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发
诗人沉默地,戴上了自己的面具。她用这一行为,结束了这一场对话。似乎是一个讯号,一个给到对方的讯号。也就是在此时,白凛的声音,呼啸而来,
“歪诗人,没别的了,我全翻过了,接下来怎么说啊?”
“知道了,你先过来吧。”
绫清看着诗人,显然还是不太懂她的意思。不过,她也是先点了点头,说了声,
“谢谢。”
诗人点头致意,看着回来的白凛,说道,
“走吧,我们去解决掉幕后黑手。”
“哈?!你已经全搞明白了,真不愧是你啊。”
“对于你还没想懂这一点,我有点失望。因为这种事,可能离我要更加遥远一些吧。”
诗人如此说着,而白凛则是哈哈笑着,并无不满,
“谁说我就没懂的?你那书也没给我看啊,怪不得我吧。”
“说的也是。”
说着,诗人便也没再下命令,直直地,朝着图书馆的另一侧,走了去。白凛与之齐肩并进,把刀扛在了自己的肩上。而绫清,则也是迅速跟了上去。
走上了一段时间以后,在白凛的悉心呵护之下,绫清也没受什么伤。她们逐渐地,走到了这片宫殿的内厅。一左一右两尊王座之上,并没有那不存在的,尊严的身影。但也没有丝毫的腐坏,将这王庭所玷污。
有的,仅仅是一个拿着利刃,浑身被黑色的邪恶气息所缠绕的,身穿着一身精致盔甲的少女。
若隐若现的凶牙利爪,攀附,嵌进了她的盔甲中,刺破了那鲜嫩的血肉,扎进了她的身体中。已然残破半去的头盔,更是一点点地碎裂着,掉落在了地面上。那颇具贵气的象牙黄长发,随之散落而出,那朦胧着,紧闭着的双眼,也是随之缓慢睁开。
跪伏在地的她,如同许久没有行动过一般,僵硬地站起了身来。居高临下的她,立在了三人的面前。她将手搭在了倒插于地的剑刃上,用冰冷的海蓝色眼眸对着众人一扫,
“能走到这里来,看起来你们确实十分强大。那么,来吧。我不会再让你们再前进一步了。”
这打扮跟白凛有几分相似之处的少女,说起话来略显幼相,但丝毫不让人质疑她话语之中含有着的攻击意图。
只不过,她的神情,多少是有些决绝了。那颤动的眼神,紧咬的牙关,丝毫不让人觉得,她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从她的言语中也可以听出,哪怕她还不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白凛等人先前究竟经历了什么,她也已经十分清楚了。
她是抱着哪怕自我毁灭,也要弄死对方的心态站在这里的,白凛很清楚。
“虽不知你究竟是什么身份,但我们无意与你为敌。可否坐下来,慢慢攀谈一番呢?”
能不战斗,自然是要不去战斗的。为表诚意,白凛先上一步,摘去了斗篷与面罩,露出了自己那番完美无瑕的容貌。若是谈判,穿着头盔未免会有些不够亲和,加之以她这人见人爱的面庞,不拿来用一用也太吃亏了。
可未成想,上一秒似乎还有会谈意向的少女,神情突然在一瞬之间凝至极处。霎那间,强大的气浪从她的方向卷席而来。白凛突然感到自己的灵魂遭到了一阵强烈的冲击,有一股强烈的恐怖意识,密密麻麻地化作黑色的洪流,占满了她的大脑。
回过神时,她的身体竟是已经退去数步。她的心跳与呼吸一般絮乱,步履不稳。致成这一切的原因……她也第一时间察觉,
这是恐惧。
强盛的黑色恶意,如同扭曲的影子一般,在白凛瞳孔的倒映中变得愈发壮大。而那凶牙利爪,也是朝着相比之下弱小无比的白凛的身躯,袭击了过来。
她迅速稳住身型,握好武具。不论原理如何,说到底也不过是精神攻击而已。她横盾一挡,架住了对面少女的刺击。少女见状,由双手持剑改为单手,朝侧挥臂,整条手臂上便是被缠绕上了大量的黑色鬼影,巨型的爪击朝着白凛直接砸了过来。
若是寻常人,在这样的距离下遭遇这样的变化攻击,想必是要被直接命中了。而对于白凛来说,这事可太好处理了。她先是用圆盾偏斜下压,让对方的剑刃打滑,同时全身朝前快速强袭而去,爆发性的速度,让她直接拉近到了双方都能直接攻击到对方的距离。
几乎是一瞬间,白凛的面庞就已经贴近到了的面前,双方都能感受到对方炽热的呼吸。也就是这一瞬间,原本还在吓着对方的少女,面庞上出现了难以置信的愕然。她似乎不懂白凛要做什么,就算第一时间自己的剑刃打不到她,那鬼手拍在她身上的时候,她不还得受创么?她更不懂,为什么此时白凛是在笑着的。
好在,她下一秒就懂了。在她被白凛完全擒抱住,砸向地面的那一秒。
——
不知怎么的,一天应该是很短暂的,而每一天都应该是不可重复的。但绫清似乎总觉得,自己已经经历过这一天了。她呆若木鸡的,独自一人,站在宫殿的内部。
这是,在哪?
她努力回忆着,自己之前经历过的事。
对了,自己原本是和占卜师,还有圣子一起来这里,找到解救族人们的方法的。
可是,她们人呢?
往间之中,空荡荡的。一切,都是如梦如幻,她望向四周,有无比的慌张和和疑惑,但很快便是释然地想道,
自己只是被病症侵蚀了吧,一直以来,自己不都是想着一个人来到这里找寻答案的么?那两人,一开始就不存在吧。
那么,为什么绫清会想要来这里呢?又或者说为什么会觉得这里拥有着,解救族人们的答案呢?
第976章你又懂什么
这宫殿中所拥有的一切,都让她觉得无比真实,无比的熟悉。她迈开双腿,不自禁地朝着前方走了去。她来到王座的前方,看着那柄插在地面上的剑。
她似乎早就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人鱼的眼泪,一生之中,只能够流淌一次。那是传闻之中,能够治愈一切的,至深的解药。只能够以她们的生命为代价,才能够诞生。
服用以后,只要七秒过后,一切都会烟消云散。服用者会忘记有关病症的一切,与这个世界所对冲的,属于“病痛”的那一部分,会随着服用者的记忆,一同烟消云散。
而她怎么到今天,才想起了这一切来?是想要逃避死亡的事实么?想到这一切的绫清,露出了些苦涩的笑容。她摇了摇头,伸出手去,搭在了那柄倒插着的剑上。
虽然带回去这个方法的话,族人们也得自我奉献一半吧。但应该,比全部都死去要好。她们会失去有关我们的记忆,走向新的生活。
这样,也好……
她搭在剑柄上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仿佛她的手在一瞬间便失去了力气一般,那欲要拔出的剑,竟是纹丝不出,更像是随着她的思绪,扎往了更深的地面之中。
回过神时,仿佛有冰冷的液体滴在她的手上。透过银色剑面的反光,可以看到绫清的哭颜,已经完全压抑不住了。悲伤,不愿,一切的无奈,埋藏在了她的表情中。
唯独,欠缺了真实的泪水。
因为,人鱼是只有死时才会滴下泪水的。
绫清想起了这座宫殿,为什么这么眼熟了。这是她们的族人曾经所展望过的,富丽堂皇的生活的象征。她们大概也不奢望住在这么豪华的地方,只是知道,如果能住在这里,就不会被别人欺负了。
有温暖的地方住……
有好吃的食物吃……
什么是好吃的?想到这里,绫清的思绪竟是戛然而止。但她全然明白,她仍奢望着美好的生活。
和大家一起活下去,活到出头的那天,就这么难吗?这真的就,不可以吗?
如果可以的话,谁会想牺牲呢?
但是,也没得选啊。这个世界上,无可奈何的事,也是很多的。
只是痛一下就好,没关系的。之后,我们便会回归到海洋之中,意识,灵魂,在那荡漾的深海中,逐渐沉下去。孤独,冰冷也没关系,只要在那里守望着就好……怀抱着对活下之人的寄托,怀着她们能够康复的这份安心,守望着就好。
她们迟早有一天能够住进这样的宫殿中的,迟早会过上那样的生活的。
而我,只需要用它,划过自己的喉管就好。
想着,绫清露出了微微的笑颜。她淡然地闭上了自己的双眼,仿佛已经认定了这份结局。而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那样是不行的。你死了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强而有力的握感,随着苍劲的声音,出现在了绫清的手臂上。不知何时,那被她所想作是虚幻的身影,竟是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白凛以略微强硬的态度,帮着绫清移开了自己的手,并说道,
“敢于去牺牲,你的勇气值得赞叹。可那,是绝不会达成你想要的结局的。”
“你想要和你的族人们一起生活下去,直到有天生活安定,富饶而又强大,对吧?如果你现在死了,那就完全没可能了。先不说你们全族人数减半后还能不能守住这片林子。难道你觉得,在这片被完人们所掌握的大陆上,你们还能有出头之日?”
白凛的手实在是太过强力,致以绫清无法反抗。但后者的态度,却完全不想顺从,经此一阻拦,她原本波澜不惊的神情,竟是汹涌了起来,
“区区幻影,就不要在这里妄下定论了。你又能懂什么?!你试过那种感觉么,那种周围每一个人都需要帮助,每时每刻都能感觉到别人在经历生离死别。明明努力过了,但什么也做不到的感觉。无论是我,还是她们所有人,都这样。”
“像你这样强大的人,能懂这些吗?”
在绫清眼中,白凛并无过高的身份,但表现出来的样子无异于诗人那样的尊贵之人。她强大而又自信,仿佛与生俱来便是如此。所以,她会看着白凛,发出这样的质问,
“……我可太懂了。”
白凛有些落寞的声音响了起来,她的神态还算平静,但眼神显然黯淡了不少。随着一声叹息,她缓缓叙道,
“我打小就是个病秧子,从小到大就没少去过医院。好在我们家还算有钱,保住了我这小毛孩子的一条狗命。也正是因为常去,所以我对医院的印象无比深刻。我在里面,见到了不少。”
“没钱治病,为了不拖累家人,主动放弃治疗,甚至从楼上直接跳下去的。在柜台因为拿不出给自己家里人救命的钱,前一秒还在痛哭,下一秒接到客户电话又笑面满盈的。”
“你能想象么?你应该可能也已经体验过了吧。就算生活再痛再苦,在自己真正要工作的场合,哪怕是肠子被别人给揪出来了,都得忍着摆好态度。那样才能生活下去,才是职场人的日常。”
白凛一边叙述着,一边缓缓松开了抓着对方的手。她转而整个人背围着那柄剑,叉了叉腰,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似乎想要让气氛缓和一些。不过,她实在是不那么能笑的出来,于是便也先道,
“因为治疗排期产生的医闹,因为手术失败而产生的医闹……它们将一个悲剧带向另一个悲剧,引发更多的悲剧,各种各样的纠纷,各种各样的悲剧,我看的实在是太多了。所谓的医院,正是一个充满着无奈集合体的地方。因为这里事关人们的性命,所以更为沉重。”
“可是,整个社会的运行,又怎么不跟人的性命关系呢?真的要是只有医院沉重的话……那可真是太温柔了。”
第977章在这里是不成立的
“我曾历经过无数次失败,和你一样。当然,这么说可能有点高傲,我的失败从未威胁到过自己的生存。不过在我生活的地方,无时无刻不充斥着压抑,无时无刻不拥有着压力。就这一点而言,我完全理解那种无力感。”
说到这里,白凛顿了一下,她冗长地,任凭声音从自己的喉腔中滑了出来,
“哪怕我有了如今的模样,我现在是拥有力量的圣子,我也依旧亲眼看着不少人死去,而我什么也做不到。我见过只是因为玩赏这样愚蠢的理由,救凌虐了整个村子,对一个小女孩施以各种精神虐待和实验,为其铭刻痛苦。我见过一整个种族,去等待已经不会完成的,归来的誓言……”
看着白凛的语气越是消沉,绫清这边也是缓和不少,她深刻地认知到了,自己眼前这位靓丽的少女,她的强大究竟由何而来。哪怕,只是通过言语交谈。可也正因如此,她才忍不住开口问道,
“那么,你不应该最为明白么?悲剧是会存在的,这就是生活。既然已经无可奈何了,那不去做又怎么办——”
“诚然,悲剧是会一直存在着的。它们周而复始,我们谁也不想看见,但每一天却都在经历着苦痛。可是……”
“为什么要断言,已经无可奈何了呢?”
白凛再次挑起这个话题,她抱起双手,语气明显要比之先前更多了几分底气。
“我们,已经以足够多的次数,去说服你,让你相信我们,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可你每一刻都在动摇,哪怕现在。当然这不全是你的错,你一直被如梦幻般的泡影攻击着,想必你早就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那也是海魇症后期的症状。”
“而你,从来也都不是不相信我们。而是你,从未相信过自己。”
白凛断言道,她无视对方想要反驳的意图,挺起身姿,
“你一开始就想过要来这往间了,哪怕明知这里很危险。你也一开始就已经将族中现在的情况都归结到自己的身上了,哪怕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也要把自己推上绝路。”
“说白了,你一直都在朝着自毁走去。因为你很早以前,就已经对生活失去希望了。那些愿景不可能会实现了,至少不会在你的带领下,你只是想要早点把自己的命交出去,去交给那些你爱着的族人们,好让她们能踩着你的尸体走向美好的明天。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渴望她们能走向美好的明天?”
白凛的语气,逐渐变得冰冷了些许,她将目光移转,直指对方,
“你是深爱着她们啊,所以才想要她们过得好。我们还是先不去谈,你死后她们究竟能不能成功。除此以外,有一件事是很清晰的,那就是……”
“她们,同样深爱着你。”
绫清的神情愣住,这样的话她有些不明所以,这的确是浅显易见的事。可正如她之前所言,事到如今,已经这样了,谈爱不爱,又有什么意义?
“她们活的如此苦闷,你以为她们就没想过要去死么?撒手人寰,一了了之!你又以为她们是为什么会听你严苛的命令与要求,那确实是为了全族人的幸福安稳,但更多的,还是因为自己至高的私心——那,也正是你的初心。”
白凛顿了一下,微抿下唇,最终,吐露出了那句发言,
“与爱的人,一起过好这辈子。而这些爱的人中,自然也包括你,绫清。”
“你死了,她们会带着伤痛继续生活下去。或许有一天伤口会淡化,会慢慢消散,她们会走向新的生活。但更有可能的是,当她们看着族人一个个以这样的方式离去后,进而同样地丢失了那份初心,丢掉对生活的希望。”
“你是人鱼,这件事,你比我更清楚。如果不一直抱着念头,朝上方游去的话,便会在水中逐渐沉底。失去了希望后,只会越来越消沉。方才说是失去了初心,可能是有些过分了,你只是……太累了。”
白凛走近了些许,她用干燥的双眼,勉为温柔地,看着对方,
“做了什么都得不到好,所以才会不觉得自己能够得到幸福,才会放弃。而若是你死了,你们中的一部分人选择以这种方式死去,这份疲惫也会冲垮更多的人的防线。所以我才会说,她们更可能会与你走向一样的结局。”
“放弃是更好的选择,在这里是不成立的。不仅对于你的族人而言,对你也是。难道你就不想和她们继续在一起温存么?哪怕大部分时间都是痛苦的,和她们在一起就很开心。这,就是生活的意义所在,在苦闷之中,与自己的喜好,用自己所想要的方式,度过幸福的时光。”
绫清,沉默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此时才发现,自己曾也呼吸过。她的眼神微微低垂,
“……你说的没错。”
“一直以来,她们也是这样过活的。三天前,在一次临终慰问时。一个被切掉了大量肢体,连上班张脸都被完全拿了去的族人,似乎凭着最后的意识清醒了过来。”
“她一开始,就不停地哭诉着,说自己不想死。这是常有的事,大部分人都不会愿意接受自己的死亡吧。我任凭她用虚弱的肢体进行拍打,直到她累了为止。而她的哭声,竟也是在突然之间,便戛然而止。”
“在沉默中,她用仅剩的一条手,温柔地抓着我的手臂,并说着。”
你的手真是温暖,绫清。起初我没有这么想过,可现在,我多想能再感觉它一会儿。
不过,贪心也到此为止了。和你们经过的这段时间,我很开心。我,已经很满足了。谢谢你们。
“她是笑着那么说的,明明整张脸也只有那一张嘴能动了。可她笑的却无比真切,温柔到仿佛死亡根本不是什么事一样。我实在想不穿,那是为什么。”
第978章.记得我吗
“死亡的事实就在眼前,与我们度过的那些时日,真的又能有那么开心么?还是说,只是临死前想要体面地安慰我一下?”
“现在我发现,我错了。她什么也没有多想,只是在表露着自己最真实的,临终的言语。切实地接近了死亡后,我才更明白了这一点。”
“无论如何,都想要跟她们更多地,更长久地活下去。无论多么痛苦,跟她们在一起就是值得的。所以她会哭诉自己想要活下去,最后再真诚地表示自己的感谢。”
“所有人,都是如此。哪怕活的再痛苦,那哪怕只是唯一的寄托,也足以让我们所想要接着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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