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碗杜康
好在打断得足够及时，骨头并没有被咬碎，努努力应该还是救得回来的。
“放心，这就给你上药去，你先别乱跑……”
“吼！”
“知道了知道了，一会就不疼了，一会就好……”
“我是说，走啊！”
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半大熊猫嘶吼出声。
在他的视线中，刘老汉的背后，已经多了一个影子。
猫科是天生的杀手，在有意识的控制之下，它们可以做到移动起来没有任何声音。
然后，发出致命的一击。
血盆大口对着刘老汉的颈间猛地咬下。
一切都结束……
“嘎？”
云豹发出了鸭子一般的干瘪叫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掐着它脖颈的，是老人的手。
云豹还没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整个身子已经飞在了半空中。
这也是半大熊猫第一次真正见识到，那一式鹰捉到底是怎么打的。
那是自下而上的，推！
“嗡——”
伴随着刘老汉站起身子的动作，掐在云豹颈间的手也顺势推起了云豹的下巴，乃至于头颅——明明云豹有着几十斤的重量，此刻在刘老汉手中却显得轻若无物。
而当云豹被推得要仰天栽倒时，刘老汉的动作变了。
“鹰捉把这个把式，你自己练练就好，别没事跑去推人下巴，真给人磕死了你找谁说理去？”
刘老汉还记得，当初刚刚练武的时候，他的师傅是这么说的。
当时他刚刚练武没多久，就因为拆招的时候用鹰捉把师傅推了个跟头，师傅踹了他好几脚——但事后他才知道，师傅之所以只是踹他而不是下死手打他，也是因为他只是单纯的推。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推完之后，还要砸！
“嘭！”
云豹的头颅划过一道抛物线，偌大的脑袋被老人一把砸在地上！
“还想杀人？”
即使已经看到云豹的后脑淌出了殷红的鲜血，刘老汉还是对着云豹脑袋补了几拳，直到确认云豹彻底被打晕过去才算罢休。
也就是国家现在不让杀野生动物，他才会稍微留了点手，不然刚才稍微加点力，他都能直接把这豹子的脑袋一把砸开。
就像把西瓜砸在石头上一样，这种时候，脑袋和西瓜的区别其实不大。
这一点，刘老汉以前当侦察兵的时候，体会过的。
但半大熊猫，却是没体会过的。
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看到刘老汉动手。
甚至来说，他总觉得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动手。
潇洒流畅的一击，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像是湍急的河流掠过大地，又像是狂暴的大风刮过山岗，那一瞬间展现在他面前的是稳定且高效的发力，这本身就是力与美的完美结合。
但那暴风般的一击，仅仅只存在于云豹头颅被掼下的那一瞬间。
可就算只有那一瞬间，半大熊猫也隐约感觉到了些什么。
那是他不懂的东西，是他哪怕身为人类的时候都没有了解过的东西。
然而他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继续思索下去了。
仅仅是片刻的思考，失血过多的他便当场晕了过去。
只留下面对着半死熊猫慌张无措的老人。
“哎！建国你别死啊！哎！”
眼看着熊猫闭上了双眼，刘老汉还以为这熊猫是要死了，连忙过去把熊猫抬了起来，准备搬回屋里去——可就当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云豹的方向时，却发现那头豹子恰巧也抬起了头，一双眼睛正迷迷糊糊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
“畜生！滚！”
“我这就走！我这就走！”
虽然云豹并没有听懂老头在说什么，但那一声喝骂还是吓得它扭头就跑——人类的战斗力实在是太恐怖了，他刚才简直是发了疯才会去找一个人类的麻烦。
至于那头熊猫……
“……算了。”
逃窜中的云豹晃了晃脑袋，驱散了些许的晕眩。
刚刚只是一瞬间，他都差点丢掉性命，眼下他真的没必要再去人类手里抢熊猫——至于饥饿的问题，忍一忍吧，只要逃进深山里就能活下来了。
只是直到现在，它都想不明白。
那个老年人类，是怎么在一瞬间捉住自己的？
二十一章 刘援朝
半大熊猫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后颈的伤口被敷了药粉，一股浓重的云南白药气味熏得他头有些晕，肩膀上被豹子抓伤的伤口也被包了起来，简单的包扎手法却并不影响活动——甚至连身上的枪伤都被重新处理了一遍，手法明显比金丝猴专业了太多。
这明显是刘老汉的手笔，半大熊猫隐约之间还记得，刘老汉曾经说过，他年轻时候当过兵的。
他现在睡的是里屋，窗外还能看到刘老汉在教孙子练武。忍着疼痛翻身下床，他轻手轻脚地推向屋门，准备出门看看。
门并没有被推开，有什么东西在外面把门锁住了。
半大熊猫心里一凉。
不该是这样的，那个老头没有任何理由限制他出门——要知道他来这里的次数也算不少了，没有一次是被阻拦过的。可今天这扇屋门却关死了，把他牢牢地关在了屋里。
这不对劲，关住一只熊猫对刘老汉没有任何好处。
除非是因为，这熊猫很值钱。
他想起了那些偷猎者，和他们说过的话。
是了，一只熊猫的价值实在是太大了，哪怕只是毛皮都能卖到几千万美元——如此大的数额足以让任何人瞬间过上好日子，甚至足以买到人命……这是足以令任何人铤而走险的数字。
对于刘老汉来说，更是这样。
刘老汉的生活并不算好，半大熊猫也是看得出来的。虽然吃喝方面还能满足，但也仅仅只是能吃饱而已——他能认识刘老汉，就是因为这老人一把年纪了还进山采药换钱。
老头穿的是旧衣服，住的是老旧的破院子，低矮的院墙跟没有一样，熊猫都能轻松蹿进来……这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刘老汉也是需要钱的，至少一大笔钱能让他那个小孙子上个好学校，以后过上好日子。
“所以说，爷爷，那熊猫……建国，咱们到底要不要送去换奖金啊。”
窗外的院子里，刘宇轩的声音响起了。
“应该能换不少钱吧，毕竟咱给熊猫上了那么多药……”
“钱！就知道钱！你个瓜娃子！”
刘老汉的声音带着愤怒，一巴掌抽在了小孙子的后脑勺上。
“熊猫那是国家的！又不是咱家养的！把熊猫还给国家哪能要钱？等林业局的来了让他们把熊猫拉走，人家比咱专业，就爷爷上的那点药，不给熊猫治死就不错了……”
最后便是一阵唏嘘声了，刘老汉似乎对自己那半桶水的治疗水平很不自信，然而这些声音已经传不到半大熊猫的耳朵里了。
半大熊猫的脑子在嗡嗡作响，他脑海里回荡着的全是刘老汉刚才的话。
他可以去动物园了。
明明前不久还在为了下山拼死拼活，这几天还在为了下山刻苦努力，下山肯定是困难的，甚至进入人类社会之后，想要去到动物园里可能也会有些波折，但现在……一步到位了？
就这样？他这就可以去动物园了？可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可以享受大户型的房子了？可以混吃等死地快乐过一生了？
或许是因为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他甚至都感觉不到什么实感，幸福的生活突然就向他招手了，他马上就可以得偿所愿了。
但现在的他，却有些羞愧。
他刚刚还把刘老汉想得那么不堪，结果对方根本没想过把卖了换钱——甚至他这条性命都是刘老汉救回来的，他居然会觉得刘老汉会和那些偷猎者一样……
“对了，爷爷，你昨天真的把豹子打跑了？”
好在窗外的声音再一次打断了半大熊猫的思考，没有让他在愧疚的情绪中沉浸太久。
“爷爷，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我记得你没拿红缨枪……”
“哪用得着那个，爷爷空手就把豹子打跑了。”
说到自己的战绩，刘老汉便呵呵地笑了起来，能在年轻人面前，尤其是自家孙子面前吹嘘自己的战果，他也是面上有光的。
但刘老汉却忘了，年轻人往往都是喜欢质疑的。
又或者说，喜欢抬杠。
“空手打不过豹子的吧？豹子连挠都没挠一下？爷爷你又犯老毛病了。”
刘宇轩连连摇头，这种吹法他在网上看到太多了。
如果快八十岁的老人都能和豹子搏斗，甚至身上连半点伤都不见，那十二岁的他怕不是拿把菜刀都能一个滑铲宰掉老虎。
“你个瓜娃子！还盼着爷爷身上挂点彩是怎么的！昨天，昨天……”
刘老汉气得眉头直跳，但张了半天嘴之后，一时间却想不出什么能证明的东西。
身上没伤，也没留下什么战利品，仔细想想，他确实没办法证明那头豹子昨天存在过……
“哦对了！熊猫那个脖子！那不是豹子咬的，还能是你爷爷咬的？”
“那……也可能是豹子已经跑了，爷爷你才过去。”
刘宇轩想了想，得到了一个相对靠谱的答案。
“怎么可能！”
刘老汉气得浑身发抖，干脆把自己昨天的经历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可刘宇轩听完之后，却并没有相信，甚至摇头摇得更厉害了。
“爷爷，你这吹起来都没谱了……豹子扑过来，你看都没看就把豹子掐住了，这种事编得太明显了，怎么可能有人做得到？”
“怎么就干不出来？那就是个畜生，不是一掐就给掐住了？”
刘老汉急得干瞪眼，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刘宇轩就是没办法理解。
同样，刘宇轩也很难理解，为什么刘老汉给出的永远都是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
“上去了，把枪抢了”，“回头一掐，掐住了”，这种答案跟没说又有什么区别？中间肯定是有什么关键的技术是没说的，像是什么飘忽不定的步法，又或者听声辨位的功夫……为什么偏偏是这些重要的，刘老汉一句不说？
“你……哎！我去看看建国！”
刘老汉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放弃了跟刘宇轩继续辩论下去的想法。
里屋的门打开了，刘老汉检查了一下熊猫的身体，看到伤口已经结痂，他才放下心来，拍了拍熊猫的脑袋。
他其实是有点不想让熊猫走的。
记得当初刚见到这个熊猫的时候，他是进山去采药的，没想到这熊猫也不怕他，反而是跟着他回了家——当时可是把他吓了一跳，要知道熊猫都是国家的，私人养了犯法，他遵纪守法一辈子，可不想八十岁生日都没过就要去蹲监狱。
好在他连夜拿着老人手机上网查了半天之后，才知道山里的野熊猫没人管，只要不是害熊猫，国家不会在意这种小事。
所以只要没把熊猫养在家里，大概就不犯法吧。
养个熊猫的感觉跟养了猫差不多，虽然熊猫总是在外面跑，但是隔三差五还是会过来吃点东西——这让刘老汉很开心。毕竟他年轻时候也卖过命流过血，老了也想着不给组织添麻烦，干脆回老家进山里采药自力更生，眼下一头国宝住了他家，他觉得这或许是国家看他辛苦给他的补偿。
当然，这些事情也只是想想而已。
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梦终究是会醒的。
熊猫并不是国家发给他的，国宝终究还是要走的，他这点医疗条件想要治熊猫还是太过简陋了，只有相关部门的那些专业人员才能让熊猫真正地恢复健康。
所以说，分别的时候，终究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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