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熊猫的武林 第264章

当熊猫来到这边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副军营的光景，没有什么豪华的建筑，也没城里那些市井气息，只有摆满了各色兵器的宽大练武场，还有正在练武场中活动着身体的老虎。

老虎的动作看起来颇为笨拙，甚至有些整蛊，那满地打滚的姿态毫无威风可言，在地上抖动身体的姿态与其说是老虎，倒不如说是一只家猫。

但在看到这副景象之后，熊猫却没有什么轻视的意思。

反而暗自点了点头。

“是非常高明的锻炼技术！”

只是看了一眼，熊猫便明白了这套动作的用意——只因为他着眼的并非是这些动作是丑陋还是美观，而是在观察老虎的骨骼与肌肉的运作情况。在这看似毫无意义的动作之下，老虎的全身肌肉竟都得到了充分的拉伸与放松，而支撑着肌肉的骨骼更是一直都维持着稳定地发力结构，这意味着哪怕已经躺倒在地，眼前的老虎也能随时对周围的危险进行反击。

“了不起！这是你自己想到的吗？”

熊猫连忙凑了过去，他现在倒是真的没有看不起这老虎的意思了。

能针对自己的身体条件搞出一套完成度如此之高的锻炼法，这意味着需要对力的实际应用下相当大的功夫，这份坚持，这份理解，毫无疑问是值得被尊敬一下的。

当然，也只是尊敬一下而已，毕竟就刚才看来，他起码能从这套锻炼法里挑出五个细节上的小毛病，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出问题往往都是出在这些细节上，所以这套锻炼法虽然颇为亮眼，但也没到让他觉得惊艳的程度。

当然，因为如今这身份的原因，他在说话的时候肯定还是要注意一下的。

“很厉害的锻炼法，居然能把全身的肌肉都用上。”

“咦？你连这都能看出来吗？”

体型庞大的老虎乐得眯起了眼睛，这份夸赞显然让它颇为受用。

“还好了，只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一点活动身体的办法……不过是专门对我的身体设计的，所以你的话还是别照着学，你想学的话，我可以给你重新设计一套。”

“这……先不急。”

熊猫露出了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确实是不急，实际上他现在早已不需要进行这种专门的锻炼了。早先在大灾难之前的时候，他便已经对自己的身体彻底了解通透，而在大象墓地里自闭的那段时间里，他更是彻底将这些对力和身体的理解融入了生活当中。

行走坐卧皆是修行，这就是他如今的状态，事实上这甚至已经算不上修行了，他不需要去刻意控制什么，身体自然就会保持着完美的发力姿态——事实上对于如今的他来说，反而是要刻意让自己的身形姿态不要太过完美，毕竟他眼下是在扮演一头水平不怎么样的棕熊，总不能看起来像是行走在地上的天灾。

但这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在习惯了完美的身形姿态之后，就好像曾经看到的那些逼死强迫症的图片一样，身上的那点不和谐怎么都让他觉得颇为扎眼。

克制，克制一下。

熊猫一再提醒着自己。

“这次过来，一是为了赴约，毕竟之前约好了要过来学习一下。”

深吸一口气，熊猫决定用说话来稍微转移一下注意力。

“还有关于战士之道的等级……我一直都很好奇这个，能详细说一下吗？”

“呃，我的锻炼法你真不学吗？”

眼看着面前的大少爷还真的跳过了锻炼法的话题，体型庞大的虎山君看起来有些失望。

“其实我专门给你设计一套也不是不行……算了，那种事还是之后再说吧。”

叹了口气，体型庞大的老虎开始为这位大少爷答疑解惑。

“其实这种事情说起来很容易，你在城里问任何一个战士都能知道……”

蹲下身子，老虎开始侃侃而谈。

而熊猫这边，也大概明白了这套等级制度是怎么回事。

首先是刚入门的战士，他们大多都还停留在用蛮力互相打击的阶段，对于这个状态下的它们而言，肌肉就意味着力量，因此也被叫做“刚身境”，取“身强体壮”之意。

而成熟一些的战士，他们对身体构造便已经有了一些了解，也知道了相比起单纯的蛮力，稳定的发力结构才能够发挥出更大的力量。由于对发力结构的理解基本也相当于理解自身的骨骼姿态，要在脑海中对自己的骨骼轮廓有一个大致的印象，所以这个阶段也就被成为“画骨境”，其根源来自于大灾难之前那句“画人画虎难画骨”的俗语，这充分说明了画骨境的艰难。

至于再进一步的话，已经彻底了解了自己的四肢百骸，并且能完美地掌控自身体魄，肉体凡胎的力量的力量便已经走到极限了，如果这个时候还想要继续突破，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整个身体作为一个统一的整体，在一定程度上撬动外界的力量为己用。由于这种尝试需要对力道的变化有着极其敏锐的感知，因此又被称作“入微境”，取“纤细入微”之意。

而在港口城之外的话，入微境往往也有着另一个名字。

大能者，那些荒原生物是这么称呼它们的。

“嗯……”

听完了虎山君的叙述之后，熊猫陷入了沉默。

就，虽然说，这套体系听起来好像有那么点道理，但他总觉得好像哪里有点问题。

起码按照这套体系来说，跟他脑海里原本有的那一套评价标准相比较，双方完全无法进行换算。

大灾难之前是没有什么评判标准的，人们对武艺的高下往往都粗略的分成什么“高手”“宗师”之类的尊称，又或者按照擅长的方向搞出什么“拳王”“剑圣”之类的说法，因此熊猫这边为了条理能清晰一点，干脆自己搞了套自己的评价办法，借用的就是游戏里那套黄金白银之类的等级机制——就好比眼前的这头老虎，虽然还没动过手不知道深浅，但只看刚刚那套自创的锻炼法，起码也是钻二级别的理解了。有没有上大师不好说，但如果这老虎能再年轻个二十岁的话，确实有冲一波最强王者的机会。

可是这套计量办法，跟虎山君说的那套，却完全是两码事。

他自己这边更倾向于用直接的战斗力作为划分，可虎山君说的却是按照对发力的理解作为等级划分的，虽然虎山君口中的办法更为直观一些，但熊猫总觉得是缺了点什么。

“对发力的理解，还是没办法真正当成战斗力的吧。”

熊猫想了想，还是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实战本身就会有各种各样的情况，很多时候知道怎么发力也不一定打得出来……就像再怎么凶狠的狮子也有可能死于一只剧毒的青蛙那样，实战里很多时候比的可不止是对力的理解，而是你够不够狠，还有你坏心眼多不多。”

“这确实，你说的很贴近真实了。”

虎山君点点头，竟是同意了这个说法。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按照你说的这个，用单纯的战斗力作为评判标准，会出现什么状况？”

“……什么？”

熊猫愣了愣。

虽然一直以来他都是用的这套思路，但眼下这头老虎突然问题来，他才突然发现，自己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正常来说，都应该是按照战斗力来划分的话，怎么到这里就……

“答案是你的标准太复杂了！”

正襟危坐的老虎一脸严肃。

“是，如果换一套用战斗力来作为评判方式的标准，那的确会更为贴切，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大部分战士实际上理解不了这套东西？”

“……怎么这么说？”

熊猫一阵迷惑。

他有点不知道这老虎在说什么了，怎么就不能理解了？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你想的太过简单了。”

虎山君连连摇头。

“如果你是自己练习，那么用战斗力来作为评判方式的确可以，因为你的参照对象永远都是自己，你是在根据自己的状态来判定其他修行者是进步还是退步……但就像你说的那样，雄狮都有可能被青蛙毒死，但雄狮一爪可以拍死一百只青蛙。那么在你看来，是雄狮更强？还是青蛙更强？”

“这……”

熊猫被问住了。

他倒是能明白这头老虎在说什么，这的确是一个大问题——简单来说，钻石大神下到白银分段炸鱼也有可能翻车，被白银土著按在地上打，这种个例其实也不算少见，可如果要把这件事拿出来作为一个统一标准的话，他能说钻石分段的水平就比白银分段更低吗？

显然是不能这么算的。

夹杂的因素太多，也太过复杂了，像是体格的差距，对于技术的理解，还有下手时候够不够心狠手黑……他自己使用这套评判标准还可以，因为他能理解。可如果要把这套判断办法拿出去，其他的武者们未必能学得会，互相之间的评判标准也会变得天差地别。

所以说，事实有点出乎熊猫的意料。

还真是虎山君说的那套看起来粗糙不堪的等级划分，才是更容易被理解的，也是更为好用的。

等级之间的划分极为清晰，进阶路线也有着明确的方向，这或许不能拿来作为实战的评判标准，可却能让修行者们非常直观地感受到自己现在究竟处于哪个等级。

“归根结底，武，是属于弱者的技术。”

看着眼前这位沉默不语的大少爷，虎山君的头颅微微低垂。

强者是不需要武的，它们只需要通过单纯的肉体力量便足以碾压众生，不需要有什么技巧，也无须搞什么计谋，强者存在的本身就是力量，它们就算毫无章法地挥动肢体也会是最为凌厉的攻击——但在这些罕见的强者之外，还有着那么多的弱者，出身平凡的他们没有那份力量，只能用技巧和心计来保护自己。

“所以，难道我们要指望，弱者们能够很聪明吗？”

虎山君轻轻摇了摇头。

这并非是在说弱者就不聪明，而是再说，弱者很难有条件去发挥这份聪明。

和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的强者不同，弱者只是活着就已经相当吃力了。没有那份天生力量的它们只能与天斗，与地斗，能拿来理解武艺的时间在一天里并不算多——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只能把有限的智慧投入到更加重要的地方去。而在武艺上，他们也是没时间来理解这些复杂战况的。

但越是这样，越是要有自保的能力，越是想要多掌握一些新的技能与经验。

于是，那份简化版的等级制度就显得极为好用了。

不止理解起来不费脑子，记忆起来也颇为省事。而在练习的过程中，学习者甚至能根据这套等级制度来进行自我纠错——的确，这套办法或许在措辞上并没有太过严谨，但相比起熊猫那套复杂的判断机制，眼下港口城这一套等级制度却是任谁来都能尝试学一下的东西。

“原来还有这样一层考虑……因为最简单，所以最有效吗？”

熊猫连连点头，明白了怎么回事的他也不得不佩服，这方法虽然粗糙，但能想到这一层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只是这一次，虎山君却没有再像刚才那样好说话了。

“你刚才的表现，其实很像一种情况，你知道吗？”

体型庞大的老虎站起了身子，毛发耸立。

“这套办法本身就是为了弱者服务的，你居然会有质疑……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情，叫你在心底已经自认不是弱者了。”

面对着眼前人立而起的斗篷巨熊，体型庞大的老虎露出了牙齿。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你好像有点忘本了，猿之宫就是这么教育你的吗？”

退开几步拉开一个适合战斗的距离，虎山君伏低了身子。

“正好今天也还有时间，那就让我看看，你这几年在外面都学了什么回来。”

五十三章 武艺是弱者的技术

空旷的练武场中，体型庞大的老虎伏低了身子，和松散站立着的斗篷巨熊形成鲜明的对比。

虎山君并没有着急进攻，而是缓慢地踱着步子，谨慎地盯着面前这位大少爷——而熊猫这边也本能地意识到了什么，也跟着老虎一起转起圈子来。

双方都在寻找着切入对方侧身位的机会，都在瞄准着对方松懈下来的那刹那之机。

“……不是吧，你来真的？”

熊猫有点麻了，要知道他眼下可是在冒充那个对武艺没什么兴趣的斗篷棕熊——而虎山君明知道这一点，却还摆出这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至于这么看得起他吗？

“我说，我们要不要先来点简单的？”

“狮子搏兔，亦需全力。”

体型庞大的老虎并没有因为这些许的话语而动摇。

“武艺是弱者的技术，不管是狮子老虎，还是兔子又或者老鼠，它们之间就算再怎么有分别，但在生死相搏的时候，他们也没有任何区别。”

毕竟弱小的鼠兔只有一条生命，但强大的狮虎却也只有一条生命，或许在战斗力或者身体强度上，他们之间是天差地别的，但在死亡面前，他们却终究都是平等的。

在选择生死相搏的那一刻，便是将双方的性命押上了赌桌。

“你之前说，实战里比得是够不够狠，还有坏心眼多不多？”

体型庞大的老虎低声咆哮着。

“看得出来，在外面修行了七年，你确实学到了一点东西……但是你有没有想过，那点小聪明，在真正的力量面前，又有什么意义？”

“……”

熊猫的脸色沉了下来。

打不进去。

并非是他抓不到机会，而是面前的老虎确实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严防死守。紧绷的躯体蜷缩着，那意味着可以随时应对来自任何方向的攻击，偶尔漏出的破绽背后，也全都隐藏着随时会发动凶狠反击的残忍陷阱——就像眼前这头老虎说的那样，在如此的姿态面前，小聪明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就算他再怎么狠辣，再怎么想要耍心眼，可对方从一开始就不给出机会，那这些东西又有什么意义呢？

“好勇斗狠，阴谋诡计，在你看来，这就是能弥补强弱差距的东西？”

体型庞大的老虎轻轻摇了摇头。

“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自以为有用处的这些东西，对于习武者来说，只是再基础不过的，基本功？”

就是现在！

“嗤——”

三道青光脱手而出，直刺虎山君面门。

那是路上买到的烤串签子，此刻这些吃剩下的竹签却化为了最阴险的暗器，以熊猫对力的掌控和理解，这些飞射的竹签甚至可以击穿实木。

但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打击，老虎只是往地上一趴，便轻松躲过了这凶险的穿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