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吃饭的兽
她在地上仰天左右翻了两下后,缓过劲来一骨碌就爬了起来。
眼睛被刺激得不停流泪,睁也睁不开,她只好一边单手捂着,一边用手颤巍巍地指着这个矮个子男人,怒声大喊道:“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打你就打你了,老子还得跟你先商量一下呗?还回来!”那人嗓门扯得比她还大,仗着自己还没变声,调子起得要多高有多高。
威利斯目瞪口呆地赶了过来,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紧紧抓住了那小孩的胳膊,“伊蒙!你怎么在这儿?你是偷跑出来的?战俘处呢?你现在连统帅的话都不听了吗?”
一连串如疾风骤雨般的问句把伊蒙砸得头晕眼花,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露馅了,整个人一下子就蔫巴了下去。
一声不吭的,就在那儿可怜巴巴的用眼睛盯着威利斯,企图蒙混过关。
见伊蒙还在那儿妄图装死,威利斯脸色一沉,严声厉色的喝道:“回话!”
“反正,那些战俘整天都安安分分的,而且威廉也把那里管得好好的,我一天到晚就在外面待着,有什么意思嘛……”
伊蒙的声音越说越小,越说越没有底气,最后就干在那儿用脚尖划地上的土玩了。
仆从一看刚才打自己的人被训斥了,赶忙上前企图为自己讨回公道。
她一把把住威利斯的胳膊,声泪俱下的哀嚎道:“您看看,您看看他给我打成什么样了。我好歹也是塞太什大人手下的一等仆从啊……你们ELO太欺负人了!”
说着,她还指了指自己脸上的那单个的“熊猫眼”,继续哭诉道:“你们不是说要平等吗?怎么打人都不管呢?”
她是真委屈,自己这么多年在塞太什家不说是耀武扬威、金枝玉叶吧,那怎么算得上是高人一等、娇生惯养了,结果今天来这ELO辖区一趟就跟来渡劫的似的。
来的路上先是挨了一顿石头,噼里啪啦的,那是全往脑袋上砸啊,自家主子还发脾气了,回去还得领罚。
你罚就罚了吧,好不容易快结束了,又挨了这小屁孩的一顿揍,自己这是造啥孽了啊。
伊蒙听到一半就忍不住了,要不是威利斯的手还压制着他,他上去还能再给她那张破脸
飞两脚,他连声唾道:“什么玩意儿啊!”
威利斯赶忙给这脾气暴的小孩拉身后去,做出了一个保护性的姿势,他对着仆从笑道:“抱歉,请您先稍等一下。”
然后转身,就这么当着仆从的面开始查看伊蒙身上受没受伤,他转着圈的把伊蒙提溜了一圈,“没事吧?你说说,你跟这么大一人斗个什么劲?要不是人家让着你,就是一巴掌都能把你扇飞半里地。”
“我……”伊蒙企图辩解自己的武力值不容小觑,却被威利斯一下子就给堵上了嘴。
“你什么你?你就屁大一孩子,人家多大了?还想说不是人家让着你是不是?人家要不让着你,你最多跳起来打她膝盖,还能打着人脸不成?”
威利斯这番话看似是在说伊蒙不自量力,可话里话外都透露着那仆从挨打完全是活该,而且不该计较这事。一旦计较了,那就是大人欺负小孩——纯属臭不要脸。
仆从被这段话里有话一闹,嘴里的哀嚎声也显得不伦不类起来,让人觉着她是在大惊小怪,故意给人ELO难堪,想着讹人。
“她抢人东西,我才打她的。”伊蒙满脸不忿的解释道。
“那是她们自愿给我的!”
“放你的狗屁!她们脑子有病啊?自己家都快揭不开锅了,还给你送钱?”伊蒙卷起袖子,又想上去给这个家伙两巴掌了。
仆从也来劲儿了,挨了打的那只眼睛满是血丝,活像是兔子眼似的通红通红的,乍一看还真有点唬人,“我告诉你,她们是想让我给她们,在塞太什大人面前好好的美言一番。还有盒子里这钱,全是她们白送给我的礼!”
说着,她还侧身示意了一下,自己胳膊下死死夹着的盒子。
伊蒙见威利斯默默松开抓着他的手了,人也不含糊,趁她炫耀的功夫,上去就是两脚,踹得那仆从人仰马翻,捂着腰趴地上半天没缓过劲来。
他上前两步把盒子给捡起来,居高临下的说道:“你觉着你爷爷我看起来像傻B是吧?”
威利斯赶忙制止他,“脏话少说点,之前的我都没说你呢。”
伊蒙刚想装波大的,被威利斯这么一打岔,话到嘴边硬生生给咽了下去,憋出来一句,“行。”
这才继续把话给继续说下去,“见过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没听过鸡给黄鼠狼送礼的。你以为这是哪儿呢?还是你家主子的地盘呢?人家让你说个什么好话啊?青天白日的,你编瞎话也不编得好点!”
被拽出自己地界上的仆从还不如一只落了地的凤凰,毕竟她顶上还有只“真凤凰”的塞太什主子呢,她顶多算是凤凰屁股后面的尾羽。主子都下地走了,她就更只能拖地上爬了。
此时的她面对着伊蒙的连声质问,唯一能做的事就只有反复重复道:“不是,我没说谎!我真没说谎!”
“我还真没见过有人不想当人,非要当狗的!”伊蒙年轻气盛,不假思索便说道,“她好端端的,向你们献什么媚啊?”
威利斯拍了伊蒙一下,“怎么说话的?读书都读到哪儿去了?”
伊蒙倔强地扭过脑袋去,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态度,看得威利斯直皱眉头。
“那你问她啊,万一是她犯贱呢?”仆从也被说得一脸委屈。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也只好顺着伊蒙的话辩驳一二。
她这手往后一指,一对母女从始至终都相互搂着,就这么低眉顺眼的往那儿一杵,活像是一座相连的雕像。
两个人都面黄体瘦的,看起来随便的一阵风都能把她们刮跑。低矮的小孩还会抬着头看人,高瘦的母亲却已经习惯将眼睛藏进眉骨下,那一层幽暗的阴影里了。
ELO来的时候发了粮食,但她们不敢多吃,就这么存着,预防着日后还得交那些贵族要的税。
见有人提到了自己,赛特大娘才敢挪着步子上前说话。她的上半张脸扭不出眉眼弯弯的样子,只能依靠下半张脸拉出了一个笑来。
她的话似乎比蚊子叫的声音还要轻上一些,“我们是自愿的。”
“什么?”威利斯没听清,凑过去问道。
赛特大娘似乎被吓住了,威利斯靠近一点,她就往后躲一点,“我们是自愿给老爷交钱的。”
“为什么?”威利斯也怔住了。
“我家孩子不懂事,砸了大贵族的车子,我们是来赔偿的。让这位老爷说好话,也是希望那位大贵族能收下这笔钱。”
她手下压着的孩子还在不情愿地瞪着,那个红了一只眼的仆从。可母亲却很快蒙住了她的那双眼,带着她跪了下去,“我家孩子犯了错,该打。这点钱就当是我孝敬老爷的,”
她把一个仆从都称为了老爷,只求孩子能安然脱身。她清楚,贵族想杀谁,就杀谁,一个仆从的三言两语改变不了什么,可她唯一能接触到的也就是这样的一个仆从了。
赛特大娘没有错过,当自己谄笑着把盒子递上去时,仆从眼中的鄙夷,仿佛在说就这点东西,你也好意思送上来的。
但仆从最终还是收下了,倒也不是她真心想帮帮这俩可怜人。主要是世道乱了,蚊子再小也是肉,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捞着油水了。
“她给了你,你就好意思收?”伊蒙不屑的说道。
“她自愿的,我凭啥不能收?你们ELO还能不能讲点道理了?她们拜托我做事情,我收点钱怎么了?谁叫她们不长眼,砸了我们塞太什大人的马车。”
伊蒙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眼睛直直盯着那对母女,“说话啊,我们给你讨回公道。”
小孩的嘴巴张了张,又被母亲合上了。
赛特大娘佝偻着背,继续重复道:“老爷说得对,我们是自愿的。”
周遭的氛围,突然间像是被凝固的冰块所包裹,陷入了难以言喻的僵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张感,似乎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一切似乎又都变成了以前那样。平民嘴上说着“自愿”,贵族及其走狗们也就拿得理所应当。
ELO来了,又好像没来。这些人被压着跪在地上太久了,久到哪怕压迫的力量消失了,他们也没有勇气站起来,深怕那份压迫的消失是虚假的。
他们不敢站,生怕ELO走了,留下了习惯站起来的他们,留下了已经不习惯跪下去的他们。
“哟,车子被人砸了?”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一道戏谑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云烁笑着对塞太什说道,“砸伤没?”
塞太什瞪了眼不争气的仆从,转而也跟着云烁笑道:“砸伤如何?没砸伤又如何?云烁大人,难不成还要给我赔偿吗?”
“砸伤说明你菜,有神力还能被这么小一个孩子给砸伤了。没砸伤,你还好意思找人要赔偿?你家就这么缺这点三瓜两枣?穷成这样了也别总想着当城主了,先老老实实种点地填饱肚子吧。”云烁一脸“你承认哪一个”的表情看着塞太什。
“呵。”塞太什冷笑一声,“作为同盟却被你ELO管辖地的人给砸了丗。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那你为什么不找?是不想吗?”云烁已经开始端详起那个仆从脸上的伤了,随口便回道。
塞太什皱了皱眉头,云烁句句都没有放过他的想法,几乎是为了怼他而怼的,就是单纯要抬杠来恶心他。
他的眼神扫视了一下外边站着的那对母女,也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云烁为什么要一副挺她们到底的姿态?
塞太什继续试探道:“我知道你,ELO肯定不会犯这种错误。但这只能愈发说明她们这两人不服从你们ELO的领导,不听从你ELO说的话,这种人该杀啊。”
他确实恨不得杀了这两人,不只是她们,还有那些之前砸过他的那帮贱民,他同样恨不能一一铲除——他都要杀。
但现在,他所要说的“杀”却并非真的杀意腾腾,不过是一种试探口风的手段。
此言一出,母女二人顿时就屏住了呼吸,她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云烁,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又在对方回望过来时,下意识的垂下了头。
赛特大娘还好,她一来时就已经做好了用自己的死换孩子命的准备,所以才有了那句“就算是亲妈死了你也不准哭”。
她没教好孩子,她死,她活该。
可科林还没做好准备呢,她还天真的以为那句“就算是亲妈死了你也不准哭”是个夸张的比喻手法,谁知道你玩真的,真要弄死她亲妈了。
她小嘴一瘪,眼泪水一下子就滴到母亲捂着她嘴的手背上了。
母亲赶忙弯下腰去,急忙俯下身子,贴近科林的耳畔,低声而严厉地斥道:“不许哭!”
她神情自若,丝毫没有将死之人的恐惧。
她见识过枪,她的丈夫的额头上留下过一个弹孔。她也知道,这些贵族老爷们最爱用枪,而不是他们这些人习惯用的刀——用枪杀人,不疼的。
“看看,这就是你不得民心的原因了。”云烁对着塞太什摇了摇头,转身对着科林走去。
只见他笑眯眯地拉下头顶的兜帽,变戏法似的从手里拿出两颗糖递了上去,“行了,不哭了。ELO来之前,你们动不动就得被贵族弄死,ELO来之后,你们还动不动就被贵族弄死,那ELO不白来了吗?”
第九十七章、你妈凭什么要死
糖可是稀罕东西,科林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几回呢,更别提这种外边还用纸包着的硬糖了。
她馋得直咽口水,可眼睛虽然紧盯着那颗糖,手却一动不动,只单纯的问道:“那我妈不用死了?”
“你妈凭什么要死?”云烁反问道。
“他说的。他说我妈要死。”科林的手直接就指向了在一旁立着的塞太什。
赛特大娘见状赶紧把手给拍了下来,生怕晚了一秒自家蠢孩子的胳膊就不在了。
科林被母亲死死搂在怀里,胳膊也伸不出来了,最多只能勉强摸摸自己被打红的手背。
“为啥他说你妈要死,你妈就要死?你们这儿的小孩还不骂脏话了?”
贫民窟里的小孩大多是满嘴脏话,一张口对方全家都无一幸存,平民区也大差不差。
云烁问一句,就把糖往小孩手里塞一颗,话问完,糖也塞完了。
“因为他是贵族?”科林紧紧抓着手里的糖,她也不确定这个问题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这两天学的知识告诉她:贵族不算什么东西,他们甚至都不是东西。
可从小到大,生活、母亲和所有周围的人都在告诉她:贵族是人,而他们不是人,是牛马,甚至不如牛马。
云烁摸了摸她的头,“这个理由可不对。现在不一样了,现在这个理由可成立不了。”
“那我妈为啥不用死了,又为啥要死?以后你们走了,她会不会还要死?”科林瞪着一双眼问道。
她已经被搞糊涂了。
“你妈本来就不该死。”云烁对着她笑了笑。
赛特大娘瞪大双眼,呆呆地站在那里,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她的嘴唇动了动,无声的一遍遍重复问道:“该不该?”
但她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搂紧了怀里的孩子。
对于贵族而言,想杀谁都是应该的,没有人会问贵族,那些倒在你枪口下的人该不丆该杀,是不是真的有罪,你凭什么杀了他?
有的只有枪响后的火药味,倒在地上冰冷的尸体和贵族扬长而去的身影。
她的丈夫其实什么也没做,没挡着贵族奔驰的马车,没挡着贵族头顶的太阳,他他只是如往常一般,弯着腰,全神贯注地在地里割着草。
然而,就在这样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时刻,枪声却毫无预兆地响起,打破了田野的宁静。她的丈夫就这样倒在了血泊之中。
地里割草的人并非只有她丈夫一人,他们或远或近地忙碌着,枪声只响了一下,只带走了她的丈夫,一切巧合得仿佛神的指示一样。
而她却找不到那个开枪的人。
后来有人告诉她,那个穿着华贵服饰的贵族似的人,原本是过来收税的。
或许是路途乏味,又或许仅仅是一时兴起,那人就这么随手挑选了一个正在割草的人作为消遣对象,当成靶子一般打着玩,而那个不幸的人,恰好就是她的丈夫。
科林的手拽了拽赛特大娘的裙摆,“妈,你不该死,我们不该死。”
小孩的眼睛黝黑发亮,科林喜欢睁大眼睛,好像这样能看见更多东西似的,在他瞳孔的倒影里,赛特大娘看见了太阳,高悬在天上的太阳。
孩子的眼睛被太阳一照,就像是月亮被太阳照过一样,发着光。
赛特大娘常年无精打采耷拉着的眼皮也跟着瞪了瞪,眉毛向上一耸,却莫名落下泪来,喃喃道:“你爹他……不该死的……”
云烁在科林说完“不该死”后,转头看向塞太什问道,“你说是吧,塞太什大人?”
“人家还问了你,以后你们走了,她妈会不会还要死呢?这个问题怎么不回答了呢?”塞太什戏谑的看向了云烁,“该不会是心虚了吧?”
“这个问题可不是问我的,而是问你的。”云烁目光炯炯的看向了塞太什,“没了我们,你会怎么样?”
塞太什无奈地摊开双手,仿佛受到了什么冤屈一般,苦笑着说道:“云烁大人对于我想怎么样,早就有自己的见解了,我又何必多说什么呢。”
塞太什当然会杀了这些人。
藐视贵族的人不杀,那贵族这高高在上的位子怎么坐得稳?
“所以,我们不能走,也不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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