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杉梨
“可恶，又是这个结果。”
然而这次的结果也是一样，她根本无法从有关柏隽的命运上观测到任何信息，符玄气馁的把罗盘与典籍扔了出去，神色阴沉的坐到了办公桌前的椅子上。
不过这番结果，也让符玄回忆起了过往的些许记忆碎片，她曾与竟天，也就是她的师傅有过一番辩论。
世间的一切皆可窥测到发展的轨迹，即「命由天定」的可悲观点。
符玄尊敬师傅身为卜者的一切心智、技艺乃至为人，唯独无法接受他身为窥探命运的卜者，却自甘堕入宿命论的渊薮，并将此视为理所当然，然而自幼受学卜算，穷究命运变通的符玄，论及「已定的命运究竟可否改变」这一终极之问，即使想要反驳竟天，但也无力回答。
像现在这样连一个普通人的命途都无法窥见的情况真是千百年未见，不知竟天那家伙见到了是否又会改变神情呢？
可事到如今，能够为这场辩论画上句号的只有她一个人了.......
于是，某种好奇心正在蔓延，她越发想要知道柏隽这个同样隐藏在正常人之中的人身上拥有着怎样的扭曲，这份力量又是否会有着上限，柏隽这个存在，真的拥有改变命运，乃至于证明「命非由天定」的能力吗？
在符玄无法察觉的内心深处。
——她是希望的。
就如同她希望自己这份追求命运的扭曲能够没有上限一样，希望自己能够证明「已定的命运究竟可否改变」一样，她也希望这位与自己相似而不同的人有着同样的意志，拥有着证明命运这一论题，乃至于打破固有观点的力量。
至少这样，自己想寻得卜者最想要的答案，来告慰那个人的在天之灵的愿望就不会显得那么可笑了。
“太卜大人，外面有人求见。”
就在符玄回忆往事之际，办公室的门外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符玄迅速变了脸色，她观察自己的办公室，此等凌乱的程度自然不可能展示给下属看，否则她的形象都有可能存在崩坏的可能性。
“何人？”
于是符玄没有下达任何命令，而是正襟危坐在桌子前沉稳的回应，准备等打发走外面的人之后再悄悄溜出去接待客人。
“呃，是柏隽先生。”
“——在哪里？”
赶在理性思考之前，办公室的大门就已经被难掩激动神色的符玄一把推开，她的脸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仿佛闪闪发光的淡金色眼眸里满是激动之色，尤其是那淡淡的开心笑容——完完全全就是陷入恋爱情结的单相思少女啊！
“符、符、符玄大人..........”
面对卜官明阅那张大嘴巴，迟迟说不出话来的惊骇神色，意识到自己干了何等蠢事的符玄小脸立刻涨的通红，精致的五官上流淌着鲜明的窘迫，甚至是不知所措，淡金色的眼眸中仿佛旋转起混乱的漩涡。
“没、没、没什么，去把他带到本座的办公室里，本座不想说第二遍！！！”
原本的氛围即刻宣告瓦解，符玄顶着冒起蒸汽的通红脸蛋，超级大声的下达命令后即刻逃进了办公室，用力闭紧的大门震颤着整面墙体，掀起的旁风把明阅的发丝吹得凌乱。
“符玄大人露出那样可爱的表情之类的事情，我是在做梦吗？还是说我终于是陷入工作的苦海幻境.........”
明阅用力掐了下自己的脸颊，怀揣着难以置信的梦幻感，迷迷糊糊的离开了走廊。
太卜司的中庭仿佛围绕着中央的法阵，呈现出圆环形。
周围有好几座法阵并行布置，连带着贯穿联通的数条长廊与拐角，太卜司内部的结构布局称得上是复杂，一般刚进来的人都会有迷路的现象，不过在资深卜者的带领下就可安虞无事。
“这不应该这不应该这不应该这不应该这不应该.........”
“明阅小姐你从刚才开始究竟在叽里咕噜说些什么东西啊？”
下楼来到中庭的明阅一边踏着石板路前进，无视了跟在后方的柏隽，仿佛心中的偶像形象骤然破灭，捂着额头痛苦迷茫的喃喃自语，见她这副魔怔状态的柏隽脸上流淌着鲜明的嫌弃，不动声色的朝着旁边挪动几步。
“不行了！人家已经受够这种感觉了！”
她难以忍受的喊出了声。
行至符玄的办公室附近，明阅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用力的晃了晃柏隽的肩膀，带着几分央求的喊道：“呐呐呐，柏隽先生，能不能请您用力打一下我，拜托您让我脱离这该死的幻境吧！”
“明阅，对着客人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还不快速速退下。”
就在柏隽准备给这家伙一巴掌清醒清醒的时候，一道严厉的呵斥声瞬间将哭的泪眼模糊的明阅回过神来。
不知何时打开大门的符玄站在长廊上，双手抱胸，粉发的太卜大人紧绷着那张可爱精致的脸蛋，冰冷严肃的脸上早已看不出几分钟前的任何影子。
清冷、理性、强大，这应该就是旁人对符玄的第一印象。
“啊哈哈，果然是错觉呢～我就说符玄大人怎么可能会有那种表情........”
如释重负的明阅拍了拍胸口，果然这才是她印象中的符玄大人，然后又迷迷糊糊的离开了。而在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长廊后，没等柏隽开口，符玄的小手就扯了扯他的衣角。
“你还在那里傻愣着干什么，看我太卜司的热闹很好玩吗？”
她与柏隽四目交接后，淡金色眼眸焦点悄悄落在了地板上，仔细观察的话可以看见她依旧泛着微红的脸颊以及精致耳尖。
“快点进办公室里吧，笨蛋.....”
粉发的太卜大人轻声抱怨，带着柏隽以往不曾见到的可爱模样走了进去。
柏隽犹豫一下该如何开口，但又立刻觉得没有必要紧张，于是便舍弃了这个想法，跟着走进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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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就是死也值回票价口牙
“随便找个地方坐吧，不用和本座太过拘谨。”
踏入符玄的办公室内，柏隽环顾四周，眼神有些惊讶。
空气中弥漫的淡淡香气，干净整齐的桌面与沙发，罗列有序的书架，不染灰尘的洁净地面......这里的环境与柏隽的印象截然相反，他还鲜明的记着上次这里犹如遭受风暴般的狼狈场景。
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符玄就养成打扫房间的习惯了吗？
“就算是本座，只要愿意的话，区区打扫房间之类的小事还不是信手拈来？”
符玄仿佛看穿了柏隽的心思，纤细手指卷弄着粉色发梢，别扭地讲出自己改变的地方，而柏隽频频点头，流露出像是看见不省心的妹妹终于变得成熟的那种眼神。
虽说符玄觉得他的这种眼神很令人不悦，但又说不上来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手肘撑着办公桌面的同时十指交叉，主动开口转移了柏隽的注意力：
“说正事吧，柏隽你来找本座想必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请求吧？”
根据符玄对柏隽这些年的认识，这个男人很少会来主动找他，不对，更悲伤的来说，应该是从来没有主动找过她。
“请求.....这么说倒也没错啦，不过应该说是工作调动更准确些。”
“工作调动？等等......”
柏隽把一张盖有印章的白纸放到了符玄的办公桌上，她接来一看，瞬间就认出那印章出自景元之手。
聪明伶慧的大脑迅速处理眼前的信息，符玄的的心中即刻闪过「难不成？！」的想法，抬起小脸期待的看向柏隽，他一边把左手置于脑后，一边略显苦恼的说道：“正如您的猜测，以后我就会在太卜司工作，那就请多多指教了，符玄.....呃，太卜大人。”
“——真的吗！？”
故作伪装的高冷外表瞬间被发自内心深处的真实喜悦所撕破，符玄就像得到心爱糖果的小女孩，脸颊泛起淡淡的粉红，整个身体以桌面为支撑前倾，几乎跌倒的角度看向柏隽，淡金色的眼眸深处好似在说「太好啦」
“是真的啦，符玄你稍微注意下自己的形象。”
“这、这是，没什么.......本座只是有些开心.......说起来柏隽你怎么突然想要来本座这边工作了？”
柏隽稍稍正色提醒，而意识到自己现在姿势的符玄有些慌张了，她飞快地坐回自己的座位，装作刚才无事发生的姿态。
虽然表情上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反应，但是她的内心深处却有个年幼的符玄抱着头尖叫，最后甚至不知所措的蹦蹦跳跳起来，不断大骂自己是个白痴。
柏隽在抵达太卜司之前，他今早先是去了趟神策府，为的是谈论接下来工作的问题。
得以短期摆脱工作的束缚诚然轻松愉悦，不过松懈太久的话也未必是什么好事，更何况柏隽对地衡司工作的日子挺满意的，尽管起初担任地衡司的工作是为了混日子与蹭系统的道德值，随着时间的推移，柏隽发现自己其实也很享受这种帮助他人的感受。
笼罩在苍蓝夜空余韵与赤红清晨的交界处，东边的天空徐徐地转白。
走进神策府的柏隽向景元表达了自己的诉求，不过这位神策将军似乎是对柏隽前段时间代理司鼎的工作相当满意，于是果断拒绝了他请求再次回到地衡司混日子的请求，并且语重心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青砚你的话，现如今再回到地衡司就有些大材小用了，刚好太卜司由于前段时间罗浮座舰发生的事情太多导致工作繁重，你就去那里帮帮忙吧，符太卜不是老早就想让你去她那里工作吗，也算是满足这位太卜的心愿了。」
「景元你是犯魔阴身了吗？上次把丹鼎司的烂摊子交给我也就算了，这次太卜司又是什么意思？让我一个根本不懂占卜的普通人去专业性那么强的部门好让周围的同事笑话我是走后门进来的蛀虫吗？」
「哎呀，相信我啦，只是让你去那儿救救急，混个脸熟而已，就算是专业领域不同，可是需要面对的公务麻烦没什么区别，就像是不管什么地方都需要文职一样，这不也刚好印证了地衡司的一句话，叫作：地衡司勤务是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吗？」
「混个脸熟是什么意思啊.......」
景元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无视柏隽的抱怨，笑眯眯的交给他一份工作移迁的公文，上面盖有将军命令的印章，持有此节章者可以任意调遣进入罗浮的所有部门，不过柏隽的表情依旧很难看。
对于他而言，无论是去工造司还是地衡司都无所谓，十王司这种整日打打杀杀的部门也可以，哪怕是需要与各个部门周旋的天舶司，柏隽恐怕也不会有任何的怨言，毕竟还能每天逗逗那两只狐狸.....
可偏偏是六司中最麻烦的太卜司。
任凭柏隽想破脑袋也不知道景元那隐藏在笑容之下的真实想法是何意，只是单纯觉得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太好过。
然而事实上与柏隽想的有些不太相同，看着迅速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小手遮住半边脸庞的符玄，不知为何柏隽觉得她一反常态的有些.....吃错药的可爱？
“总之事情的原委就是这样，符玄....呃，太卜大人您还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吗？如果没有的话，那就容我失陪了。”
柏隽说出事情原委，交杂着少女近乎混乱的眼神，过了一会。
“没想到居然会是景元的意思，本座记得他以前说什么也不肯把你交给我的啊？”
符玄方才慌乱的模样......不对，是理性渐渐恢复了，也许是因为她终于调整了过来，陷入漩涡的淡金色眼眸终于恢复了光彩，随之，某种强大而充满吸引力的可能性出现在她的心中。
“难道说景元那家伙终于打算退位了？”
以这个推测来进行思考，很多困惑就得以迎刃而解，怪不得他会选择把柏隽这个得力干将交予自己，原来是想要以这个方式暗示自己该收敛心神，做好随时扛起罗浮大梁的准备吗？
似乎是想象到自己成为将军的那日风光，符玄脸上的笑容也越发明媚，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心神又有些飘飘然了，柏隽看着她那开心的笑容，不由得心中一阵好奇。
“符玄....呃，太卜大人，你对罗浮将军的职位真的好执着啊。”
“不必拘谨，私底下叫我符玄也无所谓，不过本座想要成为将军的事情......有那么明显吗？”
柏隽实在是难以适应这个新的称呼，心情大好的符玄摆手表示不在意，并好奇自己在其他人的眼中究竟是个什么形象。
“与其说是明显，毋庸说是人尽皆知吧？”
“欸？有这么夸张吗！”
柏隽没有回答，理所当然的露出一副「你以为」的表情，那是自然且理所应当的，毕竟全罗浮除了符玄以外也没有第二个人胆敢催着景元本人赶快「退位让贤」了。
作为全罗浮唯一敢做出此等忤逆之举的符玄，早就被各种舆论推到了风口浪尖，有人说她是权势熏心，又或是酷爱征伐才会如此的持节将兵，不过真实的意图就只有符玄本人清楚了。
而身为当事者的符玄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内心羞耻的同时，她直接简洁明了的向柏隽坦白了自己的想法：“算了，成为下一任罗浮将军确实是本座的心愿，反正我本就没有隐瞒之类的想法，就算被别人知道也所谓了。”
“尽管这么问有些不合适，不过符玄你是对景元在位期间的治理方案与个人能力不满意吗？”
“不，本座从来没有对景元的能力产生过质疑，事实上也证明了他对罗浮的每个重大举措都有着非凡的意义，单从历代罗浮将军的成就来看，本座认为景元能位列前茅，并且本座也一直尊敬着身为将军的他，为何柏隽你会有这种想法呢？”
柏隽犹豫了一会如此的问，听见他的问题后，符玄反而露出一副诧异的表情，甚至觉得柏隽的说法相当奇怪。
“既然你对景元的能力没有任何的意见，为何还想着催促他「退位让贤」呢？”
“「退位让贤」是景元很早前对本座的承诺，本座只是适当「提醒」他不要自己忘记许下的承诺，而且即使本座承认景元的能力出众，但也不认为本座在治理罗浮的能力上会输于景元哦？对了，论武艺，你略胜将军。论谋略，我略胜将军。你我二人合力，比将军何如呢？”
“麻烦不要把我也推向这种敏感的话题上啊，我对政治上的事情不感兴趣。”
面对符玄脸上带着几分坏笑的问题，柏隽果断选择切割，紧接着抛出最后的问题：“所以说符玄你想要成为将军就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吗？”
“证明自己？也许是吧.....不，这样说或许有些不准确，本座.....我只是想向某个人证明些事情而已。”
——向已故的师傅证明自己的才能可以得到施展，向他证明自己所谓的命运可以改变，借由这些可笑的行为来自我欺骗的告慰那个人的在天之灵。
“抱歉，涉及到你不太想谈起的话题......”
柏隽注意到神情渐渐黯淡下来的符玄，连忙出声道歉，不过符玄轻轻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说道：
“无妨，终归到底还是本座不成熟的表现，你不必放在心上，待会你跟着卜官去太卜司转上几圈，大致认识一下太卜司的各个部门与整体布局，方便你后续展开工作.......不，算了，就由本座亲自陪着你去逛逛吧。”
“好，那就麻烦你了......呃，话说回来，符玄你的书柜为什么一直发出响声呢？”
柏隽微微转过身去，位于办公室左侧的书架旁的两层书柜从刚才开始就不断发出类似巨石滚落的「咕噜咕噜」声，不过这股动静不算太大，所以柏隽刚才并未放在心上，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柏隽发现这股声音似乎变得越来越清晰了。
就在这时，沙砾石屑滚滚而下的「咕噜咕噜」声化作了泥石流撞击强而有力的「咕咚咕咚」声，仿佛是什么东西撞到了柜门，发出了沉闷而清晰的声响，而原本死死关紧的柜门也在这冲击力下被挤开了些许的缝隙。
“这是什么东西......”
柏隽瞬间就注意到了柜门缝隙中挤出的半边白色，他无视了旁边神色越发慌张的符玄，走到柜门旁下意识地伸手去触碰这一抹雪白，细腻而柔软的布料触感瞬间传入指尖。
好熟悉的感觉，记得上次好像也在这里碰到过.......
“慢着，别碰——！！！”
没等柏隽回忆思考出手中的这份细腻究竟是什么布料，符玄的悲鸣声就已经响彻四下，然而她的悲鸣声终究是晚了半秒，因为柏隽已经轻轻拽动了白色布料。
下一秒，犹如拉动锁链带动的引擎，触发了雪崩事件的连锁反应，塞满了各种杂物、书籍、衣物的书柜随着白色布料的扯出而变得再也难以维持平衡，一股脑的把强行塞进里面的东西吐了出来。
亟待完成的文件、法阵运行情况示意图、喝空了的咖啡杯子、足足有五指厚度的典籍，以及符玄平日在这里更换的衣物........
如果要用词语形容的话，大概就是泥石流的现场吧。
直面雪崩的柏隽心想果然如此，紧接着低头看向手心，静静躺在其中的是一条白色的连裤袜，与他上次来符玄办公室时所见的那条款式相同，怪不得符玄的办公室这次如此洁净，原来是把所有的杂物全部塞进书柜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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