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杯半可乐
法罗狄乌斯叹了口气：“希拉克，停下实验吧。”
“好……啊？”
希拉克忽然愣住了，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停下？
为什么要停下？
实验已经快要成功了，只要吸取今天的教训，实验也不会对普通人造成任何影响，这时候停下，不是在搞笑吗？
“王，莫非你在可怜那些敌人？战争是不需要讲道义，我们只需要对我们的臣民以及投降的敌人讲道义！”
法罗狄乌斯迟疑了一会儿道：“希拉克，奴隶也是人，是人就不该被自己的同胞这样对待，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他想改变这个世界。
在新世界，奴隶能得到自由，魔女能得到认可，那是一个人们能够互相理解的世界！
然而，希拉克不能理解。
奴隶是人，但他们更是奴隶主的财富，他们本来就是要死的，是奴隶主赋予了他们新生，由此，奴隶主可以随意安排奴隶的人生，包括用奴隶来做实验。
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没有半点不合理的地方。
法罗狄乌斯的意思是他想改变这一切吗？
不。
希拉克不能接受。
他也知道他的家人，他的朋友，甚至是他的敌人也不会接受。
法罗狄乌斯妄图改变这一切一定是疯了，他被野心冲昏了头脑，他注定会站到所有人的对立面，他不可能赢，因为个人的力量是有极限的，他会输掉一切，包括英雄王这个称呼！
想到这里，希拉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法罗狄乌斯之间的站位距离。
法罗狄乌斯张了张嘴，最后苦笑：“希拉克，你很聪明，你和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大部落里出来的贵族都不一样，所以我以为你是能理解我的。”
但是，他终归是想多了。
一个人要背叛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又岂会那么容易呢？
法罗狄乌斯感到孤独。
没有人理解他，就算是英格丽特也不行。
但孤独并不会让他退缩，他已经不怕死了，在被太阳之柱杀死前，他一定要再做点什么！
26 你也不想你女儿出事吧？【5000】
“变革可不是那么好变的。”
学院里的童谣亲眼目睹了一切，但是她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时代的变革是有一个过程的，如果一切来得太容易，身处其中的人就无法真正领会其中所包含的一切。
连理解都做不到，就更别提珍惜了。
所以，就让这个世界的人慢慢在黑暗中摸索吧，就和做学问一样，没有无数次的试错，又怎么会得到心向往之的结果呢？
童谣一边开展教学工作，一边分心观看法罗狄乌斯那边发生的事。
在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和各部落的既得利益者走到一块后，法罗狄乌斯决心在自己死之前搞一波大的。
他很清楚，英格丽特没有继承王位的想法，剩下的两个孩子，无论是被关禁闭的布鲁图，还是梅丽，他们都没有那个能力去和各个部落的精英周旋。
一旦他们继位为王，最好的结果就是被架空，最坏的结果就是在王位上被人刺死。
不过法罗狄乌斯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死，万一哪天布鲁图或者梅丽开窍并且得到奇遇了，那不就反杀成功了吗？
只是这个概率确实有点小，小到他不敢有期待。
他的计划是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就把这些加盟部落所带来的威胁统统消除掉，为开创一个平等之国打下坚实的基础。
如果能用一套比较完备的程序来限制或者剥夺那些部落贵族的权力，那是最好不过了。
法罗狄乌斯给人的印象是仁厚，但能够建立人类大河文明的第一个奴隶制国家，他的心底自然是不缺狠厉的。
他曾和希拉克等人有着深厚的友谊，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把儿子、女儿交给希拉克，但是当希拉克的存在威胁到他的理想国之后，那希拉克就已经从他的友人变成敌人了。
“他要是能醒悟，那还有挽回的余地，他要是不肯醒悟，那就只能从肉体上对他进行消灭了！”
法罗狄乌斯将那个暴怒的龙娘带回了王宫。
他试图找医生和宫廷御用魔导师将这个已经丧失理智的龙娘治好，但这种操作对这个时代的人而言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
归根到底，就连创造出龙娘的那些魔导师、血脉战士也不懂这个转变的原理，他们纯粹是靠撞大运才制造出龙娘的，让其他不懂原理的人去逆转这个过程就更加不用有什么指望了。
“哈、哈、哈……”
法罗狄乌斯面色凝重地看着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的龙娘。
“王，这种融合非常不稳定，而她还没有等融合完成就经历了剧烈的战斗，以至于本就脆弱的平衡更加布满了裂痕，以她现在的状况，我估计最多再有一两个小时她就会死去。”
检查过后，宫廷魔导师如实向法罗狄乌斯汇报了情况。
法罗狄乌斯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辛苦你们走一趟了。”
宫廷魔导师和医生连忙说这只是举手之劳，在送他们离去后，法罗狄乌斯叹了口气。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没法再逆转了。
就像现在这样。
龙娘会死，而看到了龙娘的威力的希拉克他们也绝不会因为他的呵斥而停止实验。
他们只会把实验室转移到其他地方去，然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更加肆无忌惮地进行实验。
这些部落贵族现在做实验还只是为了取得他的认可，压过英格丽特一头，但是当他们掌握了大批龙人战士后，本就野心勃勃的他们还会把王国的规矩放在眼里吗？
法罗狄乌斯清楚，就算他没有面临太阳之柱的威胁，他也必须加快速度了。
入夜后。
他给因为血脉失衡而痛苦不已的龙娘准备了最后的晚餐。
他看到龙娘的身上伤痕累累，那些伤有些是刚才战斗时留下的，但更多的是之前当奴隶时留下的。
他看着龙娘一口一口将他拿来的食物吃了下去，即便是丧失理智，满眼凶暴的龙娘，在这个时候也显得极为温顺，脸上甚至流露出淡淡的幸福。
过去的她，应该从来没有吃过一口饱饭吧？
而当她终于吃饱之后，她的生命却已经走到了尽头。
就像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太阳落入西山之下，如今，法罗狄乌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重归平静的龙娘闭上双眼。
当他将手指伸过去时，龙娘已经没有了鼻息。
法罗狄乌斯默默地看着自己的那只断手。
一只龙娘死去了，将来还会有更多龙娘遭受同样的痛苦，她们的处境，甚至还不如人人喊打的魔女，魔女至少还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就在他伤感时，王后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王后听闻了白天发生的事，因此跑过来质问法罗狄乌斯为什么要和希拉克闹得那么僵。
“他只是想帮你，帮你实现一统的愿望，你不领情就算了，板着个脸算什么意思？”
法罗狄乌斯表现得相当平静：“我们只是在正常地讨论，讨论哪有不出现争执的，这事你不用放在心上，过几天就好了。”
“真的假的？”
“真的。”
眼见着法罗狄乌斯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王后这才放下心来，她嘟嘟囔囔地说道：“我看你最近压力挺大的，有什么事别藏心里，多和希拉克说说，我们家的人你还信不过吗？当初你在维斯塔帕还只算是个外乡人的时候，我父亲就开始支持你了，你相信他绝对不会有错！”
“是是是。”
法罗狄乌斯表现得很真诚，但心里想的却完全相反。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
当初塞克图斯部落看不到统治其他部落的希望，现在能看到了，想法又怎么不会变呢？
将王后也送走后，法罗狄乌斯又回到龙娘的尸体旁，就这样静静坐着，直到外边有消息说英格丽特来了。
“？”
法罗狄乌斯站了起来，一脸疑惑地看着英格丽特。
“你怎么来了？最近和格琳薇儿处得怎么样了？”
英格丽特嘴角微扯，她每次来找法罗，法罗必定会先问问她和格琳薇儿处得怎么样了，如果法罗是她的养母，而不是养父，估计都要偷偷问她和格琳薇儿有没有过深入交流了。
“今天先不谈这事，我到这来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
“什么好消息？”
“和学院有关……”
英格丽特把伊西丝和亚基尔的变化告诉了法罗狄乌斯。
从遇见格琳薇儿起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两年时间了，她对格琳薇儿的态度从一开始的将信将疑到现在已经了变成完全信赖，当看到格琳薇儿真的把曾对她描绘的愿景一步步变为现实后，她的内心别提有多激动了。
在有生之年，或许她真的有机会能再次见到最初造物主，完成魔女的终极使命（给最初造物主生孩子）了！
看到英格丽特很高兴，法罗狄乌斯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看来你和格琳薇儿处得相当不错，提到她名字的时候，你的嘴角都翘起来了。”
“……”
“好好好，我不开玩笑了，照你说的来看，这个格琳薇儿学院确实非常有前途，搞不好能做出更多类似马车的新发明，这样一来，这个世界应该会变得比现在好很多，只是……”
说着说着，法罗狄乌斯闭上了嘴。
“只是什么？”英格丽特疑惑地问道。
只是我已经看不到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了。
法罗狄乌斯在心底暗暗摇头，他不打算把这事告诉英格丽特，从而使英格丽特担忧。
英格丽特无心参政，他自然要在这方面好好护着她。
“学院的发展才刚起步，希拉克等人就牵头建立了一座联合学院，这挑战可不小啊。”
就这？
英格丽特不以为意，也就是她不喜欢整得太张扬，不然现在都要笑出声了。
“学院是正经求学的地方，但建立那所联合学院的人是抱着功利心态来办学的，不仅如此，他们在学院里还搞贵族和平民的分化政策，平民学生吃、穿、睡都和贵族学生不一样，甚至连学习的地点都不一样，就他们这样子不可能比得过格琳薇儿学院！”
法罗狄乌斯点点头。
正常来说是这样没错，但如果联合学院继续搞小动作那就不好说了，我比不过你，我可以摧毁你啊，这样一来根本就不用比了。
好在现在他还活着，联合学院的人再怎么嚣张也不敢直接对格琳薇儿学院发起攻击。
维斯塔帕王国的稳定是需要依赖十个加盟部落的，但这并不意味着离开那个加盟部落后维斯塔帕王国就没法运转下去了。
维斯塔帕城和附近的温斯特、莫莱尔地区有一支只为王服务的军队，这支军队有几千人，而这才是那十个加盟部落愿意老老实实团结在维斯塔帕城周围的原因。
其他诸如英雄王的号召力、联盟誓约之类的东西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没有足够的武力，维斯塔帕城早在和塞克图斯部落交战时就被洗劫一空了。
“在格琳薇儿学院这里，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提，我能满足的一定尽量满足你。”
英格丽特笑道：“暂时没什么要求，今天过来就是想和你汇报一下成果。”
汇报完了，喜悦也分享完了，接下来自然是要离开了。
法罗狄乌斯叮嘱道：“你都住到学院里去了，就别闲着，没事多学学，总不会有坏处的。”
“嗯。”
英格丽特这回没有拒绝。
让她和那些小屁孩一起学习她当然是拉不下这个脸面的，但她可以找格琳薇儿帮忙，让格琳薇儿给她单独开个小灶，正好还能借这个机会和格琳薇儿多处处。
“那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点。”
晚上十一点，法罗狄乌斯让人将龙娘的尸体掩埋。
正常情况下，到了这个点，即便是他也要去睡觉了，但今天发生的事让他没有半点睡意。
他静静地站在屋里，眉头紧锁，脑海中不断回响着与希拉克对话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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