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乃依不讲男德 第10章

　　因此，“成家”是绝大部分韦特普通女性的目标，在生男孩翻身的希望下，她们哪怕承受惊人的盘剥，情绪依然稳定。

　　从联邦引入的男性，大多数都被分配到伊斯塔帕区，这里曾是移民集中区，而移民们比本地人需求的工资更低，踏实能干，所以被管理者们当做表率，奖励给许多男性。

　　坏就坏在，这批联邦男性没有接受男德教育，稀里糊涂成家后，发现韦特表面上男性地位很高，但其实已经沦为魔女们手中的道具，连人都算不上。

　　他们又被韦特本地男性视为入侵物种，长期遭受敌视、孤立，再加上三观冲突，对男性自尊遭到贬低的愤怒，使得他们对韦特的不满越来越深。

　　最后，点燃炸药桶的则是经济。

　　魔女们今年瞄准了一个联邦政府招标的大项目，为了竞标成功，她们拼命压低成本和工期，创造“奇迹”。

　　“奇迹”的代价，自然由工人们支付。她们工资被削减，劳动强度却在增加。原本，工人们可以忍受这些加派，但在她们联邦来的丈夫的鼓动下，决定罢工。

　　她们成立权益委员会，要求厂方将她们的基础工资提高20%，将每日工作时间回调到10小时，并保证每半个月至少有两天带薪休假。

　　厂方的回应则是大裁员，并从贫困地区引入劳动力，逼得她们动用最大的筹码——她们的丈夫，所以才惊动了韦特存续司介入谈判。

　　“在隆格维尔小姐看来，这些可怜人的努力能够成功吗？”迪亚斯问。

　　安妮摇摇头:“很难，管理者们明牌想要分化并拉拢一批人，所以我们家的慈善活动，圣愚教会的以工代赈和免费医疗，男性义务在同一天出现在伊斯塔帕区。

　　对于另外一批人，管理者们做好了暴力解决的准备，治安民军的基层士兵不堪战，但军官与她们的亲兵还是有压制力的。

　　用男性当做筹码的策略十分大胆，但他们不了解韦特存续司。

　　这一部门之所以地位显赫，是因为她们掌握着‘男性定价权’，所以她们不会容忍伊斯塔帕区的人挑战她们的核心权力。”

　　高乃依与迪亚斯对视一眼，迪亚斯想要说些什么，但高乃依手指交叉，示意争辩毫无意义。

　　联邦的价值观，在这里是行不通的。

　　“在首都进行军事活动，不会影响社会稳定吗？”高乃依问。

　　安妮回答：“在联邦可能会，但在韦特，不存在国家，民族，性别，政治主义，宗教的宏大叙事，维系人们共同想象的是魔法与林中之王。

　　因为缺乏共同想象，人们对陌生人的共情淡薄，不会为陌生人行动起来。”

　　迪亚斯低声说:“唯一的破局之法，就是请求联邦驻韦特办事处介入了吧。理论上，韦特并入联邦后，也应该遵守联邦的法律。”

　　“我是没功夫为他们考虑了。”

　　安妮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我去家族设置的物资分发点查看一下，发现那里的气氛很糟糕。

　　人们心里积聚着怒火，而我们家族的坏名声，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把他们变成攻击我们的武器。

　　隆格维尔家族从未接收过联邦企业的分包合同，降低工资提高劳动强度的新方案和我们家毫无关系。”

　　安妮把自己家洗的干干净净，这话于高乃依来说，甚至没有听的价值，他问道:“你的护卫呢？”

　　“不够，至少不能让我获得安全感。”

　　“能提前中止，或者转移到更安全的地带进行吗？”高乃依问。

　　安妮含糊其辞:“这是我私人投资，提高自身形象的活动，我在家族内部也面临着竞争，我懦了，会带来连锁反应。”

　　高乃依看向迪亚斯，迪亚斯犹豫了一下:“可以，帮帮隆格维尔小姐吧。咦，戒指？”

　　安妮掏出一枚镶嵌着紫红色宝石的戒指:“这是‘恶魔’领域专属魔法·召唤魔法发动的媒介物，我能把戴上戒指的人紧急召唤到我身边。

　　这只是临时性的安全措施，所以我给高乃依先生的戒指发动一次后会自行销毁，临时契约解除。”

　　“那……好吧。”迪亚斯说，“皮埃尔，你怎么想？”

　　“我只担心你这边。”高乃依回答。

　　“感觉被你小瞧了。”波莉没好气的说，“有那么多护卫官在场呢，放心吧，除非我死了，不然没人可以威胁公爵大人。”

　　高乃依转向安妮:“隆格维尔小姐，如果你和迪亚斯同时遭难，我一定会优先救助迪亚斯……你能接受这个前提的话，就让我为你效劳一次吧。”

　　安妮同意了，召唤魔法是个需要念诵咒语的魔法。随着她的念诵，瑰丽的粉色花纹绕着戒指旋转。

　　她抓住高乃依的右手食指，将戒指戴上，高乃依看到戒指镶嵌的紫红色宝石表面，有黑色竖瞳张开。

　　迪亚斯捂住胸口，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高乃依手上的戒指，他有些不舒服。

　　“这东西有点邪门。”波莉嘀咕道。

　　“希望不会用到它。”

　　安妮看了眼时间，和高乃依他们匆匆告别，这一幕在伊斯塔帕区一栋民房里，通过魔法重现。

　　“隆格维尔家族以放肆著称，而安妮·热纳维耶芙·隆格维尔则是这个家族里最放肆的一个，她必须受点教训。”

　　一只斑鸠在阳台上踱步，却口吐人言:“当日，你们遭受陷害，被驱逐出‘正义’领域，由异邦人取而代之的事件，隆格维尔家族是主要的推动人之一。”

　　五位魔女的阴影在墙上铺开，她们俱着黑袍，戴着如镜面般光滑的面具，在胸口的位置，缝制着白色天平与流血砝码的图案。

　　为首的一位回答斑鸠:“往事不必再提，如今我们只是‘白色秩序’——被你们裁定的恐怖组织。你们出钱，我们办事，仅此而已。”

　　“好，预付款已经打过去了。我想知道，高乃依是否会对计划产生影响？”

　　“如果你的目标是杀死安妮，那么高乃依是很大的麻烦，他对超凡者的不败记录已维持七年。”

　　“‘不败’？也就是说他有时会和对手打成平手。”斑鸠说。

　　“白色秩序”的魔女声音冷淡:“你何必和我装傻？我能了解到的，你们也一定能了解:

　　高乃依的政治立场是保皇党，但在超凡体系里，他是一位使徒——被哈索尔女神青睐，授予神圣力量的超凡者。

　　哈索尔神术确保高乃依在不利的局面下，依然有脱身的可能性。

　　他的佩剑‘飞狮’与盾牌‘苏莲娜’皆是神祝兵器，前者获得的密涅瓦加护内容未知，后者的哈索尔加护也没有情报。

　　用实战来检验他的底牌，试错成本太大，且不确定因素太多。

　　所以，我是没法和你打包票的。要退款吗？”

　　斑鸠僵住了，操纵它的人和其他金主紧急磋商:隆格维尔家族单是垄断魔法知识打版权炮，以及抢夺男人囤积居奇这两件事，就得罪了很多人。

　　因此，她们暗地里联手，准备打击隆格维尔家族。

　　这次伊斯塔帕区骚动，背后就有她们的推动，她们的目的，是把一切过错都推给隆格维尔家族，而且非常容易的达成这一点。

　　隆格维尔家族不会坐以待毙，肯定会派出家族核心成员花钱消灾，这是隆格维尔家族以往惯常使用的手段。

　　这时候，就可以借助恐怖分子的手给隆格维尔家族来个狠的。如果能引起该区平民大规模流血死亡事件，这香甜的人血馒头将会让隆格维尔家族的舆论处境变得更糟。

　　此时，伊斯塔帕区存在的力量虽多，但都帮不上隆格维尔家的忙：存续司在和权益委员会交涉；治安民军预备突击控制伊斯塔帕区的男性；男性管理司的护卫官们眼中只有她们的任务目标；圣愚教会忙的不可开交，也不会来……

　　但偏偏，安妮把高乃依扯进来，给计划增加了不确定因素。

　　“试试吧。”

　　十几分钟后，斑鸠重新开口:“我们的人发动骚乱，来分散隆格维尔家族护卫们的注意力，你们想办法处理安妮和高乃依。

　　只要搞砸她的慈善活动，打击她的威望，让隆格维尔家族内部围绕继承权的矛盾加剧，结果也是一样的。”

　　“没问题。”

　　上午9时，迪亚斯开始了他人生里第一次男性义务:他坐在41号房间的沙发上，高乃依的三位部下与波莉站在四个角落里，一同注视着进入房间的女性。

　　从韦特女性的视角来看，“男性义务”是社会福利，它让城市中定居的女性居民，即便注定单身一生，也能留下和男性相处过的美好回忆。

　　在具体实施上，城市中没有配偶的女性居民们，依次按照劳动积极性，忠诚度，年龄，健康程度，容貌身段这几个标准进行打分，划分等级。

　　等级越高，每周一次，轮换着前来留下美好回忆的男性质量越高，解锁的服务项目越多。

　　迪亚斯是异邦来的公爵，有一定社会影响力，男性管理司不会教他为难。

　　因此，来到41号房间的，都是有良好教养的高质量普通女性，也就是魔女的仆从们。她们已被主人许诺保障婚姻。但谁不愿意和帅哥留下美好回忆呢？

　　在每人时限30分钟的时间里，她们坐在沙发上，和迪亚斯保持合适的社交距离，热情但不失礼貌的聊天，或者玩纸牌游戏。

　　迪亚斯一开始有些紧张，他脑补过被奇怪的女人做奇奇怪怪的事，然后摇来高乃依一拳一个，把他从危机里救出去的热血故事。

　　但是，他接待的每一位女性都很正常，她们谈吐得体，衣装整洁，态度积极，打牌也是好手，让他变得轻松，话渐渐多了起来。

　　这种程度，就连怕生的我都能完成，为什么隆格维尔小姐会觉得它是困难的、冲击三观的呢？迪亚斯心里想。

　　考虑到安妮可能的召唤，高乃依守在门外，见证了另一种风景:大部分女性进入房间后，就急不可待的对男性出手，只要动作不是太粗暴，房间里的男性护卫官不管不问。

　　而且，容貌身段正常的女性仅仅占到一小部分，更多的女性从远处瞧去，更像是满脸横肉的男性，外表则有些不修边幅。

　　当她们笑嘻嘻的把男生抱进怀里，好似青蛙在捕食猎物，很快，受害者们的惨叫就被其他声音取代。

　　高乃依的情报里记录了一条未经验证的流言:韦特的魔女们，为了解决劳动力短缺的问题，而对普通人女性使用魔法或者药剂，让其身体素质向男性靠拢。

　　代价是，受害者外表会部分雄性化，因不伦不类变得丑陋，性格可能变得急躁，以及缩短寿命。

　　为了安抚这些让社会正常运转，或者说，持续不断为魔女们创造财富的有用一员，那些已经成年且评分不高的男性，就作为奖品，被每周一次的奖励她们。

　　或许，这类男性的下场，也是对那些有消极怠惰念头，拒绝配合男性管理司的本地男性之警告。

　　至于迪亚斯，一位异邦公爵所经历的单纯美好的男性义务，将会是这项充满“人性光辉”和“人文关怀”的工程最好的妆点。

　　按照惯例，宣传机构应该预备发力了吧。高乃依想。

　　果不其然，高乃依在附近看到了记者，她们守在附近，对迪亚斯“侍奉”过的对象进行采访。等到中午，她们多半也会采访迪亚斯。

　　她们属于《梅里达通讯报》的专栏记者，该报是本地发行量最大的报纸。今天，报社倾巢而出，分作四个小组对伊斯塔帕区同时发生的四件事进行记录。

　　隆格维尔家族是报社的第二大股东，因而该报对安妮的慈善公关秀十分上心，派遣了整整一支小组对安妮进行跟踪报道。

　　韦特的慈善秀传承了旧帝国的风气，首先，是一场噱头十足的出场演出:在围观者惊叹的声音里，安妮将魔力转化为火焰魔法释放，又在极短的时间里，再对火焰魔法二次塑型，将其化作台阶。

　　等她走过台阶，又会第三度加工，将台阶转化为象征和平的韦特旅鸽，在天空环绕一圈，留下漂亮的粉色爱心图案消散。

　　就这样，她从约24米高的地方，踏着台阶优雅的走下，径直来到围观者身边。

　　一位抱着孩子的妇人吓的跌坐在地上，她温和的将其扶起，掏出一块糖塞到孩子手里。

　　安妮清了清嗓子，发表演说，没说几句就被人找茬打断，一位身材臃肿，面相丑陋的妇人出场，用句句人身攻击的骂街来宣泄怒火。

　　安妮的表情转向严肃，她拦下护卫和隆格维尔家的伙计，耐心等对方骂完后，提炼对方低信息量的语句里涉及的指责，运用雄辩术将其逐一反驳。

　　然而。雄辩术是敌不过人身攻击的。

　　那妇人靠骂街在气势上不落下风，甚至把安妮骂的眼泪都掉下来。她为骂赢了对手而洋洋得意，却看到周围本该和她站在同一立场的人，目光变得不善。

　　安妮的辩论并非为了赢，而是洗白隆格维尔家族的污点，抬升她的个人形象。

　　尽管，大家平日满是怨气的时候，都幻想过高贵的大小姐被自己这样的人羞辱打脸的爽文，但真的看到一位美丽温和，面容稚嫩的大小姐，被不讲道理的野蛮方式羞辱到抽噎时，她们又心生恻隐之心——

　　如果你用讲道理的方式驳倒这小姐，我们都愿意站在你这边。用骂街的方式欺负小姑娘，就算赢了脸上也无光。

　　劳动人民朴素的同情之心，让安妮的战争赢了一半。那位妇人落荒而逃。安妮抽噎着从伙计手里接过包裹，展示她为伊斯塔帕区捐赠的物资:

　　没有过期或者掺假的食物、没有补丁的二手衣物和干净的饮用水……哪怕是相对不那么贫穷的伊斯塔帕区，这些东西仍然称得上“馈赠”，赢得人们阵阵喝彩。

　　之前被赠糖的小女孩，伸出脏呼呼的小手将手帕递到安妮面前，她对这场作秀一无所知，只是不忍心看到大姐姐流泪。

　　安妮把手帕接过去，又哭又笑，抱住了小女孩，把这场作秀推进到高潮。

　　报业的资深主编感叹道:“哪怕是放到慈善晚会，这出戏也能作为压轴节目登场，考虑到她才16岁，隆格维尔小姐的演技令人惊叹。”

　　另一位记者插嘴:“我想，那不是演技，隆格维尔小姐安排的人没来得及出场，她被突然冒出来的愣头青真的骂哭了，只好临时修改剧本，把这出戏演完。”

　　主编愣了一下:“你是哪位？我没在报社里见过你，另外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名记者笑了笑，解开衣服，露出白色天平与流血砝码的图案:“因为把她骂哭的，是我的同伙啊。”

第十四章 制裁

　　安妮正在赢下战争的另一半，《梅里达通讯报》的记者靠过来，记录隆格维尔家族大小姐的亲民形象与热心肠，并选择性的遗忘了随车而来，干的汗流浃背的搬运工们。

　　“周六快乐，隆格维尔小姐！”

　　斑鸠安排的人手伪装成本地居民，在领取物资之时，突然作势要从口袋里掏出什么，手指的缝隙流淌魔法的光辉。

　　距离安妮最近的便衣护卫，一组制服行刺者，一组带着安妮跳进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