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棋盘上的大伊万
他抿起唇,心里苦涩地想着,兴许正因为那心头有着万般繁杂的思绪,所以才会在制作的途中招致了这般大的错误。
亦是在这一刻,她明白自己还未从那依赖亲友们臂膀行走的念想走出,只得垂头丧气地坐在了一心净土的角落里,抱着那还是幼小婴孩模样的小祸斗发呆,恍惚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不知是如何被唤醒着的,那小祸斗轻微地咿咿呀呀唤了一声,软糯稚嫩的小肉脸向着影的脸庞亲昵地蹭了蹭,动作十分轻微。
而这无疑让还未恍惚过神的她瞬间吓了一跳,半是期待半是紧张地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人生中亲手创造出来的第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
那时影手足无措地抱着祸斗,脑海里几乎把所有照着书里学的话语都排了一遍。
可就在祸斗方才睁开那钴蓝色宝石般瑰丽的眼眸凝望着她的那一刻,她有再多话语都已经哽在了喉里。
在那双澄澈无暇的眼眸里,她读出了属于孩子对于母亲的依恋以及天性的良善,也是那一刻她的心底分明就有着什么在发颤。
那时她的眼眸里,只有着做了噩梦一般的惶恐与委屈,只是温柔抚摸着祸斗的小肉脸,嗫嚅着唇看着生命中又一个最亲近的人。
小祸斗那稚嫩的笑脸是如此好看,那挥舞着粉嫩的小拳头,牙牙学语着想拼劲全力去靠着脑海里零星的知识,去含糊不清地吐露出类似妈妈这样的字眼时的模样,如此显得喜悦万分。
见状,影浑身颤抖着着,将那时还是婴孩模样的祸斗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呜咽哭着,像是从失去了亲友的阴影里得到了一份简单的救赎那般。
她知道,世上从来就没有所谓失败的作品,一切的模样,都是出自于制作者心底那一抹藏得最深的念想而已,对方就是她心底的软肋。
她知道祸斗对她的重要性,可偏偏不能够如此就把自己当做母亲予他关爱,至少现在不行。
因为她必须要去面对那还未能适应的一切,若是她的造物都如同她这般软弱,那会是如何后果。
她不可以让对方留在一心净土里,只要有这一抹阳光在,她就不可能再造出将军。
无法走出那心底最薄弱的低谷,无法抬头。
唯有抛开完全就像是她内心写照的祸斗,才能抛开那些软弱,变得如万人所愿般强大。
……
回过神,影的眼底唯有黯然,她深吸了一口气,将那眼底的泪水用雷霆无声拭去。
“神子,你可知……那孩子他起初开口时,向我提到的最多那些话题究竟是什么……你真就认为他莫非起初就是恶?”
她暂且把过往都抛过脑后,只是平静地阐述着过往,神色无比悲哀。
“他问我,为何沙场后方会有那么多人在哭泣,这让他感到很伤心,问我他们是不是无辜。”
“他问记忆画面里他手底的鲜血到底是不是对的,而这些那些,就都是他脑海的第一个想法。”
“只有我知道,他并非不是没有承载杀伐道上的心性,而是他始终都有着那对于弱小者的怜悯与良善而已……不走上那条路,仅仅是不应该。”
“神子,没人比我更了解更明白,那孩子最初不是错的,他只是不适合举起刀刃,不适合沾染鲜血……他比起我……性格更像姐姐。”
“你说若他最终变得十恶不赦,连这最初的恻隐都允许被谁更改变化,你不心寒么……”
她看着八重神子微微愣住的神色,手掌有些颤抖地弯曲成拳,紧紧握着。
“告诉我……他如今在哪……”
听了这些话,八重神子沉默了许久,那眼眸一直望着窗外飘落的樱花瓣。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后,她才缓缓张开那显得苍白的绛唇,问着那其实已经问过一遍的问题。
“那若是中有一天,那小家伙向你举起了刀刃,你会怎想,到那时追究前因可就太晚了哦~”
她只是看着窗外的景色,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那轻佻的话语听不出喜怒。
闻言,影缓缓抬起头,闭上了那双丹凤美眸,只是感受着那透过窗棂照在她脸庞上的阳光。
“若有一日,国崩真的向我举起了刀刃,那理应也是我欠他的,他不错在任何起因。”
她呢喃着,那话语中的态度渐渐变得坚决,仿佛又一次平复回了那原本威严万分的武者模样。
“稻妻境内,百年已久的浮生景色变化了多少,你说这百载更易便是只错在了他的反抗?”
“神子……错的只是改变了他的这整个过程,姐姐曾与我说过的,万事万物最不能也最不应该的,便是将错就错一错再错。”
她随手一招,那地面涌动起的些许电芒如有实质般将那不远处的榻榻米卷过她的手底,被她轻轻放置在了八重神子的枕下。
“……起初我创造出他,无非就是希望我自己能够替姐姐站上台面,而让他取代我原本的位置,随我左右护这稻妻永世安康而已。”
而影这才缓缓地重新地下眼眸,那眸中不停涌动的雷光消弭尽了所有迷惘。
唯有纯粹的坚决护着那颗被磨损影响的心,为了护住如何关怀的念想,让她无比认真。
“我再问一遍……如今国崩究竟在哪,回答我……”
而八重神子只是看着缓缓站起身来的影,仍想要隐瞒些什么那般,轻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我无话可……”
那话语未落,影那俏脸上失控滑落的泪水已经让她的话语彻底哽在了喉咙里,她那双琉璃色的狐狸眼眸几度交错着复杂的神色。
“……非去璃月不可吗,阿影?”
那一声,仿佛已经象征着她被打败了那般,无法再面对此刻影脸上模糊的泪水,无法回头。
她已经不能再看着这一抹坚决因磨损而被稚嫩取代成不谙世事的模样,直到万事不知了。
“那么在动身之前,你可要想好了哦……那小家伙现在不一定是想要见到你的,结果可能会让你感到很失望,即便如此你也要去么?”
那话音还未落下时,窗外飘落的樱花瓣也早已经翩然落入那潭水当中,泛起涟漪。
八重神子只是眼眸黯淡,看着早已不见人影的周遭,用那白皙的手背遮盖住了自己的眼眸。
那脸上的神色,唯有苦涩与不甘。
第一百七十三章:他一定已经不会来救我了吧
时间退回数日前的清晨。
云来海码头,南十字商队船锚已收。
尽管北斗是有着要逗留于璃月港内暂歇些许时日的念想,但商队贸易这一老本行仍是不会放下。
至少碍于总总缘由,捎个人出海自是不难的。
云霏初开的清晨,人迹还相对比较稀疏。
而钟离神色淡然地远眺着云雾后的隔着一片大海的山峦轮廓,那金黄色的眼眸底却并无游览旅人应有的期许与欣然的模样。
若是非要计较那其中的成色,大抵也只有着早已压抑许久的怒火,尽管那已经又在他睁眼闭眼间销声匿迹,只是被他收回心上。
此刻他一身便于出行的笔挺长衫,尽管这一身实在有些显老低调,但只因他那如刀削般俊朗不凡的容貌,倒只把那风度彰显得更具成熟魅力。
他回过头,眼底已是一片温柔与痛惜。
钟离只知道,他眼前这个仅才有十岁的孩子,那内心的世界早已崩坏离析,精神上也已经有了极为严重的问题。
甚至如今,已经严重到了就连遮掩住那些破碎的情感,也都要遮盖不住那眼底的道道裂纹。
而祸斗只是呆呆地抬起头,那双空洞无光的钴蓝色眼眸只看着他,眼底带着茫然与些许恐慌地紧紧抱着他的狐狸面具,另一只手被归终紧紧牵着。
“帝君大人……您要出门的话,可不可以带祸斗一起去……我可以帮您拿东西,保护你的。”
他的脑海里浮现了一只胖乎乎的蓝色大鸟那似乎一直都神气十足的身影,在告诉他让他留在璃月港,它有机会就会来找他玩。
下一刻,却又只是漫天翻飞的乱羽,和它挂在衣架上再也舍不得穿的毛茸茸大衣一样,好似都已经成了个不会再回来的念想。
他的声音很轻微,但带着些许颤抖。
“我可以帮上忙的……”
听了这话,归终也只是抿着唇,把祸斗的小手牵得更紧了些许,眼底带着温柔与怜爱。
她与钟离在近期一直在举棋不定于要不要在祸斗哪怕不愿意配合接受的前提下,也将他把那手脚修复回去,予他一副最完整的模样。
可是钟离给她的回应,便是要替祸斗先去稻妻找他那所谓的“母亲”讨回一句公道,把这个独一无二的孩子从稻妻的噩梦中唤醒,再论前者。
毕竟现在的对方那精神大概已经再经受不起太大的打击,若是又一次变成强迫对方接受这样那样的好意,这个孩子就彻底再无半点自主了。
他们要的……一直都是一个孩子,而不是怎样听话的人偶亦或是工具,这些话和他也说过了太多太多遍,但收效始终是因伤痕而变得甚微的。
听到了祸斗的轻声哀求,钟离神色微微一愣,继而无比熟络地伸出那温暖的手掌,轻轻揉了揉对方那无比柔顺的小脑袋瓜。
“不过是几日行程而已,并不是涉行如何险路,斗儿便留在璃月港替我保护好终儿吧,这般令我宽心,便是最大的帮忙了。”
钟离半蹲下身,将祸斗轻轻地搂入了怀里,轻拍着这个大概已经长到了快有一米五左右的孩子。
脑海里回想的是最初他来到璃月港时瘦弱幼小的模样,这一晃数年过去,却恍若昨日清晰。
闻言,祸斗微微动了动嘴唇,还是十分乖巧听话地点了点头,用那小肉脸轻轻蹭了蹭钟离的肩膀,扬起嘴角去做一个能让人放心的笑容。
“嗯……我会做到的,我能做到的……”
他的声音真的很轻也很好听,轻飘飘得就像是一根无瑕却又破碎的羽,保护着自己的梦。
「我已经很强大了,不再软弱到不能挥刀了」
「不能……再软弱了」
那回荡在心底的声音,于不经意间让角落里始终一动不动的短发孩子微微颤了一下。
只是那半睁半闭的眼眸,仍是没有神采。
……
直到扬帆起航的商船远去许久。
归终都抿着唇牵着祸斗的手陪他站在码头远眺,那全程并没有对钟离嘱咐太多的话语,她知道自己的心意对方都是明白的。
“斗儿,姐姐陪你去不卜庐好不好,我们去向白大夫拿可以让你四肢减缓疼痛的药,好不好?”
她看着祸斗此刻被晨风吹过时就会不经意间有着些许颤抖的四肢,声音也变得很轻。
诚然白术研究出来的药水确实能够让祸斗的义肢显得正常亦不产生别样的痛苦,但是那前提是祸斗的生活是过得平常的。
可是啊……如困兽般在恶劣环境里搏杀死斗,不顾安危地一连就是漫漫长夜的护法夜叉生涯,是不可能风平浪静,也不可能毫发无伤的。
“魈儿和我说了,这些天璃月港内的魔物动荡已经销声匿迹得差不多了,在钟离出门的这些日子你就也当给自己放个假,好么?”
而似乎是注意到了归终此刻低沉的心情,祸斗抬起头露出了一个很好看的笑容,点了点头。
祸斗知道,如果他不答应的话,归终可能会在下一秒就搂着他呜咽哭泣,显得不知所措那样流下伤心泪水,所以他不能够拒绝的。
那小拳头不经意间又紧紧攥了起来,他决定趁着这几天假期好好努力想办法挣摩拉,去给归终和胡桃买好吃的,给自家师兄师姐师父买衣裳。
“好哦,我也好久没有去卖花糕来挣零花钱啦,而且也好久没有见到师父和二师姐了,我好想念她们的,要找机会上山看望她们。”
他微笑着,把自己表现得像最初还能开心笑出来那样,把美好都留给身边的人。
听了这话,归终先是微微笑着。
继而又不知时隔了多久那般把祸斗像是锅巴在田地里拔草史莱姆一样一把就给抱了起来。
张开小嘴哇呜轻轻啃了一口他那弹滑细腻的小肉脸,搂在怀里像是搂着自己的孩子那般不断地蹭着,不停地轻轻蹭着。
祸斗低垂下眼睫,感受着自己小肉脸上不知道到底是对方的泪水还是口水带来的丝丝温凉,那双如钴蓝色宝石般的眼眸中,带着歉意。
“祸斗以后不会再任性的……不会再让归终姐姐和帝君大人伤心了,我会努力保护好璃月港的,会长大成为像爷爷一样顶天立地的人的……”
他道歉的声音也很小,不过归终此刻是听得十分清楚的,她哼哼地点了点头,嬉笑着脸。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吖,斗儿?”
归终伸手捏了捏祸斗的小肉脸,逮着对方大摇大摆地向着玉京台的方向凯旋归去,模样十分开心,完全看不出是才悄悄哭过的模样。
“唔……祸斗会去帮归终姐姐做饭的……”
祸斗十分弱气地捂着被啃出小红印的脸蛋,机灵的脑瓜子轱辘一转也明白过来了些什么。
他是不会忘记自己前两天去钟离家里串门时,看见那平日里英俊潇洒威严十足的帝君大人围着小花围裙站在灶前里外忙活的模样的。
虽然他的情感现在被限制得万分薄弱,但还是会被震惊到像看见甘草跑路的小椰羊一样,张着小嘴巴任凭归终蹲在那儿戳他半天小肉脸都没有回过神来的。
“以后我做饭的时候也要像帝君大人一样帅……味道也要更加好吃才行……”
他嘀咕着,带着已经很少有的期许。
但那一刻他却不知为何微微愣住,因为此刻浮现在他脑海里的画面有两幕,都令他万分熟悉。
一幕是胡桃坐在餐桌前,那双梅红色的眼眸带着期待,却又非常任性那般哼唧哼唧着,十分神气地张大嘴巴等着他夹菜喂她的画面。
另一幕是在令他感到陌生而又熟悉的原野上。
荧抱着派蒙坐在篝火旁,带着甜美微笑地将手底一支烤得火候正好的野菇鸡肉串递给他,像是在期待,在等着他评价那般美好的画面。
这一刻,祸斗的心跳变得比以往都快,因为他觉得这两幕都太过温暖,太过美好了。
那不自觉浮现在嘴角的笑意,并无伪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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