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拾荒杀人鬼
他轻轻地、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像是要掩饰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然后用一种故作无奈的语气，叹了口气说：
“...别自作多情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紧，失去了刚才那种挥洒自如的从容。
“我从一开始就说过了，我所做的这一切，只不过是我暂时寄宿在你这里的‘报酬’而已。我总不能让你这个房东，在我这个‘租客’离开之后，不出三天，就因为一些低级的错误，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吧？那岂不是显得我这个‘临时导师’，水平太差了吗？”
一番夹枪带棒、逻辑上听起来似乎无懈可击、将一切都归结于“交易”和“面子问题”的解释。
然而，听着这番话的丰川祥子，却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因为被说“愚蠢”而恼怒，也没有再进行任何反驳。
她只是在自己的意识里，轻轻地、愉悦地“哼哼”了两声。
那是一种看穿了对方逞强伪装后，带着些许得意、些许好笑的鼻音。
她心中暗自给出了一个最精准、最简洁的评价——
死傲娇。
第一百四十四章 你早说你不知道是你孙女干的啊
东京，丰川集团。
丰川孝明的死，虽然暂时掩盖了地下的污秽，但丰川定治心里清楚，这场雪，下得太过蹊跷。
他重新坐回了那张象征着丰川家最高权力的红木办公桌后，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
老人闭上眼睛，开始复盘整起事件。
他首先排除了商业对手的可能。
北川家？
他们还没有这个胆子，更没有这个能力。
这起事件的核心，是对丰川家内部矛盾的精准利用，这说明，幕后黑手对他们丰川家，尤其是对孝明，有着极深的了解。
那么，是家族内部的其他旁系？
也不太可能。
那些鼠目寸光的家伙，还在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勾心斗角，他们不具备策划如此宏大阴谋的格局和执行力。
排除了所有不可能之后，剩下的，无论多么难以置信，都必定是真相。
线索，最终指向了那片与他们这些上流社会格格不入的、阴暗的地下世界。
丰川定治的情报网络，虽然在他“退位”期间有所削弱，但根基仍在。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通过几个绝对忠于自己的老部下，开始秘密地、从外围进行调查。
他调查的第一个切入点，是那两个最后出现在丰川孝明办公室的人。
那两人甚至只有口述，因为在当天，大厦的监控录像就坏掉了。
如果他的调查属实，那么便意味着所有的安保系统仿佛对最后进入丰川孝明办公室的人视而不见。
这说明，对方拥有顶级的黑客技术，能够悄无声息地瘫痪或接管一栋顶级写字楼的安防系统。
他调查的第二个切入点，是丰川孝明被捕的那个废弃码头。
他派人去查了那片区域的归属和历史。
那片区域，在几十年前，曾是东京湾走私活动最猖獗的地方之一，也是各大极道组织火拼争夺的地盘。
虽然现在已经废弃，但依旧是某些地下势力默认的“灰色地带”。
第三个，也是最重要的切入点，是丰川孝明那些被冻结的秘密账户。
他动用了一些见不得光的关系，从瑞士银行的内线那里，得到了一份模糊的资金流向报告。
报告显示，丰川孝明在死前调动的那笔巨额资金，最终并没有流向任何已知的商业对手，而是通过数十个复杂的、无法追踪的加密货币渠道，被彻底洗白，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种洗钱手法，专业、高效、冷酷，带着浓厚的、属于现代有组织犯罪的烙印。
黑客技术、极道背景、专业的洗钱网络，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地下势力。
而在东京，最有能力组织起这一切的...
——山口组？
作为盘踞在日本地下世界多年的巨兽，只有他们，才有可能同时具备如此庞大的、跨领域的能力。
然而，当丰川定治将调查的触角深入到山口组内部时，却发现了一个让他都感到意外的情况。
山口组，在前段时间，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程度堪比战国时代“下克上”的内部权力大洗牌。
许多老一辈的大佬，要么离奇“隐退”，要么“意外”身亡，整个组织的权力结构发生了剧烈的、天翻地覆的变化。
而最终的胜利者，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既不是那些根基深厚的直系组长，也不是手握重兵的派阀领袖，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仅仅是某位若头的“儿子”
——一个名为山本隆一的中年人。
这个山本隆一，履历相当干净，早年甚至还在海外留过学，看起来更像个企业高管，而非极道头目。
在这次洗牌之前，他在组织里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以雷霆万钧之势，扫平了所有对手，登上了山口组实际掌权者的宝座。
这太不正常了。
丰川定治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几乎可以肯定，山本隆一的上位，与丰川孝明的覆灭，这两件事之间，存在着某种必然的联系。
或许，山本隆一就是那个幕后黑手？
不，不对。
丰川定治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猜测。
山本隆一或许有手段，但要说他就是那个能将丰川孝明玩弄于股掌，丰川定治还是有些不信。
就像他莫名其妙地成为山口组的赢家一样，这背后，更像是有另一只更强大的手在推动。
山本隆一，很可能也只是一颗棋子。
一颗被推到台前的、用来吸引所有人目光的棋子。
而他背后那个人，那个真正的操盘手，才是丰川定治真正感兴趣的。
那个人，拥有着令人惊叹的势力和手段。
而且，从丰川家这次事件的结果来看，对方似乎对他丰川定治，并没有什么恶意。
否则，对方完全可以在扳倒孝明之后，继续制造混乱，将整个丰川家拖入内斗的泥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完美地将权力重新送回到他的手上。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方算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一个如此强大，又对自己没有明显敌意的神秘盟友？
丰川定治的心中，涌起了一股久违的、想要结交的冲动。
他决定，亲自去会一会这位山口组的新贵，山本隆一先生。
...
会面的地点，没有选在任何一方的地盘，而是定在了银座一家极为私密的、不对外开放的料亭。
丰川定治只带了一名贴身保镖，提前抵达。他跪坐在榻榻米上，面前是一杯已经凉透了的玉露茶，眼神平静地注视着纸门。
没过多久，纸门被轻轻拉开。
山本隆一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而非传统的和服。
国字脸，眼神锐利，太阳穴微微鼓起，他看起来，确实不像一个传统的极道。
“让丰川老先生久等了，实在抱歉。”
山本隆一微微鞠躬，姿态放得很低，但语气却不卑不亢。
“哪里，是我来早了。山本先生能赏光，是老朽的荣幸。”
丰川定治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像一个慈祥的邻家老爷爷。
两人相对而坐，开始了一番标准的、日式社交的寒暄。
从天气聊到茶道，从经济形势聊到最近的歌舞伎表演，仿佛他们不是财阀家主与黑道头领，而是两位相交多年的老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丰川定治知道，是时候了。
他放下手中的酒杯，状似无意地感慨道：
“说起来，前段时间，丰川集团的事情，还真是多亏了山本先生这边，帮忙维持了秩序，才没有让事态进一步扩大。老夫在这里，敬你一杯。”
山本隆一端起酒杯，与他轻轻一碰，一饮而尽，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丰川老先生言重了。我们只是做了一些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实际上，这也算是他相当谨慎的回答了。
毕竟丰川定治是祥子小姐的外公，也是丰川家名义上的家主，要说祥子小姐的计划中有没有这位老人的参与，他其实是并不清楚的。
所以他一方面需要回避这件事情与自己的关联，避免闹了乌龙，另一方面又要提防自己的态度。
毕竟这件事情，他是真的不敢居功。
丰川定治笑了笑，眼神变得深邃了些许：
“山本先生太谦虚了。说来也唏嘘，孝明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只是，老夫一直很好奇，能将孝明逼到那个地步，背后运筹帷幄之人，究竟是何等的英雄豪杰。山本先生年纪轻轻，便能整合整个山口组，这份手腕，这份魄力，真是让老夫都自愧不如啊。”
这番话，是试探，也是恭维。他在暗示，他已经猜到山本隆一参与了此事，并且，他将山本隆一捧到了“英雄豪杰”的高度。
山本隆一的眼神微微一凝，他知道，正题来了。
——这是祥子小姐在试探自己有没有造反的心思？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丰川老先生谬赞了。我不过是时势造英雄，侥幸得了贵人的看重而已。”
“贵人？”
丰川定治敏锐地抓住了这四个字，心中顿时了然。
果然，他背后还有人！
丰川定治的心跳微微加速，他感觉自己距离那个神秘的真相，又近了一步。
他身体微微前倾，用一种带着几分恳切的、推心置腹的语气说道：
“原来如此，山本先生，老夫今天冒昧前来，除了表示感谢，其实...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他顿了顿，观察着山本隆一的表情，然后才接着说道：
“你背后那位贵人，既然对我丰川家并无恶意，甚至还间接帮了老夫一个大忙。老夫心中，实在是感激不尽。不知山本先生，可否代为引荐？老夫希望能有机会，当面向那位先生...敬一杯酒。”
他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言辞恳切，像一个真心实意想要报恩的人。
他相信，没有人会拒绝与丰川家的家主建立友谊。这对于任何一个势力而言，都是一份极具价值的政治资产。
然而，出乎丰川定治预料的是，当他这番话说出口后，对面的山本隆一，脸上的表情，却瞬间变得古怪了起来。
那是一种混杂了震惊、错愕、了然的复杂表情。
山本隆一看着眼前这位在日本商界呼风唤雨、老谋深算的老人，看着他脸上那副真诚无比的、想要结交“幕后之人”的表情，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丰川祥子，是丰川定治的亲外孙女。
而此刻，这位外公，却在这里，满心欢喜地想要结交那个“贵人”。
山本隆一瞬间便想通了一切。
祥子与她这位外公的关系，恐怕根本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和睦。
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糟糕。否则，那位大人在整个计划中，就根本不需要对他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
想通了这一点，山本隆一原本还算客气的态度，也逐渐变得冷淡了下来。
——吗的，害我白担心一场。
他缓缓地将手中的酒杯放下，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丰川老先生...”
他的声音，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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