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棋盘上的大伊万
他费尽全力地将眼眸向着身后望去。
恍惚的视线内,那些被他刻意避开的盗宝团幸存者们并没有因他这一击而遭受波及。
他的嘴角缓缓扬起了淡淡的笑容,笑眯起了眼睛傻乎乎地笑着,那充斥耳畔的鸣颤已经让他再听不见就要来临的危险。
朦胧中,似乎是有着一面巨斧被谁从地上拾起的声音,一个浑身焦黑的健硕躯体如恶鬼般从这片死地里挣扎站起。
此刻的海鲨几乎已经面目全非,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看着祸斗的身体时只觉得万分复杂。
他亦是终于意识到前面祸斗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只是为了利用风元素去扩散削去他身上那雷元素的强大抗性。
如果不是这样,那么他凭借着那颗雷元素的邪眼必然可以规避绝大部分伤害,规避开那毫无征兆而又迅猛骇人的一刀。
可实际上他知道,那一刀在最后的关头从他心脏的位置处偏离,堪堪只是击穿了他的胸膛,这于他那强大的身躯而言似乎也并不算完全致命了。
“你这是在……轻蔑我么?!!”
海鲨狂怒到那身躯都在颤抖,一步步蹒跚着走到了祸斗的面前,趁着对方还未死将他那柔顺的长发拽住提起,与他双眸对视。
“你到底懂不懂,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你的仇没有从我的身上报复到,而你就要死了!!”
可他从祸斗那渐渐黯淡涣散的眼眸里根本已经看不到任何求生的执念,只有由衷的死寂。
这一刻海鲨明白了些什么,笑得十分畅快地将祸斗松开扔在地上,蹲下身子蔑视着他。
“我可算知道你为什么会被你的主人抛弃了,小可怜虫,你根本就连最最基本的事情都做不好,你甚至都不知道你到底缺了什么吧。”
闻言祸斗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微不可查地呜咽着将那写满疑惑的眼眸无力地抬起。
此刻在他的眼眸里,朦胧的幻觉已经将海鲨看成了站在天守阁上的谁人,那同样居高临下而又如视糟粕的眼眸让他心如刀割。
“为……”
他的双眸不肯闭上,费尽全力地吐出了这么一个字,呼吸已然变得十分微弱。
“因为你不够残忍啊……你连杀个人都做不好,你生来不就是为了这个的么……”
海鲨只觉得十分无趣地缓缓站起,不再将那心思放在祸斗的身上,只是回过头就要离去。
“你的躯体我不要了,这样失败的产品不需要女皇陛下过目,你甚至不配死在我手里。”
他攥紧手中的战斧,原本想要将祸斗头颅砍下的念头在他内心深处无声消失,不知为何他只想给此刻万念俱灰的对方至少留一个全尸。
因为他在战前十分卑劣地摧毁了对方的尊严,却又没能真正战胜对方,那不是他想要的。
而下一刻时间似乎微微停止了那么一刹那,那蓝紫色的发丝无声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形同鬼魅般缠绕住了他的咽喉。
海鲨的喉管瞬间被恐怖的力道撕扯捆住,头颅上的青筋与几乎瞬间暴露,眼眸中的血丝亦是充斥涣散。
他似有所感地缓缓瞥过眼眸,那原本别在他腰间的那颗邪眼不知何时早已不知去向,结合那刚刚似有若无的滞塞感,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对方眼底的时间,与他所认知的绝对不同。
而就在他瞥过眼眸的那一霎,看见的却只有祸斗那淌着血泪却又仍不肯闭上的眼眸空洞冰冷。
那捆在他喉咙处的那蓝紫色发丝的柔韧程度,完全就不算是正常的头发所应有的,在通导入元素力的那一刻,分明就如同钢丝般锋锐。
海鲨根本就无法腾出其他念想去用仅剩的那只手将祸斗从他身上拽下,只能是紧紧抠着那发丝去阻止对方将其将他的头颅卸下。
只是一愣神,那喉咙处溢出的血花就已经在蜿蜒,海鲨死死地用手抠住喉咙处的发丝,将那壮硕的身子背向着身旁的石块猛地撞去。
一声两声剧烈的撞击声响中,那从祸斗口中喷溅出的鲜血就一直拍打在他的脸上,唯独那喉咙处如夺命索的发丝越束越紧。
……
意识的角落里。
短发孩子看着获斗坐在地上,看着他伸出手像是在掐着什么一般,布满泪痕的脸上唯有空洞。
“……放手吧,这样死的只会是你。”
他缓缓坐到对方身旁,伸出手将获斗的臂膀抓住,将他揽在了怀里轻轻揉着他的脑袋。
“这种脏事交给我就好了,他说的是我,你生来和我不一样的,你不适合杀人,哪怕你是从我这个杀人魔心底衍生出的意识。”
“我在等你慢慢学,因为你不得不学着迈过这道坎,但没有必要做到这一步,没必要的。”
他回想着那似乎已经淡忘了的摇篮曲,断断续续地轻哼着,抱紧了那曾经的自己。
就如同那时获斗抱着死去的他一般,两人都是抱着曾经的自己,却偏偏命运荒唐可笑。
这种上演的反复,竟已经分不出谁是谁非。
获斗恍惚地抬起头,淌落泪水的钴蓝色眼眸中唯有空洞,他觉得这一幕真的好眼熟好眼熟。
如果对方是在试着拯救自己眼里的空洞,那为什么对方明明也很善良,却会走到这一步呢。
他是国崩,是上演了一切悲剧的罪人。
他是祸斗,是承受了一切伤害的困兽。
他是获斗,是接过了一切重担的泡影。
但自始至终,他都是他自己,他爱他自己,但偏偏却容不得彼此太过偏离亦或是成为自己。
因为自己最为痛恨的,偏偏又是自己最为珍贵最想要舍弃一切去保护的,偏偏是错误的。
他是一朵开错季节的花,那上面的花瓣都是被这个世界冷眼的奢华,彼此孤芳自赏,彼此相互依存。
……
现实中,那攥紧发丝的小手缓缓松开。
祸斗口鼻溢血地靠倒在身后溅满他鲜血的石头上,那血肉模糊的脊背处也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他看着死在了自己手里的海鲨,后者似乎在最后关头不知怎的松开了手,那仅剩的手臂高举着搭在他的脑袋上,像是在轻抚。
早已死去的海鲨眼眸涣散,那嘴角却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分明像是在对他的夸奖赞赏。
“可你明明……不恨我,为什么……”
他想向海鲨问着这个问题,但很显然这个答案他已经得不到了,但也已经不重要了。
下一刻,似乎有着什么声响在他面前停下。
他抬起头,看着钟离此刻布满泪痕的脸颊,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和对方解释一切。
“……你将留云藏在你身上的符箓找到撕下了,我赠你的玉梳与魈的竹笛都被你抛落。”
“你把安心留给我们,然后把你所有的行踪都掩盖了,斗儿……为什么?”
钟离的话,让祸斗恍惚的神志又清晰了几分。
祸斗不敢再抬头看钟离那悲伤不解的眼眸,只是低垂着眼睫看着自己手上斑驳干涸的鲜血。
“对…不起……帝……”
那一刻,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像是听到了自己内心的碎裂,想起了他以为此刻已经因自己而死去的老针,渐渐明白了一切。
“对不……起。”
那沾满鲜血的脸上缓缓浮现了病态而又疯狂的笑容,遮掩起了一切由衷想要保护身边所有人的心思,只是嘶声尖啸着站起了身。
“啊——!!!”
他背对着钟离向着远方奔跑,踉跄的步伐没有任何回头的征兆,如同那日在遭受到伤害时背对着他远远逃离那般。
下一刻魈已经面色不忍地拦在了他的面前。
展开了怀抱就像是要将他抱住,可却又被祸斗嘶吼着泪水死命推开,如同精神崩溃般漫无目的地逃离。
可围住他的人越来越多,甘雨和申鹤那身还来不及换下的新衫沾上了他身上的血污,归终亦是呜咽哭着紧紧抱着他不肯再松开。
从天而降的留云更是悲痛欲绝地展开了臂膀将他的手足拥住,理水与削月二人显得无比慌忙地护着他那崩裂的伤口。
“斗儿你怎么了!你冷静点——!!我们回璃月港,我们回去再说好吗?”
“小师弟,别怕!!是我们,你得救了!!”
“斗儿莫慌,为师在这,莫要再挣扎了,伤口会裂开的,我们回奥藏山……”
“……”
“笨蛋小斗——!!!呜——!!!”
如遭雷击般,祸斗颤抖的身体终于安定。
他缓缓回过头,看着此刻身穿红袄站在那不远处哭泣的胡桃,与脸色无比惨白的胡老。
下一刻,找准了机会的归终按捺住心底那深深的痛楚,哭喊着将祸斗身上那被她亲手做出的手脚卸下,彻底让后者没有了再伤害自己的能力。
那一刻嚎啕大哭的归终眼里流下的泪水如此悲伤,都滴在了祸斗那沾满了血污的脸上。
祸斗钴蓝色的眼眸中只有空洞与无神,像是彻底坏掉了那般看着那又一次断掉的手脚。
「璃月只是想占据你……」
「只是把你变成他们所想看见的模样,发现你有不好的苗头就要割掉……」
「你在璃月没有真正的自由……你不敢随便长大,活得战战兢兢……」
……
「你会害死所有人的……」
听着所有人的哭声,祸斗的思绪渐渐变得模糊,那不断出现在他面前的破碎画面,像是什么在碎裂,又像是什么正在重生,正在滋长。
那眼眸缓缓闭上,仿佛就像是永远不愿意再次醒来那般,最后的光芒都已经湮灭。
……
“璃月……没有我……没有我的家……”
第一百四十九章:否定世界的力量
意识的这片角落。
早就宣告了所有美好只是佯装,这天空从来没有过阳光,脚下的海面也永远都是冰冷的。
无论是身在稻妻还是璃月,这里都未被改变过,人偶的那眼底为何是一片钴蓝的大海在倒悬,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短发孩子就这么看着获斗最后的挣扎,咧开嘴角享受地听着周围的哭声,看他挣扎直到夜也彻底昏黑了,那虫鸣都未能再度响起。
直到获斗终于停止挣扎,拥着那最宝贵的狐狸面具蜷缩在角落里双眸空洞不再哭闹。
他才算是厌烦了,说话的声音也很不耐。
“……所以你到最后都想要保护他们,对吗?在我看来你明明可以过得更加舒服的。”
他坐倒在地,看着身旁一动不动地蜷缩成一团的获斗,伸手捏起了后者的下巴,端凝着那只是呆呆睁着的眼睛,看眼底如同死水般没有任何涟漪。
“我一直都挺好奇的,你为何还可以保持那么善良,就像你一直想知道我为何会变得那么扭曲一样。”
“但我真的厌烦去复述那些过往,人们只会在口头上纠结恶果的前因,辩解何为正确。”
“说得好听,最后当他们用看待性本恶者的目光去惩罚与唾弃当下那从未有过选择项的你我时,有否去思考过为何你我会如此存在。”
他没了兴致,松开手后,细碎的短发遮盖住了眼眸中的色彩,嘴底的说辞怨毒。
“因为理应如此啊,那些不义把我浇灌成适合我生长的模样,最后又有人拿着刀枪指着我控诉我的不义,说我手上血迹斑斑。”
“拿所谓不能改变我命运的良心与道德去条框我仅能延伸的枝干,最后被有意者利用着去纵容创造不义的环境滋长的人,太多……”
短发孩子说着说着微微愣了愣,像是回想起了些什么东西,声音也变得低沉。
“比如,那某个高尚的金发傻姑娘,她做的当然都是再正确不过的事情,除掉的也都是错误的东西,你瞧有多少人都喜欢她。”
“但是偏偏的,她只能做她力所能及的事情,在我看来她正是错在了这一点,她弱小到连我都可以利用那份善良到堪称愚笨的心。”
“她什么都做不到,她之所以能走得那么顺利,正是因为她有人需要利用她的正直去抹掉自己的障碍,需要使唤她去跑这跑那……”
他伸出手,又轻轻揉着获斗那曾经自己也有的那头柔顺长发,又一字一句。。
“但是啊……我有那么一瞬间又羡慕渴望极了她的受欢迎,渴望到疯狂……我好想得到她。”
“所以获斗你诞生了,这个过程你说是不是像喜剧一样荒谬,意外得像笑话,因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走不通的。”
闻言,获斗的眼眶只有泛红,泪水早已经流完,像是本就没有生命的人偶一般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听着短发孩子讲话。
过了许久后,他才缓缓转过头,像是察觉到了对方的悲伤,但对方眼底分明又如此高兴。
“因为我知道你会倔强得和她一样劝不动,一样沾染不上我口中诠释的色彩,所以我从一开始就不再希冀过和你解释些什么。”
“我只需要把你打倒,把你变成我的玩物让你认清一切就足够了,这比说教有用太多。”
“但现在又不一样了,这里属于你,我与你密不可分…所以没什么不该说的了,你听不听得进去无所谓,毕竟我又没你那么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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