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尘4195
“总之,我是不行的!所以非常抱歉但还请皇子殿下亲自指挥此次作战!我……我愿意作为先锋,带领突击队第一波进入战场!”
并不是怯战,只是不相信自己的能力,且畏惧可能的后果。
两年多以来,克里斯提娜一直如此。
卡尔赛德侯爵表情极其地复杂,叹了口气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然后,就看见亚德里安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
“侯爵,你能先退下吗?还有这里的其他人,也都先出去。”
“殿下,您这是?”
“有些话想跟老同学说一说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先出去吧。”
卡尔赛德侯爵的表情很是担心。
可能的话也真想留下来听听。
但犹豫一会儿后,还是决定遵照命令,便点了点头,招呼着房间内的佣人,让他们全部退了出去。
自己最后离开,顺便带上了门。
亚德里安轻轻叹了口气,便挣扎着翻身下了床,也不理会克丽丝,拿起放在一旁桌上的盔甲就开始往身上穿。
夜晚昏暗的房间内相当安静,气氛更是沉重到了会让人误以为空气已经被化作了固体的程度。
只有衣服和盔甲的摩擦声,在作响。
“昨晚的那种情况,本来已经是个死局了。而勇者艾泽调头去占领里尔巴斯的这一步棋,算是强行地把局面给扳平了,非常漂亮。如果是我的话,应该只会让皇家近卫军能突围多少就突围多少,那现在的情况就会更加被动。”
冷不丁,亚德里安自言自语似的开可了口。
声音淡然听不出什么情绪。
“可是现在,我却感到非常地不爽,你知道为什么吗?”
克丽丝摇了摇头。
亚德里安也没有睬她,只是短暂停顿后,又继续说道:
“在没有任何保证的前提下孤军深入,抵抗随时会到达的魔族主力,援军却不知什么时候会抵达——甚至有没有都不好说。”
“这种九死一生的境地,艾泽,他毫不犹豫地就跳了进去,以一己之力,扛起了大到足以把任何一个人逼疯的压力,尝试去扭转局面。而我呢,在同一时间,居然躺在安全的准后方养病。你说,我能爽么?”
听完克丽丝叙述后,亚德里安当时所展现出来的不满,并非是针对此刻直面重压坚持奋战的艾泽,而是对自己。
“本来就是我的一意孤行,我的判断失误,我的指挥纰漏导致了现在的局势。面对的,还是帝国和萨克森家族几百年来的宿敌与诅咒。结果呢?承担责任和风险的的却是他这个异世界人……啧,不爽,越想越不爽。”
说着,亚德里安给自己披上了披风,像是要勒死自己似的用力一收。
“不过,我很快就会去亲自解决这个状况,不用忍受这不爽太久。问题在于——你呢?克里斯提娜·卡尔赛德。”
突然的画风一转,亚德里安停下动作,也转过了身,尖锐的眼神直指克丽丝,让她根本不敢抬头。
只能是黑着脸,又摇了摇头:
“我?什么意思?”
“你,崇拜那家伙,而且喜欢那家伙吧?”
“……哈?”
克丽丝下意识抬起头,随着情感的动摇,脸上终于是有了些丧气之外的表情。
“你……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呵,被这么小看也真是丢脸,萨克森家族查不出艾泽的情报网,还查不清你们的私人关系么?而且你那个反应,都写脸上了还指望别人看不出来?”
亚德里安说着,露出了嘲弄的笑容。
“一口一个师父,还假扮夫妻,你们偶尔也挺有节目效果的。拜你所赐,我在刚刚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可是久违地放声大笑了一通,甚是愉快。”
“不,这……”
“所以,为什么?是你喜欢的人,又是你的师父和恩人,你明明有这个能力?为什么宁可甩给我也不自己去?”
短暂的缓和,亚德里安的表情便一下子再度严肃了起来。
“因为我……”
“因为你不行?做不到?以前失败过?呵,看样子不管勇者艾泽还是亚德里安侯爵,都宠你宠过头了,所以有些话不舍的说。但没关系,我不在乎所以我来说。”
亚德里安上前一步,抬起手,直指克丽丝的鼻尖。
眉头紧皱声调也突然提高,俨然一副发怒的样子:
“大劣必败仗输了一场而已,你tmd在丧你妈呢?以为自己是什么?把自己当回事也要有个限度,这种无聊的自我感动自我折磨,你到底还打算持续多久!!!?”
第103章 天才的傲慢
亚德里安·萨克森能凭借着二十出头的年纪,以旗帜鲜明的强权和改革派立场,在波谲云诡的帝国政坛站稳脚跟并且压制其他势力成为主导,能力出众自不必多说,手腕和恰到好处的暴力也是不可或缺的。
也就是,他绝不是什么好好先生型的好脾气角色。
这样的亚德里安,却因为在学院时期被全方位完爆的经历,唯独在克丽丝的面前,一直抬不起头。
可现在,在没有其他任何人的场合,亚德里安居然完全不顾皇室礼仪,冷不丁地对自己破口大骂。
这一状况本身,甚至比责骂的内容,更让克丽丝一脸懵逼。
而皇子殿下的狂怒,这还只是个开始。
“两年前那场战斗,是怎么个情况?三座战略重镇失守,魔族大军从本土与王国占领区同步出击,对里尔巴斯三面夹攻。这种局势,贵族议会把你给推到最前面,说是信任你的能力,其实不就是让你去背锅,顺便借机打压卡尔赛德家族的吗!?”
“然后,你像他们预料的那样,像任何一个人处在你位置上都没有任何区别的那样,败了。这TM到底有什么好在意的?还是说,对从小到大都是天才的克里斯提娜小姐来说,连一场如同演戏般不可避免的失败,都是不可接受的?你在潜意识里已经傲慢到这种程度了吗!?”
克里斯的阴影,来源于对失败的深刻畏惧。
而这份畏惧,其最底层的逻辑,还是傲慢。
哪怕劣势天大,依然觉得自己能够靠着微操反杀,在极度自负与不切实际的期待中还抱有着过度的自信。
结果被无情打脸,也就一下子就从最高处砸到了低谷。
而哪怕过了两年,其骨子里的傲慢其实并没有什么改变,因此才会耿耿于怀,始终都走不出去。
至于把艾泽当神一样崇拜,也是这种心态扭曲后的产物。
毕竟人比神弱,天经地义。
所以艾泽必须是神——或者别的什么高于人的存在,这样才能同时照顾到自己的傲慢,以及失败的惨烈事实。
一旦这认知被动摇,克丽丝就会变得极度恐慌甚至无法行动。
这一点,亚德里安察觉到了。
而相处更多的艾泽和亚德里安侯爵,更是心知肚明。
后两者为了照顾克丽丝的情绪,一直没有把这话挑明,而是寻求用温和间接的手段,帮助她走出来。
但都效果不佳。
所以亚德里安才会说,克丽丝是被这两位给宠坏了。
换做他,只会把最无情的事实,像板砖一样扔到克丽丝的脸上——就像现在这样,而且早就该这样了。
被一下子戳到了最痛的部位,克丽丝先是大脑一片空白。
随即就是恼怒。
强烈到难以控制的恼怒。
“不是的!!!”
某种自我保护机制启动,克丽丝在完全没有经过思考的情况下,下意识地就否定了这一难听至极的说法。
“你这次席到底在说什么!?傲慢?我已经这样了,你居然说这事傲慢?我——”
亚德里安毫不示弱,直接用更大的嗓门打断了对话:
“不是吗!?你都已经烂成现在这样子了,还是次席不离嘴边,为什么?凭什么?跟以前学院时那个盛气凌人到不把任何其他人当人看的你,有什么区别!!?”
“我——”
克丽丝愤怒至极。
但就像亚德里安说的,自己现在这一副彻头彻尾的丧家犬模样,实在没办法进行任何哪怕一点反反驳。
只能是咬牙切齿地移开了视线,然后祭出了万能金句:
“尽在这里胡说八道,你到底懂什么!?”
没曾想,这话直接让亚德里安笑出了声。
“呵?懂什么?好问题,我TM的就是不懂你在那里发什么神经,才会浪费宝贵的时间站在这里跟你说这些啊!”
皇子抱起手臂,昂起了头,脖子处的伤口因此被牵扯,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的表情微微地抽搐。
但发言还是在继续。
“你那套完美无缺到让人厌恶的成长经历我已经听腻了,克里斯提娜,知道我这边是什么情况吗?”
“帝国建立至今五百年,从根基上就已经开始烂了,若不改革则步上奥格里斯的后尘指日可待!但这事哪有这么容易呢?从父皇开始,萨克森家族就在和各种势力做斗争,我这皇子过的每一天都是战场!”
“五岁生日那年,我就遭遇了记忆中的第一场政治刺杀——事实上的第一次刺杀,据说发生在我出生后的第三天但这不重要。五岁的那一次,一直照顾我的老管家,为了保护不慎摔倒的我,而被石化魔法直接命中,就这么在我的面前直接化作了尘土!”
“8岁那年,我进行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兵棋推演。三天内,我被父皇安排的帝国军精锐将领们,连续击败了74次,然后咬着牙终于赢下一分,才算结束。”
“12岁,我第一次尝试解除一位犯罪的帝国贵族的爵位,结果因为准备不足,反被对方联合了一逼反对派倒打一耙甚至逼宫,最后父皇不得不亲自使用鞭刑,又关了三个月的紧闭,这件事才勉强落幕。”
“之后就是学院……呵,不需要我提醒吧,在所有的测试,所有的考试,所有的模拟对战之中,我从来没有赢过你。但是那又怎么样?我还不是走到了今天!所以你说我不懂?是啊我不懂!我要是像你这样弱不禁风地,那早就找根绳子把自己给吊死了!”
亚德里安狂怒至极的一顿疯狂输出,让克丽丝哑口无言。
然后,又觉得还不够,一把扯下了自己脖子上的纱布,用力地拍着那刚刚才愈合、还在散发着些许黑气的伤口。
“这个,还有这个,又一次的失败!我不爽吗?我愤怒吗?当然!因为判断失误让整个战局处于危险,我现在都恨不得再给自己一刀!但那有意义吗!?”
“就算重来一次,远征也必须发动!就算重来一次,我也不可能提前发现亡灵的计策!情况并不会有变化。而在此时此刻,帝国的军民们和贵族们尚在拼死奋战,全世界也都在注视着我们!”
“还有那个喜欢耍帅、一言不合就自作主张地抗下所有压力,然后深陷重围的混蛋前勇者也在等待着救援!比起自怨自艾,这些都是我作为皇子必须要尽到的责任!我tm的就不可能也不允许因为一次无关紧要的失败,就止步不前!那你呢!?”
话题的方向突然调转,已经在暴风骤雨下几乎缩成一团反克丽丝,身子猛的一颤,心脏也随之绞痛。
“你嘴上把艾泽叫做师父,内心里把他当神来崇拜,情感上喜欢到不能自拔以至于下意识地都想当夫妻。结果呢!?连让你带人去救他你都要逃避,难不成对艾泽的所有感情加在一起,都不及你的傲慢重要吗!!?回答我!克里斯提娜·卡尔赛德!”
对克丽丝来说,这可能是她出生以来,所面对的最激烈、最致命的提问。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绝无可能。
虽然她还搞不清自己对艾泽的复杂感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不是很明白自己对失败的畏惧究竟来自何方。
两边都在云里雾里。
但要把这同样一团浆糊的两者放在天平上做比较的话,艾泽毫无疑问、百分之1000地会是更重要的那一方。
对哦。
事情到了这一步,其实就是一个继续摆烂or振作起来去救人的二选一,没有其他任何路可以走。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实,克丽丝居然刚刚才察觉到。
逃避现实就是到了这种程度。
蓝发的少女瘫软在了地上,表情呆滞,眼神却不似开始那样空洞反而不断地颤动。
“啧,浪费时间。”
皇子殿下骂累了,再加上时间也相当地紧张不能继续浪费在这里。
在留下一个嫌弃的眼神后,便直接地转过身,抓住了紧闭的房间的门把手。
“现在,我要去把那个让人火大的家伙给捞出来。这是帝国人的战争,没道理让他这个外人独自承担一切。至于你……哼,这次的事情和你已经没关系了,我会说服侯爵大人收回指挥权的,你就保持着这幅废物的样子,等艾泽回来好好看看吧!”
说罢,摔门而去。
留下独自在房中的克丽丝,扭曲挣扎着爬到了墙角,深深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两年前那次失败是不可避免的,与克丽丝的能力无关。
这一事实,蓝发事实嘴上虽然认同,但内心其实从未真正地接受过。
毕竟,自己是天才,是帝国的明日之星,自己的能力怎么可以“无关”呢?
即,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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