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朋克：2075 第293章

　　黑暗中，十四个人都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少人已经摸出了枪械，在这片死寂中对准这个地下室连接着楼上的路口。

　　“呲呲——”

　　无人回应的通讯声回荡在地下室之中，两名领头人对视一眼，连点头都显得多余，这段时间的默契让他们同时拔出枪，一前一后地向楼梯摸去。

　　做老大的，就得在最前面。

　　这是他们从街头混战时就明白的道理，在巷子里抢地盘，谁缩在后面，谁就永远别想让人服气，现在虽然混出了点名堂，成为小团体的老大了，但骨子里的本能没变——危险来了，他们得先上。

　　两人都装了皮下护甲，不是军用级的重型防护皮下护甲，但挡几发普通子弹绰绰有余，真要是挨了枪子，他们也能立刻退回来，炸开事先准备好的逃生墙，钻进下水道溜之大吉。

　　可他们不想逃。

　　这间地下诊所花了两个月筹建，又花了一个月才在黑市里打出名声，客户、设备、渠道，每一样都是真金白银砸出来的，就这么放弃？不甘心。

　　也许只是虚惊一场，也许楼上那个做手术的蠢货不小心电晕了自己，触发了防护程序，也许.

　　也许他们还能挽回局面。

　　更自信的那个已经摸到了门边，手指抵在门板上，这扇门做过特殊处理，被遮挡在一处可挪动同色墙面中，推开时不会发出半点声响，只要轻轻一推——

　　他就能看到，诊所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名走在前头的老大推开了门。

　　黑诊所中那有些昏暗的光芒中，他一双义眼扫视着诊所。

　　他没有看到任何人。

　　本应该在楼上负责手术的部下此刻不知道去了哪里，而属于门的地方已经启动了防护程序，没有看到任何破坏痕迹。

　　他给背后的人员打了个手势，而后小心地拿着手枪走进了诊所之中。

　　一步，两步。

　　没有埋伏，没有陷阱，只有无菌灯管发出的电流嗡鸣，紧绷的神经反而让后颈的皮下护甲传来刺痛——这不对劲。

　　难不成真的是意外，但自己的部下去哪里了？

　　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他的余光捕捉到了一点光影的颤动。

　　那光影来自于一张沾满了血迹的铺巾。

　　铺巾这种东西，本来是手术时用来铺在患者身下，经过严格无菌消毒的布，但是放在黑诊所中，这东西被当做了防止手术时血液喷溅，垂挂起来的遮挡布，而在这名老大的眼中，在他对着的挂起铺巾后，有东西在颤动。

　　他给身后之人打了个手势，微微吸了一口气，而后慢慢得靠近了那挂起的铺巾后。

　　接着，他左右手同时探出，左手猛地扯开挂起的铺巾，右手拿着枪指向那颤动的事物，准备随时不对劲就开枪去射击那颤动的事物。

　　“咯吱——”

　　而在铺巾被扯开的声音中，他看清了铺巾后的事物是什么。

　　那是一个人，一个手术中的人，他的胸腔被打开至第四肋骨，裸露的肺叶随着残存麻醉效果微弱起伏，手术刀切口呈现异常的平滑，甚至能看见义体肺部外膜上刻写的微型编号，他的手指神经质地抽搐着，像被剥皮的青蛙仍在条件反射地蹬腿。

　　这是客人。

　　这名老大认得这人，这是今天预定好过来做手术的客人。

　　可客人在这里，给他做手术的部下又去了哪里

　　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客人在这儿，但操刀的部下呢？

　　答案在手术台旁——一块被掀开的地板暗门，黑洞洞的通道像张开的食道，逃了，那个货居然在手术中途启动防护程序，直接从逃生通道溜了。

　　可究竟是什么，能让一个亲手锯开过三十多具活体的屠夫连通讯都来不及发就——

　　“只剩下你了。”

　　正道这名老大疑惑的时候，他的肩膀上搭上了一只手。

　　那是一只动作带着些温和感的手。

　　十分的温暖。

　　但是这声音.

　　熟悉得有如从地狱中走出的阎王。

　　“KK。”

　　他闭上了眼。

　　难怪人跑了。

第619章谁在意他们信什么

　　黑诊所的人抵抗意志并不是很强烈，或者说在看到NCPD特别行动部队安迪警官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跪了一半，在看到KK的时候，他们更是全部主动透露出了自己的一切罪行，从路边给虚拟花坛一脚，到嘴上痛骂NCPD局长约翰逊肯定是阳痿，还有小时候偷过的邻家妹妹能量棒，只要是能想起来，能说的，他们都交代了，而所求的就只有一件事。

　　给个体面，枪毙三十分钟就可以了，别让KK跟他们待在一个房间里。

　　“放心，你们不会全被枪毙，只要你们写明收购方和把路线清清楚楚得交供，只有三分之二的人会被枪毙，而且也不是KK来执行。”

　　在安迪的安慰中，这群人之中即使明知道自己就是那个会被枪毙的那一个，脸上也明显出现了些许放松之色。

　　道上混的，对于自己的结局他们早有觉悟了，只不过是被枪毙了，如果在枪毙前在牢里好好交代，或许还能改成无期徒刑，这可比面对KK要让人感觉轻松多了。

　　一颗子弹打进脑袋，大不了一了百了，但是和KK待在一个房间，哪怕只有十秒，谁也不知道这个家伙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就算只是KK心情好，玩一手扒皮抽筋，断骨挖髓的低程度折磨，也不是他们能顶下来的，比起来那种痛苦，被一枪毙了绝对是爽得不能再爽的轻松死亡，更不要说万一KK的心情不好.那谁也说不准，自己会被KK怎么折腾。

　　未知的恐惧，在人的想象里会无限放大，尤其是这群在黑诊所里见惯了血腥场面的家伙——他们越脑补，就越觉得子弹爆头简直是天堂。

　　“快点签字吧。”其中一个小弟颤抖着抓起‘笔’，“我宁愿现在吃枪子，也不想赌KK今天是不是早餐吃坏了心情。”

　　“你拿错了，我们这边用的是电子签字，你拿的是记录仪。”

　　安迪友善提示着，他用笔尖敲了敲平板电脑边缘，电子屏蓝光在小弟惨白的脸上跳动，“还是说你想让卡尔拿着它，给你们体验它的用法？”

　　审讯桌对面顿时响起一片椅子挪动的刺耳声响，三个黑诊所人员同时去抢电子笔的速度，让安迪想起超市限时抢购合成肉时候的场景。

　　这一群黑诊所人员进行交代的速度和流程顺利得简直不可思议，而在审讯室旁，单向玻璃的另外一边，卡尔看着这一切，对于身边走过来的约翰逊问着：“你没有去工作吗？”

　　“刚忙完，听说你和安迪押运人过来了。”

　　约翰逊把手机塞进战术口袋，单向玻璃的倒影里，审讯室的小弟正涕泪横流地交代着赛博义体仓库的坐标。

　　“说真的，”他敲了敲玻璃，“该把你照片印在《犯罪嫌疑人权利告知书》首页——让犯人们先瞻仰下你的尊容，审讯时间起码能缩短一半。”

　　“得了，我又不是什么审讯机器。”

　　卡尔无语得说着：“我寻思我好像根本就没有做过什么太离谱的事情，怎么现在的混混都把我传得跟个鬼一样，V砍人比我多，下手也狠，为什么我的名声反而越来越差了。”

　　“我记得前段日子里警局有地下频道的内线发来了一串消息，说是在上个星期四的时候，街头有人看到KK进了一个清道夫的屋子，然后没多久他手里边舔一个白花花像是脑浆的东西，边往外走；

　　等NCPD赶到的时候，地上每个清道夫脑袋都被切成了两半，白花花的东西散落了一地，还有一个崩溃的人在那边边哭嚎边大叫，就像是见到了什么异常恐怖的画面一样。”

　　约翰逊说着，又是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稍微在屏幕上操控了几下，把地下频道的内线情报展示在了卡尔的面前。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行配图模糊不清，字体血淋淋的警告。

　　《沃森区晨间通告：KK今日爱好，‘单分子线开盖即食’脑浆早餐，于KK用餐期间请勿外出》

　　“.”

　　单分子线开盖即食，脑浆有这回事吗？

　　上个星期四？

　　卡尔稍微回忆了一下。

　　记得那时候他好像确实有处理过清道夫。

　　但是卡尔记得自己只是刚刚从家里出来拿着个冰淇淋，然后发现有清道夫跟了过去，很平常得处理完了清道夫，接着为了防止有点融化的冰淇淋滴到手，不得不边舔边走而已吧.

　　他盯着手机屏幕上那模糊到失焦的画面——拍摄者显然躲在至少两百米开外，连镜头都在恐惧中颤抖。

　　“我受够这些造谣的混蛋了。”

　　卡尔盯着约翰逊：“别人不知道，约翰逊先生你总不可能不知道吧，警员的行动记录仪你有看吧，我只是在吃冰淇淋而已，而且那个崩溃的现场目击者，不过是个被清道夫注射了神经兴奋剂的倒霉蛋，他的惨叫是因为药物导致的大脑皮层过载，这消息怎么越传越离谱了。”

　　“我当然知道。”

　　约翰逊理所当然得点了点头：“你是什么样的人，整个警局里可能没有人比我和安迪更加了解你了，你猜猜以前我们有处理过多少次你丢下的现场，不过那群人是不可能会相信的。”

　　约翰逊说着指了指玻璃另外一面因为没多少文化话理不清，交代话语又重复又慢，在安迪提醒下，都已经急得哭出声的人员：

　　“他们总是喜欢以己度人，他们自己用钢管敲碎别人膝盖时和挖出别人内脏时连眼睛都不眨，就理所当然觉得，在夜之城有那么大名头的KK肯定要更残忍一些，手段甚至是自己难以想象的这种情况多了，也就人人都信了。”

　　“然后我的名声就是这样子一步步变得跟都市怪谈一样是吧。”

　　卡尔看了眼交代的人员：“这样子下去人人都信了，我怕不是走在街上，都要吓退一帮人了。”

　　“不会的。”

　　约翰逊抱起了手，他拇指摩挲着警徽上‘NCPD’的蚀刻字，“被你从清道夫那边救出来的人，被你亲手从枪战中救下来的人只要有各种各样被你帮助，被我们帮助过的人相信就好了，至于这帮人.”

　　约翰逊的面容严肃而不屑，“谁他妈在乎渣滓们信什么？”

　　“你说脏话了约翰逊先生。”

　　“那就当我口误，毕竟我现在是局长了，得注意一点话语。”

第620章老威廉热狗摊

　　NCPD和KK小队进行了还处于测试阶段的协警系统，其系统目的是招募街道闲散人员对NCPD的执勤进行帮助，而其首日行动的战果便极为惊人。

　　六个黑超梦制造窝点被连根拔起，四个清道夫屠宰场在交叉火力中化为废墟，甚至截获了一辆载着走私义体的重型卡车，当行动报告投射在局长办公室的全息屏幕上时，约翰逊局长那因近期连环街头凶案而紧绷的下颌线，终于微不可察地松弛了下来。

　　按照这种效率，不出几天，街头的骚动就该平息了——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但约翰逊比谁都清楚，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KK小队协助的消息早就像病毒般在街道中扩散开来，那些盘踞在阴影里的鬣狗们，此刻全都缩回了巢穴，舔舐着獠牙等待风头过去。

　　今天能一网打尽，纯粹是因为还有几个不长眼的蠢货没来得及收到风声，等这帮人学乖了转入地下，剩下的硬骨头，就得靠NCPD自己一块块啃下来了。

　　不过，能抓到些蠢货也算不错。光是今天的战果，就抵得上NCPD过去一个月的业绩——这还是约翰逊上任后扩招了三批新警员的效率，要是搁从前裁员缩编那会儿，这些案子怕是能在档案室里积灰半年。

　　想到这儿，局长划开全息面板，给卡尔转去了协助报酬，这笔钱对KK小队这种顶级佣兵来说，大概只够去‘来生’酒吧喝半轮，但至少能让他们吃几顿像样的饭。

　　叮——

　　提示音响起时，卡尔正站在“老威廉热狗摊”的霓虹灯牌下，全息广告里扭动的合成肉影像在他眼中投出诡异的粉光，他瞥了眼到账通知，顺手把手机塞回口袋。

　　“黄芥末普通点就行，别挤太多。”

　　“放心好了，你的口味我还不清楚？”老威廉的机械手指灵活地翻动着烤架上的蠕虫肉肠，“要不要再来份蝗虫披萨？刚到的墨西哥蝗虫，辣味腌制，绝对够劲。”

　　卡尔望着摊位上‘特供：有机小麦饼皮’的荧光标语，突然觉得自己对于食物的接受度是越来越高了：“来一份吧，虽然口感像嚼湿纸板，至少饼皮还能尝出点麦香。”

　　“这次改良过配方了！”老威廉骄傲地竖起他那只机械拇指，“客人说像咬吸饱水的海绵，这可是五星好评！”

　　卡尔盯着对方缺了半截的机械手指——那是曾经制作时因为味道惹恼了一个帮派份子所留下的痕迹，把吐槽咽了回去，在夜之城，能把合成食品吃出‘不像工业废料’的评价，确实值得骄傲。

　　卡尔至今记得第一次见到老威廉的场景——那是在街区的便宜公寓楼里，空气中弥漫着廉价合成烟草和机油的味道。

　　当时他们正带着还是个菜鸟的大卫执行清剿清道夫见世面任务，而在全副武装的KK小队打开锈蚀的铁门，进入到目标楼层的时候，就看见这个精瘦的老头正靠在住所门口吞云吐雾。

　　那时候的老威廉反应堪称教科书级别，他眯起被烟雾熏红的眼睛，快速扫过卡尔手拿的武器，然后不动声色地把烟头按灭在黑乎乎的墙面，接着果断进入房间关门，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就像在配合一场排练过无数次的街头芭蕾。

　　很懂规矩的老威廉并没有惊动其他人，在意识到卡尔他们的目标不是他后，他按照卡尔他们的示意乖乖得回到了房间之中，甚至还透过门缝送给了他们一张名片，希望他们什么时候能来吃一顿。

　　而在之后约翰逊先生来处理后续的时候，卡尔顺手把这个老威廉给的名片给了他。

　　当约翰逊第一次去老威廉的摊位前咬下老威廉特制的‘警长套餐’时，NCPD的饮食文化就被彻底改变了。

　　安迪他们做过实验：把老威廉的蠕虫肉肠和其他摊位的放在紫外灯下对比，前者会呈现出自然的肌肉纤维纹路，后者则像劣质橡皮泥一样浑然一体。

　　如今，这辆锈迹斑驳却擦得锃亮的移动餐车，早已成为NCPD警员们执勤时的固定补给站，车身上‘NCPD特供合作伙伴’的喷漆在霓虹灯下泛着油光，旁边还画着个咧嘴笑的卡通热狗——据说是某个值班到凌晨，和老威廉有血缘关系的警探和她另外一个和局长有血缘关系的闺蜜一时兴起喷上去的。

　　老威廉的生意经很简单：警员用餐打八折，买三份可以送一份，并且总为警员先服务，而这项生意经也帮助了他的生意越做越兴旺。

　　某次，一个刚入行的虎爪帮愣头青拎着莱克星顿来收‘清洁费’，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三个正在啃热狗的巡警按在了餐车前盖上，从那以后，老威廉的餐车半径五十米内自动成了‘和平区’。

　　就连帮派人员中最癫狂的漩涡帮路过时，都会乖乖把武器调至安全模式，毕竟在这座吃人不吐骨头的城市里，能让NCPD买账主动维护的地方，可比军用级义体还要稀罕。

　　卡尔咬下今天的第一口热狗，合成黄芥末的辛辣在舌尖炸开，他注意到肉肠的横切面上，有着些粉红色的肌肉纤维——这是最新鲜的垂直农场蠕虫才有的特征。

　　老威廉的独门酱料完美掩盖了虫蛋白特有的腥味，比平常热狗摊位多出来的两片合成酸黄瓜更是画龙点睛。

　　在这个弄虚作假和以次充好已经成为习惯的时代，老威廉固执地坚持着最原始的烹饪哲学：真材实料，童叟无欺。

　　虽然用料是便宜的蛋白质农场垂直养殖蠕虫，但经过他那双布满烫伤疤痕的手，就能化腐朽为神奇，这大概就是为什么连对食物很挑剔的卡尔，都会偶尔来买他热狗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