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式模式
“总而言之，错误就是错误，你要接受惩罚。”
“又要抄录正法吗，今年已经是第四十四次了。”
“……这样的话，我想想，或许抄录罗摩衍那？”
“嗯？”
第十一代戴维亚闻言似乎有些激动，“说起来罗摩衍那我可是很喜欢，尤其是那段‘世尊做了应该做的工作，他的高贵请来了光辉的伐森多还有迦摩……喜马拉雅呀！日月和星辰，四面和八方，天宇真广阔，礼赞又喜悦。’啊。”
“说起来，我也很喜欢这段——”
悉达多下意识地点点头。
“没错，对于前世的罪孽什么的我完全不在乎，当看到罗摩衍那里描述的伐森多这个春天之神和喜马拉雅山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感觉内心十分的平静。”
第十一代戴维亚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像是天帝因陀罗呀，湿婆神呀，毗湿奴神呀，海洋呀，平原呀……这些没有见过的事物和神明也有许多让我十分向往，但内心如此平静，还是只有那一段。”
“……这样啊。”
不知为何，当看到罪人戴维亚如此之时，悉达多笑了。
“但是，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第十一代戴维亚举起罗摩衍那，“我猜想我的前世有礼赞伐森多这位春天之神和向往喜马拉雅山的人也说不定，比起做过坏事的我更加以前的‘我’。”
“那种想法，我并不认可。”
悉达多一脸严肃，“如果你觉得那是正确的，那便是你自身感受到的事情，与前世是如何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是这样想的。”
“……”
突然之间，对着悉达多，十一代戴维亚露出了微妙的表情，“那也是‘个人的’吗？”
这家伙似乎有些开心？
虽然心里有困惑，但悉达多还是接着说:
“可能这不是我一个看守该说的话吧……”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
就这样，悉达多和第十一代戴维亚因书结缘，越聊越是投机的两人还定下的了约定，要是有戴维亚喜欢的书的话，可以让悉达多帮忙去借，逐渐的两人越发的熟悉，也让悉达多产生了救出第十一代戴维亚的想法。
然而在发现‘禁书’的次日，悉达多受到通知，因为战火要蔓延到这附近，要让他们这群看守悉数返回各自的国度，但让囚犯去避难的命令却未曾下达，换言之，就是坐视着这群囚犯去死。
悉达多记得，婆罗门的祭司们和国师们总是说‘死亡不是令人悲伤的离别，而是灵魂迈向新旅途的出发点，所以要笑着面对’，但一直以来他却对此感到困惑‘真的有必要因人的逝去而感到喜悦吗？’。
而这份困惑上升至顶峰，因为这份见死不救。
更何况大罪人戴维亚可是在这里，他们怎么能坐视就这样死去？
而且很奇怪，关押大罪人戴维亚的监狱地带一直以来都是各国以来严禁擅自进出的场所，从大罪人戴维亚被宣判的哪一年以来，这里从未发生过战火，所以这里的土地无比的凄凉也有着许多的人来定居。
渐渐地，便成为了所谓的‘邪恶之地’，毕竟在此多数都是‘贱民’们。
是夜。
“戴维亚，战争将会发生，你会死……这样说话，你会害怕吗？”
“当然会。”
“为什么呢？”
“毕竟我不希望认识的人死去，而且老实说我也还不想死。”
“戴维亚，你还有数万年赎罪的义务，在这期间一直过着这样的日子，只有‘容器’上有所区别而已，尽管如此，为什么还想活下去呢？”
“好久没见悉达多你这幅样子了，就好像是和之前一样的，想测试我的样子……但很抱歉，我找不到一个漂亮的回答。”
第十一代戴维亚顿了顿，“但现在，姑且是现在，在完成和你的约定之前，我想我绝对不能忍受自己死去。”
闻言，悉达多低下了头。
“……戴维亚。”
戴维亚说的约定，他当然记得，是在借书的时候随口说的言语，是完全无需在意的对话——
“有机会的话，我们要是能够看看喜马拉雅山就好了。”
“那就约定好了。”
过去的乔达摩监狱长的笔记在最后曾这样写着；
‘戴维亚，我终于变得和你一样了，然后三位戴维亚啊，我真的很抱歉……以上。’
这让此刻的悉达多下定了决心，前世也好来世也罢，无论怎样都无所谓，我，就是此时此地的正活着‘我’而已，要为自己不后悔而活着。
“约定，一定会遵守的。”
“这是理所当然的。”
次日，一道消息震惊了全监狱，便蔓延到四周——
大罪人戴维亚，逃狱了。
于是全婆罗多土地上的国度以及生存着的人们统一受到婆罗门圣地的一道命令:
“现在全面在婆罗多的土地上开始搜索，大罪人戴维亚以及协助者，释迦族的罪人悉达多，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允许将其杀死。”
就这样，抓捕的队伍可谓是铺天盖地般的袭来，任何人都企图抓捕大罪人戴维亚。
几日之后，第十一代戴维亚和悉达多正前往喜马拉雅山的路上。
他们走了一会儿就坐下，然后再走一会儿，再坐在地上，被下来寻找甘露的鸟花啄了啄之后，他们再次开始往前走去吗，戴维亚一边摇摇晃晃地到处走着，一边默默地追随在悉达多啊身后。
草坪上沾着晨露，湿漉漉的，还飘着淡淡的雾。
快到一处森林的时候，由于听到了潺潺的水声，正让十一代戴维亚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路。
在远离监狱的地方，在与来时经过的道路相距甚远的地方，数条泥路蜿蜒向前，在他现在所处的地方的前方，没有一条像样的路，第十一代戴维亚再次转向山脊，感慨接踵而来。
这一路上，两人不知躲过多少企图抓捕他们的人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再回头了，这让银发青年既高兴又寂寞，脸上自然地浮现出温和的微笑。
“天马上就黑了，我们在森林里过夜吧。”
“森林快出去了，要不我们出去过夜？”
“也行。”
然后，看见了——
巍峨的山峰高耸入云，峰顶常年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洁白如玉，反射着月色的光芒，闪烁着暗淡的银光。
那是布满皑皑白雪的雪白之山，大石厚重宽广，如这个世界般宏伟。
尽管不是真正的喜马拉雅山，但却有着相似的气势，充满了宁静与肃穆，仿佛时间在这里停滞，天地间只剩下无尽的纯净与广袤的白。
“真正的喜马拉雅山……定也是这样的吧……”
“这也算是完成了约定的一部分吧……”
“虽然有些区别，但已经足够了，我无比感谢你，悉达多。”
第十一代戴维亚抬起了头，望着悉达多。
“不，如果只靠我一个人的话，是无法到来这里的，如果只靠我一个人的话，说不定这样的事压根不会去做，在那之前也只是感受到了违和感，因为我的世界一直是这样的，但是直到找到了释迦族的那位监狱长的笔记，他在最后说了这样的话；‘戴维亚，终于我还是变得和你一样了，以及另外三位戴维亚，非常抱歉’这样写到。”
“听你这样说，那位乔达摩监狱长似乎是个很好的人，不过……”
第十一代戴维亚轻轻摇头，“但是你刚才说错了吧，说成了‘三位’了……”
“我没有弄错，他确确实实是对‘三位’说的。”
背对第十一代戴维亚的悉达多的语气无比坚定，“他说‘变得和戴维亚一样了’，然后我也是变得一样了，因为我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清冷的空气中，偶尔会有一阵微风卷起些许雪花，轻盈地飘舞在空中，如同闪烁的星尘，远处还能隐约听到冰川裂开的声音。
“和当年的乔达摩一样，得出了‘俱野之战结束后，诸神消失于世间，前世是不存在的’这个结论。”
但就在下一瞬间，四周涌现出了前来抓捕两人的士兵们，而且看人数，与其说是被发现了，不如说是被埋伏了。
“你们还真是闹得够大啊，还好有知悉摩耶之力的婆罗门使用了力量，标记了你们的位置……”
摩耶，这一份神秘的代名词，从后世的角度来说可以说是神代的魔术。
望着逐渐围上来的众人，悉达多却并不畏惧，反倒是露出了坚定的眼神，大声喊道:
“你们真的认为转生什么的存在吗！”
“穷人转生为穷人，富人转生为富人，卑微者转生为卑微者，尊贵者转生为尊贵者，因为前世的罪业导致出生都改变了，那样随意更改多数人的东西就是正法什么的，真的是这样吗！”
“我看你是完全不懂啊，亏你还是刹帝利，啊忘了，都去做看守了，想必也是个卑贱的家伙了。”
为首的婆罗门摆了摆手，他所带来的人也都是婆罗门，“信仰什么的，不管正确还是错误的都无所谓，只有这个世界所必需的事，才是本质的事，才是真正的真理。”
他嘴角微微上调。
“对于大罪人戴维亚来说，这是合理的牺牲，从过去乃至现在，甚至是未来都是为了‘你’，‘第十一代大罪人戴维亚因卷入战火而死亡’，我还要谢谢你呢，悉达多，朝着我们所期待的方向而行动。”
也就是说，那即将发生的战争只是为了杀死第十一代戴维亚一人才发动的，悉达多协助戴维亚的越狱还顺了他们的意。
“差不多要说再见了，戴维亚，你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非死不可，但这样就行了，你们所能拥有的现在，就是死亡哦～”
如此，两人就这样死在了近在咫尺，并非是喜马拉雅山的雪山之下。
“该死，那本禁书呢！怎么只是一个书皮？原本去哪了？这帮释迦族的怎么一个个那么找死啊！”
然后，第十二代戴维亚没多久便被发现，重新带回监狱之中严加看守。
十几年过去，在监狱中成长的第十二代戴维亚于某日见识到了一位刚被关进来不久的低等种姓者之时，他这样低声告诉他:
“戴维亚，你知道你真正的父亲，是一位觉悟者吗？”
“……你这家伙再说什么啊？”
“如果要谈论关于你父亲的事，那必然将话题回溯到数百年前发生事情，戴维亚，不过那并不是指你，而是被判处一个时代徒刑的本尊，戴维亚，你知道自己，不，你知道第一代戴维亚为何会被判处一个时代的徒刑吗？”
“因为‘我’是一个大罪人，教唆外患，杀人，冒犯婆罗门，这样吧？难道你是想指责我没有认真反省？”
“从你那反应，果然你什么都不知道。”
低等种姓者顿了顿，“戴维亚确确实实害死了这片大陆之上的很多人，他犯了罪是事实，但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的动机，他的思想现在已经难以追溯了，因为婆罗多上的所有国家和婆罗门刹帝利们花费了百年的时间将记录埋藏在黑暗之中——”
“初代戴维亚，他是第一个在这片土地上，否定‘正法’‘转生’‘种姓’的人物，他被逮捕就是因为这样的事，他曾和少数的一些怀着相同想法的人们一天策划，发动了起义，可是他失败了。”
“然而，在二十年前，第十一代戴维亚死之前，对其‘种姓’正法抱有怀疑态度的人出现了，那就是你的父亲，他说他能够开悟为‘佛’……”
“闭嘴！”
十二代戴维亚显得有些烦躁，“你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戴维亚，这片大地上的人们所深信的‘种姓’和‘转生’并不存在。”
“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还是你在开玩笑？拜托你告诉这笑话的笑点在哪里吧。”
“我说得句句属实，戴维亚。”
“……转生轮回都是谎言？怎么可能啊！那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不就变成了我明明是无辜的却被逮捕了吗！”
“是啊，你说得没错，戴维亚你是无辜的，这本笔记，请你看一看。”
活跃于婆罗多大地上的意图颠覆‘种姓’制度的人们数量很少，但还是为了第十二代戴维亚花费数十年的岁月让自身的成员进入监狱之中，因为‘转生’这个概念的最大受害者是戴维亚，而且他也是他们逝去的领导者的孩子，可以说是象征‘未来’的象征。
没错，第十一代戴维亚之所以会被定义为‘因战火而死亡’的原因就是婆罗门要让那差点成为‘佛’，却被杀死的反抗者的孩子，在出生时成为下一任大罪人戴维亚，也就是惩罚。
而质疑的源头便是那本早已遗落的，由某代监狱长书写的笔记，多亏了笔记的到处流传才让反抗的火焰继续安安静静地在大地上燃烧，书的前半部分似乎是为了弹劾婆罗门的‘前世宣言’，然而真正感动了多数人的边上后半段乔达摩的自传部分——
“戴维亚啊，在短暂人生的最后一刻，你在想什么呢？”
“失去工作，苦恼至极，被逼到最后不得不犯罪的人们，大多都是因为非法之类的罪名关进来，然后在放出去，再过几年又进来，如此循环往复。”
“种姓的正法曾说，人的一辈子已经早在创造之时就已经规定好了，婆罗门和刹帝利生活富裕，而之后的种姓便是贫困，每日生活在勉强温饱的日子里，更有贱民不得直视他人。”
“正法的教义所记载的是‘梵’的话语，既然如此，既然除了那些为人，别的是‘非人’为何其外貌会如此类似呢？人所创造的恶劣循环以及人之命运究竟为何会如此？在我的心中产生了可怕的怀疑。”
“正如铺好的桌布，是会被火焰燃烧燃为红色的东西，是的，我的怀疑就是要从根本上颠覆这个世界。”
“我还是清清楚楚地写下来吧，这不是怀疑，而是确信这就是个骗局，在接下来的岁月之中，绝不能重复他们的悲伤，所以，至少能留下我的‘意志’。”
“戴维亚，终于我还是变得和你一样了，以及另外两位戴维亚啊，我对不起你们。”
看完这本笔记的第十二代戴维亚心中所涌现的只有‘愤怒’的情感。
也明白了对于那些企图反抗种姓制度的人而言，‘戴维亚’是对种姓制度愤怒的象征，是至今为止利用信仰建造起来的是以‘梵’的为象征的秩序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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