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玉楼主人
“不要难过。”
然后风带着信纸飘走了。
沈凉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这份她们离去的现实,但他恍惚了。仿佛在光芒里有人打开了一扇门,门里的人嘲笑他告诉他其实他一直都是那么肤浅的一个孩子,他自觉自己懂了什么叫爱,但他不懂爱的代价。爱上一个孩子而不是男人就是这样可悲,女人爱一个孩子要付出的代价,往往是一生。
他这短暂一生中过去的年月里,从没有任何时候像这一瞬间。这一瞬间沈凉想要倾尽一切让她活过来,想看见明天早晨的阳光里有这些温柔的女人们,看见她们的长发在风中飘散如火光。
想要追逐那火光。
想要亲吻那长发。
想要继续像个孩子似的钻在她的怀抱里很漫长的时间,然后吻着她的耳垂跟她说自己已经可以保护她了,让她知道自己已经长大成为男人。
沈凉抬起头,阶梯上站着的深紫发女人默默的看着他,沈凉终于克制不住了,冲过去抱住雷电影的腰。
影默默的抚摸着少年的头。
沈凉把头埋在雷电影的胸口,用力箍着她的腰深深的呼吸,咬牙切齿的将眼泪抹去。那潜藏在心底的、带着血腥气的幽暗卷了起来,无穷尽的愤怒像是渐渐涌起的潮水把他吞噬。
“母后。”他终于轻声的开口,一字一顿。
他当然知道这不是雷电真,但没关系。当着天守阁这么多官员的面,反而更好说话。
雷电影静静的看着抬着头的少年,她其实感觉到了沈凉的意志,因为沈凉毫不加掩饰的。甚至其他人也能感觉出来,所以其他人里有人惶恐,有人无奈,有人焦急,有人也和沈凉同样——
咬牙切齿。
“我将复仇。”
第十四章 想看你白衣如雪君临天下
很多年后的沈凉才会想起来,他给新的圣痕系统加了许多看似有些赘余的东西,例如说圣痕适格者和自己之间拥有心灵感应,拥有跨越时空的心电交流能力。
这些能力很多时候不太用的上,在沈凉弱小的时候思维交流意义不大,强大的时候思维交流意义也不大,甚至可以说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何必需要专门研发一个超能力呢?
但因为无法感知到对方的生存状态,最后在毫无知觉的时间让心爱的人死去了——这种事,沈凉再也不想再来一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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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舆家大宅。
御舆道启一脚踢开虚掩的大门,冲了进去。他没有留心院子里的人,结果被那人一抬脚绊倒,他抬起头,看见散兵那张无动于衷的脸。
“你干什么!”御舆道启低喝。
散兵蹲下来捏了捏这个男人的脸,然后一巴掌扇了过去,冷笑:“还问我?这么急匆匆的从面圣赶回来,连朝会都不想开,你想干什么你自己清楚!你这就想就地接手御舆千代的虎贲军,让凉无人可用无计可施么?你这个贱种!”
御舆道启一直知道散兵是个暴戾的人,但这些天相处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愤怒和凶戾的样子。一时间他愣住了,不知道散兵是因为什么才忽然变脸。
他仔细打量散兵,这人满面刻薄,冷笑连连。他环顾四周,发现家人们都不在,稍微松了口气,只能低声道:“你知道我要干什么?”
“混账东西!你也配干扰凉的计划?”散兵冷笑。
御舆道启被散兵扯着领子,嘴角抖了抖,他表情森寒的说:“看来你知道,为这件事我不惜立刻赶回家族重新清理军中势力,你觉得我是为了国政还是为了保存御舆家实力?”
“与我何干?”散兵不屑。
“我不是为了保存虎贲军,虎贲军是母亲的亲军,但说到底他们只服从母亲,并不是御舆家的私兵。但如今将军才死,全军上下一支哀兵,每个人都磨牙吮血想复仇。我以为凉殿下回来会怀柔守成,休养生息,但他如果想拉起这只哀兵朝坎瑞亚杀过去的话,稻妻好不容易赢下来的仗就白打了!”御舆道启拉开散兵的手,逼上一步,“我要立刻打散虎贲军,绝对不能让殿下拉起一支有精锐意志的部队来,哪怕这时候获罪也在所不惜!稻妻绝不能把持续二十多年的战乱继续下去了!”
散兵无动于衷,“好大胆子啊,你区区一个文臣领袖,人类官僚,狗一样的东西。军国大事我不懂,但也轮不到你指手画脚吧……凉想要掀起战乱,这很好啊,哪里不好了,为什么不复仇?强者就是应当将弱者剥削碾压到最后一滴血,稻妻就该从坎瑞亚那里找回弥补的东西。”
“稻妻的好儿郎已经承受不住了!凉殿下携万民期待而来,他一呼百应!但年轻人们不会知道稻妻的男人都快断代了!”御舆道启怒喝,“跟着凉殿下继续厮杀没有好处,复仇更是毫无意义,坎瑞亚灭国在谁手上有什么关系,稻妻死了这么多人,能从坎瑞亚弥补什么?我说的明白点吧,除了痛快,一无所有!”
“但对凉来说,痛快就够了。”散兵耸耸肩,“所以你永远不明白我们,人类啊,你只是人类而已。对于以神明视角看待事物的存在来说,人民、经济、繁荣只是目标之一,但不是所有目标。治国是为了自己愉悦,打仗也是为了自己的愉悦,一切都是为了愉悦,凉成熟了啊……他已经越来越像是一个合格的神明了。除了痛快一无所有也没关系,对于神来说,做事情无论对错。”
御舆道启盯着散兵,在他眼里散兵其实也带着些许神性,到底是雷神的造物,他的看法一定程度也和人类区别很大。
原来如此,这就是神的考量么?
他闭上眼,想着沈凉温和的面孔,和愤怒时的决绝。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虽然是幼年神明,但沈凉是货真价实的神,他的视角甚至高于那些妖怪,高于长生种。在这种存在眼里,世界就像是一场游戏吧,他的温和是因为他本来就善良。
他能和自己这么多年依旧称兄道弟,因为他并不以自己的身份为尊,这是好事。但这也意味着沈凉任性,意味着他行事更多凭借自己好恶……对于神来说这天经地义,所以他想复仇的时候,无人能阻止他。
雷神也不会,雷神……也是神明。她更能理解儿子的心。
即便稻妻破碎不堪,对神明来说也只是自己的玩具需要很久来修复,值得心疼。但只要神明还在,稻妻就在,神明自己就能兜住稻妻的底。
那牺牲一代人,甚至几代人,满足自己的复仇欲,让自己开心……就也天经地义。
年轻人希望跟随神明的意志,他一个文官却想逆神又逆人心……何等可笑啊,他办得到么?
御舆道启终于失望了。
他希望抵达稻妻的,是个带领人民复苏国家的温柔君主,不像雷神那样森严冷漠。但他等不到了,若日鸣神远比御建鸣神更任性,他握住剑柄时,便一定会血流漂橹。
“别干扰凉的行程,记住。”散兵淡淡的说,“军队是你母亲留给凉的财产,你再敢插手,我和凉可不一样啊。打扰了我看好戏的兴致,我绝不姑息。”
御舆道启不再说话,低头静静地候在一旁。
良久后,他终于疲惫又冷漠的悲叹:“鸣神母子以妖魔道治国,稻妻百年,终成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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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向山,鸣神大社。
这里正在准备慰灵祭,本来之前就可以由巫女们开展,抚慰牺牲者,为生者祈福。但是沈凉回来的时候很巧,那么这件事就自然放在了回归的沈凉身上。
并没有下达什么硬性指令要求民众聚集,幕府只是在鸣神大社的道场里去掉了隔断,保证能容纳很多人。
消息放出后,人流便快速的从鸣神岛各地汇集过来。等到慰灵祭准备的差不多时,鸣神大社已经人山人海。
然后在众望所归的视线里,八重神子身穿宫司的巫女服,出现在观礼台。台下的巫女们齐声摇起铃铛,这一刻肃穆的气氛忽然升起,原本嘈杂的人群也逐渐安静下来,听着引魂铃的铛铛声。
让会场肃穆下来并非是巫女们用了什么引导人心的超能力,只是慰灵祭本身就足够悲伤了,在座的每个家庭几乎都有参军人士,稻妻在荒海历年来死伤百万人口,甚至连骨灰瓮都不可能全部摆放在大社接受洗礼。
每一个来的人或多或少都经历过悲伤的生离死别,不需要什么引导,自然便安静肃穆。
八重神子开始发表演讲,作为权宫司,她模样显得尤其稚嫩。不过和沈凉相处时的那部分狡黠腹黑此刻无影无踪,她态度神圣,一丝不苟的念诵着慰灵仪式的文字。
内容不外乎什么穷凶极恶的坎瑞亚人妄图毁灭稻妻国,二十多年来给大家带来了刻骨铭心的悲伤,如今逝者已逝生者必须坚强,我们要带着亡者的寄托好好活之类的。
演说结束后,才是慰灵祭的重头戏,也就是将灵魂超度。作为一个真的拥有神明鬼魂的国度,这也是巫女们的职责。
但这一刻反倒不需要八重神子了,接管慰灵超度的是沈凉。因为这样重要的仪式,作为刚刚接任宫司的小狐狸甚至资历都不够,百万人的慰灵甚至必须得神灵为之安抚,也只有神灵担得起百万人的意志。
“哥哥,”八重神子在后台遇见了准备上台的沈凉,她拦住沈凉去路,张开手臂,“抱。”
小狐狸平时不爱这么撒娇,但沈凉也感觉到了她身上一股子无处发泄的,深刻内敛的,悲伤情绪。在台上她作为大巫女必须庄严肃穆面无表情,但她也只是个小孩子,难受……总归得有处倾诉。
沈凉抱了抱她,八重神子仰起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俯身吻了吻她娇嫩的嘴唇。
的确需要犹豫,周围待命的巫女们都愣住了,许多人都流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来。
这些巫女大部分都是新一代的巫女,沈凉出走十五年,当初陪着狐斋宫和他胡闹的巫女小姐姐们如今大多也已经三十来岁成为御姐加入阴阳寮亦或者直接毕业了。这一代巫女们大多都不清楚沈凉的本性,甚至都有点忍不住想开口说些什么,大概也就是巫女神圣不可侵犯之类的没用的话。
但小巫女们都被一些御姐巫女拉住了,这些跟随过狐斋宫的巫女众是见过世面的,看到拥吻的少年少女,也只是露出略带怅然的微笑。
“真像啊,神子大人。”
“前辈,那那那是我们未来的宫司大人!这这这不纯洁!这违背了我们……”
“未来的宫司大人算什么,只要是宫司,就归小殿下处理。”年长的巫女轻声笑笑,“巫女本来就是侍奉神明的女人啊,你以为我们的宣誓是说着玩的?”
“诶诶诶!”
“好啦,只有你们这一代没见过殿下才会这么发问啦,没关系的,你这一代正好随神子大人。嗯,就和当初我们这一代随斋宫大人一样。”
“随……随什么?”
“随礼啊,巫女众一直就是当代大巫女侍奉神明的随礼啊,或者说……通房丫鬟?”
这边还能讲讲笑话,沈凉却握住自己这位狐狸妹妹的手,两个小家伙互相温存了好一会,八重神子才应了一声,道:“哥哥现在看起来好像有几分真姐姐的气度了。”
“什么气度。”
“被发之叟狂而痴,清晨临流欲奚为。”八重神子踮着脚尖,轻轻的说,“稻妻偌大,君无渡河。”
背后传来御币招摇的声音,沈凉听到巫女们低声吟唱,夜幕降临,法会开始。
巫女们虔诚的捧着灵龛,仰望天空,所有人都仰望天空,慢慢,从稻妻各地,星星点点光芒升天而去,仿佛死者的灵魂融入了夜空。月隐星沉,漫天的光点汇聚成银河般的瑰丽景象。
“君无渡河。”八重神子轻声劝道。
“宁苦渡之。”
沈凉回答,然后他头也不回的走向道场的中心,他穿了一身宽大的神主长袍,作为御建鸣神之子,他同样也是御建鸣神大社的神主。在人潮人海的欢呼声里,巫女们捧着各式各样的道具为他整理服饰,有人为他披上唐衣,有人给他戴上金缕钗子,有人为他调整关节,绑上注连绳和笏板。
那个曾经养在深宫乃至于惹人怜爱的少年被笼罩在神圣的打扮里,庄严的像是一位真正的稻妻至尊。
隐藏在人群里的散兵整个人都惊了,他看着台上曾经的朋友,感觉他好像走路都带风,连光照都有所不同了。
他隐隐约约有了种退却感,就像是面对雷电影时,他或多或少都会存在的那种畏惧心理……那种真正面对神明的退却感,做不得伪。
——什么鬼啊……这是想接任稻妻么?巴尔泽布同意么?
散兵用羡慕甚至妒忌的目光扫视着沈凉,他几乎认不出来了,这还是他熟悉的那个小野猫么?还是说这样的沈凉才是真正的沈凉,他其实并不是一个柔弱乖巧的金丝雀啊,他是稻妻未来的主人。无论任何时间,他只要登台,光芒就唾手可得。
——相比之下,我才是见不得光的东西。
散兵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仍旧继续往下看。
然后沈凉接过了御币,面对着山呼海啸的人群,歪了歪头。
这个动作稍微有些不正经,但是足够可爱的姿态仍然让人群欢呼雀跃——也不知道他们在欢呼什么。
沈凉笑起来,然后抬起头,看向将月亮都遮住了的万千银河。
“都是好家伙啊,抱歉,我回来晚了。”
他的确回来晚了,稻妻几近灭国的战争,在璃月也只是层岩一役……若他一直留在稻妻,若他这个稻妻人的神能为了稻妻挺身而出,一切是否都会变得不一样?
狐斋宫、虎千代、灵善坊……那么多好家伙,还有千千万万普普通通的士兵。
他保护了那么多国家,却没有保护好自己的。
沈凉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不能太自责。战争本来就是要死人的,不是只有稻妻艰难。他游历四方,其实也不能保护所有国家的安稳,总归也得死人,并不是说他放弃了其他国度就能护好稻妻。
但是……
他感觉到八重神子扶住了他手上的御币,在他发呆的时候,小狐狸及时察觉到了,和他一起主持慰灵。
“别那么自责,如果哥哥已经决定要成为染血的君主,那就去吧,身为妹妹,无论哥哥选择什么都应该全力支持。”八重神子的小手轻轻按着他的手,温柔的看着他,“跟我念吧,哥哥。”、
“申告白辰,镇魂之由。”
沈凉怔怔的看着八重神子,两个人对视的目光里有很多很多的东西在跳跃闪动。沈凉有些说不清楚,但是他知道自己明白了。
——你要渡河,我劝不住你,谁也劝不住你,那我也要渡河。
八重神子的眼神那么熟悉,那种无上限的包容,那种倾尽一切的温柔,那种无论你在哪儿,都到死念念不忘的爱。
沈凉仿佛看见了许多人,那只狐狸那只鬼那只天狗也是这样俏生生的站着,露出这样温柔的眼神,说着那样温柔的话。
——凉儿你知道吗,最近看了许多酸腐文人写的书。不过写的挺好,书上说人生有三恨,一恨河鱼多刺,二恨樱花少香。
“申告白辰,镇魂之由。”八重神子轻声说。
“申告白辰,镇魂之由。”沈凉跟着重复。
——三恨呢,恨没有生在魔神战争,随御建鸣神征战南北,共克天下。
“允我作祝,引灯归途。”
“允我作祝,引灯归途。”
——但我不恨,我已经见识过了这样的世界。我啊,见识了神灵征战不休,血流成海的景象。我以为我不会有任何遗憾任何后悔了,凉儿。
“畏畏神威——”
——但我还是后悔了啊,我还是有那一恨。我恨不能再携你手,恨不能生在你长大后的那个若日皇帝朝,看你南平海祇北横七国,看你白衣如雪君临天下,归来满城美人红袖招摇。
“畏畏神威,诚惶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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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下完了啊这下,我说怎么才20币一章,睡到上午才知道发错章节了,粘贴的只有四千字。
抱歉发错了地方,也不是不改,主要是我发完了太困了睡着了,醒过来已经是九点半多了。很抱歉,直接章内改了。
不过这一章有五千字的才对,我也不知道直接加一千字改了会怎么样,这样的话会不会搞的稿费计算错误……之后买的可能要变成25币,可是之前买的会怎么样呢。
上一章发错了,刷新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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