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月七日
面前的少女前一刻还正展露她无比熟悉,同时象征着礼节与疏离的冷笑,让她都已经在脑中重新翻出事先准备好的腹稿,准备见招拆招。
但就在长崎素世看见手机画面的下一刻……
所有的疏离都不见了。
所有的冰冷都消融了。
面前哪里还有什么值得她全力应战的对手?
这里不是只有一个……开心得像是吃到最喜欢的糖果,笑得无比娇憨、无比惹人怜爱的孩子吗?
“不好意思——”
只见长崎素世笑眯眯地抬头。
那孩子气的笑容只展露了一瞬,当她再次向丰川祥子开口时,已然恢复与“月之森大小姐”名符其实,从容不迫的轻笑。
但这张笑容始终与最初的冷漠截然不同。
哪怕丰川祥子仅仅只是初次见面,都能看出一份满溢出双眸的雀跃……
“待会我还有要事须动身,实在不便详谈。可否日后再议呢?”
“咦?啊……”太过熟悉的客套话让丰川祥子几乎下意识要应下来。话语还未出口,她立刻便回过神,再次对着长崎素世展露出笑容:
“那么,请问能否准许我也同行呢?”
“诶?”
素世愣了一下。
曾是一之濑素世的长崎素世,在月之森的短短两年余,早已经构建出一套或许能称作是“上流贵族语”的会话公式。
“要事”“不便详谈”“日后再议”
她反射性吐出的一句话里头几乎全是象征着婉拒的词语。
她才不相信,面前这位相较于她这个“模仿者”、“伪物”,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正版”气息的大小姐,会听不出她想表达的意思。
明明听出来了,却佯装不知,也是一种施压的手段。
“……。”
长崎素世面上的笑容稍歛。她开始感觉有点烦躁了。
换了平常,或许她还会因为平时太无聊,花费一点心力陪她啰嗦个几句,回头再拿来当作与保登折隶闲谈时的话题。
但现在,她没空!
“——还请原谅我的失礼,长崎同学。”
丰川祥子只手按着胸口,稍稍欠身。
“想必长崎同学所谓的‘要事’,应当是与会他人吧?”
而素世微微一笑,用如蜜糖般甜腻的声音出言讽刺:“正是。想必丰川同学应当不至于连陌生同学的私生活都要插足吧?”
“……长崎同学大可不必话中带刺。我自然不会如此不识趣。”
丰川祥子一点也不生气,反倒是微微一笑。
那面上明摆着的自信让长崎素世感觉格外地不愉快。
却听丰川祥子用那婉转如飞燕的嗓音道:
“不过,与会前,那也许只是乘车或步行的短暂时间,能否请你稍稍分给我一些呢?”
长崎素世沉默了片刻。
她很想拒绝。
只是,脑海中有一张笑容闪过……
她想着:如果是那个人的话,应该会至少听一听对方想说什么。
自私又任性,卑劣无比的她,打从心底知道自己一点也配不上那个人的她,贪心地想要独占那个人身边位置的她。
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应该要、努力向着那个人接近——
“……可以。”
所以,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气,让恢复了平静的双目轻轻掠过那名少女。
“我赶时间,还请你尽快跟上。”
“好。”丰川祥子笑着说。
她取出手机快速地输出几条讯息。
随后,便紧紧跟上长崎素世的身影。
迷星之章 第一幕 夏时记录 : 第26话 耳鸣
声音。
到处都是,声音。
若叶睦缓缓抬头,那双无机质的目光远望着人群。
来往的行人在她的视线里,彷佛正一闪一闪的,一下子出现,又一下子消失。
认识她的人总是会觉得困惑:身为超人气搞笑艺人若叶的女儿,这继承了若叶之姓的女孩为何总是不苟言笑?
就彷佛父亲的幽默基因一点也没传承到她身上,这名绿发金瞳,如人偶般漂亮,也如人偶般无表情的少女,给人的印象往往都只有那张平淡到接近冷漠的气质。
对于所有的称赞与批评,她永远都只是静静地听着。
好像,这天底下没有一件新鲜事能够让她感到在意。
“……。”
一身月之森的制服暗示了若叶睦才刚从学校离开,可除去制服以外,象征着学生身份的书包,她却是肩上背着一个,手上也提着一个。
她似乎在等着谁。
可是那不断闪动的人群好像让她看花了眼,她渐渐将眼神投向天空。
正是周六下午。天空就像是正在腐化的老照片,逐渐染上泛黄的色彩。
漫天的白云被暮色所浸染,又被风削出了阴影,一半明亮,一半暗沉,可是从空气中却闻不出一点湿气。
一场不上不下的阴天。
若叶睦缓缓阖上双目,稍稍靠在建筑的外墙边。
人群的细碎声响渐渐厚重,又化为愈发尖锐的耳鸣——
“睦!”
……然后、那阴沉的空气,被一道阳光所刺破。
若叶睦睁开眼睛,一瞥便看见有一位身穿月之森制服、扎着双马尾的女孩一边向她招手,一边跑来。
“祥子。”若叶睦低声唤出对方的名字,将手上提着的书包递了出去。
“谢谢你,睦。”跑近若叶睦身边的丰川祥子接过了书包,对她露出大大的笑容。“临时要你帮忙收拾,真是麻烦你了。”
若叶睦轻轻摇了摇头。
丰川祥子见了,笑容更加灿烂:“睦真是的,老是这样……”
——啪哒。啪哒。
一阵近在咫尺的脚步声,唐突地压过了人群的杂音。
若叶睦睫毛微动,如蜻蜓点水般抬眸,便见到一名同样身着月之森校服的女孩施然走来,对着丰川祥子笑着说:
“看来丰川同学也有要事呢,我就不多打扰您二位了吧?”
……那瞬间,短暂到接近错觉。
若叶睦彷佛能感觉到,那名女孩一瞬间展露出的,睥睨般的居高临下。
可是回过神来,若叶睦就只看见那名女孩面露彬彬有礼的轻笑,对着自己和祥子稍稍欠身,展露出一套无论从什么角度试图批评都无法指出缺点的,完美的礼节,才说:
“那么,我便就此告辞。”
说完,也不等待任何回应,便迳自往建筑的入口走去。
“请再稍等一下!长崎同学。”丰川祥子对着那女孩的背影喊道。
女孩没有回头,仅仅用平静的声音反问:“还有何贵干呢?”
丰川祥子说:“我们也对你那位友人的演出很感兴趣。”
“……丰川同学,您有些缠人了。”
那名女孩听了却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社交辞令若无法让您死心,那我也只能直接拒绝您的提案。”
“希望您,不要让我失了礼数。”
只是,听着这句已然不再掩饰不满的话语,丰川祥子依旧保持着那浓烈得过头的笑容。
“还请不要误会,我并没有打算继续叨扰长崎同学你。”她一字一句说道:“本人只不过作为音乐上的后辈,想要欣赏一番让长崎同学如此期待的演出。如果长崎同学觉得不自在,我们也可以与你保持一些距离。”
“……这就不必了。”
长崎素世缓缓转身。
“RiNG也不是我家开的,我没权力阻止你们进来。”
那刻意表现出的冷淡被卸下,如今的她面上只剩下一阵无奈与懊恼。
“但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为什么是我?”
长崎素世不理解,眼前这位蓝发女孩,究竟为何对招揽她加入乐团这件事如此上心。
……
先前,在电车上。
“我希望长崎同学你,能够加入我的乐团,担任贝斯手。”
“……诶?”
丰川祥子尽管压低了声音,却仍无法遮蔽住她那涌出双目的期待。
素世的确在nascita碰过电贝斯,可除此之外的场合,她既没有展示过贝斯技术,也没跟任何人提及过自己对于乐团的兴趣。
在今天以前,她也从未和丰川祥子见过哪怕一面。
就因为一场在音乐祭上的演出?作为低音提琴手?
那也未免太离谱了。
长崎素世对自己的水准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再怎么样也只能说是合格,远远不到能够让人眼前一亮,乃至于值得让丰川祥子如此不屈不挠。
素世露出歉意的微笑,摆摆手。
“抱歉。这未免有点太突然了——”
啪。
丰川祥子忽地抓住了她的手掌。
“不要紧,我也不打算要你立刻做出决定。希望你能够好好考虑一下!”
那双眼睛,明亮得彷佛装着一整颗太阳。
——真的、非常相像。
长崎素世觉得,如果是和保登折隶相遇之前的自己,说不定就会这么稀里糊涂地答应了。
但是,果然还是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她恍然想起那一天,在那间算不上宽敞的防音室里,那一刻……
保登折隶就像现在这样,同样紧捉着自己的手掌。
是的,眼前这名女孩的笑容,比起总是看起来淡然的、遥远的折隶,明显来得更加灿烂与亲切,她的掌心也远比保登折隶还要暖上许多。
——但却远远没有残留在记忆里的温度来得鲜明。
因为那一天,那个人说的是:“不要勉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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