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闻涛
布兰度拍着心口,余悸不止,有心想着要让阿朗松公爵回去多管管夫人,又觉得看这样子,公爵多半已经被吃干抹净,根本指望不上了。
贞德挽着他的手臂,有些好笑地问道:“布兰度先生,真的那么可怕吗?”
“让娜,如果你母亲这么问你父亲,达尔克先生会怎么样?”
“对不起,我太过分了。”少女不假思索地诚恳道歉。
“你啊……”布兰度揉着她的小臂,“又有什么事让你焦虑了吧。说来听听?”
贞德晃了晃脑袋:“就是这个,布兰度。”
他不解地看着她。
少女伸手揪着他的脸:“我们面对着很多困难,大家都在努力,尤其是你,帮我承担了那么多的工作,还想着关心我。”
“谢谢夸奖。”布兰度腆着脸说道。
贞德竖起眉,瞪着他:“我没在夸你,布兰度!我是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个一碰就碎的陶瓷人偶吗?”
“而且很精美漂亮。”布兰度是预备这么说的,但他的嘴被贞德拿手捂住了。
她垫起脚,额头抵着额头:“我是同你一起流血的战友,是与你同谋实现野心的共犯,是和你共享欢愉夜晚的爱人。我的骑士,我是真的想分担你的忧虑啊。”
他们四目相对。
五月的晴天,金色的太阳照亮了蓝色的天空。
“是的,让娜,我的烦恼很多。新老部队的矛盾,法斯托夫的袭扰,还有我们见底的金库。”
布兰度向前一步,将她推在墙壁上:“但你无需妄自菲薄,我一直都被你支撑着。”
他温柔地吻了她。
……
终于,拉海尔在餐厅里剃着牙,等到了他们。
他朝桌子对面打了个响指:“坐下,拉海尔说,你们边吃边听。”
这时间他们都红着脸躲避拉海尔的直视,将军的提案正合心意。
“第一,一个两难的问题。不管你还剩多少钱,奥尔良胜利的赏赐必须发下去了,再拖延的话,女孩的形象会变得跟国王小子一样。但,如果你们发下去了,士兵们手里有了钱,女孩的纪律就没法维持。”
贞德抬头想要发表意见,布兰度把她按回碗里。
拉海尔是骄傲的,可他心中有一个挥之不去的心魔,就是在韦尔纳伊和鲱鱼战役中两次戏耍了他的敌人:法斯托夫。
在这个敌人解决之前,拉海尔将是他最紧密的盟友,信任度只在贞德和男爵之外。
“第二,你们给小元帅的车队分配了太多的马,拉海尔需要更多的战马和半身甲——法斯托夫不会守城的,那家伙的致命一击一定是在原野之中。”
布兰度看了拉海尔一眼,安心地吃喝。拉海尔过去是不做这种事的,现在大家的关系更好,又是为了对付法斯托夫,他也拉的下脸来索要了。
“第三,”拉海尔罕见地停顿了一下,“布兰度,你最好在国王到达之前,就为他分忧。”
一时间静可闻针,贞德虽不明白,可她感知到了一股森严的气氛,咀嚼得都很小心。
“谢谢你的提醒,拉海尔。”布兰度郑重地说道,“我一向【勤于王事】。”
在拉海尔说出这
句话后,布兰度将他在心中又提了半档,几乎和男爵齐平了。
拉海尔悠悠地靠着椅背:“国王小子是个成大事的人,他具备很多成功者的优秀品质。这也是我们忠诚于他的原因。”
布兰度倒也轻松地笑了起来:“说来说去,您提的问题归根到底,都是钱嘛。”
拉海尔摇了摇头:“第一个问题可不是钱能解决的。”
“那只是钱不够多。”布兰度站起来,招了招手,“科尔大师!”
宫廷术士像是从桌子上飘过来一样,无声地来到他们身边。
“我之前向您借的款,您应该都筹措好了吧?”他当着贞德和拉海尔的面问道。
雅克·科尔搓着手:“很快就能到奥尔良了,您要求的物资我也购置齐了……”
“有困难吗?”布兰度抬起头。
“能赚钱,布兰度,奥尔良百废待兴,卖什么都赚钱。可你的目的要是把士兵们的钱都赚上来,那还有两万利弗尔的缺口。”
“那我昨天,请您帮我借的钱呢?”布兰度问道。
雅克·科尔左右看了看,为难地说道:“您要当着……大家的面讨论这事么?”
贞德立即好奇地抬起头:“怎么了?布兰度去找谁借钱了?”
拉海尔突然冷笑了一声,起身离开。然后宫廷术士才自欺欺人地说出了那个名字:
“法斯托夫。”
2.最后的罗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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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红旗猎猎。
有个人举着长弓,坦然地走向精灵们最后的结阵,喊道:“哈罗德已经死啦!”
法斯托夫扔下长枪,他恍惚间看见了亚瑟·潘德拉贡和阿尔弗雷德的影子,正笑着向他走来。
“战争结束了,古老的勇士们!是我纪尧姆·德·诺曼底成为了英格兰合法的王!”征服者走到他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叫我威廉就好,然后把你们漫长生命中短暂的一天,忠诚地奉献给我,如何?”
战场倏然变幻,法斯托夫捂着自己破了洞的胸膛,艰难地抬着头。
征服者威廉还是那样笑嘻嘻地:“不想屈居我之下,直说嘛,我会放你们去罗马的。努力点,别死了。”
面前隔了一排铁栅栏,英格兰王坐在对面,脸上多了几道伤疤:“就剩你一个啦,又不愿意投降,又不接受流放,你还真是让我为难啊。”
他再来的时候脸上带着得意的神情:“嘿,约翰,你给我讲的海文氏族的秘密真的有用,我现在可以赦免你的罪了……你确定要拒绝吗?”
眨了几次眼的工夫,他的头发也渐渐白了:“我说你啊,骄傲也要有个限度。我确实占了哈罗德的便宜,可你们能活那么久,应该把过去踩在脚下,不要背在背后啊。”
这将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一年后,他就会像亚瑟王一样,在儿子的叛乱中死去。莫名其妙地,法斯托夫的脑子里蹿起这个念头。
所谓的人类,真是短暂而璀璨的流星啊……
“威廉——”
法斯托夫猛地睁眼,失声喊道。
年轻的侍从匆匆地跑过来:“将军?”
法斯托夫恍惚的眼神一瞬间聚焦,从1086年回到了1429年。他坐正身体,撑着下巴:“唔,我是问问你有没有新的消息。”
侍从威廉便转过身,为他端上打湿的面巾:“将军,您在我面前装什么呢?上个月以来,您已经很多次这样突然睡着啦。”
法斯托夫尴尬地咳了两声:“吃了饭就会发困,这法国的天气又这么热,总不下雨,一点都不像我们美丽的故乡……”
他擦了把脸,精神了些:“总之,你不用担心,我的下一场胜利会比我的死期更早到来!”
侍从想了想:“那,要我祝您长生永寿吗?”
“滚!”将军怒吼道,把侍从踢了出去。
双手扒着房门,威廉可怜巴巴地说道:“但是,将军,还有一条敌人的消息,我还没报告您呢。”
法斯托夫忍无可忍,把侍从又拎了回来,扔在地上:“说啊。”
“法军的头目,就是我们都认识的那位布兰度·勒曼格尔,他向您提出一个请求。”
威廉懒洋洋地坐在地上,挠着头发:“他想……找您借钱。按他们的汇率是,两万利弗尔。”
“咳咳咳咳——”法斯托夫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侍从急忙爬起来,锤着他的胸背,一边自责道:“哎呀,都是我的错,没料到那个人类这么恶毒,竟然想用笑死您的方式来实施暗杀……”
“去去去!”法斯托夫一把把他推开,“我要是死了,肯定是先被你气死的!”
将军坐回椅子上,点燃一支蜡烛:“有意思,他找我借钱,有说什么用途吗?会给我什么好处?”
威廉想了想:“他打算放还三百名我军的俘虏,然后他说借这笔钱,是为了为攻打我军而筹集物资。”
法斯托夫点了点头:“那挺好,借!”
威廉目瞪口呆:“将军,是他进攻我们!您没听错吧!”
法斯托夫微笑着看着侍从:“是的,我说借,要大张旗鼓的借,让他的国王,他的士兵,他的圣女,都知道他拿了我法斯托夫的钱。然后,你再给我拿一壶葡萄酒来。”
威廉依言端来了酒,仍是懵懂地说着:“可将军,我还是不明白……”
法斯托夫饮了酒,润了润喉,这才咕哝着问道:“威廉,你觉得我最害怕什么?”
“他们准备得更充分,让我们死更多的人么?不,我只怕一点……”
“那就是我们不去进攻。”布兰度说道。
“现在进攻,我们肯定不是对手。但时间站在我们这一边,我们每一天都在变强。而英国人,英国人只能靠劫掠来维持补给。”
“打持久战,法斯托夫总有一天会变成输家。要是我们真能闭门半年,等到入冬,那老东西说不定都要给我送女装了。”
布兰度发现贞德一下子走了神,脸上居然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急忙打醒了她。
“但我们不能那么做,对吧?”贞德问道。
布兰度点头:“是的,法斯托夫会输,但英格兰和勃艮第可就有了整备的时间——再想收复北方的土地,我们就要付出几倍的代价。”
他轻松地甩了甩手:“所以,你我,和法斯托夫,其实有一个共同利益,我们都利在速战。这点小忙,他会帮我的。”
少女将信将疑地起身:“布兰度,听起来很有道理。可你把英国和法斯托夫分开来讨论,而我们这边则是铁板一块,法斯托夫也会这么想么?”
布兰度也离开餐桌:“他当然会,只要他相信,他的智谋远超于我。”
法斯托夫首先就会放出消息:拿了钱去进攻英国人的布兰度至多是狡猾的,收了钱却和英军避战的布兰度,他的用心就值得国王怀疑了。
而且布兰度认定,法斯托夫的反制手段绝不止于此。但无所谓了,这个谋划最基础的一点就在于,法斯托夫相信,不战则已,战则必胜。
但这还用证明吗?从他驻军在默恩和博让西的那一天,他就已经自陷绝地。
一旦受挫,周边一百公里内没有能支援的英军,他们只能被法军的骑兵截杀殆尽,或是缩在城中被炮火蚕食。
某种意义上,这是韩信出井陉背水,项羽渡漳河沉舟一样的壮举,只有最天才的兵形势家才能凌驾于【死地】之上。布兰度能从中体会到,那个精灵老头不可动摇的自信。
令人心折。
搞得我都热血起来了。布兰度想着,既然都下了塔,那就顺便也去看看,给我胜利信心的朋友们。
他先去了布萨克的营帐,本来是抱着渐入佳境的想法,但结果倒让他吃了一惊。
法军几员大将中,拉海尔称得上“疾如风、侵略如火、攻如雷霆”,迪努瓦凭着计谋可算是“难知如阴”,吉尔靠着他残忍的作风,勉强能让手下“不动如山”,那么留给布萨克的形容,也就只剩下眼前的这副景象。
其徐如林。
士气不能算高,但比这帮老兵油子上个月的样子已经判若两军。步兵和骑兵的配合若合符节,虽然队形稍乱,但位置站的几乎丝毫不差,就像是风中的林野,树枝哗啦作响,根系却咬定青山。
一部杀人机器,布兰度想,虽然运行了多年,外壳残破,内里却润滑通畅。
“他们在我手下很久了,”布萨克元帅驱马到布兰度身边,“就是缺一个愿景,现在你给他们了。”
“是圣女给的。”布兰度谦虚道。
老元帅耸了耸肩:“钱总是你发的吧。我这边不用你操心,只要你们指出路,这帮小子个个都会闯。”
“当然,这个月的钱也要给够。”他补充道。
布兰度微微一笑:“元帅,这个月会很【够】的。”
接下来他看到了阿朗松训练着的奥尔良义勇。严格意义上英军还没有脱离奥尔良公国,武装市民中大约有两千人自愿参军,准备继续追随圣女。
布兰度心里知道,这些大多都是周边进城避难的好农民,现在田野荒芜,又有英军在侧,为了谋生才加入军队。
至少解决了两千个家庭的温饱。布兰度慰问了他们一番,又夸奖阿朗松公爵治军有方,便继续前去。
拉海尔的训练场圈了一大块地,毕竟布兰度把圣女骑士团也都甩手扔给了他。不过等布兰度到他身边的时候,将军正坐在树下,看着两位副官操练兵马。
“伤口撕裂了?”布兰度瞅着他的腿。
“没有拉海尔允许,它怎么敢撕裂?”将军生硬地说着,“拉海尔只是想锻炼一下那两个小子。”
“锻炼出来了,借一个给我呗,我觉得我这辈子是比不上你了。”布兰度厚着脸皮说道,看向场中的德·奥龙与德·梅斯。
“德·梅斯。”拉海尔目不旁视地说着。
确实之前都是爱出风头的德·奥龙更显眼些,不过布兰度心知肚明,德·奥龙已经被国王选为御前侍从了,而德·梅斯……顾名思义,他来自贞德的家乡,洛林公国的首府梅斯。
有这层关系在,把他笼络进圣女骑士团是很便利的。
然后嘛,他的眼神不知不觉地就被场上最亮眼的女孩吸住了:“让娜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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