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灯子
她所窥见的只是被母亲抛弃，又被裂界侵蚀的下层区惨状的冰山一角。
直到这时，她才能明白，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大守护者并不止想象那么简单。
第四十一章 姐妹吵架
“温迪，在你看来我是否很愚蠢？”
布洛妮娅低垂着头，内心淤积着太多无力与挫败感。
“作为大守护者的继承人，我接受了如此之多的训练与培养，所能做的却只是每天目睹着铁卫战士在前线白白牺牲，再用谎言欺骗他们的家人，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意义的。
明明知道下层区在受苦，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始终不曾下定改变母亲的决心。若没有此行，我甚至不知道人们的家园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透过发丝缝隙，温迪能看见她的眸光中有些十分浓烈的不甘与自责。
“我...还有那么多铁卫战士们奋战于前线，所为寻得的难道就是这样的未来吗？这样不是根本什么都没有守护住......”
这是布洛妮娅不曾展露于人前的颓丧样子。
从小到大，她都一直将那些压力存于心中，拼尽全部的努力想要证明自己，可直到现在，这些努力似乎都被否认了一般。
若非先前已经磨砺过一次意志，否则现在的她恐怕已经信念崩塌，更不可避免的是，她陷入对践行存护理念的动摇之中。
过去，布洛妮娅可以说服自己是优秀的，是可以存护人民未来的大守护者继承人，只是前进途中的小小挫折并不足以说明什么。
但，自从抵达下层区，她所学习到的东西，却都是建立于别人的失去上。
这样的反差与她接受到的教育完全相悖，甚至于有种荒唐感。
“——你是希望我用好听的大道理来安慰你呢，还是希望我用比较严厉的说辞唤醒你的斗志？”
温迪用眼神制止了想要呵斥对方的希儿，她在听见布洛妮娅自爆身份后，便怒颜瞪向对方。
若让她说出那些发泄之语，届时两人想要再像以前那样相处，恐怕需要经历漫长的时间用以修复关系。
只不过，这份体贴人心的做法，却让布洛妮娅更加难以抑制心中的自我厌恶感。
“……不要再这样温柔的对待我了。”
她摇着脑袋，语气挣扎。
“我根本没有资格接受这样珍贵的东西，或许最开始我就不该被选中，更不应该胜任这样的职位......”
“喂——你说够了没有啊？”
终于忍耐不住的希儿呵斥道。
“...咦？”
似乎是被希儿给吓到了，布洛妮娅原本痛苦的表情都为之一顿。
“从刚才开始，我就忍不住想要骂你了。哭哭唧唧的，吵死了！”
“我......”
不说还好，被这么一说布洛妮娅那种想哭的冲动更重了一些。
而温迪也犹豫着看向两人，这份冲突终究是不可避免的爆发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在得知布洛妮娅的身份后，希儿肯定会因此争吵，甚至于像这样的争吵，往后还会一直持续下去。
但，她们终究是出自同一座孤儿院的姐妹，或许让两人放下一切身份上的顾虑去吵个痛快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你什么你，干嘛？自我感动几句，就以为我会同情你吗？比起下层区大家经历的那些事情，你这个命好的家伙到底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自怨自艾！”
希儿怒瞪着她，甚至已经握起了拳头，让人感觉要是布洛妮娅还是一副哭包样子就会一拳揍过去。
“在你们这样的家伙住在宫殿里的时候，下层区的人还待在矿区到处漏风的破帐篷里瑟瑟发抖；
在你上前线也不用拿自己的命去赌的时候，下层区的人们要为一口水喝大打出手；
就连上层区人可以随意到把一顿饭倒进垃圾桶时，下层区还有不知道多少人有上顿没下顿！”
“……”
布洛妮娅能从对方的眸光中看出来，与其说这是对她的愤怒之情，不如说是某种不公现象的憎恨。
她发自内心怨恨着将下层区舍弃的大守护者，同时也对于她展露如此软弱的样子感到可笑。
可是，这样的希儿是错的吗？
布洛妮娅面带愧色的自责道。
“你说得没有错......”
对于这样的布洛妮娅，希儿更是没由来得感到一阵烦躁，她粗暴地抓挠着自己的头发，语气渐冷。
“所以说，自第一次见面起来，我就讨厌你这样自视甚高的大小姐。总是心理包袱比谁都重的样子，没有卖唱的在，你难道就什么都办不到了？
既然想要保护所有人，那就别因为一点小挫折在这里哭哭啼啼的，比起流泪你难道没有更加要紧的事情做了吗？”
这番话似乎骂醒了布洛妮娅，不…与其说骂醒，不如说她就是为了追求这样的话，所以才表露出这个沮丧的样子吧。
若不经由他人的批判，她很害怕自己又会陷入那种，哪怕陷进负面情绪里，周围也总是安抚的声音，从来不会有人敲醒她，哪怕母亲也是如此——
她总是温柔、坚定地告诉布洛妮娅，你可以做到。即使一时的失败也算不上什么，只是她被太多课业分散了心神。
像这样的教育，令布洛妮娅总是缺乏某种实感，就仿佛自己所犯下的错误都是可以被允许、原谅的。
而现在，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某种真切的陌生情感在心中涌动着。
“......谢谢你，希儿。”
她捂着心口，眸光流露着感激。
只不过，这副表现却叫希儿更加厌烦了些，她只是瞪着布洛妮娅，而后冷哼一声。
“不必感谢我，如果不是因为卖唱的在，你那脸蛋上现在已经留下我的拳印了。趁我现在心情好，赶紧滚回你的上层区，别再出现在这了。”
她自顾自地提起镰刀，转身离开，那毫不留情的样子，给布洛妮娅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她深深地注视着对方的背影，同时也看向一直保持中立的温迪，他的表情有些苦恼，但却仍然保留着关心。
就像是看到家中两个妹妹互相争执的兄长一样……
布洛妮娅轻轻甩头，将那份繁杂的思绪压下，带着些歉意说道。
“抱歉。是我不合时宜的话气走了希儿......”
“没关系。被摆在明面上的问题，可比潜藏在暗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来得好。”
温迪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坏事，虽然原本是他想要来当这个坏人的，但这一下子恐怕不得不负起收拾残局的责任了。
“总之，既然希儿下了逐客令，我们也该去最后一站了。继续待在这边，不管是下层区还是上层区都可能要闹起来了——”
第四十二章 最后一站
“嗯...没错，顺着这条路继续走，尽头就是我们的最后一站了。”
温迪走在前方为布洛妮娅解释去向，而她也顺势观察着周围的店铺和招牌，心中浮起某些熟稔之情。
“为什么，我会觉得这里有些熟悉......”
尤其是通向坡顶的阶梯，印象之中它似乎应该更加宽敞些，而不是这么窄小。
“我好像来过这里。”
布洛妮娅下意识地呢喃道。
“可是...究竟是什么时候？”
沿路拾级而上，便能看到那坐落在高处的豪华宅邸，它日复一日地俯瞰着小镇的种种世事无常。
温迪能看见布洛妮娅的表情愈发复杂起来，同时也捂着头，好似陷入过往的斑驳记忆之中。
“这里是小镇上仅有的一家孤儿院，由一名富商捐赠。希儿，还有娜塔莎（职工）都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只可惜后面裂界侵蚀到了这里，孩子们也失去了容身之所。”
他轻声说道，但对于布洛妮娅而言却仿佛春日惊雷般，一下子在脑中炸响。
同时，那种已故过去的回忆如雪崩般而来，其中更有着自己生活在此的一幕又一幕。
它们与眼前这栋建筑以及那些游乐设施迅速交融，化为某种确切的悸动。
“没错...我小时候，确实曾在这里住过......”
布洛妮娅入神地凝视着这一切，直到某个诗人坐在秋千之上，来回晃荡。老旧的链条摩擦钢铁结构体时不断发出铁锈之音，这才将她从回忆中唤醒。
作为罪魁祸首的他，毫无打断人回忆的自觉，反而厚颜说道。
“嘿嘿。快过来一起玩吧。你来推！我来飞！”
看着他那急不可耐的样子，布洛妮娅感受到某种久违的心情正从心中复苏过来。
她来到对方身后，轻轻推动背部，看他随着秋千荡起又落下。
像是某种绿色羽毛球……
待到这份心情水到渠成，她也开口询问道。
“为什么会是这里？”
“嗯嗯，终于问出来了吗，我还想你要是一直不说，咱们下次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温迪一边摇着曲线柔美的白丝小腿，一边轻松自然地说道。
“其实很简单哦，甚至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觉得，应该让你回来这里看一眼——”
他看着布洛妮娅显露某种怀念的表情，语气更加温和了一些。
“尽管人们不该被出身之地所束缚，但若忘却这里，有时候也会为童年没有什么值得眷恋之物感到寂寞吧？”
“……的确如此。”
过去的布洛妮娅其实没有时间回忆这些，甚至于，若不是重回故土，恐怕她对这里的印象仍然是那副模糊样子。
在过去，她被筑城者带走，而后被可可利亚大人收养，每一天过得并不如希儿说得那么轻松悠闲。
各种繁重的课业，教育她应当为人民奉献的沉重理念，周围人们的殷勤期待。
这些压力从未消失，只会愈发沉重，直到成为一层甲胄，与她不分彼此。
若非母亲陪伴于自己身旁，在那些难眠之夜中，用温婉、深邃的嗓音，为她讲述一个又一个历史久远的民间故事，抚慰心灵的疲惫。
或许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当然，布洛妮娅不是对这一身份感到不满，就如同母亲所讲的那些并不团圆的故事一样。
尽管它们的结尾不算圆满，但女孩却感到很钟意。
这究竟是某种天性使然，还是孩子们过于天真的幻想难以得到实现，故而被迫选择现实，谁也不得而知。
逐渐的，秋千的力道止歇，温迪也从那上面下来，转而看向面露缅怀之情的布洛妮娅。
“其实，在带你来这里之前，我没有想过会经历这么多意外……”
他坦诚道。
“原本，我只是想让你单纯地走上一趟，哪怕没有看到太多下层区糟糕的一面也行。只要让你知道这里仍然有很多人顽强的生活着，我想以你的性格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说到这时，温迪露出些许困扰的表情。
“只是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多与计划出入的地方，果然，我还是不太擅长这类事情。”
风本就无拘无束，最是无忧无虑，不会只有一种风向。
但计划什么的，最怕的就是出现变故，与他相性实在不佳。
听着温迪这无奈的话，布洛妮娅能感觉到那些曾有过的隔阂与猜忌逐渐消融，最后变为某种不言而明的信任感。
其实，她也能看得出来，温迪带她来下层区后，原本是存在着某种指向性的。
但是，随着她参与其中后，他又变得“随波逐流”起来，更多的是将选择权交予她。
“那，你会后悔带我来这里吗？”
不知为何的，布洛妮娅说出这句调侃之语。
这句话倒是让温迪笑眯了眼，嬉笑道：“不会哟。我认为，不管或早或晚，只要你不愿停滞于那份绝境里，就迟早有一天会抵达这里。
用比喻来说，就像是那故事中的女人笃信命运一样。这也是你的命运，布洛妮娅——”
“命运吗…倒是有些意外呢，明明温迪一直强调着自由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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