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闻涛
时至如今,他早就忘记了自己践踏过多少人的信任了。就连亲授他元帅荣衔的国王,他照样能毫不犹豫地背叛,加入里什蒙的旗下。
那一对男女应该也不例外,至少,布萨克不该为他们死战。
按照几十年戎马混下来的本能,在塔尔伯特赌上姓氏拼命的时候,布萨克就应该指挥他的孩子们撤退了。
但是他现在从士兵之中听见的却是这样的声音:
“新领到的甲,背面不结实啊,咱们还是正面迎敌吧。”
“老爹,咱们也该在圣女大人面前长长脸了。”
“干吧,老爹,咱们要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啊!”
蠢货,他无奈地想,我还以为你们跟我一样,都练出了一副铁石心肠呢。
布萨克元帅转过头,朝那些再熟悉不过的脸孔喊道:“少废话了!列阵!”
传令兵们四下散去,整支军队像是被塞进模具的软泥一般,在他的命令下捏合出了整齐的形状,严阵以待。
红旗越来越近了,仿佛预示了即将开遍原野的鲜血之花,布萨克死死地盯着那面旗。
他听说过塔尔伯特,也是一个喜欢倾听士兵心声的将军,可顶着这种名号,他居然在图列尔弃军而逃了。
布萨克叹了口气,他不打算第三次,输给这种虚伪的家伙。
蓝旗一展,他朝着身边最精锐的亲随们喊道:“我们进攻!”
在英军的攻势展开之前,本该防守的法军率先冲出,冰与火在卢瓦尔河畔靃靡的草地上铿然相撞。
布兰度是在此时收到前军消息的。
拉法耶特登时瞪大了眼:“注意,布兰度,法斯托夫肯定跟在他背后。”
如果说昨天塔尔伯特的奇袭,还能算是打法军一个出其不意。今天他可没法故技重施了,一个是布萨克元帅的准备更充分,另一个就是——
时间太早了。
时维六月,距离天黑最早都还有六个小时,只靠塔尔伯特的孤军,无论如何不可能扛住法军全军的围攻。倒推上去,英军的兵力绝不止眼前这些,必然是法斯托夫带领的主力出动了。
可他为什么要在此时此地决战?布兰度摸不着头脑,拉法耶特也毫无头绪。
“想那么多干嘛!”贞德道,“英国佬下了战书,我们就接住,法斯托夫要打,我们求之不得咧。快通知阿朗松大人加快速度,我们一起上!”
“说得对。”拉法耶特附和道,“布兰度,你下决定就远不如让娜果断。”
布兰度无奈地甩了甩头。
确实,此刻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只能尽快地支援布萨克,帮他稳住阵脚,再按照原计划让吉尔侧击过来。
虽然这战略稍显笨重,但拉法耶特倒是很认可,他声称以吉尔·德·莱的能力,绝不能做过于复杂的战术要求。拉海尔个人的能力倒是够了,可惜他的士兵又成了短板。
虽然心里有股莫名的担心……也许是自己过于紧张了。
定了定神,他向贞德征询道:“进军?”
少女用力地点头,清亮的呼声直上云霄。
“进军!”
布兰度策马前行。
恍惚间,他知道法斯托夫一定存在,却观测不到他的存在,他知道背后一定有人捣乱,却不知道他们会如何捣乱。
这种奇幻的感觉,让他有了一丝同古人的共鸣。
仿佛他真的是罗马大护国公埃提乌斯,正在内外交困的时局中,纠集起一支大军,离开奥尔良的坚垒,迈向前途未卜的未来。
那粉碎一切,蹂躏一切的强敌就在眼前,纵使自己拥有先进的科技,高昂的战意,和绞尽脑汁的计谋,面对阿提拉/法斯托夫如鬼神一般的兵法,还是会感到莫名的心悸。
“不用担心,小子。”老元帅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投射而来,“你已经干的不错了。我单觉得你能弄到一千副甲,已经算是合格,没想到你还能用它们,同时激发布萨克和拉海尔的斗志……”
他摇了摇头:“算了,我不太会安慰人,少女你来。”
拉法耶特似乎察觉了什么,他放慢马速,到一边去呵斥德·梅斯了。
贞德便凑上前,笑靥如花:“布兰度先生,你能讲讲你是怎么激发他们斗志的吗?”
布兰度便来了兴头,把杂乱的思绪都收敛起来:“简单,让娜。布萨克的勇气来源于他的军队,我只需要用铠甲收买他们,至少在今天之内,他们的战意都会提高不少。而拉海尔则恰好相反,他用他的愤怒来引领他的手下,这种人最吃激将法了,以性价比来说……”
就像靠近炉火的人会变暖一样,靠近少女的人,自然而然地便会被她的勇气所感染。
布兰度的心思渐渐变得澄澈。奥尔良的乱局,宫相的谋划,君王的忌惮,这一切乱七八糟的思考,通通都被过滤干净。
然后他下定决心,不管等他们赶到时,布萨克败成什么样子,他都不会惊讶,而是立即筹划扭转败局。
但他还是失策了。
“你说什么?”布兰度震惊地问道。
布萨克留下的伤兵兴奋地说着:“勒曼格尔团长,我军胜了!大胜!”
“那个尖耳朵懦夫败了,元帅已经带人追上去了!”
贞德听到这里,开心地举起双臂大喊好耶,布兰度却悚然一惊,扭头问拉法耶特:“这可能吗?”
老元帅喃喃道:“这该不能作假吧,塔尔伯特可是赌上了姓氏……”
随即,他的脸色变了。
为什么不可能?对面的主帅可是法斯托夫。
在这一瞬间,他们几乎把布萨克元帅当成死人来看待了。
用一千人当诱饵,来引诱法军的一千五百人,看起来是亏本买卖。可法军主力赶过来后,你们是毅然向前,闯进英军的既设阵地?还是做好万全准备,眼睁睁看着布萨克元帅的部队被痛击?
“继续向前。”布兰度瞬间做出决定。
拉法耶特不做任何思考,直接答道:“好。”
贞德听完了他们的对话,已经从欢呼中醒悟过来,她沉声道:“那我们就继续前进。”
他们的停留几无滞涩,骑士团的部属们完全没察觉到,统帅的心情已经如坠冰窟。
布兰度稍稍冷静一下,觉得这个判断没错。反倒是逼出了法斯托夫一张底牌,给他带来的庆幸感还压过了对布萨克的担忧。
“不愧是法斯托夫。”他只能这么说道。
果然,就算装备增强了,士兵和将军也只是【人】。是人就会被欺骗,被引诱。
如果塔尔伯特昨天的猛攻,只是为了宣示他【抵押姓氏】的决意,为他今天的诈败设下伏笔。那刚刚被自己鼓起斗志的布萨克元帅,无疑是落入了天罗地网。
同样,不管是换成高傲的拉海尔,或是急于证明自己的吉尔·德·莱,这个陷阱都有效。
而如果不是这三人,那就更简单了,凭借塔尔伯特的硬实力,来一个打垮一个。
除非法军真的敢冒兵家大忌,把布萨克推上先锋,又打压他,使他颓丧不安畏手畏脚,才能彻底破除法斯托夫的谋划。
布兰度勒停骏马,他看见布萨克的蓝旗正在前方鏖战,塔尔伯特如血的赤红大旗,和法斯托夫标志性的灰狮旗正在一旁往来纵横,仿佛撕咬猎物的雄狮,不停地拽下敌人的血肉。
“整队!”让·德·梅斯紧张地喊道,路程不远,但是为了追上一马当先的贞德,骑士团还是跑的有些散了。
幸好英军似乎无意离开他们的阵地,对布萨克元帅逃出来的散兵都没有追击。
他们占据着一座河岸边的小丘,又被英军人工改造了一番地势。即使还有近千人站在平地上,但后退几步就足以用壕沟阻断骑兵或战车的冲击。河岸也不算崎岖,可如果布兰度准备按假计划所说的水路奇袭,舰船绝对没法靠岸。
这该是法斯托夫的第二手,用地利抵消法军的装备优势,防的几乎滴水不漏。
思考间,布萨克元帅且战且退,贞德挥舞着大旗接应上去,英军如啃食尸骸的群蚁见了明火,一时间纷纷后撤,两军暂且脱离了接触。
他们都没责怪布萨克,估计就算是吉尔站在这里,也说不出讥刺布萨克的话。毕竟,输给塔尔伯特还可以说是菜,输给法斯托夫……实在是非战之罪。
分锅的事留待战后,现今法军全军都朝这儿集结,北面吉尔和拉海尔的旗号也渐渐就位。士气不进则退,断难无功而返。布兰度要说的只有一个议题:
“该怎么打。”
法军拥有装备、人数、和士气上的优势。
但英军本来也不依靠装备取胜。在布锡考特迎战使用复合弓和双曲弓的奥斯曼大军三十年后,英国人还在用最便宜的单体弓。
英军也从不依靠人数取胜,这个岛国从来都是在以寡击众,依靠的是入伍前已经有过十年射箭训练的新兵,他们只需要补全【服从】和【杀人的经验】。而法军这边,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早已损失殆尽,大部分都是被战争所迫才拿起刀剑的农民。
英军更不靠士气取胜,他们早把战争变成了一门冷血的事业,无论是高呼自由的苏格兰人,猪突猛进的法兰西人,还是那些不堪重负揭竿而起的英格兰同胞,他们都士气高昂,誓死奋战,也都无一例外地被英军无情宰杀。
就好像是布兰度一人一骑,穿着鲜亮的衣甲,双持刚出厂的燧发转轮火枪,弹药齐备,站在山下。
而法斯托夫披着破烂的皮甲,浑身干干瘪瘪,躲在鹿角和栅栏背后,举着一副维护得半新半旧的长
弓,在尸山之巅引弦搭箭。
杀人的【技】对杀人的【术】。
究极的【暴力】对究极的【武】。
布兰度的答案是:“传令,让吉尔搭设炮垒。我军不必向山而去,而是要山向我们而来。”
谋略,诡计?我选择口径!
“现在是我站在生产力更发达的一边。”布兰度擦了把脸上的汗,喃喃说着,仿佛隔着辽远的距离,同灰狮旗下的法斯托夫遥遥对话,“你的下一张牌是什么呢,老头子?”
23.诸葛亮竟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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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丘上轰如雷震。
严格地说,这时代的射石炮攻城尚可,用于野战则力微任重,衰庸难支。
但是,火力攻击这东西,量变即是质变。
一门炮打三百米外的十个人,后者可以好整以暇地铺开野餐布,如春游般地惬意欣赏卢瓦尔河的美景。
十门炮对三百米外的五百人,一轮轰击就几乎注定有人丧命。
而如今是吉尔·德·莱搜罗来的五十门火炮,对三千多英军的轰击。
一时间鲜血纷飞,也有几滴落在法斯托夫面上,他用手指一捻,血滴粘稠。
刚刚还鲜活的,庄严地向他宣誓效忠的战士,就被突如其来的石弹扫断了半个身子。
法斯托夫毫不犹豫地拔剑,在哀嚎的战士面前蹲下,低声说:“愿你安息。”
手起剑落,他结束了那个年轻人的痛苦,伸手阖上他的眼睛。
“把这收拾一下。”将军起身,若无其事地吩咐道,继续他的巡行,浑不在意致命的石弹,只当是顽童投掷的雪球。
“没什么好怕的,他们足足放了一百门炮,我们死的还不到十个人。”法斯托夫对身边的侍从说着,声音却传的很远,在石弹的破空声中依然清晰可闻。
“你就是找一百个,刚断奶的孩子,让他们拿着玩具弓来一阵齐射,杀的人都比那个小元帅的玩具多。”
他又补充道:“当然,得是英国孩子,不能是法国的。”
法斯托夫说这话的时候有种古怪的感染力,就好像他不是走在炮火纷飞的战场上,而是一个拿着毛巾擦着酒杯,站在柜台里的酒吧老板,还是会偷偷地在酒里掺水,很多年都没人发现的那种。
于是四周的士兵们也自然地举起兵器,像是举着酒杯一般哄笑起来。
“事实上……伦敦的野猪酒吧,您真的在那经营过,对吧?”威廉窃笑着问道。
“少打岔。”法斯托夫睁大灰绿色的眼珠,“你要是想体验酒保的生活,打完了仗我可以把她租给你几百年,正事呢?”
“五十门炮。”侍从眨了眨眼,“开火了四十七次,炸膛一次,故障两次。十三门热那亚造,十门米兰造,二十六门法国自产,还有一门由我们的勃艮第朋友制造的,这一门尤其偷工减料,恐怕再放一轮就要报销了。”
法斯托夫就这样瞪着他:“年轻人掌握这些新玩意就是快啊,你还能说点什么?”
威廉笑着揉了揉耳朵:“风太大,听不清啦。”
将军摇了摇头:“总之,那个吉尔·德·莱看起来是没在野战中用过火炮,要么就是完全没拿我当一回事。”
“塔……克勒芒伯爵!”他高喊一声,塔尔伯特从掩体中抬起头来,敬畏地看着英军的统帅。
“该进攻了,他们的小玩具要哑火半个小时。接着!”法斯托夫扯下腰间的佩剑,扔了过去。
塔尔伯特伸手一擒,连剑带鞘地牢牢握住,他有些疑惑,但随即看清了剑镡上的金雀花纹,赶紧尊敬地双手持剑。
“摄政公送我的礼物。”法斯托夫指了下身边的卫队。他们收敛了那个倒霉的士兵,又匆匆地赶过来,朝塔尔伯特手上的剑垂首。
“都加强给你,佯攻其本阵,实则冲击敌军左翼的那帮暴民。沿着河流进攻,不要给拉海尔侧击你的机会。”
塔尔伯特愣了一下:“但是,最优的进攻路线……”
“最优的进攻路线在未来。”将军拍了拍手,“我只要你缠住他们的思想,让那几个关键的脑袋,没有空余的精力来发现他们……”
“已经身陷死地。”他眺望远空,笑的像只闯进鸡棚的狐狸。
布兰度捅了捅贞德:“醒醒。”
少女浑身一颤,睁大了眼睛:“唔,英国人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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