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棋盘上的大伊万
仿佛那些新芽都寄托着谁的思念，露珠都晶莹剔透。
院前石阶上的胡桃呆呆坐着，用那泛红的眼久久都望着那梅花树，看着那最高处的枝头处不知为何仍不会代谢的红梅出神。
神色也憔悴得没了平日里的活泼，不时都吸溜着鼻子。
直到大院门被叩响，她才恍惚着回过神来。
“小斗……我们去往生堂再看爷爷一眼好不好？”
她匆匆跑到门前将门打开，却没见到那提着小菜篮的身影。
那门外的香菱缓缓将手放下，脸上带着浓浓忧虑。
身后的行秋云堇与重云三人在看到此刻胡桃那憔悴的神色时，也不禁都有些感到难过，却又仍是希望对方能振作起来。
“小桃……虽然我还没有经历过小桃你这种悲伤，但是阿堇她说她很理解你的心情啦，所以我们抽空带她来看望你了。”
香菱微笑着牵着云堇的手走上前来，却发现此刻胡桃仍是在向着他们的身后望去，分明就是还在等待着祸斗归来。
而云堇一眼也就能够看明白，现在胡桃的心思要比以往更加脆弱也更加敏感，所以一定很需要最亲近之人的陪伴。
就如同她也曾在那段时间将祸斗无形中视为最亲近之人一般，时间是永远无法治愈伤痕的，它只能够冲淡些许疼痛。
她只是在想，若是所有的重担都放在了那同样也是痛彻心扉的人也就是祸斗的身上。
那现在的他，他到底要如何去开脱那份悲伤呢。
……
廊坊街上，从其中一户人家缓缓走出的祸斗低垂眼睫。
那小菜篮里原本人人都要的花糕，这一次却没再能成功地送出去，只是蒙着布始终都没被人看上一眼。
石头送着他一路走到门前，欲言又止地犹豫了半晌还是开口。
“小获斗，其实你的花糕很好吃，石叔叔也很喜欢的，只不过今天叔叔真的没有什么胃口，真的很对不起。”
他那最后一句对不起，说得连自己都知道有多沉重。
闻言祸斗的肩膀微不可查地颤了一霎，却又只是回眸笑着摇了摇头，把嘴唇颤抖着咧开了嘴角。
“没关系的石头叔……至少你和东升叔他们是少有愿意让我进门的，我知道大家都在家，我敲门再久都没用。”
“我多希望大家能再帮我最后一次，为了阿桃和爷爷，我什么都可以做的，接下来的几天我会再去问问大家……”
他回过身向着外边走去，声音中没有太多情绪。
只是这句话没由来的，就让石头脸上的神色彻底僵住。
那心像是被雷劈了一般猛地震颤，蓦地就红了眼眶。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小菜篮里被布蒙上的花糕，伸出手又想要去喊住对方时，只听见家里的老母亲猛地咳嗽了两声。
石头回过头，只见那摇椅上的老妪摇了摇头也不说话。
只是还未来得及让他做出选择，那少年落寞的身影已经远去。
“妈……咱不能这么做啊，你看小获斗他，他……”
他急红了脸，口中的话语都几度哽住。
而那老妪只是长叹了口气，远远地望着祸斗的身影。
“家家户户都是这样，咱们又何必做那假情意呢，再过几天海灯节就要到了，尽量就和往生堂那边少点接触吧。”
她话说到一半，却见石头已经都要无地自容想要跪下。
口中的话语不知为何的，也周折了半晌。
“……若是那孩子真的接下来这些天都坚持来，那我也就答应让你去一趟了，你爹去世得早，但他在天之灵会理解的。”
老妪轻叹着，看着石头那眼底终于又浮现的光彩慈祥微笑。
这璃月百家总有难念的经，她知道世事不能怪谁。
只是单纯的，想要改变那些人情世故实在过于艰难了而已。
……
那另一边的街上，天空渐渐昏黑也下起了小雨。
祸斗撑起伞，却发现那把伞并不能把他和那小菜篮一起遮住，最终也只得用伞护住了那菜篮子里的花糕。
淅淅沥沥的雨渐渐沾湿他的衣裳，他看着前方长街那一路上的人家闭上了房门，嘴上轻轻颤着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所有所感地，他朦朦胧胧望向了一旁码头处的海面。
可那海面倒映着的那个他，不知为何裁已经了短发，泛红的眼眶里都是雷霆与泪水。
那颤抖的身躯与嗫嚅的唇，似乎是在绝望地对谁辩解着什么。
原来是这样的吗，他以为海灯节是可以掩盖他的悲伤的。
蓦然间，他那手底的小菜篮被谁轻轻接过。
卯师父大咧咧地笑着，伸出手揉了揉祸斗的小脑袋瓜。
“小获斗啊，你这些花糕卯叔叔我都要了成不，别人不怀念这味道我可怀念得紧，我可以帮你送到南十字号和云翰社那边的，你看看你身上都淋湿了，赶紧回家。”
他把那菜篮子里的花糕提起，又从身旁提出刻意留下的鲜美肉菜放到了里头，沉甸甸得让祸斗都微微愣住。
“回去吧，卯叔叔我会陪你去送胡老爷子的一趟的。”
闻言，祸斗脸上的神色怔住，渐渐又变成好看微笑。
那粉黛眼影下的泪痣都被轻轻牵动，藏匿悲伤。
这一幕让卯师父也是愣住，回想起了什么那般从怀里掏出了一小颗日落果揣到了祸斗手里，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什么话也没有说，但是他又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
他再也无法忍下心去面对前几天夜里祸斗送胡老一路去到往生堂时的画面了，那时少年脸上的表情已经不似活着。
只是落寞地在寒冷的雨夜里一步步走着，没有哭，只是轻轻踢着路上的水洼，平静的眼神落在飞起的雨水上。
不害怕黑暗，也不期待黎明。
……但是璃月港，不应该是这样的。
卯师父看着祸斗渐渐走远的身影，心底这般想着。
不应该……是这样的。
……
直到天色终于昏暗，胡家大院的门扉才被叩响。
胡桃缓缓打开大门，梅红色的眼眸只是看着祸斗身上被打湿的衣衫和他护着没有被雨淋到的小菜篮，牵强地露出微笑。
她伸出手紧紧牵着少年，像是牵着这一世所有的牵挂。
她只想要那一袭青衫布鞋的身影陪在她的身旁，就足够了。
“笨蛋小斗……我饿啦，诶嘿嘿。”
那笑容有点傻乎乎，却已经值得祸斗露出世间最温柔的笑。
心里出现过一瞬间舍弃过去一切就这么永远留在璃月陪伴她的念想，可也仅仅只是出现了一瞬间就被痛苦淹没。
“今晚也会都是阿桃最喜欢的菜哦。”
那声音很轻也很好听，已经没有好怕了那般。
因为胡家的灯火还是亮着，还有人在等他回家。
晚饭餐桌上，要比平时安静了很多。
祸斗仍是在为胡桃夹着菜，只是后者吃饭的速度却没有平时那般快了，只是那另一边碗筷上满满的菜肴也已经没人动弹。
这个小小的家还可以有他们依偎着，就足够温暖了。
他凝望着窗外月色，久久出神地看着，脑海里想起的是魔物反常停止动荡的端倪，他只是本能觉得这很不合理。
那钴蓝色眼眸倒映着夜里的黑，被胡桃抿着唇看在了眼底。
那小粉拳轻轻攥紧着，心绪已经渐渐作痛。
……
夜晚的房间内，夜灯已经熄灭。
祸斗缓缓睁开眼眸，又悄然从床上坐起，换上了衣架上的那身戏服准备离去，步伐却在那府邸门前停下。
他的眼眸睁大着，又渐渐暗淡着缓缓低垂。
“笨蛋小斗……”
泪水地落在地，随着胡桃的声音一样刺痛他的心脏。
“回去睡觉，我们一起去睡觉好吗……再过两天就是爷爷的头七了，晚上就不要出门啦，那样不好的……”
她仍牵强微笑着，想要去牵着少年的手。
“可是阿桃，我……”
祸斗想要解释，那话语未落就已经被胡桃哭喊着打断，歇斯底里的哭声与落在地上的眼泪已经彻底让他不知所措。
“不听！！我知道小斗你要去当护法夜叉，可是现在外边有遗迹守卫，还有千岩军！！璃月又不会出事，我讨厌大家！！
“小斗你快回去睡觉！！为什么不能就好好留在家里过这几天，再过两天爷爷就要离开了！！呜呜……”
胡桃用那娇弱的身体死死地抵着大门，不愿意让祸斗靠近，那双梅花瓣似的眼眸就这么紧紧盯着他，噙满泪水。
“你回去……我求求你了……你听话……呜……”
她的呼吸不稳，仿佛只要他轻轻一用力就能推开她的身影然后离去，但是他不能那么做，不能的……
她已经在哭了，已经很伤心很伤心了。
祸斗低垂着眼睫，却仍只是站在原地发愣，被那斗笠遮挡住的脸色看不清晰，让眼前的少女彻底以为劝阻不住。
“阿桃乖……我不……”
话语落下时，一颗像是石头一样的物什已经被胡桃失去理智那般砸了过来，但那颗石头却是如此晶莹剔透。
时间仿佛停止，少年看着那颗琥珀看了很久很久。
眼睛终于缓缓闭上，放弃了所有的挣扎。
那本能想要将其打掉的手掌没能举起，剧烈的疼痛伴随碎裂的声音如此清晰，不知是碎在了身上。
还是碎在了心里。
下一刻，胡桃缓缓睁开朦胧泪眼，只是止不住落泪。
继而她的神色很快就变得惶恐，颤抖着捂住了嘴巴。
她看着祸斗站在原地，那头上的斗笠已经落在地上，他额头上缓缓落下的鲜血划过了颤抖的眼睑，脸上的神色如此苍白。
他仍微微笑着，可是好像已经再没了辩解的力气。
那一瞬间，胡桃的眼睛睁大着。
她像是看见了明明已经布满裂痕的琉璃被她扔出的小琥珀打碎了一般，她看见了无可抑制蔓延的裂痕。
她好像看见自己，亲手砸碎了自己的梦。
那一刻，祸斗的眼眸彻底失去了神采。
他惨然微笑着，神经质颤抖着缓缓瘫坐在地上。
钴蓝色的眼眸中泪水缓缓淌落，他只像是断了牵绳的木偶一般坐在原地，眼看着胡桃恸哭着拼命向他拥来。
恸哭的声音如此悲伤，胡桃紧紧地把祸斗的头搂在怀里，自责哭着任由那些鲜血沾湿了自己的衣裳，她真的好无助。
“呜呜……呜呜……呜……”
她真的好害怕，她真的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
不要再夺走了，她最后的温暖。
……
那翌日璃月港，家家户户门扉大开。
街坊们焦急地把头望向门外，都在等着那个熟悉的小身影提着小菜篮再次到来，因为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再过到明天就到了海灯节，也就是胡老应该下葬的日子了，他们在邻里彼此通透好了，只要祸斗能够坚持每天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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