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之上 第390章

作者:风月

  凌洲没有说话。

  整个天波号仿佛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乃至,远方隐隐传来的凄厉惨叫声……

  就在豪华套房里,死死按着天平的克兰杰,骤然惨叫出声,尖锐哀嚎着,挣扎,浑身抽搐蠕动。

  海量的血色从他的身躯里喷出,被天平尽数汲取,仿佛刮骨吸髓。就在天平之上,一道道裂口浮现,原本占据优势的漆黑砝码在瞬间崩裂了,烟消云散。而银白色的筹码之上,却有一道道细微的裂隙迅速的绽开……

  就像是瞬间被抛入了无形的熔炉之中,烧做赤红,嗤嗤作响。

  而就在裂隙之后,粘稠的血液一点一滴的渗透而出,却又不惧高温,流转如常。自血洗之下,银光褪尽,砝码在瞬间,化作骨白!

  嘭!

  水晶吊灯毫无征兆的坠落下来,笔直的砸在了克兰杰的脑门上,老人抽搐了两下,仰天倒下。

  堂堂以太之道的书者,毫无征兆的,猝然而亡。

  ——命数颠覆,天运反噬!

  “加注!”

  贵宾室内,季觉挥手,看向凌洲身旁寥寥无几的筹码:“嗯,就加一千六百万。”

  如此精确,正好是凌洲面前仅剩的筹码总数。

  凌洲面无表情,手指死死的捏着手中的纸牌,青筋迸起。

  “……跟。”

  他说。

  开牌。

  季觉三条,凌洲两对。

  胜负已分。

  荷官颤抖着手,将凌洲面前最后的筹码划走,归入了季觉的面前。

  结束了……

  旁观者中,不知道多少人松了口气。

  嘭!

  凌洲一拳砸碎了桌子的边缘,再无从克制怒火,最后看了一眼陈行舟之后,视线落在了陈行舟之前,空白的魁首尊位之上,眼眶不由得一跳。

  到最后,终究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好,愿赌服输,我认栽。”

  “从此之后,这笔债,一笔勾销!”

  说罢,他甚至顾不上再装模作样的寒暄什么,转身离去。

  可就在他身后,却传来了季觉疑惑的声音。

  “嗯?”

  赌桌上,依旧端坐的年轻人撑着下巴,瞥着他的背影:“这就结束了吗?”

  凌洲骤然转身,血眼猩红,却看到了,季觉脸上的笑容……

  依旧和煦轻柔,隐约又含蓄,似有似无。

  “赌场开门迎客,没有玩到一半,赶客人的说法吧。”

  季觉抬起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桌子上的裂口,告诉他:“况且,我还没说停呢。”

  凌洲的脸色铁青:“姓季的,你别特么——”

  “我别什么?”

  季觉好奇:“我记得,要这么谈的,不是我吧?”

  一时间,凌洲呆滞在原地。

  “这难道不是被荒集见证的条件么?”

  季觉端详着那一张面孔,笑容愈发愉快:“你提的要求,你说的规矩,到现在玩了一半,你不玩了——”

  他说:“凌先生,你什么意思?”

  凌洲沉默着。

  没有说话。

  他抬起头,看向了陈行舟,陈行舟也在看着他,笑意温柔,连同他身后所有到场见证的人们一起。

  只是,眼神却如此的冰冷。

  毫无任何的温度。

  如同泥塑木雕一般的残酷神佛。

  静静的等待着,即将从他口中所说出的话语……

  窒息之中,一滴汗水缓缓从凌洲的额头渗出,他张口欲言,可最终,什么都没说,咬着牙,回归赌桌。

  “来,我们继续。”

  季觉满意的点头,“坐下!”

  凌洲面无表情的坐在了椅子上,椅子发出了一声哀鸣。

  “这一把,玩大点,九千万怎么样?”

  季觉兴致勃勃的提议:“我最近还缺一台灵质操作台,正好可以圆梦了,谢谢好心人……荷官等什么呢?发牌啊。”

  荷官没敢动,颤颤巍巍的看向凌洲。

  直到凌洲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发牌——”

  就像是,抬起手,任由枷锁缠绕。

  刺骨的恶寒从背脊之上窜起,他剧烈的喘息着,看着那一张张公开牌从眼前闪过,不知为何,恍惚之中,浑身颤栗。

  两把之后,季觉身边的筹码再添新高。

  季觉说:“继续。”

  荷官汗流浃背,再不敢有所动作。

  已经没有筹码了。

  凌洲的脸色变换,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天波号上的流动资金就这么多,你特么都赢完了,你想怎么样?!”

  “唔?就这么点?”

  季觉失望挑眉,旋即展颜一笑:“没关系,要不要我借你一点?不过,我看这船不错啊,多少钱?”

  凌洲没说话,猩红的眼瞳直勾勾的看着季觉:

  “季先生,做事不要做尽……”

  “真不巧,我就爱做尽,做绝,做到别人没有活路可走。”

  季觉笑容不改,瞥向了四周:“在场的,难道没人能来估个价?”

  陈行舟挥手,立刻身后便有人起身。

  掏出纸笔来,拿着计算器按过一通之后,将计算结果写在了抵押表上,递交陈行舟,陈行舟取出龙头棍来,盖章用印。

  最后,送到了凌洲面前。

  “连船带货,燃油算你全满,折旧就不给算了,就按照全新出厂的来算——两亿四千万,小凌,你可不要怪我不照顾你啊。”

  陈行舟的眼神满是和煦和宠溺,却令凌洲再也说不出话。

  就像是压着千钧之重那样,连呼吸,都竭尽全力。

  沾着印泥的手指悬在半空,许久,都没有勇气压下,直到,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坠落,留下了一道垂死挣扎的痕迹。

  赌局继续。

  “发牌。”

  季觉说。

  这一次,荷官再也不敢动了,瘫坐在了地上。

  陈行舟挥手,示意下属把他拖出去,然后,亲自挽起袖子,站在了和荷官的位置上,拆开了一包新的扑克之后,娴熟的洗过。

  “自从在赌档里发家之后,好久都没做过类似的活儿了。”

  他动作轻盈娴熟的的分发暗牌,由衷感慨:“忽然之间,就好像重返了青春一样,还要多谢你们给我这个重温旧日的机会呢。”

  无人回应。

  发牌、公开牌、下注、加注,开牌。

  “季觉,葫芦;凌洲,两对。”

  陈行舟挥动拨杆,轻易的扫过了一堆筹码,不用季觉要求,再度发牌。

  “季觉,三条;凌洲,还是两对。”

  陈行舟叹息:“可惜,运气就差一点。”

  拨杆再扫,筹码分拨。

  “季觉同花,凌洲,弃牌。”

  拨杆,筹码。

  “季觉两对,凌洲两对。”陈行舟摇头:“点数差了点。”

  轻描淡写的,夺走了凌洲面前最后的重量。

  死寂之中,汗流浃背的凌洲就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瘫在了椅子上。

  季觉微笑:“继续。”

  “我继续你嘛了个逼啊!!!”

  凌洲再忍不住嘶吼,仿佛被逼到角落里的野兽,择人而噬:“人,钱,货,船,都他妈是你的了!你还想怎么样!!!”

  “别这么说啊,凌先生。”

  季觉摇头,抬起手来,按住身旁那把左轮手枪,忽得展颜一笑:

  “你不是还有生命么?”

  就这样,抬起手来,敲了敲,立刻有五颗水银子弹从弹仓之中落下,只留下了一颗。再紧接着,弹仓甩动,旋转,填装。

  最后,仿佛铁锤一样敲在桌子上。

  嘭!

  只是一声闷响,却好像震人心魄的轰鸣,令所有人的眉毛都不由得抽搐瞬间。

  就在季觉手中,手枪缓缓的,推到桌子中间,

  “别怕。”

  季觉欣赏着他的模样,柔声安慰:“底注一千万扣一次扳机,运气好的话,至少还够你玩五次呢。”

  凌洲的神情扭曲,仿佛要张口咆哮。

  可在所有人的森冷凝视之中,却终究,没有能够动作。

  只有季觉的笑容骤然消散。

  再无任何表情。

  他说,“发牌。”

  于是,陈行舟发牌。

  底牌,三张公开牌,没有加注,最后,开牌。

  “季觉,葫芦;凌洲,两对——”

  陈行舟手里的拨杆娴熟的凑出了两边的牌型之后,另一只手抬起,向着凌洲引手示意:“请吧,凌先生。”

  一片窒息里,凌洲的脸上再无任何的血色,只有一片惨白,眼瞳涣散着,难以聚焦。

  抬起头,想要说什么,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