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痛！超苦！超困难！ 第303章

　　菈缇雅仿佛开了话匣子，她似乎并不想从白凛这里得到什么回应，只是倾诉着这些，就已让她的心绪越加放宽。又或者，她早已得到了最好的回应。

　　的确，现在想来，菈缇雅佩戴面罩的场合实在也太过随缘。尤其是晨昏决战以前，为了不感觉太突兀，被看出端倪，她甚至在玩乐时也先一直戴着面具。现在想来，她一直也都恐惧着吧。当她的生命垂危一线时，当白凛陷入矛盾中时……就连对白凛鼓励着的时候，或许她自己的手都要抖的更剧烈许多。

　　“我们第一次一起做事的时候，就让你看到了我对死亡的恐惧，那时我就在想我的事是不是搞糟了。还好，你很信任我，我也一步步稳住阵脚，终于是安然无恙地走到了今天……”

　　她回忆着过往，那些记忆里她很累，毕竟她要一直扮演着“诗人”过活。可从她口中说出这些时，是那样的畅快。她忍不住地接连开口着，

　　“我们一起度过了一天又一天，紧张也好，轻松也好。踏过旅途，见证美丽的顶峰，也坐在不见星的谷底，相依相伴。虽然很累，但是我好想——”

　　菈缇雅长叹一口气，最终言道，

　　“好想一直这么下去啊。”

　　从第一次见面时，诗人便说自己憧憬，敬仰白凛。她喜欢作为英雄的白凛，而不单纯只是随便找了个有点本事的人为此献身，这是她在自己意见的未来中，亲手选定的。那些言语，绝非胡话。

　　所以，可想而知的是，和自己憧憬，敬仰的人一起走过无数旅途，这是对于她而言多么美妙的一件事。疲惫之余，更多的是满足。这简直就是最棒的——

　　临终关怀。

　　好想一直这么下去啊。

　　这样的时光，谁又会嫌多呢。可谁又会不知道，这样的时光终有一日是要结束的呢？正是因为这些满足，菈缇雅才能更加坚定地走向自己预定的死期。

　　“不过，我已经满足了。你给我的，也已经足够多了，圣子。”

　　“所以，你也不要太过于自责了。我也想对你说出一句，刚刚你对我说过的话……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而你，接下来要走你自己的路了。作出你的选择，走上你所想的道路。”

　　说着，菈缇雅加紧咳嗽了几声，一些不知为何的液体溅在了白凛的身边。后者感受到，对方的身体似乎又轻了几分。双方都已是明白，剩下的时间不多了。白凛轻轻地抚顺着对方的后背，尽可能平稳地，问道，

　　“骑士们都已经留下了遗愿，只有你还没有，菈缇雅。你没有遗憾么？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尽心尽力去做的。”

　　“遗憾？啊啊……是有些遗憾啊。人生在世，每个人都会有无数的遗憾的吧。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可能就开始积累了，事到如今，根本就不可能数得清了。”

　　菈缇雅，如此回复着。哪怕是达成了自己目的的这一生，看似圆满落幕的这一生，也不可能不留存着遗憾。又是些许液体落在白凛的肩头，这次，似乎是泪水。

　　白凛能感到，对方还能算是手的肢体，抱着自己的力度变得略紧了些，并且在颤抖着。她将自己的面庞深埋向了白凛的颈后，以此跟她更深地紧贴着，

　　“我也不想死啊，圣子，如果有的选的话。我还有好多地方想跟你一起去，不，跟你在一起，不管去哪都可以……我没能完成的事，太多了。遗憾，是永远也不可能补完的。

　　“我们带着遗憾生活着，它们虽可能让我们抱憾终身，但也会点燃希望。在希望与遗憾之间，走在现实的道路上。所以，我不需要你去替我完成什么遗憾。因为，它是美好的。”

　　“不过，硬要说有什么是我最大的遗憾……那便是，我无法亲眼见证，你成功的那一刻。如果真的能对你提些什么要求，那我便要再次加重一下我的愿想：”

　　哭泣声，渐渐地止歇了下来。菈缇雅的发梢，拂过了白凛的面庞。那温柔的话语，也如这细丝一般，缓缓飘出，

　　“尽管不需要我多说，但我希望，你能够活到最后。不仅是肉身不死，你也一定不要丧失人性，始终用自己的思维去看待这一切。赢到最后，并且真的可以回家种田。而不是完成了目的以后，也丧失了自己的一切。”

　　临终前最后的愿望，仍是在为白凛所考量着。这就是菈缇雅，为英雄献身的诗人，她的本心依旧是如此美丽。

　　听闻此言，白凛真是有些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感情。她紧咬着下唇，仰天一视，足足数秒过后，才勉强回过神来，没让框中的泪水落下。但她还是不禁紧皱起了双眼，颤着回道，

　　“我答应你……我全都…答应你。”

　　得到了这最终的回复，菈缇雅仿佛如释重负一般，浑身更加无力地，瘫在了白凛的身上。她平稳地喘息着。

第1046章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

　　她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缓了下来，也在一点点地变得虚弱。二人似乎都很有默契一般，没有再进行些沟通。只是在这有些喧闹的夜晚中，相拥着，守护着彼此之间的静默。

　　透过那破碎的面甲，可以看到菈缇雅的嘴角，勾勒起了满足的微笑。她是真的满足了，无论是谁，都能够如此确信吧。这是作为少女，也是作为诗人，所在终幕之下，最后的一个鞠躬。一道圆满的弧线，一束落尾的花朵。

　　渐渐的，渐渐的，白凛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回过神时，身上再也没有了肉体的触感，她才已经察觉到，自己的怀里，仅有着对方残存的衣物。她极为清醒地，明白了一个事实：

　　她已经不在了，彻底不在了。

　　她继续保持着这个姿势愣了几秒，或许是压抑的情绪终于可以尽情地释放了，大量的想法冲破了她的大脑，最终导致了她什么也没能做出来。

　　可紧接着，她便立马双腿瘫软，朝后跌坐了去。当人哭泣到一定程度时，便会停止哭泣。那不一定是不伤心了，相反，哭过以后，还会有最极端的伤心时刻。之所以不哭，是因为……

　　累了。

　　没错，白凛正处于一个身心俱疲的状态。再挪动一步都极为困难，就连想要哭泣都已是做不到。在这几天之内，她已经经历了实在太多。她呆呆地望着天空，不知在想着什么。

　　忽然，一些光线，从远端传了出来。它们像是一道道细线一般，从天幕的一段，延伸而出。

　　“这是……”

　　她皱起了眉头，但心生疑惑的同时，也立刻有了答案。这是她所曾见过的一幕。

　　是流星雨。

　　那交织在一起的星星们，朝着统一的方向，飞落而去。低沉的鼓动从天的彼端传来，就像是哀鸣一般回响着。是在为死者们，哀伤着吧。

　　可即便如此，他们前进的姿态，仍然激烈无比。那占据半个夜幕的光辉，带着无比的势头，坚定不移地朝着前方进行着。似乎也是在提醒着白凛，该前进了。

　　你在那里么，诗人，还有骑士们。你们都在看着我么？

　　可没等白凛多产生几秒思考，一阵喧闹的声响，便将她的思绪搅乱。只见一辆马车飞驰而过，将她撞翻在了一旁的地上。她吃疼地打了个滚，可从身后而来的第二辆，便又是从她的身边飞驰而过。

　　第三辆，第四辆……无数的马车，在完人们的城市废墟中疯狂地奔行着，似乎也是在朝着一个方向坚定不移地走去着。

　　站在废墟旁的白凛，凌乱地不知发生了什么。是敌袭么？不，感受不到敌意。反而，反而——

　　“是在无视我么？”

　　没错，之所以会撞到白凛，并不像是刻意的行为。这些车辆前进的方向始终一致，不管从哪边过，都是绝对的直行。他们整齐划一，从车辆上能感受到死一般的寂静。他们的目标不是白凛，也不会作目标以外的事。白凛是这么感觉的。

　　这是什么现象……白凛的心中生起了怒火，那是她本就难以找寻发泄口的情绪。哪怕此时已经足够疲惫，她似乎也尤其想要去寻个事，更何况，还是对方先撞的她。

　　可正当她要进行下一步动作时，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只见数辆的马车后面，分别坐着各位身穿黑铠的骑士们。巨门，艾文，斯菲娅，沙皮，翠鸟，长毛……他们每一位都安详地坐在上面，表情宁静到那仿佛并不是什么莫名的马车，而是回家的路途一般。

　　“喂，艾文，听不到我的声音吗？！你们几个，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尽管已经没了几分气力，白凛还是第一时间，把过去伙伴们的名字一个接一个地将之呼唤。不过，或许喊第二声时，她便已经意识到了这样的行为是无意义的，但她仍在呼喊着，试图求得一些回应。

　　直到，属于诗人的那辆马车，同样也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之中，一切，终于是全然了然。如果对骑士们的死活白凛仍说抱有一些侥幸，那么死在自己怀中的诗人，那是无可争议的事实。白凛追上前去，试图伸出她的手，可却也丝毫无法触及到诗人的身体。而对方，连看都没往自己这边看一眼。她的身心上下立刻又传来了一阵软弱无力的感觉，她明白了，绝望的事实。

　　自古以来，人们对于死亡便有无数的遐想。有十八层地狱，有天堂，有英灵殿……在各类的神话中，人们对之编织了无数种的可能。而眼前，就是摆在白凛面前的，最真实的模样。

　　这是通往某个“死后世界”的马车，她如此判断着。

　　于是，在这已成既定事实的景况之下，白凛用出自己为数不多的气力，瞬间作出了白凛风格的决断。她直接一下重踏，高高跃起，踩在了载着诗人的那辆马车的前端。一个浑身包裹在厚重风衣，头戴皮帽的人，正驾驭着那辆马车。白凛抓住对方的肩膀，直接对着对方大声吼道，

　　“停车，赶紧停车！”

　　对于白凛的这一吼，对方显然十分的意外。

　　“你……你怎么会能碰到这辆车，还能看到我们？”

　　从那副身躯之下传出的，竟是一道有些清冷松软的少女之声，那错愕的疑惑声清明无比。

　　“我他m的让你停车，你耳聋吗？！”

　　白凛加重了原本就不客气的语气，浑身带伤的她，哪怕身体状况已是穷途末路，也因那些残殇而显得更加具有了威慑力。铺天盖地的气势，朝着对方涌去，显然令对方被骇住了一阵。

　　不过，却也仅仅只是一阵罢了。少女咽了口唾沫，随后便继续驱车朝着前方驶了去，

　　“听着，我不管你跟哪个神，有着什么样的关联，我们都要把这些人带走。这是世界的定理，也是我们的工作，请你不要妨碍。”

第1047章穿过废墟

　　“我也不管你是什么来路，什么定理什么工作，把他们给我放下来！”

　　白凛继续宣泄着自己的情绪，这回她直接揪住了对方的衣领，迫使对方一定要对这件事产生足够的重视。而即便如此，对方也没直接朝着白凛这边直接看来，而是继续看着前方。她也没有阻止白凛的行为，只是叹了口气，说道，

　　“听着，我不管你对我们是否有所了解，又是否清楚死亡的含义。总而言之，他们的生命，已经结束了。走离这个世界的奔波，步入另一个休息的阶段，才是他们该做的。”

　　“我明白，他们对你而言是重要的人事实上我们每天都能在送行时，看到为故人哭的死去活来的人。他们喊着拿走我的命也好，把他还回来之类的话。可是死了就是死了，他们有着自己的归途。如果留在这里，对他们来说也只是坏事。”

　　“而活下来的人，也有自己的路要走。阴阳两隔，生死分离。为了他们，也为了你自己，放手吧。”

　　当最后一句话响起时，白凛感到自己的内心深处，有什么被触动了一般。落叶归根，这种离去，是她不得不接受的事实。可即便如此，白凛依旧没有放手的意思，她手上的力加的更紧了，只听她咬牙切齿地说着，

　　“我听不懂那么多，既然他们在我的眼前，我就一定要想办法把他们全都留下。”

　　我已经禁受不了又一次分离了，他们在哪，我就在哪。

　　“……我不是怀疑你的实力，虽说我们也不想动武，可根据你现在的状况来看，你做不到那样的事。反倒是有可能，你也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你确定么？”

　　皮衣小姐，终于不再只是跟白凛讲道理。毕竟一般人也不可能承受着白凛的压力的同时，还平静地作着发言。算上这里这么多辆马车，对上状态不好的白凛，倒也真是底气十足。她想让对方知难而退，不管是一开始的劝说，那是精神上的劝退，而现在，则是物理层面的。

　　没想到，她又听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

　　“没有关系！”

　　白凛，声嘶力竭地如此吼着。这一回答，终于是将对方的视线吸引了过来。只见她在白凛崩溃的神态中，看到了一双疯狂的眼瞳。它们剧烈地颤动着，将她的意识带往了又一极端。

　　“……你说什么？”

　　“我说，那根本无所谓！要真能把我弄死带到什么地方，那我也和他们一起去。冥界也好，地狱也好，我会带着他们一起杀出来，我会，我会……”

　　白凛的语气愈发的强硬了起来，可从她的面庞上，皮衣小姐赫然清晰地捕捉到了，那已然颤动无比的嘴唇。怒面只是表象，藏住了那份已然被狠狠刺穿的软弱，人性的软弱。她丝毫不怀疑白凛有动手的觉悟，但是——

　　“还是算了吧，小姑娘。”

　　她抬起手来，瞬间就把白凛推下了马车。突如其来的巨力，让白凛都没有反应的机会。后者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几翻连战后，在这样的伤害之下，她险些就要失去意识。可她，只是看着那些离去的身影，死死不肯闭眼。

　　为什么……

　　她朝着前方，伸出了自己的手，试图去与对方更接近一些。

　　为什么，又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拯救世界，也是有为了你们的原因所在啊……突然一声不吭地就都把我丢下了，又要我怎能接受？

　　不要，我已经再也受不了这种离别了。不管怎么样，让我也陪在你们身边吧。我们一起……

　　这，便是另一个极端。当情绪终于找到出口后，大量的离别堆砌在了一起，瞬间将白凛的精神支柱完全地压垮。此刻的她，极端地抗拒着离别，纵使对方已经死去，也怀抱着强烈的情感要将对方留下。

　　如果留不下，那么，自己便也随着他们一起去吧。

　　这种极为不负责任，连她自己都会予以否认的想法，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怎么样都好，先一起去”是不行的，她并没有强烈地想要将骑士们带离什么死亡之地，也不像以往一样只相信自己会获胜。所以，她才会被对方直接推下车。她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性，只是在寻死。

　　此刻的白凛，不过是万千个曾经失去过重要的人的，普通人罢了。

　　假若她还有半分的气力，她一定会爬起身来，朝着前方追去。然而，她的双腿却似乎被什么牵绊着，完全动不起来。那是她自己本能的，此时已经察觉不到的“面对现实的意志”。她被强烈的悲伤压垮，扑倒在了面前的地面上，看着那最后一辆马车驶去。

　　在过度的疲惫下，她的双眼终于是合上了。

　　白凛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昏睡过去。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这一切都会是梦。她在半梦半醒的意识中，感觉自己内心的体温在散失着。不知是伤口，操劳，还是心伤造成的疼痛，不断地包裹着她的身体。就这样，她在一片昏暗之中，静静地趴倒着。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阵微弱的触感，出现在了白凛的头上。那一阵一阵的拍动，就像是要拍醒她一般，尽管很微弱，可白凛却也恰好能注意到。她睁开了双眼，瞬间，那阵传来的触感便从她的头顶上消失了去。

　　与其说是消失，不如说，是飞走。她分明地看到一个活物，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那，是一只蝴蝶，一只小小的蝴蝶。很难想象她停在白凛的头上，作出拍醒他人这样的举动。更是难以想象，它会飞行在这惨烈的战场残骸上。

　　轻灵的蝴蝶，拍动着翅膀，飞伴在白凛的身边。它传来的是活力，是佁然独世的美感。它引着白凛，爬起了身来。

　　后者清楚地从对方的身上感到了些什么。它所飞过的地方，就像是被阳光拂照了一般轻柔。或许它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因为生灵走过，扫去了死气。

第1048章决绝

　　穿行在惨淡的战场上，就像是和平常一样的自然。那留下的美丽痕迹，让白凛一时之间联想起了什么熟悉感，但又似乎想不起具体是什么。

　　就像那些星星一样，朝着前方……不对。

　　白凛恍然大悟，看着那蝴蝶翩翩起舞着，

　　“是诗人么？”

　　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无比冒昧的声响，打破了战场上的沉寂。而蝴蝶，自又怎么可能听得懂人话。它完全没有理会白凛，不久后便飞离了对方的视线。

　　可白凛自己，却仿佛明白了些什么。她看向天空，那划破天际的痕迹似乎仍历历在目，这让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她轻轻地闭上了自己的双眼，但这回与先前不同，只是静默地在思考着些什么。

　　原来如此。

　　过上一阵以后，白凛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她终于也是恢复了些许的气力，准备行动起来。

　　现在还不是时候，不管倒下还是放弃，又或者是别的什么，都太早，太荒唐了。

　　用更轻盈的身心去看待这一切么？

　　她轻轻一笑，随后又迅速抹去了这份笑容。

　　谢谢你，但事到如今……我不需要了。

　　白凛蹒跚着，但总归，她开始折返了。不是朝着那些马车一样的方向，而是走在自己选定的道路上。可没等她走出几步，一阵异样的感觉，穿过她的意识，进入到了她的脑海之中。

　　一时间，无数的想法如同具像化了的文字一般，不断地涌入了她的脑海中。虽说现在的白凛并不处于战斗状态，可要从精神层面影响到她也绝非意识。她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双耳，紧接着血液便从她的掌间流出。

　　她强忍疼痛，咬紧牙关，第一时间便是看向了自己的面前。她的直觉警醒着她，至少，要先看清楚是个什么玩意突然挡在了自己的面前。再怎么不然，也得先给对方来一拳。

　　可她看到的内容，却是远远超乎了她的意料。

　　只见一个若隐若现，似乎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中的黑影，正不断闪烁着，立在了白凛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