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闻涛
16.游山赏花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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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欠,止不住了。
望着远处肖蒙市低矮的城垣,布兰度用手遮着脸,畅快地打了个哈欠。
此地在特鲁瓦以东八十公里,法理上属于香槟,但实际为勃艮第所掌控的边境城市。第六次反法同盟时,英普奥俄四国便在此签订协约,宣誓一定要同欧洲的野心家斗争到底。
不过现在嘛,这只是一座朝勃艮第公爵效忠的自治城市,防御还算凑合,但外无援兵,陷落指日可待。
就像是等瓜果成熟,看进度条长满一般地无聊。
“我们同英军奋战时,大小生死相搏不计其数。近日之战,却如同游山赏花,小孩子们投石打闹一般呐。”布兰度扭过头,对德·梅斯说道。
副团长深有同感。
这边的攻城战,打得仍是他的旗帜。布兰度的勒曼格尔红鹰旗,和骑士团的圣女旗,都跟着拉法耶特和大批民夫一起,钉在塞纳河畔沙蒂永一线——彼处已经可以算是第戎的卫星城,吸引了勃军的绝对注意力。
利用先期优势,骑士团轻兵直进,很快就通过闪击攻克了沙蒂永,顶到第戎守军脸上。而布兰度旋即掉过头来,让拉法耶特构建防御,他亲领大军逐个拔除背后的勃艮第据点,逼守军来撞他们的防御阵地。
“这他妈不是法斯托夫的战法吗!”老元帅就在暗地里,同他们吐槽,“不过布兰度比那老东西还强一些,知道火炮的厉害。”
而在让·德·梅斯看来,布兰度所谓的“知道”,远比其他人的“知道”还要更进一步。
布兰度重用让·布罗,乃至于让他空降统领炮兵部队,甚至将炮兵部队提到了近乎方阵的地位上,未尝不会引起骑士团内部的议论。洛林的铸铁厂没有产出铠甲,只是全力地铸炮和炮弹,炮兵团日常训练,更消耗着大量的经费,教人眼红。
但这一路行来,让·布罗带领他手下的学生,打出了远胜老炮兵的效果,不得不教军官们心服口服——
不,应该说是,他们心服了,但抓住一切时刻嘴上不服。就比如现在,一个叫让·德·比埃的中级军官便赶过来,报告道:“团长,我认为这样打下去不行!”
就着又一阵隆隆的炮火声,布兰度打起精神:“哦?你说说看。”
比起最开始时连天的抱怨,在勃艮第境内连克六城后,军官们民科一般的建议已经少了许多,其中已经有半数的发言能有所裨益,更有少量的真知灼见。即在纸上谈兵的领域内,已可见到战争对他们的磨炼效果。
德·比埃便伸手一点:“您看,布罗大人的炮兵太过分散,固然能避免被肖蒙的城防炮击中,但对城墙的损害就太小了。”
布兰度点点头,一言不发。德·比埃也明白,不能只提意见不给建议,便又进言道:“我刚刚绕城观察了一圈,在城东南的这个角度,守军只能布放一门炮,而我们可以在这里先后放下十二门,主动压制,然后用密集的射击轰开这段城墙。”
“很好,”布兰度称赞道,“但还不够,副团长,请您为德·比埃先生讲解。”
德·梅斯便叹了口气,揽着他的直属部下:“你看,肖蒙的城防算是这些城市里最好的了,自由市的商人有钱,舍得买火炮,火药也足。咱们不想损失,就只倒近不远地摆开阵势,和他们吊射。”
德·比埃皱着眉头:“可这样对城墙伤害不大呀!肖蒙是有修复城墙能力的,若不能压制城防,抵进射击……”
远处忽然传来隆隆鸣声,肖蒙西面的城墙上陡然爆炸,能看见横飞的血肉,连带着城墙也塌了一小块。
布兰度便举剑一指:“布罗不需要用我们的炮兵造成伤害,只要他保持压力,敌人的炮对城墙的伤害更大。所以我们不要他布设的炮少,同时开火的炮越多越好!”
中世纪的城防,搭载火药武器的防御,盲目地同攻方对射,城墙便会在后坐力的冲击下崩裂。
不过看这样子,似乎是因为守军的一门炮炸了膛,造成了意料之外的伤害。
法军的炮火也密集起来,没有齐射,而是更具效力的轮番迭射,通过前期看似漫无目的的对射,让·布罗已教炮兵们调整好射角,一俟城防露出破绽,便立即展开集火。
要说城上重金购来的火炮,未必比法军的要差,可炮兵实践的次数,乃至于归纳总结经验的方式,都远不在一个层级上。于是天还未黑,这段城墙便彻底地崩塌。
不等法军主动攻入,市议会便由议长亲自出降。
“我对于城市和商人一向照顾,诸位都是知道的。”布兰度对议长笑道,“而且,从法理上,肖蒙应该向我,和吾王查理效忠。”
他递出两张合同,合同上漂亮的印刷体字迹教议长一惊。
“我喜欢诸位的契约精神,所以我们来合作吧,这一份是关于你们误击王师,做出的主动且合理的补偿,包括将你们的火炮和弹药充军。”
议长看了,香槟侯爵的宽厚令他大喜过望,但翻到下一份时,他的脸色便又变了。
“这个
是诸位出资四万利弗尔,认购骑士团债券的合同,我们将在攻破第戎之后即刻返还一半,余下的将在一年内偿清。”
布兰度虽然说得大方,但实际上也就是半讹诈半销赃的行为。倘若勃艮第有反攻倒算的一天,肖蒙城指定没好果子吃。
布兰度便又抛出一点甜头权作安抚:“根据我们这一路的调查,勃艮第有三分之一的农民是农奴,这种将基督徒当作牲畜的邪恶行为,向来为圣女所不容,所以我们决意依照习惯法,给他们完全的自由解放。亦即,使农奴在具备自由市权力的城市内居住一年,既授予其自由身的条款。”
议长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对普通市民而言,入城的逃奴只是抢夺工作,制造治安混乱的家伙。但对于城市里的商人们来说,他们就是行走的劳动力,可剥削两遍的牲口!
可即使如此,资本主义的压榨也远胜封建主义腐朽的压榨,领主对农奴的饮食、嫁娶、娱乐乃至呼吸,无不课以重税,即使是死,农奴也要为主人失去一头【大牲口】而赔付重金——便使自己的家人欠下领主更多的债务。
中世纪盛期时的农奴们,不是发动暴动起义,便是趋之若鹜地逃向城市。
在勃艮第的北面领地,弗兰德斯和低地,以手工业为主,已经没有这种卑劣的压榨,但在勃艮第本土,一年两熟的天府沃土里,贵族们仍然大量蓄奴。又因为勃艮第这样封闭的环境,农奴难以外逃,勃艮第的内部事务更不容国王插手,农奴们便都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布兰度此来,便打着解放农奴的旗号——还不到打土豪分田地的地步,田产仍在名义上归属敌人所有,布兰度便同农奴们分了分粮食。
这一下子便扯出数千民夫随军,帮拉法耶特修葺营垒。
“所以这一次,我们的敌我情况又改变了。”布兰度对骑士团的头目们笑道,“现在,我们的敌人变成了勃艮第本地的贵族和部分教士。”这些大量蓄奴的人,虽然他们在原本的光谱上,也是会同骑士团敌对的。
德·梅斯小心地问道:“可盟友呢?盟友只有商人的话,会不会弱小了一些?”
布兰度哈哈大笑:“我们最主要的盟友,已经被勃艮第公爵请过来了!”
等他们回师沙蒂永时,拉法耶特已经打退了勃艮第人的四次进攻,毙伤三百余人。
“我觉得他们是有点急了。”老元帅阴笑道。
这四次进攻全是无组织的,一排排的骑士老爷带着扈从冲过来,然后对着错落有致的土木围栏无从措手,被法军的弩兵和火枪手点杀一批,旋即溃散,最后由法军骑兵进行追击收割。
一如十年前,西吉斯蒙德带着十字军,在维特科夫山围攻胡斯军时混乱的情状——这座山已改名叫了杰士卡山,来纪念杰士卡以此阵两千大破十万的壮举。
“很没意思。”布兰度摇着头,“简直像是敌人被时间暂停了一样,都不用出力,随便一下就打死了。”
城市和城堡都是老旧的,挡不住一天的轰击,即令像肖蒙这样有点钱的,也没有打过火炮时代的守城战,完全不知节制。
留守后方的贵族们也都彻底落后于时代,没脑子一样地乱冲,很难想象这是灵长类该有的表现——但想想法斯托夫在过往几年内,对法军最优秀的那批人刷下的战绩,又觉得现在的砍瓜切菜非常合理。
唯一值得忌惮的,果然还是意大利的那位朋友,弗朗切斯科·斯福尔扎,没有贸然地出兵,保持了对法军含而不露的威胁。
易地而处,布兰度明白,只要坚守不出就是胜利。就算非要反击,也会选择设法绕到后方,打击法军补给线,而避免决战——这是北面,勃艮第公爵和约克公爵联军的任务。佣兵团是斯福尔扎谋求野心的唯一本钱,将来能篡夺米兰一国的人,怎么可能在这种劣势局面下拼命?
但布兰度分兵抄掠各地,就是为了赌上最后的漏洞。
一来,让·布罗撬开旧城墙缴获物资,就跟小熊掏蜂蜜一样简单,即使有必须通过后方输送的补给,也都走塞纳河水运,只用保护两个中途泊船的码头便可。
二来,大量流失的农奴和领民,会让第戎的贵族们震惊愤怒,乃至于催着斯福尔扎急切地出战,硬碰法军的营垒。如果他们还不够愤怒,便再派德·梅斯往纳维尔走一趟。
就让你尝尝,哥舒翰和高仙芝的无言之苦吧。布兰度森然笑道。
17.身怀绝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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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聒噪。”弗朗切斯科·斯福尔扎低声道。
第戎城的贵族们正急切地催促他出战,好在他的表弟米凯莱托形貌魁梧,虽然比不上北欧的巨人,也能同凯尔特蛮人一较高下,只伸手一攘,就能把那些吵闹的群鸦吓走。
作为凶名昭著的佣兵头子,斯福尔扎的相貌意外地文弱。为了弥补这一点,即使并不在战场上,他也时刻穿着鲜亮的胸甲,挂漆黑色的缎带,增添几番肃杀之气。
而如此冷静的斯福尔扎,正在严密地观摩地图,时而翻看手边的各式战例。
他舍弃熟悉的亚平宁战场,北上来到勃艮第,是因为他的佣兵团刚刚才在布雷西亚受创,雇主被威尼斯人偷家,导致上一次作战血本无归。他本考虑去投靠米兰公爵,当一两年的看家狗修养元气,却恰逢勃艮第公爵开了高额的赏格,斯福尔扎便顺势跳出火坑。
但斯福尔扎也不是为了骗钱而来的,做佣兵最要紧是信誉,信誉套现的机会只有一次,因此现在他正以极职业的态度,帮雇主设身处地考虑。
破绽在哪呢?他认真地思索着。
“哟,法兰西老哥,你想出来了吗?照我说勃艮第人就是不行,不如我们夺了这城,你也封我个伯爵当当……”表弟转回身来,立即喋喋不休,斯福尔扎不耐烦地横了一眼
要不是这个大块头是自家亲戚,斯福尔扎宁愿受着那十二个贵族的唠叨,即使他们没有一个的法语比得上自己标准。
“管住你的嘴。”佣兵头子训斥道,“勃艮第公爵的尾款够我们赚两年的,你可别把这单生意搅了。”
米凯莱托笑呵呵地,把玩着不知哪来的一条金项链:“明白的明白的,虽然你胆子小了点,但你的脑子还挺好用的,这次咱们后方稳定,你应该能干掉那个什么布锡考特吧。”
斯福尔扎无奈地捏着眉心:“这不是布锡考特,虽然也姓勒曼格尔,但这是他儿子!你怎么打到现在连我们在和谁打仗都搞不清楚!”
“这重要吗?反正有老哥你在啊。”
佣兵头子一时失语,沉思一会,嘱托道:“是有胜算,但你别大意,现在法国人士气正旺,我们很难轻松取胜。”
他瞪了表弟一眼:“我开始讲解了!”米凯莱托才收起金饰,装出一副认真的表情。
“法国人,”斯福尔扎指着地图上的蓝色小旗,“已经从沙蒂永推进到了维洛特桑,在我们二十公里外修筑营垒,据我考证,这是精灵法斯托夫擅用的战术,引诱,或者逼迫我们主动出击,看来法国人也学到了一点神髓。”
“啊。”米凯莱托眼珠一转,“所以那些勃艮第人也是中了他们的计策,不光自己送死,还想逼你一起去送死。”
斯福尔扎冷笑道:“不用管他们,我们和勃艮第公爵的委托上说的清楚,我们是来进攻的,帮他们保住第戎已经是额外酬宾了。再等半个月,我的胜算就要到了。”
“胜算在那呢?”米凯莱托追问道,“我怎么没看到?”
佣兵头子没好气地瞪了表弟一眼:“那你来陪我一起复盘他们的战例呀!这么多意大利人在法国军队里效力,俯拾皆是的情报,倒不见你来帮我一把。”
米凯莱托看了眼地图边那叠潦草凌乱的纸张,顿时露出惊恐神色:“我的意思是,请您为我解惑。”
“布兰度·勒曼格尔。”斯福尔扎评价道,“我看了这个人的过往战例,一流的治军手段,二流的阴谋诡计,不入流的临阵指挥。我这么说,是因为现在是我在研究他,所以有资格抓住他的弱点。他们这些高傲的法国人,向来不在意我们意大利的小角色,他现在眼里的恐怕只有第戎城。”
米凯莱托抽了抽嘴角,想嘴欠一句,最终还是忍住了。
“那老兄,你就准备用你的阴谋手段阴他一下,然后把他拖到我们佣兵的乱战中咯?”
“你……就这么理解吧。”斯福尔扎苦笑,“别的都交给我,你就像从前一样,顺着我的指挥凿开敌阵就行。”
“这个我在行!”米凯莱托得意地仰起头,“想当年……”
但还没等他夸耀自己的武勇,门外的勃艮第人去而复返,叫嚷起来。
大块头顿时怒气冲冲地闯出门去,却又灰头土脸地回来,给表兄带回了一封信,上有勃艮第公爵的私印。
斯福尔扎面色一变,拆开信读了两句:“命令你部立即出击,兵分三路迂回,于25日日出时同时对敌翼侧、背侧与炮兵发动进攻……”他抖了抖,信封厚厚的,后面还随了一张画满了的地图,详附了进军路线。
米凯莱托还有些发愣,问道:“要是没有太阳呢?”
“当佣兵这么多年,我还没遇到这么能作的雇主。”斯福尔扎冷笑道,“你别把这个当作勃艮第的命令,老弟,这简直是勒曼格尔的骑士团发给我们的入团通知书呀。”
“诶,咱们这就倒戈吗?”米凯莱托顿时激动地搓起手来,“您准备给我讨个第戎伯爵了吗?”
“没那么快。”斯福尔扎敲
着额头,“我们原本的计划先不改变,得把这个勒曼格尔打痛一点,才能显露出我们的本事,毕竟这帮勃艮第人这么蠢,不用白不用嘛。”
翌日,布兰度便收到斥候回报,称有数个庄园被烧,庄园主、佃农和农奴均被屠杀,仓库也焚荡一空,更有一排赤裸的女尸挂在树上,教人惊恐不已。
“圣女骑士团眼前,出了这种事,你们有什么头绪?”他立即召集诸将,逐个排查。
“团长,你是知道我的。”德·梅斯率先道,“我带的兵,不给您添麻烦,舍得给自己花钱。”
让·布罗严肃地站起来:“侯爵大人,你是知道我的,我带的兵,不可能做出这种不讲效率的事。”
“高个,你肯定明白俺。”退尔跳起来声辩道,“俺的小铁锤们根本不可能把尸体挂那么高!”
“别看我呀。”拉法耶特点了点桌子,“要是我有心,烧几个小庄园有什么意思?”
布兰度以手扶额,抑着怒气:“我算是听出来了,你们一个个都身怀绝技——”
“可我没问这是不是你们干的,你们在慌些什么!”
众将都讪讪地低下头,虽然这种明目张胆的事确实没做,但究竟远离了贞德,骑士团的纪律有些废弛,教他们不自觉地心虚。
“这是弗朗切斯科·斯福尔扎干的。”布兰度下了定论。说他是就是,不是也是。天知道布兰度有多重视这家伙。
德·梅斯点了点头:“这是恐吓。”
在大多数人看来,这当然是法军所为,因为阿玛涅克派确实对勃艮第人做过这些事。在众人眼里,屠杀庄园主,洗劫庄园,也都是撕掉伪装的骑士团所为,各地的小贵族都会感到兔死狐悲。而看到佃农和农奴也不能幸免,这些贫民也未必会如之前一样支持法军。
布兰度森森地笑了笑。
这次进军勃艮第,他本打算只用一下马基雅维利的手段,关于恩惠即仇恨,力量即道德的阐述,都是足以用到十八世纪的。可眼前的这一位,真不愧为马基雅维利所鼓吹的【德性超人】,布兰度稍一威逼,他便主动击毙了人质,毫不顾忌将战火扩大。
限制在古人的思考范式里,布兰度承认,斯福尔扎的盘外招确实和他棋逢对手,真要生死相搏,逼出他留给两位公爵的牌,那又太过浪费。
于是便不得不,向斯福尔扎先生宣示一下骑士团的强大,以作为他入职前的欢迎仪式了。
“明天,便向第戎……”布兰度挥手。
“向法国人……”斯福尔扎拔剑。
“进军。”
18.直把莫京作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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