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拾荒杀人鬼
但此刻，这个陌生男人的话，却猝不及防地撬开了他一直以来深信不疑的逻辑闭环。
是世界无聊，还是我没有找到让它变得有趣的方法？
一股久违的情绪，如同沉睡的火山般，在木村的心底开始翻腾、苏醒。
那不是愤怒，不是恐惧，而是...他以为早已彻底死去的好胜心！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人，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审视对方。
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自信、从容，以及那种仿佛将整个世界都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气场，是他从未在任何人身上见到过的。
“你...”
木村的声音有些干涩，“你到底是谁？”
“我？”
男人轻笑一声，伸出手，动作优雅地仿佛不是在自我介绍，而是在邀请他共舞：
“九条莲司。一个稍微比你更懂得‘规则’一点的玩家而已。”
木村没有立刻握上那只手。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评估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数。
九条莲司......这个名字，他似乎在哪里隐约听过，但一时想不起来。
“你想证明什么？”
木村问道，嗤笑着反问：
“证明这个世界不是垃圾游戏？还是证明我只是个垃圾玩家？”
“两者皆有，或者说，都无所谓。”
九条莲司耸了耸肩，收回了手，插回风衣口袋里：
“我只是觉得，在你选择‘Game Over’之前，至少应该尝试一下更高难度的玩法。否则，岂不是太浪费你这颗还算不错的脑袋了？”
“更高难度的玩法？”
“没错。”
他顿了顿，再次将目光锁定木村，提出了一个让后者心脏骤然收缩的提议：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和我玩一场真正的‘游戏’？就以这个‘现实世界’作为棋盘。”
木村沉默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血液在升温。眼前这个男人，像一个巨大的漩涡，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知道这很危险，很疯狂，但他内心深处那个沉寂了太久的“玩家”，却在疯狂地叫嚣着：接受他！
“...游戏的规则是什么？赌注又是什么？”
木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
九条莲司笑了，仿佛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
“我们来比一场，就用你最擅长的领域。”
“如果我赢了...”
九条莲司的语气变得轻快：
“你要承认，不是这个世界无聊，而是你之前的‘玩法’太低级。并且，你要签下这份‘员工合同’，成为我的人，为我工作。当然，我会教你一些真正有趣的‘玩法’。”
他从风衣内袋里掏出了一份折叠好的文件，上面赫然印着“员工合同”四个字。
“那如果你输了呢？”木村盯着那份合同，反问道。
九条莲司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带着一种近乎狂气的自信。
“如果我输...”
他一字一顿地说：
“那我就承认，你说得对，这个世界的确就是一场无可救药的垃圾游戏。到时候...”
他凑近木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
“我就陪你一起，从这里跳下去。怎么样？够公平吧？”
陪他一起死？
木村彻底愣住了。
他从未想过，会有人将“死亡”也当作一场游戏的赌注，而且说得如此云淡风轻，仿佛那不过是输掉一局棋后的轻松惩罚。
这个男人...是疯子？还是...
他看着九条莲司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里没有丝毫玩笑的成分，只有纯粹的、对这场“游戏”本身的投入与期待。
那一刻，木村做出了决定。
不是因为对生的留恋，也不是因为对死亡的恐惧。
而是因为，眼前这个名为九条莲司的男人，以及他所描绘的这场以现实为棋盘、以生死为赌注的“游戏”，终于让他那颗早已冰封的心，重新感受到了名为“兴趣”的火焰。
“好。”
木村缓缓点头，接过了那份象征着赌约的员工合同。
“我跟你赌。”
他没有看合同的具体内容，只是将其紧紧攥在手中。
远处，列车进站的汽笛声响起，尖锐而刺耳。但这一次，木村没有再看向那冰冷的铁轨。
他的目光，牢牢地锁定在九条莲司的身上。
命运的轨道，在这一刻，悄然转向。
...
那场持续了一年的“游戏”，成为了木村记忆中最深刻、最痛苦，也最......震撼的经历。
他们选择的战场，正是木村自认为最不可能失败的领域——金融与商业投资。
这是他从小就展现出惊人天赋，并赖以藐视众生的资本。
他自信，凭借自己远超常人的计算能力、逻辑分析能力和对市场规则的深刻理解，即使对手是九条莲司这样看似高深莫测的人物，他也至少能立于不败之地。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一记响亮到近乎残酷的耳光。
游戏开始了。
他们约定，各自用初始资金，在一年内进行独立的商业运作和投资，最终以资产增值率定胜负。
起初，木村凭借着他精准的数据分析和对传统商业模式的熟稔，迅速取得了一些优势。他选择的几个项目都获得了不错的早期回报，投资组合稳步增长。
他甚至一度产生了一种错觉：九条莲司，或许只是个故弄玄虚的理论家，实战能力不过尔尔。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九条莲司的手段，完全超出了木村的理解范畴。
他不依赖于冰冷的数据和既定的模型，他的决策往往看似天马行空，甚至违背常理，却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以一种近乎预言的方式，抓住市场的脉搏，或者说...创造市场的脉搏。
木村记得很清楚。
有一次，他精准分析了一个新兴科技公司的前景，所有数据都指向这是一个潜力巨大的蓝海市场，他投入了大量资金。
而九条莲司，却在同一时间，选择投资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甚至有些夕阳产业意味的传统手工艺企业。木村当时在心里嘲笑对方的短视。
然而，几个月后，政策风向突变，对新兴科技产业的监管骤然收紧，木村投资的公司股价暴跌，损失惨重。而九条莲司投资的那家手工艺企业，却因为一部意外爆火的纪录片而受到追捧，与奢侈品牌联名，价值飙升，回报率高得令人咋舌。
事后木村复盘，才惊恐地发现，九条莲司的“玩法”，早已超越了单纯的商业层面。他看到的不是数据，不是报表，而是数据背后的人心，是规则之下的潜流，是权力、欲望、信息、时机交织而成的复杂网络。
他像一个站在更高维度的棋手，随意拨动着棋盘上的棋子，而那些棋子，不仅仅是金钱和项目，甚至包括了人心、舆论、乃至政策。
木村擅长在规则内做到极致，而九条莲司，却仿佛能洞悉规则的漏洞，甚至...制定规则。
一年时间里，木村经历了无数次这样的“碾压”。他引以为傲的商业嗅觉，在九条莲司的布局面前，显得迟钝而可笑；他赖以生存的逻辑推演，在对方天马行空的超前眼光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就像一个严格遵守棋谱的象棋大师，却遇到了一个掀翻棋盘，直接用拳头说话，偏偏还打赢了的对手。
每一次的失败，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木村那曾经坚不可摧的骄傲上。
他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过去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整个认知体系。那种挫败感，远比当初决定自杀时的虚无感，更加强烈，更加痛苦。
甚至，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情绪，开始悄然滋生——自卑。
是的，自卑。
在这个名为九条莲司的男人面前，他这个所谓的“天才”，第一次感受到了如同萤火面对皓月般的渺小。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荒谬感。原来，这个世界真的存在他无法理解，无法企及的高度。
游戏结束的那一天，结果毫无悬念。木村的资产虽然也有所增长，但与九条莲司那堪称奇迹般的增值率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他输了。
....
他们约在一家能俯瞰整个东京夜景的高级酒吧见面。
木村坐在吧台前，沉默地喝着威士忌。
他已经做好了履行赌约的准备。虽然“成为别人手下”这件事让他本能地感到抗拒，但输了就是输了。
而且，败给九条莲司这样的人，似乎...也并不算太丢脸。甚至，他内心深处，隐隐有一丝期待，期待能从这个男人身上，学到那些他无法理解的“核心玩法”。
九条莲司准时出现。
他在木村身边的位置坐下，要了一杯同样的威士忌。
“看来，结果很明显了。”
九条莲司晃动着酒杯，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是满意还是嘲讽。
木村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份被他珍藏了一年的“员工合同”。
虽然纸张因为反复的摩挲已经有些褶皱，但上面的字迹依旧清晰。他将合同推到九条莲司面前。
“我输了。”
他的声音平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说出这三个字需要多大的勇气。
“按照约定，这份合同...”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九条莲司却做出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拿起那份合同，看都没看，直接将其——撕碎了。
嗤啦——
纸张碎裂的声音在安静的酒吧里显得格外刺耳。
木村愣住了，茫然地看着那些碎片，又看向九条莲司，眼中充满了不解。“你......这是什么意思？”
九条莲司将杯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将那撕碎的合同，抵在了木村的胸口。
“这个游戏虽然不完美，但却也并非一无是处。”
他的眼睛倒映着窗外璀璨的夜景，仿佛在拥抱这片由欲望和规则构筑的钢铁丛林：
“接下来，你自己去找新的玩法吧。”
“去找......新的玩法？”
木村喃喃重复道，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
“没错。”
九条莲司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风衣的领子，准备离开。
“这个世界很大，规则也很多，明的、暗的，合法的、非法的......总有一款适合你。是继续在别人的规则里挣扎，还是尝试去创造自己的规则，都取决于你自己。”
他拍了拍木村的肩膀，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别再轻易说‘垃圾游戏’了，在你真正把它玩透之前。”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留下木村一个人，怔怔地坐在吧台前，手里捏着那片破碎的合同，望着窗外无尽的夜色，久久无语。
九条莲司撕碎了合同，意味着他从法律意义上获得了自由。
他可以像以前一样，回归他那“无聊”但安全的世界，或者，选择任何他想走的路。
但是，木村知道，他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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