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是史尔特尔 第137章

　　“你输了，兄长。你比我预想中的还要更弱。”环城的女神，注视着自己的血亲，目光和面色一样复杂。

　　“你长大了，费莲诺尔。”战神站起身，注视着自己那从天空中逐渐降落到地上的幼小妹妹。目光中既有欣慰，也有感叹。“胜者有权处置一切，费莲诺尔，你想要从我这里拿走什么，就尽管动手吧。”

　　一侧，深紫色的风暴龙发出哀鸣。但它却被女神的宠物，最后的古龙米狄尔给狠狠压住，动弹不得。

　　而女神也只是安静地打量着自己的兄长。复杂的面色，最终定格为忧愁和愤怒。

　　“你……”她的声音中，有着淡薄的哀伤。“……传过火，是吗？”

　　“…………”她获得了数秒钟的沉默。因为就在她的眼中，战神那用以遮掩面容的护巾便随着掩盖的神力一齐消去。而后，那已然有着活尸化迹象的面容便就此显露。

　　初始火炉，会烧掉柴薪的绝大多数灵魂和力量。即便还有着些许的残留，其剩余的载体也不再能够被归类于活物。

　　这世上或许会存在例外。

　　但例外只会有那一个，那带来奇迹，并超越奇迹的不可思议之人。

　　而除了她，除了那名为史尔特尔的异域来客以外，即便是最强大的神祇，在初代薪王之前最初传承初火的太阳王葛温。被初火灼烧之后，也将只剩下仅有执念驱动的活尸死物。

　　太阳战神，已经死了。

　　现在存在于这里的，只不过是有着昔日战神知性，记忆，和一部分力量的亡骸。而即便是这一抹小小的残留，想必很快也会随着执念的流散和时间的推移而消散在风中吧。

　　“这是身为神祇的职责。”秘密被揭露，战神的残骸反而露出了轻松的神色。“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是众神的世界而是人类的世界。人类治理着这片大地，肩负着传承初火，维持世界运作的职责。然而人类总是会犯错误，传火总是会失败，而到了那时，就是我们这些神族尽职的时候。”

　　“……我知道了。”费莲诺尔垂落眼帘。“所以，你无法离开这座山？”

　　“父神将我驱逐出神庭，我在那时已经尽了对神群的职责。走进初始火炉之后，我已经尽了对世界的职责。而我最后未曾了结的事，便是我昔日与龙立下的盟约。”战神抬起手，从米狄尔爪下获得自由的风暴龙便温顺地伸出龙首供他抚摸。

　　火焰时代的初始时期，众神击败了古龙，获取了大地的统治权。

　　火焰时代的古早时期，怜悯龙之悲运的太阳战神与龙为友，被太阳王葛温逐出神群之中。

　　“这座山被称为古龙顶，是除却你的米狄尔以外，一切古龙血裔最后留存的地方。而让我以活骸之身存续的执念，便是对这古龙之顶的守护——我已经无法离开这里了。我注定会驻守于此，直到火的时代结束，抑或者这支古龙的血裔彻底断绝。”

　　费莲诺尔偏过视线——她没有去问‘洛斯里克也有龙，你能否和我一起去洛斯里克’这种愚蠢的问题——不死人就是不死人，哪怕是由神堕变的不死人，其唯一支撑理性的支柱也就只有它们的执念。

　　执念，容不得自我欺骗抑或者借题发挥。

　　她沉默了数秒钟。

　　“我需要一支军队——我的丈夫已经苏醒，而她将决断这个世界最终的命运。我会成为她踏上试炼之道的磨砺。我也预感到她需要一支强大的军队来为她战斗。”

　　她获得了一个答复。

　　“温斯坦可以帮助你，他会率领着我的近卫为你战斗。”

　　山脉的另一头，一个手持龙枪的狮盔金甲骑士朝她欠身行礼。

　　于是她点了点头，乘上米狄尔的脊背。

　　“我会……”环城的女神，斟酌了一下字词。“……替你向葛温德林问好的。它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烦。或许他所庇护的那群人类已经背弃了它。”

　　语毕，黑色的古龙便扬起巨翼。

　　“费莲诺尔。”她的兄长突然喊住了她。“如果你的丈夫，那位史尔特尔小姐最终的选择和她上一次的决策一样，那你打算怎么做？”

　　女神没有犹豫。

　　“我会和她一起进入初始火炉。这样一来，无论是作为神祇还是作为妻子，我的情感和我所应尽的职责都将履行到最后。”

　　下一刻，龙翼扬动。如同来时一般，她在一连串的音爆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战神的亡骸，目视着她远去。看着她如同一只渺小的雀鸟一般追逐向那黄昏的夕阳。

　　“于是，葛温一系就此没落。”无名的王者，喃喃自语。“众神的时代，彻底的结束了。”

　　………………………………

　　“不错，罪业之火还真能够燃烧柴薪——这样一来，我的研究又更进了一步。”

　　于幽邃教堂的废墟中，那属于埃尔德里奇的生命核心，被称为薪王柴薪的事物在红黑色的罪业之火中燃烧殆尽——它构成了罪业之火的一部分，让这火炎没有丝毫磨损地壮大了相应的程度。

　　能量转化率，高得不可思议。

　　而罪业之火的性质，也并未因此而变转。

　　史尔特尔小姐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罪业之火，可以以幽邃作为燃料。

　　——那么，接下来要验证的就是比幽邃更进一步的材质……深渊……是否一样能够在在这异种的火炎中燃烧。

　　——如果能的话……啧，要是我能够将深渊直接导入初始火炉就好了。可惜，深渊本身就是火焰衰微时的伴生现象。根本无法靠近初火就会被初火周遭的秩序所修正。而若是罪业之火能够成为两者之间的运载媒介……

　　史尔特尔小姐，轻轻咬了咬牙。

　　——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便对某事抱有过高的期待是一件不理智的行为。过多的希望只会招来失望。而过量的失望会影响我的思考。

　　——真可惜，要是这次和我一起来的是泊尔塞福涅，或许我就用不着自己动脑了。

　　思绪的运作和实验的运行到此结束。从凯尔希带着礼物归来时算起，时间总共消耗了大约三个小时的时光。

　　三个小时，这并不长。被安置在净身小教堂里的人质们甚至都没有苏醒的迹象。

　　她看向自己的同伴们——

　　有件事出乎她的预料，那就是自从凯尔希重新加入这只队伍之后，竟是极其罕见地没有哪怕一次无理取闹——没有没道理的胡乱指责，没有突如其来的歇斯底里和冷言暴语。从头至尾，她都显得很乖巧。

　　不，用乖巧这个词或许有点不准确——应该说冷静，以及专注。在需要她有所行动的时候，她很好地完成了她的任务。在需要她提供意见的时候，她简洁地发表了见解——没有多余的修饰词，没有情绪化的表现。一切的一切，都非常良好。

　　——而且她也的确发挥了一些作用。

　　史尔特尔小姐，感觉自己对凯尔希的观感发生了一些改变——从‘最好互不相见反正相看两厌’，变转成为了‘这家伙在正常的时候还是能够帮上些忙’。她不知道这只猞猁的表现是否只是昙花一现的罕见现象。但她觉得，自己或许能够对凯尔希稍稍抱有一些期待。

　　毕竟这又不是传火，整个世界都要为此负责故而容不下任何差错。

　　——如果她能够一直保持下去，那么，等回到泰拉，或许我的日子能够过得轻松些吧。

　　史尔特尔小姐心想，并且看向某只——好吧，并不能看见，因为她刚刚就在下意识地看向她们，而她们并不在这。

　　因为天空已经变得黯淡了。时间正指向黄昏，而自己这一次的旅途并没有急迫到连晚餐和睡眠都得省略的地步——防火女在自己专注于研究时离开，前往准备宿营地。而凯尔希则自告奋勇地跟了上去，或许是想要在了解这个世界的人文同时，提供一些助力。

　　——希望她们能够好好相处。

　　——至少也要像是叶莲娜上次来时那样……防火女应该会让着凯尔希的吧。毕竟我家妹子怎么看都是比那只猞猁要温柔的。

　　她的双脚触碰地面，偏过头，视野的末端，净身小教堂内的平民们已然逐渐苏醒，并发出各种或慌乱或期盼的声音。

　　——我可没兴趣去当引导员。

　　少女的行迹在光学的扭曲中隐没，但在消失之前，她还是拨动一缕风让小教堂的门扉向着两侧打开——村民们因此而纷纷发出尖叫。而在尖叫之后却是重获自由的欣喜。

　　他们乱糟糟地一涌而出，除了带上了亲属和熟人以外毫无秩序。几个腿脚不便的家伙被远远抛在身后，而剩下的人则连滚带爬地跑向树林里。

　　一片混乱。

　　先前史尔特尔小姐给他们准备好的，用以指路的标牌和夜间运用的火把被胡乱地推到在地上变成废弃垃圾——显然，某人高估了这帮中世纪难民的组织能力和平均素质。而他们之中的一些强壮的人甚至将不认识的老弱推倒在地面上，好像这样就可以拖延住不存在的追兵和猛兽，从而能够增加生还的几率。

　　——乌合之众。

　　——凡人总是这样。

　　史尔特尔小姐没兴趣去指引他们——反正附近的野兽早就被她杀光或者吓跑，通往林地外的道路也并不崎岖。要是这都能内斗死掉几个那也只能说是他们活该——她能理解这些弱小之辈的恐惧，但她向来就懒得迁就这些东西。

　　——在令我失望这一点上，凡人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也罢，反正他们又没有向我求恳，提出委托要求。

　　她于无形之中升空，飘向另外的方向——但在离开时她还是稍稍地弹了一下手指以术法激活这些凡人的勇气。她对此不抱任何指望，她也不关注这件事的结局。

　　她只是在思考。

　　——凡人最大的优点在于多变。喜怒无常，善恶不定。不像神祇，神祇若是坚信一条道理，那么数百上千年也不会违背。神祇若是立下一个承诺，就算历经万载岁月也会履行。神祇在一万年前喜欢上的生灵，在一万年后也不会变心……而这或许就是防火女她们在隔了一万四千年后也依然愿意履行昔日之约的缘由。毕竟她怎么说也算是神的变种。

　　——人则不然，弃誓毁约是家常便饭。忠诚只需要一个理由就可以背叛……人向来如此，短生种向来如此。然而这却也是人最大的优点。他们能够轻易地接受新东西，新事物，五分钟前还视若珍宝的道理五分钟后就可以当成废纸。而这也意味着凡人发展的速度要远远大于神祇，而事实也的确就是如此。

　　她轻盈地呼吸着，回想着自己那诸多的梦界经历——的确，在许多世界中，凡人的时代总是能够取代众神的时代。就因为众神的因循守旧几乎万界通行——不背弃誓言，不放弃旧的学识和理念，一千年前是怎样一千年后还是怎样除非被外力强迫改变。这是长生种的通病，也是长生种总是败给短生种的原因。

　　而这个世界也是一样。

　　她没有经历这个梦界的魂二时期，但她依旧可以确信这个世界跨越了‘众神’，‘英雄’，‘诸王’等阶段。并最终抵达了现在这里。

　　但是——

　　——哪怕众神和众英雄都逐渐流散。可罗德兰和洛斯里克，真的存在区别吗？

　　神所统治的时代，凡人耕种，用刀剑保护自己。最精奥的学识是结晶魔法的技艺和龙的秘密。

　　王所统治的时代，凡人依旧耕种，依旧还是挥舞着刀和剑，最精妙的学术，依然还是结晶的魔法和龙的秘密。

　　两个时代的文明没有区别，秩序没有区别，技术也没有区别——人类用一万四千年的时间证明了他们相对于众神而言没有任何进步。而主宰着这个世界的底层规则，也是初火而非其它世界泛用的物理规律。

　　——物理规则和时空秩序在靠近世界边陲和初火黯淡时将会扭曲。牛顿在这个世界真的会变成不死人从棺材里爬起。构成生命本质的也是灵魂，是火焰而非血肉结构。而这意味着凡人的多变相对于神祇的不变，或许在这个世界中没有任何优势。

　　——毕竟，再怎么建立工厂，发展工业，研发科技。初火要熄灭时，终究还是得靠英雄们作为薪王去传火。因为人不可能背弃火焰，不可能背弃自己的灵魂……而无论是核子反应堆还是宇宙飞船都做不到让初火延续。

　　——或许黑暗的时代才是人类的时代？黑暗之土，游魂之国？

　　——可不死人真的还能够算人吗？它们只是寄托于执念而活着，心愿了结或者破灭就会当场化作活尸……而更关键的是，不死人没有办法繁殖后代。死一个少一个而且随时会自爆的虚假长生种？我可不认为那算是人类文明。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心灵逐渐有了偏向。

　　——初火的时代无法更改……我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放任火熄灭便会让时代从黑暗之魂变迁为血源。所以，我哪怕最终成功，无非也就是创造出一个不需要传火，但却依旧依托于初火秩序的新时代。而在那个新时代中，一些老规则或许不应该被轻易更改。

　　——如果我找不到能够越过初火的时代延续方式。那么或许我需要一位，一群守护者来替我守住这维系初火的秩序。凡人过于多变，神祇则是更好的选择。或许有一天我所选定的守护者会如同如今的神族一般衰落，但至少在那个时间节点抵达之前，世界不会在我所制定的秩序下毁灭。

　　——呼，或许我在那时会被再度召来？

　　她握了握拳，失声轻笑——想什么呢，菜还在田里，就想着该多放糖还是多放盐？毫无意义，比起那个，或许另一件事更加值得现在的她进行考量。

　　——叶莲娜，我在上一次曾经答应过她，会带她再来黑魂世界。

　　——我该怎样才能够履行我的诺言？

　　史尔特尔小姐，感到困扰。

　　……………………………………

　　写不动了，今日当个一更兽_(:з」∠)_

第一百九十一节·少女对线中……

　　一个问题被搁置了，然而取而代之的，却是另一个更难的疑惑——虽说前者牵扯着千万生灵而后者只针对叶莲娜一体。但史尔特尔小姐已然将前者优化到了二选一的层次，而关于叶莲娜的约定，她现在却是全无头绪。

　　——我终归是要离开的。

　　——我总归是要处理好这片大地上的一切疑难困惑的。

　　——但是，若我真的解决了这里的一切。或许我想要再度归来便需要跨越一段漫长的时间。或许在泰拉不会有多久，但在这片土地上，却会流转千载万年。

　　——千载万年呢……那个时候，我要是再将叶莲娜带过来。那这，是否还能够算是履行了我与她之间所立之约？

　　史尔特尔小姐心想道，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约定就是约定，而自己用以保障约定顺畅执行的，是自己的理念和心。自欺欺人永远骗不了自己。背弃的约定，注定会在自己的心灵中化作耻辱的印记。

　　——只能在回去后向她诚恳赔罪了吗？

　　——也只能够将这作为最后的备选方案了……啊，真是的，要是这次和我一起来的是叶莲娜而不是凯尔希，该有多好。

　　心中浮现出一个对某人不甚友好的想法，但这念头很快又被她给轻盈地掐灭掉。无论如何，迁怒于人终归不是什么有教养的体现。而她史尔特尔小姐向来是很讲究的。

　　“算了，不去想这个。车到山前必有路……没路我再去开山。”

　　史尔特尔，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她看了看天色，防火女和凯尔希仍然没有归来的痕迹。

　　——她们可能传送到别的地方去了。

　　——奇怪，就是准备些食材而已。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唔，或许防火女带着凯尔希到附近的城市里去采购了？

　　——有这个可能性呢，毕竟我这灰烬之躯就算想要进食也吃不出太多味道。然而凯尔希虽然是以类灵体的形式存在，味觉的感知却是不会消除。照顾一下她的口味，带她去领略一下本地风土人情并提供菜单选项倒也不错。毕竟这是我家防火女能够做得出来的事呢。

　　——不过，防火女么……啊，她和我说的理由应当是真的。她真的是为了我而一直在那里等候着。那么，若有一天——这一天不会很久——尘埃落定之日，我是否也要像过往的那许多次一样。永久离去，和她就此分别？

　　旧愁未去，新忧又来。

　　烦心的事儿，一件又是一件。

　　防火女不是雅典娜，也不是艾丽卡或者莉莉娅娜——史尔特尔小姐能够随意地抛下她们是因为她知道那几个女神和女骑士只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力量而被自己吸引。或许其中可能真的有那么一点真情实感，但那份情绪很淡，也很快就能够将其遗忘。

　　雅典娜从一开始就言明了只是利益。而那一对双生骑士……她们是人，不是痴情到能够因情伤而心碎的精灵或者天使。而凡人向来多变而且善于忘却，或许一两月，或许三五年，掌握着治世权力的她们就会淡忘掉这一份经历就像是一场普通的失恋。

　　换而言之，被史尔特尔小姐抛下的那些家伙，都是离了她一样能够好好活着，甚至活得更好更舒适连心理疾病都不会有的角色。她因此而能够毫无顾忌，全不在乎。然而，在这之外，防火女却是另一种类型。

　　——防火女，是神族。她身上有葛温一系的气息，很明显是继承了太阳公主的血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