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碗杜康
看着火堆，剑齿虎醉意朦胧。
“但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的。”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所以那个辉煌的时代才会湮灭在时光之中，再也没了痕迹。
“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人类出现了，他们占据了大地，他们飞上了天空，而我们就只能在各自族群留下的最后净土里苟延残喘，甚至连引以为傲的文明都丢失了……现在我们是出来了，换成人类被我们打进避难所里了，但是那又能怎样呢？”
舔舐着皮毛，剑齿虎双目低垂。
“失却了自己的文明，我们还是我们吗？”
“应该……还是吧。”
熊猫有些犹豫，他不是那种擅长安慰别人的类型。
更何况眼前的剑齿虎还不是人。
“反正只要还活着，总会有路走的。”
“但愿吧。”
剑齿虎闭上了眼睛，它已经有些困了。
“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在天亮的时候叫醒我好吗？我还要回去，回到自己的族群里去。”
“睡吧。”
熊猫拍着剑齿虎的脑袋，笨拙的动作像是抚摸家猫。
“好好睡一会吧。”
“对了，请您允许我将今天的感悟传授给族人们。”
睡眼朦胧的剑齿虎呓语着。
“我知道这有些冒犯的意思，但族人们已经太久没有学过新东西了……”
“无所谓，你想教给谁都可以。”
熊猫捏着剑齿虎背上的肌肉，那紧绷而僵硬的背肌几乎是肉眼可见的疲惫。
“好好休息一会吧。”
“……”
熊猫再也没得到回应了。
只因为剑齿虎已然肚皮一翻，仰面朝天睡着了。
“还真是……”
看着剑齿虎那毫无防备的睡相，熊猫无奈地摇了摇头。
随后从随身的竹筒中倒了些变若水，喝了下去。
熊猫也睡去了，在这片无垠的星空下。
二十一章 远古的密辛
由于翻花绳比赛结束的太快，剑齿虎还是留在熊猫这边吃了晚饭。
熊猫这边主要出了一些配菜和调味品，这些都是避难所的粮食车间生产出来的，顺带还有一口熊猫如今的体型也能顺利使用的大号炒锅——主菜的话则是剑齿虎带回来的，有一只兔子，一只豚鹿，还有一头膘肥体壮的大水牛。至于上菜前的汤品，剑齿虎还带回了一条鳄鱼和一条蟒蛇，正好可以让熊猫炖出一锅双龙烩。
熊猫不是很明白剑齿虎都是从哪搞来的这些食材，又是兔子又是鳄鱼的，互相之间都不挨着。
不过谁都有点自己的小秘密，剑齿虎没说，熊猫也就不问了。
“都别浪费，争取一顿吃完！”
端了些炒菜拿给茅屋里半死不活的乾陀罗后，回来的熊猫在篝火前宣布了开饭。
菜量很大，单是鹿肉和牛肉就已经相当不少了，不过熊猫和剑齿虎的饭量也都不小，再加上六头正在长身体的小长毛象，这一顿饭吃下来竟也没剩什么——尤其是那些小长毛象们，他们对熊猫做的炒菜很是喜爱，基本就是用鼻子抄起盘子在一盘盘往嘴里送。
“果然是竹林之贤的传承……您的手艺真不错。”
篝火旁边，剑齿虎已经撑得连舔毛时候都打起了饱嗝，但即便如此它也没忘了在话语间加上点必要的敬称。
毕竟都被打爆两次了，如果说第一次还能算是它疏忽大意，那么第二次被吊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彻底的失败了——明明应该是作为刺杀者的它感觉更敏锐才对，可它居然连自己什么时候被花绳捆起来都没发现，毫无疑问，这是堂堂正正的正面偷袭，当场教它什么叫隐匿行动，几乎是等于迎面一巴掌抽在它这个刺杀者的脸上。
但是它没死，熊猫并没有杀它的意思，还给它松了绑。
所以剑齿虎很庆幸。
也很感激。
“这次的事多谢前辈了，那一场‘盗天机’的手段实在是太漂亮了，我卡在刺杀者与主攻手的身份转换之间已经很久了，今天在生死之间终于有了新的灵感。”
想到这里，躺在地上的剑齿虎连忙爬了起来，趴在熊猫面前低头叩首。
“授业之恩，永生难忘，您以后要是有什么用到我的地方，我绝不会拒绝。”
“呃，其实也没你说的这么夸张吧？”
熊猫一阵挠头，他当时真的只是想要比一下翻花绳而已。
至于翻花绳的时候使用点技巧之类的……这种事不能算不要脸吧？既然会了，那肯定就要用出来才对，不放水是对于竞技本身最大的尊重，全力以赴才对得起金光闪闪的奖杯。
更何况要素加多了也确实更有意思不是吗？
至于剑齿虎会因为这个事有突破，他是真想不到——不过总归是件好事，他也不会做什么扫兴致的事情。
但是授业之恩什么的还是有点过头了。
“有一位人类中的哲学家曾经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则其不善者而改之。’”
想了想，熊猫还是决定解释两句。
“你只是从我这里得到了灵感，但是对这个灵感做出判断的还是你自己，学到了新东西确实重要，但你也不能完全忽略自己的因素，毕竟最后做出决定的还是你自己。”
“又是人类吗……”
剑齿虎幽幽地叹了口气。
此刻的它已经不再像白天那样暴躁了，对于熊猫的话语也多了几分思考——但提到人类的话，还是让它有些微妙的不适。
“好吧，好吧，我承认自己确实是怕了。”
再一次叹了口气，剑齿虎垂下了头，呆呆地望着眼前明亮的篝火。
“怎么会不怕呢？怎么能不怕呢？毕竟这些恐怖直立猿在几十万年前就开始成群结队地灭绝了一支又一支的种族，他们发展出了文明，他们统治了世界，而我们呢？我们什么也没有。”
想起那些隐世自闭的日子，剑齿虎的心中就是一阵抽痛，那是铭刻在记忆中的痛苦，是抹不去的噩梦，高傲的它们只能看着那些曾经的仇敌繁荣昌盛，只能看着他们建立起高楼大厦，只能看着他们拥有了一切。
而它们，什么也没有。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丧气的了。”
熊猫拍了拍剑齿虎的肩膀，顺手递了一碗猫薄荷水过去。
这玩意还是避难所粮食车间里出产的，避难所的人们把这个当成了某种不太用得上的调味香料，也就是熊猫这边勉强辨认出了这到底是什么，才没跟其他佐料一块炒进锅里。
原本熊猫是打算把这玩意直接扔掉的，谁成想现在拿出来还正合适。
“对了，我记得你刚才叫我竹林之贤？”
看着剑齿虎开始舔舐猫薄荷水，熊猫也给自己倒了点普通的凉水。
“能说说这个吗？长毛象那边的称呼跟你这边有点不一样。”
“这个正常，毕竟你们两族在太古的时候本来就是攻守同盟，称呼直接一点也不奇怪。”
几口猫薄荷水下肚，剑齿虎的话开始多了。
“至于我们影之裔这边，主要还是听到你们的传说比较多……隐匿于竹林之中的贤者，天生的求道者，你们一族虽然永远在追随竹林，但却没有那些游荡种族的狡诈和野蛮，更憨厚也更好骗一点，不过这种事对于求道本身来说不是坏事就是了……”
“求道？”
熊猫愣了愣，剑齿虎口中的这个词实在是有点太扎眼了。
“细说求道，这是怎么回事？”
“操纵力量的办法，被称为‘技’，对力本身的理解，就被称为‘道’。”
半碗猫薄荷水下肚，剑齿虎已经有点上头了。
“不是都说用了多少力道吗？‘力道’里的那个道说的就是这个。不是说什么一招一式，固定就一定要照着这个格式打，而是能明白为什么这样发力会有效果，为什么别的就不行……是很让其他种族羡慕的天赋，虽然你们从来都不用就是了。”
“……啊？”
刚准备说点什么的熊猫噎住了。
“不是，有天赋不用，那我们这个种族以前都在干什么呢？”
“摆烂啊，这种事大家都知道。”
剑齿虎呵呵地笑了。
“你们最善长的就是躺在竹林里睡大觉，吃了睡睡了吃，第二擅长的就是找到竹林在哪，别的没了……当年群山之民找你们结盟的时候，其他种族都是当笑话看的，谁都不觉得找你们结盟会有什么用，这个乐子甚至都被写进了我这边的种族历史里，当反面教材。”
只是现在就不一样了。
看着那几头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小长毛象，剑齿虎突然有点恍惚，身为刺杀者的他是绝不敢在荒郊野外睡这么死的，可这些小长毛象却毫不在乎——一切只因为它身边的熊猫还是醒着的。以熊猫那恐怖到离谱的武力，方圆几十里之内都不可能有什么东西能威胁这些小长毛象的安全。
千百万年前，众多种族都将群山之民的选择当作笑话来看，谁又能想到千百万年之后，正是它们口中的笑话保护着群山之民最后的血裔，甚至还给了这些幼崽们良好的教育。
熊猫的教学，剑齿虎也是看在眼里的，它不得不承认，如果小长毛象象们没有擅自行动，而是完全按照熊猫的教育来做出标准的打法，哪怕身为顶级刺杀者的它也找不到任何出手的机会。
它现在算是知道，这些小长毛象为什么年纪轻轻便如此厉害了。
在顶尖求道者的教学之下，这群小长毛象必将重铸群山之民的荣光。
至于竹林之贤……这些熊猫压根就没有荣光可言，如今种族里能冒出一个求道者已经本身就是荣光了。
那么，它呢？
影之裔的未来又何去何从？
“总之呢，还是别想那么多，不管你要做什么事，有一个好心态就是成功的开始。”
眼看得剑齿虎又要经典抑郁，熊猫干脆抄起剩下的半碗猫薄荷水，一股脑地灌进了剑齿虎的嘴里。
“人类那边还有句名言，叫‘活着最重要的是开心’，所以说你饿不饿，要不要我下碗面给你吃？”
“又是人类，怎么又是人类……”
剑齿虎不满地嘟囔着。
“为什么太古时候万族争雄，最后赢了的是他们？为什么我们就要被关到死？听说还有真君级别的大能出手帮了他们……为什么帮的不是我们？”
“……等会，真君？”
熊猫敏锐地捕捉到了话语中不太对劲的地方。
“细说真君，这是怎么回事？”
“这还用问？你们的种族里难道没有记载……哦我忘了，你们一般都摆烂，不记载历史。”
回过神来的剑齿虎一拍脑袋，干脆给熊猫解释起来。
“东宫孟章神君，西宫监兵神君，南宫陵光神君，北宫执明神君，那是四位顶尖的求道者，太古时候数一数二的存在……其他种族还在为了生活拼命的时候，这几位真君就已经有了自己的求道宫，又或者换个人类那边的说法，私人研究院。不过和那些自私自利的人类不一样，真君们很乐意分享自己的知识，当时所有种族的生灵都以去求道宫求学为荣。”
剑齿虎醉眼朦胧，仿佛在历史的只鳞片爪中窥探到了那个无比辉煌的年代。
那是一个繁荣昌盛的时代，各大种族比拼的并非是如今的狡诈和阴险，而是充满光荣的智慧和勇气。以四大求道宫为首，各大种族都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求道宫和斗技场，也是在那个年代里，它们摆脱了蛮荒，真正意义地向着文明的方向迈进。
“然后呢？然后呢？”
熊猫又将新煮好的猫薄荷水递了过来。
“多说点，我可爱听这个了。”
“然后啊……历史上就没什么记载了。”
剑齿虎叹息一声。
历史这种东西往往就是这样，只有繁荣昌盛的年代才能被留下笔墨，而那些血腥混乱的黑暗年代却连留下记载都成了奢侈。
“我不是那个年代出生的，只是能从影之裔记载的历史里看到一点记录罢了。至于历史上没有记载的，我也不知道。”
看着火堆，剑齿虎醉意朦胧。
“但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的。”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所以那个辉煌的时代才会湮灭在时光之中，再也没了痕迹。
“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人类出现了，他们占据了大地，他们飞上了天空，而我们就只能在各自族群留下的最后净土里苟延残喘，甚至连引以为傲的文明都丢失了……现在我们是出来了，换成人类被我们打进避难所里了，但是那又能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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