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碗杜康
其中一个老头的身后，有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正坐在那里，小伙子眼下正好是假期没事干，干脆就陪着年老体衰的爷爷出来开心一下了——谁知道爷爷这帮老朋友这么不讲究，朋友之间打牌还用断幺九这种只为了赢才会做的牌型，刚才他陪在后面可是吓了一跳，生怕自家亲爷爷当场高血压犯了。
但没等他话音落下，他的爷爷便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袋上。
“你小子说什么昏话！这就是麻将！麻将就是这样的东西！断幺九也是要看实力的！”
“这……”
被锤了的年轻人有点不服气，虽然他不是常打麻将的那一派，但有这么个喜欢打麻将的爷爷，起码的规则还是懂一点的——断幺九是再小不过的牌型，怎么就要看实力了？
“怎么就不看实力了？”
老爷子瞪起了眼睛。
“断幺九是最简单的牌型没错，但实际上凑出这副牌型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二十！你要在一百三十六张麻将牌里摸出自己想要的牌，还得确保它们能组合成自己想要的牌型……你知道这有多难吗？”
“我……”
年轻人张了张嘴，一时间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他是不打麻将的那种，自家爷爷嘴里的困难他真的体会不到。
而老人，显然也是清楚这一点的。
“你游过泳吧？”
老人想了想，还是尽量找了一个比较贴近的解释办法。
“不是游泳馆那种一池子死水，是去河边或者海边游泳……我记得你小时候是去试过的，还记得那个时候吗？”
“爷爷，别提了……”
说起那段经历，年轻人便一阵惭愧。
那是他十五岁时候的事情了，当时年纪还小，在游泳馆里泡了两三天之后就以为自己行了，被同学们捧了几句之后就要去海里表现一番——事实证明只是两三天的游泳馆生活根本没什么卵用，一个浪头过来他就喝水了，再睁眼的时候人都上救护车了。
和游泳馆中那种相对平静的水面不同，大海中的水是有力量的。
那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力量，缓慢而坚定，最恐怖的是不可预测，溺在水中的人完全没办法知道下一个浪头会从哪个方向过来，但只要一个疏忽，铺面打来的海浪便会将水灌进他的嘴巴和鼻腔里，同时掏空他肺中仅存的最后那口气。
“麻将就是大海！”
对着自己的孙子，老头拍着牌桌，一惊一乍的动作把三个老牌友吓了一跳。
“一百三十六章麻将牌，你能计算出你下一张会拿到什么牌吗？那会是你想要的牌吗？要不要根据场上的形式来改变牌型？就算你得到了你想要的牌，那你打出去的牌会不会给别人放铳？是不是有别人正等着要你那一张？你怎么能保证自己才是胜利者？”
“这……”
年轻人彻底说不出话了。
老人的话语声如同疾风怒涛，他仿佛再一次回到了那个十五岁的午后，冰冷潮湿的海水包裹着他的身体，四面八方的浪涛一次又一次地抹杀着他的努力挣扎。
直到最后一口气被从肺里挤出，那只象征着生存希望的大手才终于搭在了他的肩上。
“小子，怎么样。”
老人拍了拍自家孙子的肩膀。
“你现在还觉得，胡牌是一件简单的事吗？”
“好厉害……”
回过神来的年轻人大口喘着粗气，回想起濒死体验的感觉并不美好。不过好在当初救了他的那个人眼下就坐在他的身旁。
只是这位老人的身体却已经远没有当年那么健壮了，无情的岁月终究还是在他敬爱的爷爷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那个……爷爷，这么说的话，做大牌就更厉害了吧？”
年轻人想了想，决定还是顺着老人的话来说，人上了年纪都喜欢听点自己擅长的话题，尤其是自己接得下去的时候，那就更来劲了。
“那肯定，做大牌肯定更厉害啊！”
果然，不出所料，一说回麻将上，老人便精神抖擞起来，张口便是当初自己在牌桌上大杀四方，紧接着又是什么清一色的四种胡法，满嘴跑火车，让整个老年棋牌室都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小子，我跟你讲，断幺九就已经很难了，像小四喜，国士无双，四暗刻这种大牌就更是难上加难，不止要保证你想要的牌不在别人手里，你还得在剩下的七十张牌堆里精准地摸到你想要的那几张，就好像要只凭一己之力就让波涛汹涌的大海都往一个方向冲过去……只是实力已经做不到这一点了，还需要有绝对的强运才行。”
“那……确实是很难。”
年轻人连连点头，这些经典的知名牌型他还是听说过的。
“不过我记得再往上还有更大的牌？叫什么……纯正九莲宝灯？那个是不是更难啊。”
“那可不是难的级别喽……”
老头一边笑着，一边下场摸牌。
“三个一，三个九，配二三四五六七八，九面听牌，双倍役满，但想要摸出这些牌来，你知道要多难吗？”
从牌堆里摸出十三张牌，老人组着自己的牌型。
“如果说国士无双是一场洪水，那么纯正九莲宝灯，简直就是一场大海啸了。”
“呃……爷爷。”
在旁边看了半天的年轻人忍不住开口了。
“你看看，你手里这副牌……”
“……？”
正沉迷聊天的老人回头一看，却差点连魂都吓飞。
三个一万，三个九万，搭配二三四五六七八万，十三张麻将牌摆的整整齐齐。
天听，纯正九莲宝灯。
“爷爷……”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年轻人的声音也开始颤抖起来。
“这，这……”
自家孙子好像在说着些什么，但老人却已经听不进去了，作为一个打了几十年麻将的老雀士，他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牌型，并且还是他亲手摸出来的，就在他自己的面前。
老迈的手掌哆哆嗦嗦伸向了牌桌。
是激动吗？是荣耀吗？是久违的刺激吗？
老人自己也很难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但他感觉到了，感觉到了那股冥冥中笼罩在身上的强运，他甚至清楚地明白着，自己这一张一定会是……
“呼……”
摸了摸手底下的进张，老人轻轻吐出一口气。
他真的，要这么做吗？
一直以来，关于纯正九莲宝灯的都市传说他也听了不少，一直以来他都是当作笑话来听的——可现在真正轮到自己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份担忧并非空谈。极度稀有的牌型，那简直是消耗了他毕生的运气，他真的要这样做吗？
以一己之力掀起山崩海啸，那简直是非人的壮举，可他这老迈的身体真的承受得住吗？
如果他是战国时代那些身经百战的勇猛武者，或许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摸起这张牌了吧，那种奋勇向前的昂扬斗志……听起来是那么地令人心驰神往。
只可惜，他已经不再年轻了。
也做不到那么无牵无挂。
“哎呦，我还得去医院体检呢！”
看了眼身边的孙子，老人倏地站起了身子，剧烈的动作直接带洒了面前的麻将牌，顺便将其他几个老牌友的牌也混成一团。
“哎！你这老东西！”
几个老牌友气得连胜叫骂，但牌都变成这样了，也确实没法打了。收拾了牌局，几个老牌友干脆把老头和他的孙子俩人一块赶了出去，不带他们玩了。
“爷爷你这……”
年轻人被爷爷的捣乱搞得半天说不出话，他可是知道自家爷爷今天压根就没有体检这一说。
但就在年轻人刚开口的时候，老人却突然攥住了他的手。
一张红色的五万，被塞到了他的手中。
“随身带着，会有好运。”
老人拍了拍孙子的肩膀，双眼中满是慈祥的笑意。
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爷爷你……”
四目相对，年轻人瞬间哽咽。
想起刚才爷爷突然看自己的那一眼，再看看手中的红宝牌，他哪里还不明白自家爷爷刚刚到底经历了何等残酷的抉择。
可惜了，实在是可惜了。为了能多陪他走过一段时光，他的爷爷居然放弃了那么稀有的机会，要知道对于老人这种老雀士来说，那可是以一人之身翻江倒海的伟力，天胡纯正九莲宝灯，还摸到了红宝牌，那简直是大海啸……
“等等，这是……海啸？”
抬头看着远方的天际线，年轻人长大了嘴巴。
在他的视线中，在老人的视线中，在整个品川区所有人的视线中，滔天的浪潮遮蔽了天空。
紧接着，汹涌的海啸，当头落下。
二百九十五章 风平浪静之后
当岛津真吾再次回到东京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以后的事了。
海啸来得太突然也太猛烈了，他几乎都没来得及反应就只能扭头拼命狂奔，好在摩托车的马力出乎意料的强大，硬是给他一路跑出了海啸的范围——但他想要再回去也没可能了，只因为小半个东京都已经泡在了水里，天知道为什么东京湾这仅仅二三十公里的水域居然会出现如此变态的大海啸，但这种时候再去讲科学已经没有意义了。
面对这种无法理解的天灾，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虽然很担心熊猫前辈的吉凶，但手里已经没什么钱的岛津真吾还是只能离开东京，一路骑行回去京都。只是在相扑部屋想要继续让他比赛的时候，他却提出了一个早已想了很久的要求。
“以后的话，还是叫我岛田真吾吧。”
回到土俵的第一天，曾经的岛津真吾便改了自己的名字。
他没办法否认那个姓岛津的老人对他的栽培，却也没办法昧着良心继承对方的家业——这是他与岛津氏做出切割的方式，同样也是他对某个死去的老人做出的回答。
“岛田真吾，很好的名字，听起来像是能养出两个不错的儿子。”
当小胖子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巨鲸师范的时候，巨鲸师范显得很开心，对于一直都用艺名上场的相扑力士们来说，名字这种东西本就是无所谓的东西。
真正让巨鲸开心的，是小胖子的精神状态。
“你现在的表情像个男人了，你或许会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横纲。”
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横纲？曾经的岛津真吾或许在意过那种事情，但眼下身为岛田真吾的他却不是太在乎这些了——只因为他经历了太多比相扑更为恐怖的场景，冲击横纲在他的眼里反而变成了微不足道的小目标了。
起码和他见过的那些战斗比起来，冲击横纲的赛程，简直微不足道。
比起名次，显然是技艺的提升要更为重要一些。
小胖子第一次发现，自己也有真正勤奋好学的时候，和在学校摸鱼那种学习不同，现在的他是真的在往自己的内部填充着知识，运动营养学，人体生理结构，乃至于更加遥远的力学……他努力地学习着所有能给他带来新思路的东西，训练和学习填满了他的青春时光。
直到两个月之后，东京那边终于将海啸所带来的惨痛后果清理完成。
说是清理，实际上纯粹就是在磨洋工，事后统计早在灾后的第二天就发布了，这次所谓的海啸压根就是雷声大雨点小——就连人员伤亡都没出现几个，这场所谓的海啸跟浇了场大雨也没什么区别，倒是港区那些富豪们损失惨重，几乎大部分的浪涛都拍在了他们的豪宅公寓上面。
这让东京不少百姓暗地里拍手称快，他们不爽那些财阀和富豪们已经很久了。
当然，也有小道消息说，是有一位老头打麻将天胡了一把九莲宝灯，然后一张自摸五万红宝牌的逆天强运让整个东京的市民都转危为安……不过这种就都是屁话了。品川区大田区之类的平民区是没伤亡，但是港区那边的公寓里可是淹死好几个银行家，如果运气真就那么有用的话，这些财阀们岂不是一辈子的运气都被抽干了？
然而不管市面上流传的消息都怎么说，那一场莫名其妙的海啸终究也是过去了，海水来得快去得也快，但东京方面的处理速度可不快，在听到东京官方说“我们要拿出奥运会一般的救灾速度”时，岛田真吾就已经对这帮政客绝望了，而事情果然像他预判的那样，这些推诿扯皮的人们硬是拖了两个月才算是搞定了这场压根也不需要的救援。
不过那些街区至少也算是重新开放了，起码他这边骑着摩托过去不会被拦下了。
再一次回到港口的时候，小胖子还有些惆怅，两个月过去了，他也不知道熊猫前辈到底还活没活着——当时他只看着那些摩托艇冲出去了，上面还载了扛着火箭筒的人，如果被那种东西打在船上，简直不会有任何活下来的机会，哪怕武功再高也只能喂鱼，大海的恐怖怎么可能是区区人力能对抗的呢？
至于熊猫的话……那就更扯了，他现在也知道了，熊猫前辈真的就是熊猫，而这也就意味着对方会不会游泳实际上都成问题。
总不会真掉进海里喂鱼了吧……
“哎？”
感觉到口袋里手机的震动，小胖子眉头皱了皱。
摸出手机，上面是一个没标名字的号码，不过小胖子倒是知道这是谁打来的——无非是熊猫前辈之前介绍给他认识的约翰逊博士，事实证明那位远在暹罗的科学家人很靠谱，起码这段时间在学习上给了他不小的帮助，更是热衷于指点他如何依靠那身战甲在日本打击犯罪，是一个正直善良的好人。
“你只要把那些害虫清理掉，社会就变好了不是吗？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这是约翰逊博士在教导他的时候所说的话。
一个美国人，人在暹罗，居然在关心日本的安危，这是何等的慈悲心肠。
这也让小胖子和对方愈发地熟络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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