她说话的音量并不大,轻声细语却像流水潺潺般润物无声。
如果有机会一定要让阿芙洛给自己念点睡前故事,或是像现在这样念点扯淡的宗教话术,那肯定会很容易入眠。
——当然,她说的全都是废话。
格蕾丝是最彻底的无神论者,她从来不信仰任何力量,因为能够改变命运的只有自己。
甚至在说到一半的时候又打开了手上的《女神纪实》。
游戏异世界的文字与地球的文字体系差不了多少,当然语言也是。
因此格蕾丝融入异世界几乎不需要太多的门槛。
流转的时光在微微泛黄的纸张上留下沉淀的痕迹,得益于做工的精细,书上古老的字迹仍旧清晰可见。
在《女神纪史》的第一页是用醒目的大字写的七条戒律。
这是类似于基督的十条戒律,内容无非就是孝顺、不可做为非作歹的事情。
其中有一条是——不可以作假证,若是违反其中的戒条,将会坠入无间地狱。
有意思,格蕾丝眉心微微一挑,暗中记住了这一条。
阿芙洛不在意格蕾丝有没有认真听讲,她孜孜不倦地说着,听得格蕾丝都有些头大。
“因为人总有放不下的过去,所以才需要女神的存在。”
“我们每个人都有罪,女神大人会给每个人以平等的机会,向过去的罪恶赎罪,重获新生。这就是教廷、信仰存在的意义。”
至此,阿芙洛一口气终于说完,她松开了祈祷的姿势,转身,略带复杂地看向格蕾丝。
希望皇女殿下能够做到求同存异吧,但是以皇女殿下那样不按常理出牌的性格……
“说完了吗?”
格蕾丝问道,她抬眼,又露出了高高在上的神情。
阿芙洛皱起了眉头,她察觉到了强烈的硝烟味。
10.现在我才是你的神明
皇女殿下站立的仪态优雅,如夜色般深沉的柔顺黑发下垂到《女神纪史》上。
她干净利落地合上书,啪的一声,像是宣战前的警戒鼓声。
她拿着书将双手交叠着放在小腹前,以一种挑战的姿态极为尖锐地说,
“在教堂里你也看到了那位老者吧,在那么冷的冬天,居然只穿一件薄薄的粗麻布衣服。”
“那八枚银币,至少可以放开手脚吃上半个月,再买一件厚实的冬衣。”
“但是她却因为自己的信仰,把这笔血汗钱捐给了教堂。”
“今天这么冷,也许她会在无人察觉的某一刻在路边冻死,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也许她会因为饥饿而倒在雪地里。”
“可这些几乎是用命积攒下来的钱,却以赎罪的名义进入教会,最后不是被女神所用,而是被所谓的神职人员所瓜分,你觉得这合理吗?”
进攻性过强的发言。
让阿芙洛脸上的神色挂不太住,她紧抿着唇,眉眼拧成几段,警戒而厌恶地低下来。
那种姿态很容易让格蕾丝联想到,随时准备进攻的金毛小狗。
格蕾丝又仔细瞧了一眼,内心作出确切的评价——嗯,确实挺像的。
锐利的眼神如刀剑直直地刺入对方的眼睛,高跟鞋嗒的一步一步向前,作为无形的暗中威胁。
格蕾丝向前,近到在修女的眼睛里,都能看到自己的锋利。
她举起手中的《女神纪史》,作为二者焦灼视线的阻隔,轻轻挥了挥,一字一句地质疑道,
“你们正在衣食无忧地享受着他人的血肉,就是这样的宗教真的值得她们所追逐吗?”
阿芙洛从胸腔里呼出一口略微压抑的鼻息。
这份灼热的吐息,在极近的距离里甚至都搭在了格蕾丝的脸颊上。
“皇女殿下!”
一只修长而白皙的手抓住了少女的手腕,修女小姐几乎是含着怒气,高声地叫住了格蕾丝。
她毫不畏惧地直视,没有片刻的心虚,清澈的声音正直无邪,
“这里是教堂,请你保持对于女神大人的尊重!而且!教会从来没有刮分过任何属于信徒的钱,也没有强制要求过捐献或者是购买赎罪券!”
她从格蕾丝的手中抢走那本翻看无数遍的《女神纪史》,将其视若珍宝地护在了胸前。
“在受灾或者是饥荒的时候,这些钱会拿出来救济灾民!甚至帝都的部分公共设施也是所属辖区的教堂修建的,教会、光明教廷绝不是你所说的那样肮脏的存在!”
怒气条快要蓄到满百分百,阿芙洛修长的五指凝成拳,掌心被用力攥得发白。
皇女殿下,首先是不尊重女神,其次诱骗自己戴上了项圈,到最后甚至开始攻击教会。
无礼、无耻、无情、无义。
自己明明救了她却要遭受这种近乎羞辱的对待。
修女小姐瘦弱的身体不断颤抖,那是压制怒气时才会拥有的表现,格蕾丝对此早有预料。
愤怒是驯服的第一步。
拥有傲骨的、正直的人,怎么会在顷刻间屈服?
格蕾丝甚至开始有点欣赏阿芙洛了。
“阿芙洛修女小姐,我只是在阐述事实呢。教会里难道没有内心丑陋屈服于利益的肮脏信徒吗?”
“假设你是一位贫穷的信徒,对女神深信不疑。你爱戴的神父,告诉你只有购买赎罪券,只有把自己的所有献上去才能获得去天堂的机会,否则便会下地狱。”
格蕾丝昂首,身体站得笔直,毫不退步与阿芙洛对视。
那双碧绿色的眼瞳里,高光聚为清亮的一点,其中无名的火焰正旺。
也许下一秒就会彻底爆发,以滔天之势汹涌燃烧。
“或许金钱对于你来说不算什么,那换个说法,代价不只是钱,是你的家人呢?你愿意把你家人的生命献上去吗?”
格蕾丝乘胜追击,她把目光移至佩戴有项圈的少女脖颈间,叩击灵魂般发出拷问:
“你愿意吗?如果用你兄长的性命……”
“哈……哈……”
阿芙洛吐出两口气,她的眼神阴沉,几乎是咬着牙发出最后的警戒,
“你太失礼皇女殿下,再这样我真的会……”
眼神交锋似锐利的刀光剑影,现在只差最后一点便能引爆。
格蕾丝不会止步于此。
于是,语言一刻也不停歇。
“会什么?”
格蕾丝毫不收敛地向前,声音越来越冷淡,却字字火上浇油。
“你的女神看见信徒遭受如此苦难,自己却心安理得享受拥戴。”
“她眼看着那么多人因为盲目的信仰,而变得倾家荡产,看着教廷里面的信徒因为利益沉入黑暗,却始终无所察觉”
“明明拥有改变一切的力量,却高高在上地、傲慢地无视这一切!你的女神,薇尔丝,已经坠入无间地狱,她早就失去怜悯人间的善心!!”
格蕾丝在此刻加重了音量,这审判犯人般的对话终于达到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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