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碗杜康
第二章 新时代
阴沉的天穹之下，灰黑色的山脉高耸入云。
曾几何时这里被叫做大雪山，又或者其他什么东西，但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了雪，也没有了凛冽的寒风，只有一队旅行者行走在光秃秃的山麓之上，满身脏污的样子显然是吃了不少苦。
旅行者的人数一共有五个，一个穿着重甲的大汉在前面开路，一个背着砍刀的男人警惕地审视着四周。后排的两个女人一个端着突击步枪，另一个则扛着一杆狙击枪，随时准备来犯的敌人一击毙命。只有被围在中间的光头青年手中空无一物，他也是队伍中衣物最干净的人，宽袍大袖的样子与其说是探险，倒不如说是在进行一场郊游。
“加快速度！别磨蹭！”
看到队伍的速度有些放缓，光头青年登时便开口斥责。
“我们在路上耽误的时间够多了！再磨蹭就把你们都杀了！”
“你！”
两个枪手登时便瞪起了眼，但马上就被她们的同伴拽了回去。将这两个枪手护在身后，重甲大汉和男刀客连忙对着光头青年一阵点头哈腰，直到光头青年脸上的怒气消散了大半，才回过头来看着已经攥紧了拳头的两个枪手。
“我不管你们是从哪个避难所来的，你们那边的规矩是什么，但是既然进了这个队伍，那就别在这种时候惹事！”
瞥了眼两个枪手脸上的怒容，男刀客面无表情。
“不然不用雇主动手，你们都会死在这里！”
“怎么？要内讧是吧？”
听到男刀客这么说，两个枪手登时便拉动了枪栓，这种距离之下她们抬手就能先打一梭子出去。
但是一只覆着甲胄的大手却先按住了两个女枪手的枪口。
“别冲动，他不是有意的。”
重甲壮汉站了出来，套着甲胄的宽大身躯直接将两个女枪手和男刀客隔开。
“只是表述有些错误而已，这里我先替他道个歉。”
“……”
看了眼壮汉身上那层厚重的铠甲，两个枪手默默垂下了枪口。
重型防弹装甲“犍陀罗三型”，大灾难时期的产物，厚重的装甲可以完全无视枪弹，以现存的技术根本不可能复制……天知道这是从哪个旧时代的遗迹里刨出来的，但毫无疑问的是，穿上这么一套东西之后，重甲壮汉眼下无疑是说话最有分量的那一个。
只因为是多了这一身甲胄，人与人之间便分出了高低。
每当这种时候，他们就不得不感叹大灾难之前的人类文明到底是多么伟大。在那些罕见古籍的记载上，那个辉煌的文明有着高大的楼宇，还有璀璨的文化，他们可以堂堂正正地住在地面上，他们的装甲部队甚至可以一击摧毁一座山，他们甚至征服了天空，征服了海洋……
但那些都是大灾难之前的事了。
没人说得清大灾难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有谁真正地记述了那段历史，虽然从一些古籍中能找到点只鳞片爪，但人们能从中看到的除了恐怖还是恐怖。人们只能知道，在大灾难之前的人类有着那般伟大的文明，至于如此伟大的文明为什么会毁灭，谁也不知道。
不过他们几个也不需要知道就可以了，他们只需要知道探索遗迹很赚，这就够了。
就像两个女枪手手中的枪械，还有重甲壮汉身上的铠甲一样，这些从遗迹中摸出来的宝贝都是上等的好货，是远超现今避难所造物的精品，正是因为有着如此精良的装备，他们才有资格踏足这片人迹罕至的大山脉，去寻找一些常人无法触及的东西。
毕竟人迹罕至这个词，同样也意味着非人的存在。
“请你们不要责怪他的急躁。”
重甲壮汉压低了声音。
“毕竟一边登山还要一边提防那些山羊人，对精神的压力很大。”
山羊人！
在听到这个词的时候，两个女枪手的脸色就白了下来。
山羊人，并非是指什么半人半羊的怪物，而是那些拥有着智慧的山羊。这些以杀人为乐的凶残异族有着诡异的能力，可以轻易杀死常人的枪弹对它们来说毫无用处——可如果说这片山区是山羊人的领地的话，那他们这次要过来找的究竟是什么？
那绝不会是什么古代的遗迹！
“也不能这么说，我这次来要找的的确是古代的遗迹没错，只不过我要找的不是人类的遗迹。”
就在小队成员们正小声交谈的时候，光头青年的声音却在他们的背后响起了。
“群山所在之处，同样也是地脉交汇之所，我要找的是那些异族的遗迹。”
“异族的……遗迹？”
小队的成员们都怔住了，光头青年所说的东西是他们未曾了解过的知识，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有这玩意存在——只有重甲大汉隐约听到过一点传闻，但那也仅仅只是传闻罢了。
异族也有遗迹？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
“你们都是大灾难后的避难所出身，也没有经受过系统性的教育，不知道这些倒也正常……但是你们至少应该知道一个人。”
光头青年顿了顿，才脸色凝重地念出了那个名字。
“疯王拉吉普特。”
整支队伍瞬间鸦雀无声。
盗火者拉吉普特，掘墓人拉吉普特，血腥的屠戮者拉吉普特，与象角力者拉吉普特，执棋手拉吉普特，永恒的婆罗门拉吉普特……那个人男人有着很多的称呼，但最常用也最广为人知的还是“疯王”这个称呼。诚然，在两代人之前，刚刚崭露头角的拉吉普特的确靠着自己的勇力和智慧发掘了诸多遗迹，并且带领诸多避难所在各路异族的围剿之下幸存了下来，但晚年的拉吉普特却也制造了数十起惨绝人寰的宫廷血案，因其而死的人类数不胜数，比起他杀戮过的那些异族来说也不遑多让。
但即便如此，却没有人能否认那个疯王的强大。
那是远远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绝对恐怖。
“但是没人知道那个疯王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光头青年面露肃容。
“各大避难所找不到，荒野上也问不到，没有亲属，没有父母，那个疯王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直到我们俘获了几个山羊人。”
至于俘获之后都干了些什么，光头青年没有多说，毕竟有些事情过于血腥，是不太适合摆在台面上的。
“也就是因为有了口供，我们才能知道一些事情，比如那些古代的事情，又或者疯王拉吉普特是从哪里来的……剩下的事情你们就不需要知道了，获得与身份不符的知识有些时候不是好事，你们应该能明白这一点。”
“……能。”
为首的重甲壮汉带头点了点头。
有些事情如果不知道，那他们的身份还只是普通的战士。但如果知道了，他们或许都不能活着走出这片大山。
如果早知道这个光头青年居然是一个隐藏身份的婆罗门僧侣，他说什么都不会带队接下这趟活计。
毕竟这些身份高贵的疯子，本身就是危险的代名词。
“风乱了……”
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光头青年突然睁开了眼睛。
“准备！山羊人来了！”
喀嚓——
伴随着两声拉动枪械的声响，调校过的瞄准镜直接套住了远处两头正在攀登着岩壁的山羊。
而在两个女枪手准备扣动扳机的那一刹那，两头山羊也同时抬起了头。
呆滞的山羊眼睛中，透着一股漠然。
飞射而出的子弹打在了岩壁之上。
两名枪手咬紧牙关，她们明明记得自己瞄准的应该是羊头才对，使用枪械如此之久，开枪射击早已成为了她们的本能——刚刚的射击明明是绝不可能失手才对，可她们打出的子弹却像是遇上了无形的屏障一样，直接被滑到了一边。
这又是什么东西？他们几个到底在跟什么东西对抗？
“小心！是精英战士！”
在看到那两只山羊的那一刻，光头青年的脸色马上便沉了下来——只因为其中一只山羊的头上，竟诡异地生出了四支扭曲的尖角。
“别举盾！快回撤！你的装甲还不够……”
噗哧——
没等光头青年说完，远处的四角山羊便在顷刻间冲到了近前，此时队伍头排的重甲壮汉才刚刚举起那扇厚重的大盾。
尖锐的山羊角刺穿了大盾，顺带撕开了重甲壮汉的臂膀。
只是瞬间，五人小队便被废掉一人，但四角山羊却并没有着急补刀，反而将攻击方向调转到了男刀客的头上——此时的男刀客头上已经满是冷汗，哪怕擅长使刀的他一向都以技术高超著称，却怎么也没办法跟这种怪物比拼速度。
那已经超出人类的反应极限了，只需要瞬息之间他就会死。
但就在这时，有宽袍大袖的光头身影却拦在了他的身前。
“后撤，护住那两个枪手。”
死死地盯着四角山羊的双眼，光头青年面无表情。
“精英战士身边最起码会带三个随从，它在准备吸引我们的注意力，然后抄我们的后路。”
“……它们已经来了。”
才刚刚回过头，男刀客的脸色便僵住了。
就在他的面前，那两名刚刚还和他争吵过的女枪手，已经被两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山羊挑在了长角之上。
头顶着两个还尚未断气的女枪手，两只山羊的面孔被淌下的鲜血染成了诡异的红。
距离这场遭遇战发生不过三秒，五人小队已经减员三人。
“这群畜生……”
男刀客攥紧了刀柄，目眦欲裂。
哪怕他刚刚还在和那两个女枪手吵架，但此刻的他却只想和这些该死的山羊拼命，将这些该死的畜生碎尸万段，来给自己的队友报仇。
然而就在此时，有嘶哑的声音却从男刀客的背后传了出来。
“畜生？你说谁是畜生？”
那是极其刺耳的声音，嘶哑而苍老，像是在用尖锐的东西划着墙面一般，刻意模仿的人类语调很是拙劣，但此刻听起来却带着一股诡异的寒气，让人发自内心地泛起恐惧。
“看看你们的处境，现在早就不是你们能随便杀掉我们吃肉的那个时代了……你们以为自己是谁？跪下，放下武器，这样我们至少还会饶你们不死。”
“你们居然学会了人类的语言……”
看着面前突然口吐人言的四角山羊，光头青年的脸色瞬间铁青。
“那是我们的文明！你们也配！”
“知识没有配与不配，只看使用者有没有能力驾驭它们。”
面对着光头青年的怒骂，四角山羊嗤笑一声。
“就好像你们这次进山，不也是想要偷盗属于我们的技术吗？你又有什么脸面来说我们？”
“……”
光头青年的脸色愈发地难看了。
陷阱，这里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
原本他以为避难所捕获的那几个异族俘虏是能挖出消息的舌头，谁会想到那从一开始就是这些异族放出来的假消息——很显然，就像是避难所的人类想要通过俘虏来了解这些异族的根底一样，这些异族也时刻计划着捕捉人类俘虏而破解人类文明的关键技术。
就像现在这样，眼前的老山羊甚至都学会了人类的语言。
而他却连这些山羊的语言都尚未破解。
“咩——”
四角山羊仰天长啸。
这也是光头青年少数能听懂的山羊语言。
那是冲锋的号角，也是必杀的命令，四角山羊显然不打算继续跟他闲扯下去了，它们准备速战速决。
更多的山羊从山坳里钻了出来，彻底封死了光头青年的所有退路。
“其实我一直都很佩服你们人类，尤其是那份顶尖的计算能力。”
踱着步子，四角山羊行走在岩壁之上如履平地。
“就连我们这些山之子也不知道那些群山之民的遗迹在哪里，你们居然能只靠计算就找出那个隐世遗迹的位置……其实你再快我们半天，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不过很可惜。”
一步接一步，四角山羊就这么走到了光头青年的面前。
“现在，不管是你们，还是遗迹，都归……”
轰——
话音未落，飞来的巨石便将四角山羊整个拍死，脑浆流了一地。
“什……”
光头青年诧异地转过头看向了飞石袭来的方向，却根本没有看到什么援助者。
他看到的，只有自他出生以来最为恐怖的场景。
大山在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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