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毛社畜
“从图里卡姆到圣山，一步一步，徒步上山。如果不是最虔诚的苦修士，那么就只有圣女了吧？”诺雅看似不经意的开口，却明显感觉到了恩雅的内心有了些许震动。
“这只是他表现在别人面前的虔诚罢了，诺雅小姐你还不知道他本人的性格？如果需要，他随时都可以带兵围堵蔓珠院。”
“的确，但是这也不代表这次……是做戏吧？哪怕是做戏，总要有观众才是。”诺雅苦笑着摇了摇头，“你们两个人，是不是都是那么别扭的人？”
恩雅没有回话，只是闭上眼睛，尽可能地让自己波涛翻滚的内心平静下来。
事到如今，恩希欧迪斯，你又想要怎么样呢？
大典开始之前，恩雅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没有那么多闲心思去考虑恩希欧迪斯的行为背后有多少合理性。这种事情也不归她管，现在她要考虑的只有完成大典。
此时，大长老也终于来到了此处，开口道。“恩雅，你可做好了准备？”
“行装与致辞，我都准备好了。”恩雅恭敬地回答道，“请大长老放心，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参与大典了。”
“此次大典不同于往日。”大长老强调了这次大典的特殊性，他的视线还掠过了一旁的诺雅和库洛，“在大典之前，也尽量别多和外人交流。”
“是……”恩雅低眼垂眸，“我听说……恩希欧迪斯要来参拜耶拉冈德？”
“他愿意在这个时候表示虔诚，是好事。”大长老在恩希欧迪斯选择交权之后，对恩希欧迪斯的态度就好了不少，看得出，这次交权在他眼里尤为重要。“希瓦艾什前段时间花丛蔓珠院请了许多神像，添置给领地里没有供奉神像的人。”
“……看起来，他真的一夜之间变得如此虔诚了啊。”
她的这句话显然话里有话，大长老不会听不出来。但是他还是强调道。
“不论恩希欧迪斯心中有什么想法，他的行为是无可非议的。”大长老的话语严肃，“既然他的所作所为是在维护信仰，圣女大人就不必有所顾虑。”
——谢拉格人终究要向千年的传统低头。
“但愿如此。”
大长老越是如此自信，恩雅就越是不安，这些事情在她的内心纠结成一团，她能感觉到风雨欲来，却无法阻止。
“除了恩希欧迪斯，另外两族的家主会和往常一样上山等候。”大长老转身打算离开，“既然你将作为圣女接受三族权力移交，要准备的绝不仅仅是一番得体的言辞。圣猎也好，大典也好，但凡你对待三家的态度少有偏颇，人们立刻会将其解读为一家得势或失势的信号。”
他这是在敲打恩雅，让她绝不能因为自己的血脉而对希瓦艾什家有所偏颇。这权利移交——与其说是移交给圣女，不如说是移交给蔓珠院。
圣女只不过是被蔓珠院扶持着的【傀儡】罢了。
恩雅知晓这些，低头道。“我明白手中圣铃之重，也考虑好了如何应对。”
诺雅看着这个画面，内心五味杂陈，他突然理解了恩希欧迪斯的行为了，在谢拉格的这片土地上，有着根深蒂固的信仰，这让谢拉格人团结在一起，但是也正是因为信仰过于根深蒂固，造就了一群毫无道理的守旧派，而这些守旧派会阻扰谢拉格的前进之路。作为革新派的恩希欧迪斯或许正是感觉到了这份阻力的真正来源，才如此行动也说不定吧……
“只不过，我还差一样准备没有完全。狩猎用的长弓，还请大长老允许我取用。”恩雅忽然开口，不仅仅让诺雅吓了一跳，大长老也停下了离开的脚步。
“恩雅，你熟读历任圣女的手札，应该清楚，圣女不必亲自参与狩猎。这副长弓，你可是打算在圣猎开始的仪式上用？”
这显然不符合传统，但是又没有被明令禁止，大长老也没有直接把话说死。
“圣女虽然不必亲历狩猎，但要是亲自参与了，应该也不算对耶拉冈德不敬。”
“千年来蔓珠院的传统一向如此，圣女大人，不可不顾身份。”
圣女须代替耶拉冈德接受三族奉上的猎物，代耶拉冈德将食物带到大典赐予祂的子民。
而现在的恩雅想要的是亲自狩猎——
大长老话不像是因为传统被打破了，而是在恼怒恩雅有自己的判断，正在违逆自己的话语。
“您说的对，千年来倒是从未有过三族将大权交还给蔓珠院的先例。”恩雅并没有退缩，而是按照大长老的话头继续了下去，“只是交权一事，本应为缓和之策，可这些日子以来，圣山下却频频爆发混乱，将要交归圣女的土地也被肆意毁坏。就好像，他们当真不怕触怒耶拉冈德。”
“耶拉冈德的子民正需要圣女去平息祂的怒火，向祂展示人们千年不变的虔诚之心。”大长老当然知道圣山之下发生了什么，但是在交权面前，他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他的确不在乎那些铁轨被破坏，这和耶拉冈德无关，和圣山无关，更与蔓珠院无关。
雅儿看着这个画面，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悄悄地来到了诺雅的身边，虽然没有开口，声音却在诺雅的耳边响起。
“怎么样？辩经很无聊吧？全是牵强附会，全是猜度，没人真的去问耶拉冈德祂的意思是什么。”
“人们只是愿意相信他们相信的东西。”诺雅不动声色地回应道，雅儿已经够神奇了，多一个传音入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或许，耶拉冈德需要圣女去传达祂的怒火。”
恩雅和大长老的对线还在继续，而这句话让大长老都为之一震。
“圣殿之上，切莫妄言。”
“另外，‘勤劳者必将掌权，懒惰者必将受苦。’”恩雅的话语没有给大长老留下面子，“我虽然知道三族交权于圣女，并非要圣女掌握实权。”
“但圣女要维护信仰的地位，就不能只是等待着三族奉上结果，这并不是要展现他们的无能——而是我要首先做出表率。”
“……若要维护，就不可能谈什么改变。”大长老作为一个顽固分子，自然要表达出自己的意见，他已经再三警告了。
“耶拉冈德的子民已经向前走了，他们向祂祈祷的东西一定与千年前不同。”
祂也一定，无法做出与千年前相同的回应。
大长老和恩雅的辩经到这里停滞了，如果按照诺雅的评判标准来看的话，大长老无疑已经输了。辩经这种事情，自然不可能让一方承认自己输了，大长老只能憋气离开，而恩雅则恭敬地等大长老背影消失之后才松了口气。
“让你见笑了。”
“没什么，我只是很好奇，恩雅你……真的打算当雪域三族的领袖？”诺雅好奇地询问道，她原以为恩雅是被赶鸭子上架的圣女，本身三族也只是把虚权交付，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叫精神领袖。
蔓珠院看重的也是这点，三族名义上向蔓珠院臣服——这可是很重要的信号。
只要这点实现了，蔓珠院的影响会再一次加强，足以掌控雪域全境。
但是按照恩雅的说法……她似乎不打算就当个精神偶像，而是打算实实在在的地接过权利？
这……真的没问题吗？
“……诺雅你和恩希欧迪斯是合作伙伴对吧？”恩雅反问道，“那么，你觉得现在的谢拉格，和外界……有多少差距呢？”
“……你想听真的还是好听的？”
“……真的。”
“差距太大，无法形容。”诺雅的回答很直白，“如果维多利亚进军谢拉格，谢拉格最多只能依靠地形顽抗……两天。”这已经是最宽容的说法了。“谢拉格，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嗯，我也这么想，所以……该改变了。”
第二十三章·圣猎开始（4k）
诺雅这才意识到，果然……恩雅是恩希欧迪斯的妹妹。
或许在某些地方，恩雅真的和恩希欧迪斯一模一样。
毫不夸张的说，现在的谢拉格，很可能是泰拉最弱的国度——这是一个对外封闭了许多年的国家，大部分的历史机遇都一并错过了。错过了源石工业革命，也错过了四皇会战带来的全新权利分配，这雪域小国偏安一隅，看似安稳，其实已经和外界那群养蛊一般争斗至今的国家们产生了巨大的差距。
这样下去，不是被巨炮战舰轰开国门，就是被大肆商业入侵，变成实际意义上的殖民地。
如今的谢拉格并没有与外界争锋的底气，他们用于团结自身的信仰，在科技的进步面前几乎毫无作用。
维多利亚的一位大公爵，没准就能直接强行打开谢拉格的国门，而且维多利亚显然已经提前布局了。喀兰贸易就是他们的布局，虽然恩希欧迪斯未必是大公爵的爪牙，但是这已经说明了一个态度——维多利亚不介意让谢拉格从此换个人管。
圣猎和大典都是明天的事情，诺雅在恩雅那边呆了大概十多分钟，就离开了圣山，在下山的时候，她意外的发现了人群在讨论的事情……基本都是关于恩希欧迪斯的事情。
恩希欧迪斯清晨从希瓦艾什的老宅子触发，一路靠双脚走到了现在，还没有休息，连一口水都没有喝上。
一路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很多人都商量着要不要给恩希欧迪斯送一碗水去了，如果真的按照传统，这一路对于一般人来说简直是要命的。
一方面恩希欧迪斯的领地在距离圣山最远的地方，是外界的入口，简直就相当于要横穿半个谢拉格才能来到圣山，这才是恩希欧迪斯提前出发的原因。
诺雅思考了一会，决定去看看恩希欧迪斯，毕竟是自己的合作伙伴，虽然做的事情不太地道，但是自己多少还是宽宏大量的，去看看，顺便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等诺雅来到恩希欧迪斯所在的地方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希瓦艾什的队伍沉默地走来。恩希欧迪斯低垂着头，双掌合十，无声地朝向远方的圣山祷告。
听到脚步声的人们好奇地从窗口探出头，或者走出房门站在街道两侧。
这些领民纷纷露出了不忍的神情，甚至想要上前帮扶，但是都被希瓦艾什的护卫队委婉地拒绝了。
诺雅听着恩希欧迪斯沉重的脚步声，感受着对方的情绪，虽然她的情绪感知和读心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她也只能模糊地判断出对方的情绪的变化，能清晰的分辨出恶意和善意，但是现在在恩希欧迪斯身上感受到的，却是一种苦涩的情绪……这种苦涩让她都为之触动，看起来自己之前的猜测并没有错。
他的确是……来走一遍圣女的路的。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但是又有人多少人愿意去吃一遍别人的苦呢？
恩希欧迪斯或许知道这种行为并没有实际的意义，甚至于作为作秀都有些过度了，但是他还是会走上这条路，为的就是感受一边当初恩雅走过的路，有多么辛苦，跨越半个谢拉格，走上圣山的路。
他坚持到了现在，依旧遥望圣山——或许他祈祷的人，不是耶拉冈德，而是那个代表着耶拉冈德的圣女。
是他曾经最心爱的妹妹。
但是，脚步声增加了……
诺雅知道，有人跟上了他的脚步，向着圣山前进。
人们一言不发地站起身，走下楼去，跟在希瓦艾什家护卫队的后面，步入雪原。
最担忧恩希欧迪斯身体的人当然是他身边的侍从，角峰已经好几次提出要让恩希欧迪斯至少喝点热水了，但是都被恩希欧迪斯拒绝了。
他应该是最明白恩希欧迪斯的性格的，魏斯拦住了角峰，默默地摇了摇头。“老爷的脾气你清楚，明知老爷肯定不会接受，又何必……”
“……哎。”
风雪越来越大了，一步一步的前进着的恩希欧迪斯，却从未抬起头来。
诺雅也一夜没睡，她做不到和恩希欧迪斯一起前进，只能选择陪伴对方，一直来到了圣山脚下。
如果她能走动的话，她肯定也会跟上队伍，倒不是因为对耶拉冈德有什么深重的信仰，而是恩希欧迪斯本人就很有让人跟随的魅力所在。
这是单纯的钦佩而已——不愧是自己的合作伙伴。
另外两家人已经等待许久了，这一路上，他们也没少听到恩希欧迪斯徒步前进的故事，阿克托斯始终保持着沉默，而菈塔托丝则抱怨颇多。
“真慢……让我们两家一起等他，好大的排场。”菈塔托丝自然不信恩希欧迪斯会有多么虔诚的信仰，这种行为在她眼里就是纯粹的做戏。但是阿克托斯却摇了摇头。
“他一路步行而来，这倒确实不错。”
“真稀奇，你竟也会夸他？听说这一路上，恩希欧迪斯是被交口称赞，受欢迎的很啊。阿克托斯，你小心点，说不定再过几天，耶拉冈德最虔诚的信徒就要从你阿克托斯变成他恩希欧迪斯了。”
菈塔托丝的阴阳怪气阿克托斯早就了解过了，但是他的确不介意，“我不信任他，但是他做得对，那我也不会违心地说他做错了。佩尔罗契家虔诚与否，可不是你能评价的。”
“啧……麻烦。”菈塔托丝叹了口气，身边的人都那么一根筋，让她颇有一种自己被孤立了的错觉。“我只是要提醒你，我们现在才是最稳固的盟友关系。”
“我不喜欢你和恩希欧迪斯的那种弯弯绕绕，我一向只看行动。”阿克托斯瞥了菈塔托丝一眼，转身离开。“现在的恩希欧迪斯，的确看起来比你值得信任。”
“呵……只看行动，那要不要聊一聊之前的爆炸？”
“怎么？你要承认是你布朗陶家干的了？我可不信，这和你的行事风格完全不一样。”
“我要是说……我知道主谋是谁呢？”
“——此话当真？”
“绝无虚言。”
阿克托斯听说过那几次爆炸，炸断了铁路，把希瓦艾什的生命线给炸断了，这种行径，他当然怀疑过布朗陶家族——但是他并不觉得布朗陶家族会这么做。
但是对方既然这么说了……估计她已经胸有成竹了。
——
比起这边两位家主的商讨，作为布朗陶家的二把手，休露丝此时却满脑子都是让莫希在狩猎上争脸皮子了，结果找了半天，莫希才慢悠悠地登场，让她都有些上火了。
“你跑哪里去了？算了……你准备的怎么样了？在圣猎上大出风头的话，菈塔托丝肯定也会承认你的，到时候……”
“夫人……您当真想要在圣猎上表现？我感觉……菈塔托丝夫人应该也不会在意圣猎上的成绩如何……毕竟只是一场仪式。”
“那能怎么办？”休露丝恼，“菈塔托丝那家伙把所有的东西都算到了，我也没有什么表现的机会啊。”
“……这个，我到是有自己的想法。夫人，要不要按照我的计划行事？”
莫希有些忐忑地看向休露丝，却看到了休露丝眼神里闪过一丝期待，“什么？有什么好主意莫希，只要能压一压菈塔托丝的嚣张气焰，随便你怎么做都行！”
“嗯。”莫希眼里的愧疚一闪而过，“那夫人你还要注意保密，连尤卡坦大人也最好不要告诉……他肯定会告诉菈塔托丝夫人的。”
“……也对，他就是个打小报告最积极的。”休露丝点了点头，“那这一切都交给你了，莫希！记得要给我好好出出风头哦。”
“当然，请您放心。”莫希点头，“届时，属下一定让您大出风头。”
——
“……终于到了。”诺雅也感觉这条路比她想象的要长不少，恩希欧迪斯居然真的能赶上大典，让诺雅都觉得有些佩服了。这不但需要结实的体魄，也需要坚定的意志才能做到。
恩雅注视着刚刚来到大典的恩希欧迪斯，眼神里颇有些复杂。“你险些就迟到了，恩希欧迪斯。”
“请您原谅……”恩希欧迪斯的声音有些发虚，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脚上估计磨出了水泡了，这种情况下，他却并没有动摇，“通往真知的路总不好走，这一定也是耶拉冈德给予希瓦艾什的考验。”
“从图里卡姆出发，步行来到喀兰圣山，确实是辛苦了。”恩雅点头，算是承认了恩希欧迪斯的虔诚。只不过此时的诺雅耳边再一次响起了雅儿的话语。
“她每隔几分钟就要问一次恩希欧迪斯到哪里了，甚至都准备好闹出点小动静延迟大典了——”
“……呵呵，这不是很让人感动的兄妹情吗？”
“谁说不是呢，还有，考验什么的……说实话，大部分考验都是信徒自己给自己的，与耶拉冈德无关才是……哎。”
“确实，考验本就是用来拷问自己本心的。”诺雅回应道，“借用耶拉冈德的名义只是好用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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