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吃饭的兽
“逼你的不是我，是你自己。”塞太什玩弄着杯子，“来都来了，装什么清高呢？”
无论现在想要谈些什么，埃拉首要做的便是要向塞太什低头，毕竟是她先有事相求。
“我确实心不甘情不愿，但你也未必心甘情愿给ELO当狗。”
“当狗？”塞太什不由得有些好笑，“看来在埃拉大人眼中是不存在互利互惠这种情况了。”
“互利互惠？你得到什么好处了？”
“我有没有得到好处不重要，重要的是城主大人遇上什么难处了。”
“米坎科送来了一封信。”
轻飘飘的一句话，分明还不清楚信里的内容是什么，但塞太什的心已经沉下来了。
四周一片静默，埃拉在等，等塞太什先开口。
塞太什不自在地抿了口茶，“如果信的内容有利于你的话，你又何必来找我谈呢？”
“因为信的内容不利于我，但也不利于你。”埃拉的眼睛一直跟随着塞太什的一举一动，时刻等待着他露出破绽的那一刻。
“那它利于谁？”
“云烁！”
此言一出，塞太什皱紧了眉头，追问道：“内容到底是什么？”
“选举。让人去选城主。”埃拉终于扯出了来到这儿后的第一个笑容，“你得民心吗？或许有点吧。但你觉得，你有ELO得民心吗？”
看着塞太什深思的目光，埃拉继续说道：“ELO打算干什么？推翻我们，他不要钱、不要地，要的就是个公平！他自己要平等不说，他还要所有的科里城的人都平等。这种情况下，你我，第一关，阶级这关，咱们都过不了。”
“不，你错了。”塞太什微微一笑，轻轻放下手中一直紧握的杯子，让它稳稳地落在精致的瓷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淡淡地说道：“大部分的人都是蠢的，哄哄就好。他们会相信我的。”
“你的意思是……”
“要是真到了不得不选举的地步，ELO说什么，我们说什么。说空话而已，又不用钱。没唾沫的话，多喝两杯茶不就行了。”
说罢，塞太什就开始笑，埃拉跟着他一块儿笑。
可笑到一半，埃拉陡然收了笑意，直接问道：“他们凭什么听你的？”
“反正他们听不了你的。名声太臭了，没办法听。谎言听着都觉得臊得慌。”塞太什并非是不愿意合作，只不过目前的埃拉还没能拿出诚意来。
于是他继续笑道：“我是ELO的同盟，再怎么样，我也比你有信誉。”
“然后呢？”埃拉反问道，“就算是顺利当上了城主那又怎么样？你这个位子能坐多久？你实现不了自己说出口的那些话，不出三年你就得下台！”
“三年，我还处理不了一个ELO？”
“你处理不了。”
“大部分人都是盲目的，都是喜欢在一边看着，从不下场的。谁赢了，他们跟谁。三年，ELO必灭。”
“最开始，我们也以为ELO就是个小组织，可事实证明，他们绝不简单。”
“那是因为你们废物！”
“我们废物？”埃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你以为ELO是第一个宣扬这种荒诞‘平等’思想的组织吗？十多年前，利斯特拉作为一个贵族，她是第一个带出这个口号的人，她才是这场风潮的始作俑者。”
“她振臂一呼，那些所谓的贱民便紧随其后，一次次掀起游行示威的狂潮，那场暴动几乎让科里城陷入一片混乱。”
“为了平息这场风波，我们做尽了一切我们所能做的事情了。利斯特拉当场毙命，她的家族财富瞬间被瓜分殆尽，所有的直系血亲一律逐出机械之国。”
“在这之后，一切都风平浪静起来，我们以为可以高枕无忧了。可现实是那只不过是表象罢了。利斯特拉死了，云烁又冒出来了。而且云烁比利斯特拉更狠！”
埃拉比划了一个枪的手势，“他有武器。他跟我们玩真的了。他就这么拿着枪，杀了我们的人，给他自己人报仇。他是没钱没人，可他有枪，他可以抢。”
“塞太什，你想想，从始至终，你玩得过他吗？你也不想想他是怎么一路走过来的，一点一点的入侵，悄无声息的，贫民窟归他了，辖区都有了，墙都造起来了。”
“云烁都这样了。你敢赌吗？你敢赌，下一个‘云烁’没他厉害吗？”埃拉的手指一下下敲着桌面。
塞太什也正经了神色，“那你的意思，不就是我们永远斗不赢ELO吗？你说ELO的人是杀不完的，杀完一茬就长一茬，还一茬比一茬厉害，那我们直接投降不就行了？”
“你想投降？”埃拉反问道。
丗塞太什也反问道：“你有法子？”
“杀到他们怕！或者……和谈！”
“谈什么？”
“分别治理。”
“什么意思？”
“他过他的，我过我的。谁也别管谁。”
塞太什冷哼一声，“我可占不到好处。”
“你赢不了ELO，我也赢不了ELO，可你加上我，我们就能赢ELO。”
言下之意就是还是要打ELO，但先试探一下对面的心思，最好能让ELO主动放弃抵抗，等埃拉他们缓过劲儿来再打。
“这是赢ELO的事？我和ELO可是同盟。”
埃拉端起茶杯，“可你和我才是贵族。”
“撕破脸皮，我可就是左右为难了。”
塞太什此话一出，埃拉就知道他已经动了心思了，只是利益还不够让他进一步动作。
“你不用出面。左右你都不亏，只需要递一封信。”
“成交。”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埃拉便要起身离开，可后头的塞太什突然问了一句，“他要是不同意怎么办？”
“贵族一旦下场，那就谁也别想独善其身。”埃拉回眸笑道。
此刻，塞太什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可笑——在场的这群士兵，恐怕都不够埃拉一个人打的。
第九十四章、土块砸人也疼
埃拉最后的那句话，犹如一把尖锐的匕首，直刺人心，那不仅仅是一个赤裸裸的威胁，更是一个残酷但毋庸置疑的事实，
那句“谁也别想独善其身”可不是说给云烁听的，而是说给塞太什听的。
良久，塞太什始终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他紧紧握拳，抵住嘴唇，眼神迷茫，似乎失去了焦点。
他心里非常明白，自己现在所处的境地异常微妙且尴尬。他深知自己之所以能够有今天的地位，并不是依靠那些所谓贵族们的支持，亦非凭借手中掌握的重兵，真正让他屹立不倒的原因只有一个——云烁和他的ELO还存在着。
事实上，科里军的大部分军力仍然牢牢掌控在埃拉手中，而且她本人还是科里城内最为强悍的战士。
相比之下，塞太什所拥有的只不过是一群见风使舵的追随者以及一小部分兵力而已。
可偏偏他早早和ELO结成了盟友，虽然双方一直都是面和心不和，但埃拉一旦对自己动手，ELO就会趁虚而入——塞太什可能会死，但埃拉一定会输。
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埃拉才会选择放过自己。
但无论如何，塞太什始终属于权贵阶层中的一员。
倘若战争局势果真发展到如此紧张的地步，连向来位高权重、娇生惯养的权贵们都不得不亲自上阵。
那么即使心中百般不情愿，塞太什也只能带领他那些依附于自己的人一同参战。
假如他不上，埃拉赢了还好，算他捡了个大便宜，可万一埃拉输了，别管是什么理由，只要失败这个事实成立，权贵阶级在科里城的统治就算是走到头了。
长期以来，贵族们一直处于常胜状态，尚且还存在云烁这种愣头青，硬是要看看凡人之躯能不能比肩神明，要是贵族输了一次，那就完蛋了，反骨仔就真的杀也杀不完了。
因此，无论塞太什内心有多么抵触和不情愿，他都不得不竭尽全力地在这件事情上给予埃拉坚定的支持。
而对于塞太什而言，最理想的结果就是云烁能够接受分别治理的方案，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更顺利地实施自己的计划并从中获益。
他的视线缓缓移向了桌角那封静默躺着的信，信封上，那醒目的火漆印在阳光下闪烁着夺目的光芒，那是属于城主的独特印记，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威严。
只是不知道这份威严还能持续多久呢？
塞太什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将信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
他随手一挥，招来一名仆从，声音低沉而有力：“去告诉云烁，我有要事需与他面谈。”
这封信，他必须亲自送去，亲手交到云烁的手中，然后劝他同意。
云烁，这一回你必须站在我这边，不然……
塞太什的眼神瞬间变得狠厉起来，他猛地伸出双手成爪状，紧紧地掐住了虚空对面那无形的脖颈，仿佛要将一切阻挡他前进的障碍都扼杀在摇篮之中。
“不然，你就去死吧！”他的声音冰冷而决绝，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诅咒。
通知完云烁后，塞太什便毫不迟疑地驱车疾驰，直朝ELO的管辖地冲去，丝毫没有顾及云烁是否已经同意。
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驾车直奔ELO而去，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这无疑得说上一句“嚣张”，谁都知道他与ELO之间那错综复杂的关系，可如此明目张胆地行事，多少也有点过分不顾城主的颜面了吧？
但对于埃拉而言，这是今天唯一的好消息了。
权贵阶级在科里城一向是横着走的，豪华的马车在道路上疾驰而过，卷起一片飞扬的尘土。
这片土地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塞太什却还在遵循着“旧制”。
塞太什无暇顾及窗外的风景，他的双眼坚定而专注地凝视着前方。此刻，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件事——尽快和云烁会面。
突然，一块黑乎乎的东西从窗外飞来，打破了他的沉思。
塞太什的手中不期然地落下一块黄褐色的土块，他厌恶地一甩手，立刻把它丢到一边。
他转身看向一旁侍奉的仆从，厉声喝道：“谁干的？”
仆从赶忙起身，迅速走到另一个小窗前，探头探脑地往外面看去。
边上跟着马车跑的是一群孩子，他们你推我搡，争相想跑在最前头。
当看到有人掀开了窗帘的一角，他们并没有露出做坏事被发现的窘迫神情，反而，一种难以名状的骄傲神情浮现在他们的脸上。那种骄傲，仿佛是在宣告着这片土地属于他们，他们才是这里的主人。
“大人，”仆从的声音微微颤抖，他的头垂得更低了，仿佛要缩进胸膛里，“是……是一群孩子。”
塞太什眉头紧锁，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他反问道：“这里是ELO的地盘，难道你还指望我把他们全杀了吗？”
说完，他冷冷地瞥了仆从一眼，那眼神如同冰刃一般刺骨，“回去后，自己去领罚。这种小事也来烦我，真是越来越没用了。”
仆从不敢抬头，只能唯唯诺诺地应承着，心中却充满了恐惧和无丣奈。
她怯懦地转过身去，仔细地用眼神搜寻是哪个家伙扔的时候，又是一个土块朝马车飞来。
见有人带头，其他的孩子们也纷纷效仿，石块如同雨点般接连不断地飞来，他们异口同声的喊道：“贵族滚出去！滚出去！这是我们的地方！这是属于我们的土地！”
在这片被世人誉为机械之国的土地上，看似充满了现代化的机械文明，然而，实际上，大部分民众的生活仍旧深深扎根于农耕之中。
仅有的几家大工厂都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够挤进去工作。
科里城的面积很大，肥沃的土地也是广阔无垠，可这些土地都是贵族的，普通人是不允许拥有自己的土地的。
若是恰巧有一块地，贵族没能算着，漏了，你也必须上报。要是自己偷偷种了，发现后就不单单是丢命这么简单的事了。
要想种地就必须向贵族租地，种出来了粮食就必须向贵族交税。
可又不能不种，不种地也要交税，活人是逃不掉税赋的重压的，交不起就得死。
当然，也可以选择先欠着税款，但这却是一个无底洞。因为欠款会产生利息，那些利息就像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几辈子都还不完。
有些人刚出生，身上就背了债，这辈子的命就这么定下了。
对于他们这样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而言，头顶上方的权贵究竟姓甚名谁与他们毫无关系。
说是“平民”事实上和那些“贫民”也没有多少差别，再过几代，也就彻底成为“贫民”了。
他们这一生注定只能在别人的土地里，默默无闻地为别人耕耘一生，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改变命运的轨迹。
既然如此，倒不如顺遂潮流、听天由命来得轻松自在。
然而，ELO 的到来却打破了这种沉寂。他们甫一现身便宣称这块土地不再受贵族管辖，亦非 ELO 所有，而是归属于人民自己。
成年人尚保持着理智，清楚意识到在 ELO 尚未彻底攻占科里城之前，这一切美好许诺不过是海市蜃楼罢了。
他们会铭记这份恩情，但面对那些长期欺压他们的贵族时，内心深处的脊梁骨依旧难以挺直。
孩子们则截然不同，他们天性中的那份鲁莽和纯真，使得他们在面对正义时总是抱有一种如飞蛾扑火般炽热而执着的追求。
被贵族压迫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翻了身。
突然，这片属于他们的土地上又出现了贵族的马车，这让他们怎么忍得下这口气呢？
他们无法容忍自己刚刚挣脱的枷锁又被重新套上，更无法接受这片属于自己的土地再次被贵族的马车所践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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