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棋盘上的大伊万
最后无力地瘫软在他怀里啜泣的模样,脑海里回想起平日对方那双嫣红色的好看眼眸。
他只知道对方哭起来并不好看,在唱对台戏的时候负责哭诉悲痛的,一直都应该是他才对,这个一颦一笑都惹人喜爱的女孩不该这样。
“啊斗…爷爷,爷爷他…呜呜呜……”
云堇啜泣着倚靠在他的怀里,而祸斗只是不自觉代替了获斗的模样,轻轻拍打着对方的背不断轻声安抚,目光兀自停落在了翰老的身上。
那双钴蓝色眼眸中,理应没有善良的一面。
他抿着唇,低声为此刻依靠着他宣泄悲伤泪水的女孩轻哼着摇篮曲,那是无论怎样都会渐变成温柔而又平缓心灵的旋律。
此刻,魈与钟离站在人群中,目光都十分失落地看着这人世寻常而又不平常之事,肃穆沉默。
他们最后把目光放在了祸斗的身上,迟疑着辨认了很久,最终都辨不明对方此刻究竟是谁。
只是他们大抵也都明白了一些事情,但说是明白,也不尽是了。
……
意识的角落里,却是寂静无声。
短发孩子早就切断了所有外界的声音,把玩着狐狸面具,目光无比疲倦地看着一旁。
“……为什么反倒是要我来做这件事啊,你要是能更可靠点那就好了。”
那旁获斗带着恬静睡颜躺在地上呼呼睡着,并没有被惊醒,还带着甜甜的笑容蜷缩起身子。
像是在做一场美梦。
“……”
“睡吧,爷爷也会有离开的那天的……至少现在夜还长。”
第一百五十五章:这一念,就是陪她五年过去
璃月往生堂的规矩颇多,其中最为人尽皆知的。
便是那正门永远紧锁不开而又刻意留下一线昏黑狭长门缝以作的无声牌匾,堂内烛火长明。
即便是璃月港内最为调皮捣蛋的孩子,也决意不会因那心中的好奇而探头向那门缝内望。
兴许是这数百来年的耳濡目染,在璃月港人们的眼底心里,这都已然是决不可触碰的红线。
每当谁家有白事落下,便无论悲伤与否都会自觉来到往生堂前的告示栏上取下一小块木牍。
那永远是深褐色的木牍不分高低贵贱。
最终都会被塞进往生堂门前的那道门缝内,并要求木牍落地时尽量无声,尽量不触碰到门缝口。
传言说,那木牍在执起时便是代表了谁家的落叶在寻着归途,这一路哪怕远送的人心头再悲伤,也必须让这亲近之人最后这段路走得平稳安定。
哪怕来不及说保重,哪怕失控的泪水沉痛。
但必须面对,必须懂得的。
总是不能再任性,再挽留的了。
……
那木棺用的料子,并不是胡老挑选的。
似乎翰老早早就已经想到了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便在家中院前种下了这么一株楠木作为托付。
说来也怪,这世上从未有过任何一口棺材是在人走后才特意去做,皆尽是提前安顿明白的。
因而此刻胡老穿上了那身古朴马褂时。
他将那顶混元六角帽攥紧于胸前微微躬身,神色也只有恍惚而并无悲痛,脸上也只有肃穆。
那天海灯节晚上,翰老邀胡老相聚斟酒时便是为了寄托这份念想,而后者自然不会拒绝对方将那亲手伐下的楠木托付与他。
如今时候到了,他也是应了这一诺,这口棺材用漆上的土漆别有幽香,可堪入土亦能百年不腐。
这一趟仿佛就是为了风光地走那般,一切的铺展都是如此完备,像极了赴宴前的随声招呼。
而往生堂的数百仪倌尽职这一路,便是为他于行前踏明了前路,于他走后拂去了风尘。
人们都在唏嘘,翰老膝下并无子女,眼下却有着这一整个被他一手扶持至今的戏团班子,数百号人为他着上白衫,以子女的名义撑起场面。
这一遭翰老入棺前,周遭放声大哭的声音便已经被无比坚决地克制住,把念想哽咽在喉。
直至下葬时,这迈向无妄坡的路上都没人再回头,没人再哭泣,那态度只装得要无比决绝。
按往生堂的说法讲,如果一路有谁哭泣或者回头,都会让逝者伤心不已,内心不忍而没能踏实走完最后一路,最后记不清如何回家。
这一路的悲伤,都必须压倒于祝福之下,因而所谓红白之事才会列起并名,不分前后。
人生来无哀,死亦无苦,唯独生者必须承下死者的念想,无论是否承那心意,至少都要证明自己生而为人并不负此世顶天立地的期许。
……
向着无妄坡的方向,不作美时阴云连绵不开。
天光昏暗,这一路来地上的泥泞也粘稠了数分,毕竟这海灯节过后多是雨季。
走在最前面的胡老脊梁笔直,如同引路人那般担起降水,身后的一众仪倌洒落纸钱,其目的,便是能够让后边神志低迷的队伍不迷路。
云堇眼眶早已红透,那纤弱的臂膀紧紧抱着翰老的相框走在最前面,低垂着眼睫神志模糊地循着纸钱一路走着,只听着乐人吹起唢呐。
祸斗沉默不语地跟随在她身后,钴蓝色的眼眸中都带着看不出太多心绪,只是不时抬头看着云堇一摇一晃的身影,偏那后者步伐如此坚定。
仿佛这一路不走完,她便不觉累也不会歇息。
而胡桃则是紧紧抿着唇跟在祸斗身旁,抱着臂膀显得害怕而又忧虑,将头低垂显得缺乏精神。
那梅红色眼眸还是带着些许不敢置信地看着翰老的那口楠木棺材,胸口的压抑如此沉重。
她的目光里只带着浓郁得难以化解的悲伤。
就在她下意识将依赖的眸光望向祸斗,想从对方的身上找到坚持走下去的勇气时。
后者已经用熟悉的温柔眼眸回望着她,无声地悄然牵起她的手。
“……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阿桃你现在这样,其实已经很乖了哦。”
此刻祸斗的声音很小,也很轻,他只是尽量地想将胡桃藏在身后,让对方跟随着他的背影。
胡桃轻轻点了点头,有些勉强地向着对方微微笑了笑,也是很乖巧懂事地将那小手松开。
她知道祸斗明白她的心意,她也想要学会变得坚强去承担下这样的沉重,因为她也已经六岁了。
已经是应该去开始让自己的肩膀变得宽厚的年纪,应该变得更加让人放心了。
只是没由来的,她似有所感地将那目光远远地望向了自己爷爷那依旧笔直的身影,梅红色的眼眸子似乎颤抖了一霎,步伐也有些紊乱。
那刚刚松开的小手,又被已然察觉到这一切的祸斗轻轻牵起,将这份心底的沉痛分摊。
……
意识的角落里,一片沉寂。
获斗红着眼眶,抱着狐狸面具缩在角落,不哭不闹地沉默着,只是恍惚地抬起头。
他欲言又止地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短发孩子像是想要出声安慰对方,但又抿起唇不知如何开口。
而短发孩子只是靠着墙似在歇息,蓝紫色的碎发遮盖住了他眼眸底深邃的神色。
“……坚持不住那就轮班吧,你刚把我分离出来不久,短时间内是适应不了持续性的疲惫的。”
他摊开手心,那冷漠的眼眸看着获斗,脱口而出的语气不同于话语那般显得关心。
“如果你是想说我也会疲惫,那我也只能回答你我比你更适应这个世界,没你想得那般不堪。”
闻言,获斗也只能低垂下眼睫。
他将怀里的狐狸面具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对方的掌心,声音有些哽咽沙哑地询问着。
“你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把我消灭掉吗?”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太多恍惚。
“我不止一次想变得成熟去承受一切,可是每次都会遇到可以把我打回原形的伤害,我想勇敢,我想强大到和你一样能够适应一切……”
短发孩子只是听着,没有回答地接过了那狐狸面具,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对方的小脑袋瓜。
此刻的意识空间里,若是有其他人存在的话,便可以清楚地一眼看出一些异状。
原本年岁理应是相同的两个孩子,此刻似乎一个变得更加年幼,而另一个则已经长大了数分。
“……我从一开始,从最初你最弱小时,最开始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没真正想过要消灭掉你。”
那声音其实很小,但也很坚决。
“我恨你,但我是你。”
两双钴蓝色的眼眸彼此望着,一双深邃得看不出喜怒的情绪,一双空洞着努力表现得温柔。
“国崩的那些记忆……我还不能共享给你,因为当你知晓了那些残暴之后,我就是你。”
“也许我已经忘记了,又或者真的也许,在很久很久之前,我曾经和你一样。”
“一样向着另一个我说着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得到了同样的回答。”
“我不爱你,但你是我。”
那话语断断续续,可获斗一直有在认真地听着,露出了很好看很甜的笑容一直听着。
他好像有些困那般,躺在了地上将小脑袋瓜枕到了短发孩子的大腿上,满足地闭上眼眸陷入睡眠,由着自己柔顺的头发被对方轻轻抚摸。
……
于现实中,已经到了傍晚。
祸斗神色黯然,背着已经终于是走不动路的胡桃,钴蓝色的眼眸中带着那被他早已忘记的温柔。
他也只是看着对方那包含歉意的勉强笑容,最后抿起唇缓缓地向着前方走去。
此刻,云堇已经神志模糊,咬着牙悲伤地看着那泥泞路面似乎在摇晃,直到下一刻她的臂膀被谁轻轻搀扶着,像是有了可以支撑的依仗。
她偏过头,祸斗故作不在意那般只是目视前方,像是只把这份稚气的帮助当成了自己的过失。
她的脸上露出了十分好看的笑容,眼底的疲倦似乎也在无形中消弭了不少。
继而觉得自己已经任性歇息足够了的胡桃也从祸斗的背上落下,来到了云堇的另一侧支撑着她的臂膀,三人并肩踩着一地白花的纸钱走着。
前后两方,那其实一直留心着这三个孩子的仪倌与戏团人员,在发觉到他们这一路一不哭二不闹时,心悬得就像是吊在了房梁上。
生怕年纪还小的他们会在心底留下怎样的阴影,可如今却是万分感叹着他们眼底的坚毅,以及那涉行险路仍旧坚定的步伐。
那走在中间的孩子抱着相框,苍白憔悴的稚嫩脸上仿佛已经释然了那份悲伤。
而左右支撑着傍她一路走着其他两个孩子,都是肩负着往生堂人员的职责,一丝不苟地也只是看着前路,神色无比坚定。
……
月挂枝头,胡老沉默不语地抱着怀里疲倦不堪的两个孩子,向着胡家府邸的方向只是走着。
不同于已经沉沉睡去的胡桃,祸斗仍只是眼看着前方,手里提着小灯笼为胡老照亮前路。
“爷爷,你会因此感到伤心吗?”
祸斗抬起头看着胡老花白的胡须。
他真的很想知道已经经历了不知道少次这种事情的对方,此刻心底会有着怎样的感想。
“当然会啊,爷爷我啊……无论经历多少次这样的事情,肯定都会是很伤心的。”
胡老低垂下眼眸,脸上笑容慈祥。
“难得小斗你忽然这么听话地喊我爷爷,问题肯定不止这些吧,在爷爷看来,你们俩孩子其实都没什么差别,都很乖很懂事。”
他似是满足又乐呵,步伐无比轻松。
闻言,祸斗欲言又止,低垂下的钴蓝色眼眸里闪着些许不知是委屈还是恍惚的泪花。
“……我不是获斗,不叫这个名字的。”
他想要辩解些什么,声音有些沙哑。
“那可不可以告诉爷爷,你喜欢你原来的那个名字么?”
胡老抬头看着星光,循着祸斗小手上提着的那灯笼踏着每一步温暖的路途。
可是他说的这个问题,祸斗几经开口想要如对待其他人那般随口骗过时,都如鲠在喉。
“……我不知道,对不起,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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