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南西望月
第136章.若叶睦不止需要心理医生（四合一）
欲望在毛孔中发酵成粘稠的蜜，巨型广告屏里女优的嘴唇正以每秒24帧的频率开合。霓虹如同坠落的天体残骸，在写字楼玻璃幕墙的癌变细胞间增殖。西装革履的男人们脖颈上浮着油光，如同涂满橄榄油的角斗士穿行在涩谷的街头。
他们正奔赴看不见的野兽，而头顶的观众席上坐满了嗜血的看客。
落败的角斗士伤痕累累地徘徊在街头巷尾的黑暗里，伤病与失败是每一位角斗士最恐惧的诅咒——诅咒的结果，是无法回到赛场，以及......失去归宿。
若叶隆文走出金碧辉煌的酒店，迎着醉意站在新宿一丁目的街道中央，生活与职场中的败者亦如潮水般从他的身旁两侧缓慢地流淌而过。
酒桌上，投资人搁放节目成绩报告书的闷响，连同告诫般的话语犹如一柄重锤砸在了他的心头。
“隆文，我们可是把最关键的资源全都交给你的节目了。这是出于对丰川家的信任才这么做的......”
“但你知道的，你的姓氏只是‘若叶’而已。”
“如果......”
无数皮鞋跟敲击井盖与水泥地的钝响是这座城市的心律不齐，若叶隆文看着那些形形色色的面孔上徜徉的失魂落魄，心脏好像被看不见的绳索绞紧了，突然有种无法形容的窒息感。
他遥望面前钢铁玻璃的峡谷，仿佛正在走向一座巨大的角斗场。
名为“失败”的凶恶野兽从人群深处冲出，在他面前喷出浑浊的吐息。
【知名笑星“若叶隆文”主导的综艺节目收视率不佳......】大概是这样的新闻很快就会出现在那些臭不可闻的媒体报道里。
再然后......
若叶隆文突然是表情僵硬地环顾周遭，仿佛能从人群里听到若有若无的嘲笑与讥讽，偶尔是手机屏幕亮起的荧光也像是摄像机前边的闪光灯。
似乎能感受到这个光鲜亮丽的世界正在下坠，下坠向一个无光的深渊。
他正在被同化向周围这群落魄于社会底端的人......
若叶隆文开始感到恐慌。
他仓皇地想要逃离这里，而身体也确实地开始了行动，便是胡乱地扒拉开周围的行人，惨白的面孔上写满了恐慌。
“喂，你这家伙......”身后传来了路人的怒骂。
“等等，他好像是那个若叶！”突然有人认出了若叶隆文的身份，在人群里高喊。
而这个时候，若叶隆文已经逃出很远了。
一直到新宿一座关了店门的报纸亭旁边他才停下了脚步。
他气喘吁吁地扶着墙壁，模糊的视线越过窗户，看到了正对面书架上陈年的报刊与海报......
那是一个沉默而精美的女孩，穿着白色的公主裙坐在挂满灯带的圣诞树底下，戴着蕾丝手套的小手交错在小腹前方。面无表情的精致脸蛋微微扬起，迎着摄影师手里的相机，眼神空洞得没有一丝生气，却又美得惊心动魄......像是全世界最昂贵的玩偶，等待着被富翁们争先恐后挥舞着钞票的竞价。
《森美奈美的女儿！未来闪耀的明星！》
若叶睦国中时候被森美奈美作为“童星”带去拍摄的时尚杂志封面突然闯进了若叶隆文的视野。
扭曲的欲望从他被酒精侵蚀的大脑里编织出一个浑浊的念想。
如果利用睦的这张脸，还有她的年纪......说不定真的可以挽救一下节目。
要在直播镜头前，对着观众们把那些低俗下流的笑话强加在若叶睦的身上吗？
那可是你的女儿，她才刚满16岁......
如果她真的因此在公众眼中被按上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标签，她以后该怎么办？
若叶隆文残存的理智正在挣扎。
但很快，节目“失败”的结果就浮现在了脑海里——
人这种社会性生物，站得越高，就越是恐惧摔落。
巨大的落差足以摧毁任何一个曾经登过高点的人的心智。
若叶隆文像是下定了决心，他摇摇晃晃地扶着墙壁站稳了，污浊的眼睛里倒映着整座城市的罪恶。
犹如有无形的丝线从天而降扎进了他的四肢，操控着这具被欲望支配的躯体，行尸走肉般地挪动脚步，走向了自己安置在新宿一丁目的工作室。
......
“啊，这里就是丰川家。”
来栖晓被若叶睦牵着走向了丰川家的府邸。
相貌堂堂的侍从在两侧毕恭毕敬地拉开了大门。
“欢迎回家！雨宫少爷，若叶小姐！”
西装革履的侍从们站在大门旁边齐声问好，话语里的称呼颇有深意。
面对这座灯火堂皇的府邸，来栖晓表现得很是淡定，但他身旁的若叶睦就显得有些拘谨了——
她大概不是因为这过分奢靡甚至称得上“宏伟”的场面而感到拘谨。
“大小姐不在这里。”有曾经照顾过若叶睦的女仆在退场的时候突然凑近了，对着她低声说。
明明心里有些愧疚和负罪感，但若叶睦却不能自已地感到了放松。
然后，回味过来那女仆到底是什么意思的若叶睦很是震惊地回头看着她。
女仆小姐有些俏皮地朝着若叶睦眨了眨眼睛，然后跟着女仆团一起退出了府邸。
身穿和服的老人下了楼梯，毕恭毕敬地说，“丸喜先生已经等候多时了，不过在面见心理医生之前，按照老爷的吩咐，我需要带少爷您参观一下这里。”
来栖晓看向身旁的若叶睦，若叶睦朝着他摇了摇头。
来栖晓说，“好。”
老人不留痕迹地扫了若叶睦一眼，对于自家大小姐的这位青梅竹马的乖巧懂事很是满意。“那就请二位跟上我。”
他领着来栖晓与若叶睦走进府邸深处。
一路上都在向来栖晓介绍这里的每一个楼层和房间。
老人偶尔会主动把门推开让来栖晓进去参观。
比如......
“这里是大小姐平时上家教的地方。”
推开门，是一个藏书量与面积都远超秀尽学院图书馆的书房。
“这里是大小姐的卧室，如果雨宫少爷今晚准备留宿，可以在这里过夜。”
又是推开门，是一间仿佛宫殿般穷奢极侈的巨大房间，宽大的床榻上摆着一副玩偶。
玩偶是丰川祥子今天白天回家的时候放在这里的。
来栖晓听她说过......这是她母亲留下的遗物。
老人看着那个漂亮的玩偶，介绍的话语戛然而止，忽然是觉得眼睛有些发酸，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领着来栖晓去往卧室左侧的门扉。
“这里边是大小姐常用的浴室，如果要留宿的话，女仆夜里会为您准备换洗的衣服。如果需要服侍，也可以跟夜晚陪同的女仆吩咐。”
......
一扇扇房门被打开，老人领着少年少女一直逛到了府邸的最顶层，然后再开始往下。
“最后要介绍的，这里是大小姐平时练习钢琴的地方。”
推开深红色的木门，采光极好的宽敞空间中央摆着一架看上去很昂贵的钢琴。
单薄的窗帘像是震颤的蝉翼，在夜风里不断起伏。
耳畔隐隐约约有钢琴弹奏的声音，但面前的钢琴却是被盖得严实。
来栖晓靠近了这架钢琴，仿佛能看长椅上坐着一个可爱的女孩忽然回头朝向自己露出了甜美的笑颜。
她张开双臂，跳下椅子扑了过来，却在互相触及的刹那消失不见。
原来她要抱住的不是自己......
仿佛是感受到了某种温热的注视，来栖晓猛然扭头，顺着女孩刚才拥抱的方向，看向了自己的身后。
一位温婉优雅的女人正在敞开的门边朝着自己微微颔首，她张开了嘴，用听不见的声音说......
“祥子，就拜托你了。”
然后，这位出身华族、一生从未向任何人行过礼的大小姐，第一次地朝着外人弯下了自己高傲的脊梁。
尽管是素未谋面，但是来栖晓已经不止一次通过网络上流传的照片和视频认识到了这位前丰川家继承人。
只是下一个瞬间，女人的身形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来栖晓把手按在了钢琴上，冰冷的质感里却传出了一种温暖的感受。
老人看到来栖晓露出了深思的表情，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只有若叶睦依旧站在门口，站在了那个女人的身影刚刚消散的位置。
她安静地注视着面前的男生，小手纠结在一起，像是不敢面对他似的，低着脑袋，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微弱的声音被掩盖在夜晚的热风里。
“我......我做错了吗？”
来栖晓正准备回答若叶睦，却清楚地看见她用上了另一副截然不同的声线和语气自言自语，“小睦没有错。”
“若叶睦”好像是为了坚定这个想法，很平静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小睦没有错。”
来栖晓把手从钢琴上抬起，有些心疼地看着面前这个眼神挣扎着患得患失的女孩，“你的确没有错。”
好像正在心里跟另一个人激烈争吵的若叶睦一下子就不再吭声了。
她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怔然地望着面前的来栖晓。
“...好安静。”
“声音，一下子全部消失了......”女孩好像随时要破碎似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对面的男生。
来栖晓快步靠近，捧住了若叶睦的脸蛋往上抬。
那对浅金色的眼眸里满满当当地映着来栖晓的眼睛，女孩有些委屈似地说，“我......我想和祥子说话。”
“关于你对我的感情吗？祥子肯定已经知道了......别忘了，我们今天可是在好几个丰川家有影响力的地方出现过，关于我们的事情，就连刚才府邸里的女仆都知道了。”
“刚才在参观祥子卧室的时候，那位管家有悄悄跟我说，祥子正在过来的路上。”
“......”若叶睦第一次心生出了逃跑的想法，但是她被来栖晓牢牢地固定住了，只能不知所措地用含着泪花的眼眸看着面前的男生。
“我该怎么办？”女孩几乎哀求地询问着来栖晓。
她在害怕可能要就此失去世界里仅有的“自我”。
“如果祥子真的要生气，她早就回来了，再不济也会打电话给我们。”
来栖晓放开了双手，看着若叶睦畏惧似地一步步倒退，直到墙角。
他说，“你可是她仅有的‘半身’。”
若叶睦摇头，非常艰难地说，“祥子......祥子的世界已经很多人了。”
“那你的世界里难道就只剩下她一个朋友了？”来栖晓直勾勾地盯着若叶睦的眼睛。
“你真的只有丰川祥子这一个朋友吗？——还是你曾经认为，是丰川祥子离不开你？互为‘半身’大概就是这样的意思吧，彼此必需。”
“所以，你其实是觉得自己没有帮助到祥子，所以完全失去了价值，然后被作为‘半身’的她抛弃了，所以也没有资格向她寻求帮助，对吗？”
若叶睦看着步步紧逼的来栖晓，眼泪一点点地顺着眼角滑落。
“祥子......”
“她没有抛弃你。”来栖晓帮她擦掉眼泪，“只是因为太过愧疚，所以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在你最需要帮助的那段时间里，祥子自己同样是迷失在了东京最黑暗的角落，根本就听不见你的声音。”
“有些误会，如果能当面向她问个清楚就好了——你可是陪伴着祥子从小长大的，无可替代的挚友啊。”
“...我们已经互相道过歉了。”若叶睦畏畏缩缩地说。
“那是为过去的错误道歉，你们还有‘现在’和‘未来’。”
来栖晓说完了，突然就察觉到了心灵力量的波动。
他眨了眨眼睛，“啊，祥子已经到了。”
来栖晓走到门边，“管家，祥子呢？”
丰川祥子撩动了一下额角的发丝，快步走上台阶，有些幽怨地瞪了来栖晓一眼，“明知故问。”
她越过来栖晓，走进自己的琴房，不由分说地抱住了自己的“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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