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碗杜康
“但是我是婆罗门僧侣，你们没有向我开枪的权力，审判我是僧院的事，不是你们。”
“这……”
厚重的门廊之中，端着枪的守卫们犹豫了。
虽然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抓捕人奸格杀勿论，但杀掉一个婆罗门僧侣的罪责却不是他们能担当得起的，更何况能顺利从僧院结业的僧侣一年到头也没几个，如果就在这里被他们打死一个……他们真的承担得起那份恐怖的报复吗？
毕竟对他们下达命令的，可不是婆罗门僧院，而是刹帝利战团。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大人物们之间的命令互相冲突，守卫们竟直接被卡在了原地。
好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
“把枪都放下。”
就在守卫们犹豫不前的时候，有披着长袍的老僧出现在了地下通道远方的阴影中。
“对他的审判由僧院接手，你们可以下去了。”
“遵命。”
守卫们瞬间如释重负，一身轻松。
明明是他们在端着枪指着高举双手的光头青年，但他们却感觉自己才像是被枪口指着的那一边——不管上面的大人物们在想什么，他们都不是很想趟这趟浑水。
而这份落差，自然被敏锐的光头青年瞬间捕捉。
“老师，到底出了什么事。”
快走几步避开那几个跟自己一起出行的佣兵，凑到老僧身边的光头青年压低了声音。
“大门看守是刹帝利战团的人，他们怎么会突然要对我动手？”
“你……哎。”
看了光头青年一眼，老僧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选择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出门时机，时间卡得太过精准了……避难所周边三十八支异族在前几天组成了联军，发誓这次一定要血洗避难所，但偏偏在这之前，你刚好出去了。”
说到这里，老僧抬起了头，看着光头青年的眼睛。
“你没出去之前，那些异族都各自为战，你出去之后，那些异族突然团结起来。别说是刹帝利战团了，就算是我，也觉得你是不是真的跑出去当了奸细。”
“不是，这怎么还能有我的事？”
光头青年目瞪口呆。
“老师，你话不能这么说，我出去干什么你是知道的，这怎么都能怪得到……”、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来找你的才是我。”
原本垂垂老矣的老僧突然目露精光。
“马上回僧院，刹帝利战团已经不可信任。”
第七章 军团与僧院
直到回到了那座装潢古朴的地下僧院之后，光头青年才知道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首先是几起连环杀人的命案，虽然死掉的仅仅只是一些干杂活的首陀罗和吠舍，但对于人力资源宝贵的避难所来说仍旧是相当麻烦的事情——负责治安的巡逻队查了三天，硬是没找到凶手是谁，因此只能找僧院的婆罗门僧侣来帮忙。
婆罗门僧侣是避难所里负责科研，是最具天赋也是最有智慧的一群人，他们继承了部分大灾变之前那种名为“科技”的文明，整个避难所一直都在他们的操作下运转着。当然，他们暂时还没办法复原出大灾难之前那些堪称艺术品的瑰丽造物，这几年最大的成果也只是修复了两条子弹生产线，但查个案子对他们来说还是手到擒来的。
于是几个婆罗门僧侣兴冲冲地赶了过去，只用半个小时便完成了全套尸检，这对他们只是随手就能做的小事而已。
可得到的结果却令他们目瞪口呆。
那几个首陀罗和吠舍，是被隔空点爆心脏震死的。
众所周知，人类之所以能对抗异族的侵袭，靠的一直都是自制的枪弹和遗迹里刨出来的古董动力甲，只有那些倚靠强横肉体的异族才会使用这种隔空杀人的魔幻手段——可避难所平日里大门紧闭，巡逻队三班倒维持治安，那些异族又怎么可能进得来。
但除了那些异族之外，避难所之中确实还有一个地方，也在研究着那些异族们使用强悍肉身的技术。
矛头直接被指向了查出这一切的婆罗门僧院。
“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就在你出去的那段时间里，三十八支异族准备彻底拔掉避难所。”
披着长袍的老僧一屁股坐在榻上，一阵长吁短叹。
“如果不是我知道你这次出去是背着第一次打开异族遗迹的任务，我也会怀疑是你叛变了……所以这种事你不用想着去解释了，没什么意义。”
说到这里，面容枯槁的老僧脸色沉了下来。
“因为背后有刹帝利战团的影子。”
“刹帝利战团……”
光头青年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刹帝利战团，最早可以追溯到疯王拉吉普特的时代。根据婆罗门僧院中的历史记载，最早期的避难所只有负责维持机械运转的僧侣们，人们一直都在异族的侵袭下艰难过活着，是疯王拉吉普特挑选出了那些愿意拼死一战的人，组成了名为刹帝利的战士集团，人类才第一次真正打上了地面，发掘出了隐藏在各地的古代遗迹。
那是个极好的年代，甚至一度被认为是人类距离复兴最近的年代，得到了遗迹技术的僧院科研水平突飞猛进，这让勇猛的战士们武装愈发地完备，而战士们不止带回了技术和武器，那些被带回来的食物更是缓解了避难所的粮食压力，一时间避难所的人口竟有稳步上升的趋势，而那个名为拉吉普特的男人更是被认为是最勇猛也是最为贤明的君主。
直到疯王展现出他残暴的那一面。
那是个混乱的年代，手握重兵的疯王残忍地屠杀着一切反抗者，死在疯王手中的人数甚至堪比被其攻打过的那些异族，一时间整个避难所风声鹤唳，人们甚至一度以为自己要迎来终结——直到一个名为莫罕卡斯的婆罗门僧侣站了出来，这位勇士以为疯王调理身体为由，将疯王诓骗到了一间狭小密室中，随后顺着通风口将整个密室灌满了水泥，这才终结了疯王那残暴的一生。
只是疯王虽然伏诛了，刹帝利战团却被保留了下来。
避难所需要一支保卫自己的武装力量，人类也需要这么一支利刃来抵御外敌，而除了身经百战的刹帝利战团，避难所也拿不出什么拿得出手的战士了——因此在经过了三个日夜的商讨之后，刹帝利战团最终还是得到了保留，而那些英勇的战士们对此也没有怨言，毕竟他们豁出性命的初衷就是为了整个避难所。
但那仅仅只是在莫罕卡斯在位的时间里。
在设计伏杀了疯王之后，莫罕卡斯顺理成章地取得了疯王的地位。僧侣的出身让这位王者更加专注于技术的发掘与发展，并很乐于将其用在民生之上。或许是由于和前任疯王有着鲜明的对比，避难所的人们对于莫罕卡斯的很是支持，哪怕这位王者实际上并没有像疯王那样为人类开拓疆土，也没有真正去做些什么王者的工作，但至少莫罕卡斯在位的十五年里，整个避难所都没有发生过什么重大的变故。
而在莫罕卡斯故去之后，他的继任者查理曼登上了王位。
查理曼原本是莫罕卡斯的副手，是个很有才干的年轻人，明明年纪不到三十岁却像是老人一般踏实沉稳，日常工作中更是能将莫罕卡斯顾及不到的事务做得井井有条——但与莫罕卡斯相比，查理曼终究缺少了那一份最为关键的威望，这也直接导致查理曼即位到现在的六年之中，原本蛰伏的刹帝利战团却开始越来越高调，甚至几次都隐蔽地对婆罗门僧院表现出了敌意，甚至有坊间传言，说刹帝利战团打算给他们的第一任首领复仇。
当然，这种说法谁都不会相信，毕竟当时埋葬疯王是大家共同的决定，只是刹帝利战团的态度……这就很值得人琢磨了。
尤其是这一次，他们甚至指挥城卫军对着正式在职的婆罗门僧侣亮出了枪口。
“现在避难所的武装力量一共有三支。”
老僧取了一大两小三个杯子过来，挨个摆在了矮几上。
“第一支，刹帝利战团，实力最强大，但是态度很不好说。”
“第二支，其他避难所过来讨生活的佣兵，小队作战或者单打独斗还可以，但也仅仅只是还可以，相信走了这一路你应该知道他们都是什么水平了。”
“第三支，也就是僧院的新军，说是新军，但是我记得你那一年的能顺利结业的毕业僧加起来都不到五个，这还是人数最多的一届。”
三个杯子被老僧重重地顿在了几案上。
而后，最大的那个茶杯被老僧轻轻退开。
仅仅是微小的动作，却惊得光头青年倏地站了起来。
“怎么可能？”
光头青年咬牙切齿。
“他们居然想跑？”
“我一开始也不相信，但是查理曼之前把证据交给了我。”
老僧脸色铁青。
“十五年加六年，二十一年的时间，刹帝利战团早就囤够了足以供他们再次打上地表的武器弹药。他们要把整个避难所的心血带走……这也是为什么我会亲自去保你的原因。查理曼做不到像莫罕卡斯那样用威望压服别人，他只能用妥协的办法来尝试挽留刹帝利战团的脚步。至于妥协的地方……那就是你，我的徒弟。”
“如果我的死能真正让人类团结起来，那我不在乎生命。”
光头青年眉头紧皱。
“但是刹帝利战团要求的明显不是这回事，他们只是想要借这个机会提出更多的要求。今天答应他们把我交出去，那明天是不是要把僧院拆掉？在之后，他们是不是还要推举出一个新的疯王？”
“是啊……日拱一卒，当年那位疯王常用的手段。”
老僧叹息着。
“不得不承认，那位疯王虽然残暴，但的确是个高明的棋手。起码面对这种摆明车马的死局，整个僧院都没想出解决的办法……总不能真的和刹帝利战团开战吧？又不可能打得过。”
“但是也不能就这么让他们离开。”
光头青年的脸色很难看。
如果换作平时，刹帝利战团虽然重要，但就算他们选择离开，避难所也仅仅只是伤筋动骨——精锐战士团的出走的确会让避难所的日子难过不少，但再难过也比疯王出现之前要好很多。更何况刹帝利战团走了又不代表避难所再也没有了战士，经过训练的僧侣们带上一队佣兵一样可以探索一些距离异族领地比较远的安全遗迹。
只是这种时候……
三十八支异族已经集结起来，它们发誓要踏平避难所，刹帝利战团一旦在这种时候出走，避难所的人们只能等死。
他们选择了一个最关键的时期开口要价。
“僧院不可能答应他们的要求，这是最后的底线。”
老僧叹了口气。
“算了，先不说这些解决不了的麻烦了。说说你吧，你这次的旅途收获如何？”
“啊这……”
光头青年直接噎住了。
不是，这种事他能怎么说？说自己当了人奸给一个异族大能者带路，顺便踩了二十几家异族的地盘？
从刚才他就已经隐约有点感觉了，避难所的人们把异族联军的事怪在他头上可能还真不冤枉——要知道他这一路上给熊猫带路，熊猫走到哪里都是大杀特杀，六头长毛象撒了欢一样碾过去，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而在那些长毛象的背上……重伤未愈的佣兵们心安理得地当着伤病号。
就，讲道理，有一说一，设身处地的想想，如果他是那些异族，怕不是也会以为这六头长毛象是当了兽奸，直接脸不要了去给人类当狗卖命，甚至找了个熊猫作为开路的打手。血仇加上叛徒，这确实值得呼朋唤友打他一波大的，就像人类对待那些投靠异族的人奸也毫不手软一样。
可问题来了，这种事情能摊开来说吗？
显然是不能的，毕竟他也在长毛象的背上躺过，被阳光照晒过的毛皮触感很舒服，那天他可是久违地睡了个好觉。
“我们没能靠近应力点的位置。”
光头青年想了想，还是决定选择性地说一些能说的事情。
“我们抓到的舌头有问题，那本身就是山羊人派来的死间，应力点的事情的确是真实的，但是山羊人在路上就布下了圈套，他们应该是知道这种等级的遗迹发掘必有僧侣带队，所以准备活捉一名僧侣用来窥探避难所的秘密……进山之前我就有预感，自己会慢一步，结果正好避开了山羊人的包围圈，没有一头撞进去。”
光头青年谨慎地将一些事情的发生调换了顺序，比如他的确预感到自己会慢一步，但他那时候的选择却是催促佣兵加快脚步。
后面的事也就不用说了，那些实在不适合拿出来讲。
只是老僧却没有关注这点话语上的小瑕疵，而是一脸欣慰地看着光头青年。
“预感吗……果然。”
老僧使劲拍了拍光头青年的肩膀。
“果然，我们之前的设想是正确的，那些异族根本不是靠临时反应能力来应对危险的，他们是靠训练法锻炼出了对危机进行提前判断的敏锐意识……或者说叫直觉也没错，但是这种能力本身还是能通过后天训练得到的，你这次出行的收获很大啊！”
“不是，也没……”
光头青年尴尬地挠了挠头，毕竟他真的什么都没做。
“不过那些异族居然都已经学会用死间下伏设套了，他们怎么这么聪明了？”
“他们一直都是这么聪明。”
从刚刚的兴奋中消退，老僧又恢复了那副形容枯槁的模样。
“你觉得在疯王出现之前，避难所为什么一直都只能苟延残喘，还不是因为异族太狡猾……如果异族只是拥有强大的肉体力量，那很久之前的人类为什么会被一路打进地底的避难所里呢？面对任何异族都不能掉以轻心！这是血的教训！”
“血的教训……吗？”
光头青年沉默不语。
他其实没有经历过那个与异族混战的年代，那个时候的他还只是个婴儿。他真正成长起来是在新王莫罕卡斯的时代，那些年相对要平稳太多，因此他对于老僧口中的“血的教训”并没有太多的代入感，他只能意识到这是危险的象征。
直到他隐隐听到有什么悉悉索索的声音。
“怎么回事？”
光头男人愣了愣，却看到老僧突然紧张地从长袍之下突然拔出了手枪。
但老僧的动作还是慢了半步。
只是瞬间，足有两尺长的巨大田鼠破地而出，一爪便割开了老僧的喉咙。
温热的血溅在了他的脸上。
第八章 内斗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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