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灯子
在广场中央还有一对自动机兵正在对战中,周围还有一圈人围着,尤以孩子们的呼声最大。
虽然机械聚落处于战时状态,但是人们也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全在工作,他们紧绷的精神也需要有东西来缓解。
而恰好的是,像这样“退休”下来的自动机兵,整个机械聚落没有八十,也有一百。
甚至不乏有民间的机械师带上自己的“机械宝贝”来参赛。
有些像是赛博斗蛐蛐。
虽然算不上多么有意思,毕竟参赛的自动机兵大多是低级的甲虫型号。
用隔壁宠物小精灵来比喻战况就是,两只铁甲蛹互相使用变硬、撞击。
但相比较磐岩镇那种货真价实拿人命填进去的黑拳馆,已经好了不止一筹。
哪怕后者观赏性远胜前者,但那种淤积罪恶之地,温迪一向是很排斥的。
在穿过人群,还与几个认出他的聚落居民们打过招呼后,温迪也在甲虫T800的带领下见到了史瓦罗。
他正站在一栋足以称作军事指挥所的大型建筑前方,建筑上方可以看得出有许多机械改造得痕迹,在其斜上方还有不断散发热量,引得周围空气蒸腾的能源核心中枢。
正是靠着这些散布于整个机械聚落内的能源中枢,这里的温度比之外面要暖和许多,甚至到了闷热的地步。
好在平常待在这里也只有史瓦罗大佬这样的机器人,想必对其毫无影响。而克拉拉喜欢赤脚走路的问题,说不定这里也是原因之一?
此刻的史瓦罗正连接着几条数据管道接口,控制着自动机兵信息终端,头部散着玫红色幽光的独眼不断有实质化的数据流闪过。
一身带有合金质感的紫色机盔搭配上壮硕的体型,令人下意识地就想喊一声——
“哟,史瓦罗大佬!”
温迪可不管他是否在忙着,直接大大咧咧地来到他面前打了声招呼。
这一声大佬可不是白叫的。
一来,史瓦罗的确为下层区存续做了许多,这也是地火的大家一直不放弃希望,想要与他达成合作的原因。
二来,史瓦罗从某种意义上算是克拉拉的监护人,拉入队伍之后更是负责抗伤的盾卫,喊他老登都没问题。
“——检测到生体热源信息,正在识别生体数据。识别结果为「吟游诗人」温迪。敌意等级:无。已结束例行演算。
扫描结果将归入本日志·筑城纪元████年██月██日。”
史瓦罗独眼中的数据流化作碎片消散,转而极具压迫感地看向他。
尽管他是机器人,而不是什么生物,那电子眼更不知道该不该形容有“视线”,但温迪确实能从他身上感受到某种极致理性与人性交叠的光辉。
“史瓦罗大佬这次喊我来,除了下马威之外,还有什么事情吗?咱们就掏心窝子说些敞亮话呗?”
温迪贼兮兮地想要靠上前去,却被其稳稳地挡在钢铁手掌外。
“请保持合适的社交距离。”
史瓦罗并不吃他的套近乎,程序合成的理性男音一如外表般可靠稳重。
“接下来,我将开始面谈议题。鉴于克拉拉对诗人的信任,我会给予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那如果我说,我是为了地下的未来而来呢?”
温迪饶有兴致地提问道。
“毫无价值的说辞。你并非来自地下,无权代表下层区的人类。直入主题吧,不要浪费这个世界仅存的宝贵时间。”
史瓦罗以着冷酷无情的态度将话语挡回来。
接下来该如何呢?
第九章 合法宣称
“哎,果然会变成这样的展开呢。亏我还以为自己很有一些让人‘捧场’的本事,结果这里面居然不包括机械人吗……挫败感好重!”
温迪装作失落地叹了口气,不过对于史瓦罗会这么回答他也早有预料。
大概是因为克拉拉的关系,史瓦罗并没有落井下石,只是冷静地分析道。
“我们建立聊天的意图并非旨在令彼此心情愉悦,诗人。我有我必须遵守的使命,你也有你讨人欢心的本领,这两者之间并不冲突。”
随后,他又说:“如果你的目标是让下层区的人,拥有更多精神娱乐的手段,减少崩溃与绝望蔓延的速度。
那么在我的计算结果过当中,诗人完成此职的概率是98.76%。”
换而言之,如果只是干干这些本职工作,那么就连史瓦罗大佬也不吝于给予温迪认可。
“那可不行,诗歌和演出虽然能够挽救大家一时迷茫的心,但是欠缺带领他人实际走出困境的力量。”
温迪摇了摇头,仰视着这位被称为“史瓦罗大佬”的超级机器人。
“至少,哪怕我穷尽所有时间去奉献于此道,也无法扭转这所城市将要面临的死寂未来。”
其眸中带有的失落、抑或是某种更加自由的,来自外界者才会具有的情感色彩,令史瓦罗的分析系统中断了一瞬。
他直言道:“你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诗人。那你应当理解,在你向克拉拉告知注定无法实现的愿景时,不仅无法为她带来希望与动力,反而会让她陷于对自身无能为力的自责与绝望中。”
这或许才是史瓦罗来找他面谈的原因。
因为与克拉拉相熟的关系,温迪也没少告诉她一些独家故事,其中大多也与“蒙德”有关,这也算是他难得的一点私心。
而今,也到了该回收伏笔的日子了。
“是吗,那她一定有和你说过,有关于名为蒙德的自由城邦的故事吧?”
他假意惊讶,只不过对于史瓦罗而言这并无用处,他能扫描出温迪最细微的表情变化,而分析结果显示,对方只是顺势想打开话题而已。
“……克拉拉的确与我提起过,但我不认为其中拥有借鉴价值。不论是其脆弱的执政体系,还是过于欠缺抗风险能力的紧急应对措施都透露了这点。
更重要的是,倘若离开“外来者”与“神明”相助这一必要的前提。我认为他们在面临难以抵挡的灾厄时,自主存续的可能低于0.2379%。
结论:该项欠缺必要的情境,无法受理认可。”
“真是严厉又让人反驳不了的话。”
温迪察觉被识破后,无奈地浅笑一声,但仍坚持道。
“但是,你不觉得他们的情况与现在的贝洛伯格多少有些相同吗?”
“你的说辞欠缺足够的理论支持,请详细说明此项。”
史瓦罗仍然是那副不苟言笑,理性十足的样子。(虽然他也做不出别的表情)
“你认为,在过往欠缺神明现身的情况下,为何蒙德过去成百数千年依然能够坚持走在自由之路上?
这究竟是缘由人们打从心底的信仰风神,还是来自执政体系的干涉,亦或者说两者都有?”
温迪轻松地问道。
“……请继续补充说明。”
史瓦罗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并不急着打断。
“我们再换一个角度来讲,你认为现今的贝洛伯格人,对于存护星神的信仰如何?大守护者又是如何做的?”
这个问题让史瓦罗陷入了宕机之中,在他诞生的那个年代,人们是真诚且热烈地信仰着存护的星神。
因祂真的赠予了人们活下去的奇迹,但是在如今数百年过去,星神的注视不曾二度迎来的日子里。
这份信仰早已逐渐流逝,变得脆弱不堪。
如今恐怕只有坚守于一线的银鬃铁卫们敢说,自己无愧于这份信仰吧。
“看来你也想到了吧?虽然这里的大家都在信仰克里珀,甚至筑起行宫寄予克里珀之名纪念,但来往的大多数人在此感叹的第一句绝非星神的伟大,而是渴望当权者满足自己的心愿吧?”
温迪轻声呢喃,史瓦罗默然倾听。
“漫长时光早已磨去人们对于祂伟力的信任,转而剩下对筑城者权威的盲从。
在这里我也看不到任何一座信仰克里珀的教堂,信仰上的不虔诚也体现于方方面面。
对此大守护者并无任何决策,甚至于在她上任以来,更是做了许多错谬之事。”
当然,这份信仰的流逝,绝不能只责怪于人们不虔诚。
在贝洛伯格如今欠缺神迹出现的情况下,就算再怎么信仰存护星神也无法让自己明天吃得饱饭,不被冻死街头。
而黄金歌剧院里档期排满,也最受欢迎的永远会是《大守护者》而不是《克里珀》。
比起歌颂星神的伟大,人们更偏爱那些白纸黑字写在历史记载上的英雄故事。
这大概也是大部分神明必将迎来的未来吧……
在彼此互相留了一些时间消化后。
温迪才再次出声道:“基于这个前提下,我们暂且先搁置这一信仰与星神的话题。回归到最初的‘人’身上。
倘若说蒙德的延续离不开每一任大团长的忠于职守。那么,你认为蒙德现有的代理团长是个怎样的人?”
对于这个问题,史瓦罗迅速给出了答案。
“对于人民而言,琴·古伦希尔德是真诚善良、忠于职责的骑士团长。对于同僚而言,她也是稳重可靠,值得交付信任的上司。
但她并非适合的统治者,她太过在意子民,事必躬亲。此举不仅让自身细碎琐事缠身,对于班底人员的组建也太过于松懈。
以这样的性格与执政体系并不利于带领人们在严苛环境下生存……”
史瓦罗在评价到一半时,又补充道:“然而,这只源于目标人物欠缺必要的情境历练,并不排除后续成长的可能。
因此,倘若你想将她与现任大守护者作比较的话,我会给出人民会更希望前者来担当的回答,但这并无意义。”
对于温迪投来的视线,史瓦罗望向头顶巨大的齿轮机构,独眼中玫红色的光晕并不明亮,反而好似黯淡了片刻。
“对于贝洛伯格人而言,现任大守护者可可利亚是由筑城者们推选而出的接任者,是合乎法理的统治者。
因此,不论她所作所为多么荒谬激进,这也都是由人们亲自决议出来的结果。
换而言之,这是人类内部的问题。而我所要做的,并非对她举起反旗,而是尽可能让下层区存续下去,哪怕只能比上层区多一毫秒,我也会严格将之执行。”
说到这个话题时,周围的气氛也带上了一丝沉重。
“哪怕她这样做注定会让贝洛伯格遭至更早的灭亡?”
“哪怕如此,她也比只存于故事之中的领导者要令人信服。”
史瓦罗略显冷硬地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继续说道。
“我知晓你对现任大守护者的执政能力存疑。然而,这已是贝洛伯格人现有的最优选择。”
这话并没有错,就算温迪现在能把琴团长召唤出来,她也无法处理好这些事情。
就如史瓦罗说的,让她治理好不大不小的城邦恰到好处,但在这种决议所有人命运的严苛场合,并不适合她那样性格的人。
尤其是她并非雅利洛人,也无权决定他们未来的命运。
就连算是“自己人”的地火都不必多说,成员们普遍学历参差不齐。
最高的是当过由最精锐成员所组成的壁外“考察队”随行队医的娜塔莎,最低的可以是小学都没上过的紫发女路人。
他们或许在下层区拥有着足以令人信服的力量,但是在情况更加复杂的上层区时却并不适用。
说到底,哪怕像是娜塔莎这样履历十分透明,随便查证一下就能清楚呈现于人眼前,拥有最基础社会公信力的人物。
对于上层区的人而言,她仍欠缺某些决定性的东西。
那就是——合法宣称权。
合法宣称可以来自血脉,也可以来自法理。但都有一条共通的规则,那就是必须满足这项条件的人,才拥有“为王”的资格。
其他的候选者哪怕比适格者再优秀,那也不可能直接夺取掉前者的合法权益。
要么自立为王,被处以叛逆之名讨伐,要么就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周旋,看鹿死谁手。
历史上围绕这份权利进行的斗争实在多如牛毛。
而可可利亚正是走在这条规则上的最后胜利者。
哪怕如今她再怎么像个无可救药的“昏君”,那她也是由筑城者们选出来的“昏君”。
在一定程度上,她所代表的不仅是民心所向,还是绝对合法合理的统治与决策权。
如果只是带领地火和机械聚落的人冲上去突突,把可可利亚击毙在敞篷车里,那很简单。
但这么做只会让社会动荡不安,变向打开潘多拉的魔盒,冒出一大堆妖魔鬼怪。
因为不曾有哪怕一任大守护者死于公开刺杀,就算她死前做了再多错谬的事情。人们也不会再追究她的过错,反而会将杀死可可利亚的他们当做意图颠覆现有社会秩序的恐怖分子。
这也就代表着,要想战胜可可利亚,就不能只是实施简单粗暴的物理灭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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